第 37 章【VIP】(2 / 2)

南衙巡檢領人過來,本欲和稀泥了事,誰知學子們正值氣頭上,圍住質問他:“莫不是南衙亦覺得吾等寒門子隻配‘種水聊買田’,而不配說幾句科考大計?”

這麼大一口鍋從天而降,那巡檢也不蠢,假說自己隻是巡查路過,前來看看。

可不管怎麼說,南衙的介入,給本來就沸騰不止的滾水,又添了一把柴火。

此事大傳特傳,成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談資。

……

事情鬨到這種程度,並未出乎喬時為的意料。

前世裡,從隋到明,經幾朝幾代之爭,科舉取官才趨於完善,在這漫長的時光裡,門閥與“清流”之間的博弈就沒停過。

不是喬時為煽起的火,而是這火本就存在。

……

這場火燒得如此之烈,就是都要斟酌如何應對。

此時的郭富三豈能不低頭?

他要扮弱者了。

課室裡,門下弟子齊聚,郭富三白頭不整,頹頹坐於台上,雙目腫紅。

虛胖之人兩頰下垂,雙眶泛黑且深陷,瞧著一夜老了十幾歲。

“都來啦,那便坐下罷。”

他一如從前,言語間滿是“溫和善待”,說道:“想來你們都已聽聞外頭的謠傳了,為師無力亦無須自證清白。今日召你們過來,是擔心我這一病軀,往後恐無能替你們謀劃,怕耽誤了你們的前程,特叮囑幾句。”

“馬全,苦學這麼些年,你最是長進,也該入內舍了,薦詞為師已替你寫好,隨後去取便是了。”

“皓明,參加上舍遴選一事,你去罷,為師不攔你……須記得為師的話,文章要從細處入手,才有成算。”

他一一點名叮囑。

點到喬見山時,郭富三道:“見山,你天賦極佳,應另尋名師指點,這樣吧,為師替你張羅,你且想想要入國子監誰門下。”

叮囑完學生,郭富三上氣不順,一陣頓咳,好不容易才壓下來,虛弱道:“到底是數年的師徒情,情深緣淺,為師能為你們做的,隻有這麼多了。”

隨後扶牆離去。

課室內,眾人沉默,拿到日思夜想的機會,令他們猶豫了。

一道少年身影率先往外走,走到門前,喬見山停下腳步,淩然正氣道:“我無須誰為我張羅,我隻要我的文章,我要公允公正,我不能令自己手中的筆從此後蒙上一層霧,不知從何處落筆,不知為誰行文。”

才要離去,有人叫住了他。

“喬師弟,我同你一起去。”是那位姓馬的師兄。

有人勸道:“馬師兄,難得入內舍,你仔細想想罷。”

相較於喬見山的鋒芒畢露,馬全的語氣溫和很多,他對眾位同門作揖,道:“我打算參加九經科,昨日又在林氏書局找了份差事,縱是科考不成,也能掙份養家糊口的錢。”

他勸諸位同門道:“喬師弟說得對,我要執著的不應是一個內舍名額,而應執著於自己曾經苦讀的歲月,要對得起自己在燈下讀的每一句書……今日之苟且,必成他日之心障。”

“算我一個,我也去。”又有一人加入,“郭老賊欺我辱我沒我,但凡有個氣性,便不能讓他有機會喘過這一遭,再去禍害其他人。”

“對,我亦有事檢舉。”

一個接一個,終於凝成了一股繩。

……

實則,郭富三臨斃之前扮的這場可憐很是多餘。

眾聲之下,朝廷要平息民怒,豈會不去查他?畢竟此事是由他而起的。

宰相親辦的案件,再能耐的關係網,也攔不住真相浮出——他是實實在在、明明白白苛待了寒門太學生多年。

喬見山與同門們檢舉當夜,郭富三便被押去了府司西獄。

……

小狐狸不識世道之險惡,而老狐狸往往比小狐狸嗅覺更敏銳一些。

林家。

這幾日,林方旬比喬時為更關注事情的走向,就如看戲般,貪知後頭的劇情。

郭富三被帶走,“京府小報”這場戲便已唱過了高潮,林方旬仍有些意猶未儘——待在房裡過冬,能遇著趣聞的機會著實不多。

讀完這份小報,接下來的好些日又該百無聊賴了。

林方旬將葉阿達喚來,他將喬時為寫的那兩張底稿投入炭爐中,化作了一團火,烘得他的手掌多了兩分暖色。

“把趕製過這兩份小報的掌櫃、夥計,都送到南邊去做事罷。”林方旬抱著湯婆子,吩咐道,“動作利索些,今夜就啟程。”

“是。”

葉阿達是實誠人,帶了把算盤來,想盤了一下最近的賬:“又到月末了,家主要盤賬嗎?”

林方旬擺擺手,應道:“這個月就不必了……總歸最後是掙的多。”

他心裡終究還是惦記著這場大戲,忍不住多看些樂子,於是多吩咐了一項:“叫衙探們盯著些府司西獄,看是不是已經有人給郭富三遞繩子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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