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既選擇了清高行事,便無需想著俗人的理解。
周齋諭撫掌,讚許道:“好一個‘心若懸鏡自會明察’,此等傲然之姿,難得難得……小子,本座記得你了。”
於是擺擺手,道:“喬見川,今日便饒了你,回去罷。”
……
走出衙房,喬四郎歡脫得蹦起來,大讚道:“小安,你對對子的功夫又長進了,心境也極了得……若是換了我,隻會依舊道‘手握拳頭,蠢貨吃我一頓’。”
“四哥,往後可再不許這麼誆弟弟了。”喬時為擦擦汗道。
喬見川當即發誓道:“隻此一回,下不為例!”
想了想,又解釋道:“一開始我是打算找兄長的,可一想到,他若是聽到彆人暗地中傷的話,不免傷神,這才去找了你。”
理是這麼個理。
大抵是想說兄弟親近,喬見川又言:“咱哥倆可是一個狗窩裡睡大的,小安,你彆同四哥計較了。”
“四哥這話,橘子聽了都搖頭。”
看著四哥高興的樣,喬時為隱隱覺得,四哥未必逃過了“一劫”。
……
原以為事情就此罷了。
豈料休沐這一日,喬家大人皆在家的時候,大門“篤篤”敲響。
不急不緩,如清風徐來,很有風度的敲門聲。
喬四郎動作快,主動跑去開門。
隻見一身白袍飄飄的周齋諭,頭戴高簷短帽,立於門前,笑眯著眼捋山羊胡。
“齋諭……你那日不是說饒過學生了嗎?”
“說了‘今日饒你’,又沒說明日後日都饒你。”周齋諭笑道,“見川,為師是跟你學的。”
喬老爺子、喬仲常趕緊奉茶。
婆娑樹下煎茶,斑駁影裡談笑,幾人坐談了大半日。
周齋諭前腳剛離開,書房裡便傳出了柳條的抽打聲,還有喬四郎的求饒聲:“爹,親爹……輕些輕些。”
“入監不過半月,你就闖禍,你給我趴好!”
橘子聞聲興奮,跳上牆頭,跟著嚎了兩嗓子。
……“三哥、五弟,你們給我推薦的什麼齋諭啊?怎還能上家裡來呢?我又不是小娃娃了。”喬見川放下褲頭塗藥,趴在桌子上,欲哭無淚,“方才父親說……等他歇好了,一會兒還要繼續打。”
喬見山、喬時為正仔細在給他上藥。
“遇著這樣儘責上心的齋諭,你就夢裡偷笑罷。”喬見山說道,“整個國子監上下,等閒哪個齋諭會上門教訓學生,你這學問又不是讀給他的。”
周齋諭得意四哥已無疑,喬時為暗想,短短時日,莫非正是四哥揮起了拳頭,才讓周齋諭對他青睞有加?
喬時為附和三哥道:“我覺得周齋諭這樣喜憎分明愛計較,嚴肅待學問,嚴厲待學生的性子,對四哥而言,甚好甚好。”
又打趣四哥道:“果真是一個猴一個拴法。”
“好你個小安,哥哥疼得起不了身,你還打趣我。”
……
翌年,喬時為九歲。
父親鹽庫監當官三年任期已滿,因任期有功,又得戶部副使卜雲天的賞識,有人替他周旋一二,故調職至京畿提舉常平司做事。
上任沒多久,頂頭上司請來喬仲常幫個小忙。
“西京河南府徐知府,欲與安固侯府結兩家之好,下個月嫁女嫁入侯府,禮儀皆備,隻待吉時,眼下卻遇到個難處。好巧不巧,徐家好事趕一塊去了,一門雙喜,長子娶妻和女兒出嫁算吉日,中間隻差了幾日,實在難以兩頭奔波……兄弟難以分身遠赴,徐小姐又不能無人背她送嫁、缺了禮節,思來想去,打算從京中找個沾親帶故的人家,尋個年歲合適的小郎君,便宜行事,以免誤了姻緣。”
“那徐家夫人正巧姓喬,與你同籍,順著家譜往上翻幾輩,說不準當真沾點親。本官聽聞你家三郎年十六,年紀正正合適,年紀太小怕是背不動,年紀太大畢竟不是親姐弟……你若是有意,本官便幫著搭個線,到時隻說三郎是喬家表弟,代為送表姐出嫁,圓了這場姻緣。”
上司話裡雖有征求喬仲常的意思,實則,這等小忙豈好拒絕。
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
且說這兩家,一個是京畿裡的侯府,一個是陪都洛陽的知府。
喬仲常聽說,安固侯府大世子正值婚娶的年歲……如此幫一幫忙,成人之好,亦是好事一樁。
喬仲常應下:“下官回去同三郎說一說,叫他告假一日,理應是無妨的。”
回家一商量,家人亦覺得並無不妥,隻是感慨這徐知府為何偏要把兩樁喜事湊一日,女子遠嫁本就不易,父兄還不來送一程,聽著著實有些淒淒。
臨近大喜之日,安固侯府差管事給喬見山送來一身緞裁的圓領寬袖長袍,告知送嫁設在禦街旁的十千客棧。
那管事是個玲瓏人,屢次道謝,又言:“侯爺聽聞喬公子還在讀書,便說不必為此事太過分心,到了那日提前些過去就好,一應禮節皆有長者在一旁指點著,出不了差池。”
此事就此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