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VIP】(1 / 2)

此後很長一段時日裡,一直到解試結束,又揭了桂榜,喬時為仍在思考這個問題。

官家繼位前提出的糊名,尚且要與世族拉扯數年,才得以實施。

那“謄錄”呢?

皇權已在手的官家,會不會為了加速進程,命人掀起一場“行卷舞弊案”,再以此為由頭順勢推行“謄錄”?

官家與權貴之間的對峙,往往是藏在笑嘻嘻之間的。

隻要權貴識趣,退讓一步,官家便會留他們體麵,罪名不會落到他們頭上。

然,風波已起,即便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也需要有人頂罪,才能了結——那群行卷、溫卷的寒門子,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切都隻是喬時為的假想,因為他沒忍心把紙交出去,沒忍心讓那些閃爍在黑夜裡秋螢湮滅在火光中。

初冬的東京城是蕭然的,街上的攤販少了過半,行走在青石街上,時不時能聽到相國寺山頂傳出的“嗡嗡”撞鐘聲。

據說秋冬霜結,鐘聲格外雄渾洪亮,故有“相國霜鐘”之稱。

喬時為有些想賈瞎子了,不知道他在南方能不能騙到有緣人,入冬住在哪間破廟裡。

祖父說,供桌上自己點的那炷香,煙霧不管飄向哪一側都是對的,凡事沒有絕對。

林叔被寒冬困住之前,反複叮囑,趨利而為,無需羞慚。

……

兩扇大門一合,一方小院兩淨。

若是不去想那些艱難的事,隻關起門來讀書過日子,擇機考取功名,喬家人的生活還是安逸的。

吳媽收拾灶頭依舊利索,可畢竟年紀大了不少,白其真另雇了個婆子做重活,隻叫吳媽做些輕便事。

有段時日,吳媽頗有些沮喪,時常照銅鏡,對白其真說自己年老無力,愧對喬家的月錢,想回封丘老家了。

白其真再三挽留,勸說道:“你看著他們哥仨長大,他們甚麼性情你最是清楚,若是哪日回來吃不到你做的飯菜,怕是書讀不勤快,功名都不想要了……你隻當是幫幫我,留在這家裡,看他們娶妻了,有人管著他們了,再說回家的事罷。”

又言:“要不我給你再添些月錢?”

“不必加,不必加。”吳媽連連擺手,嘴角咧笑著道,“那俺再多待幾年,好討哥兒們的一杯喜酒喝。”白其真也笑道:“就是了。”

自這日起,喬時為每每散學歸家,剛拐過巷子,便能聽聞吳媽邊做事邊哼小曲。

“呦,安哥兒回來了,大堂食案上擺著一碟小甑糕,你且吃兩個墊墊肚子……爐子上的羊肉還要燜上半個時辰。”吳媽總能變著花樣做菜。

後來,聽娘親說起,喬時為才知曉吳媽的經曆。

吳媽年輕時被家裡嫁給他人當續弦,丈夫娶她時,前頭已生了四個兒子。

這戶人家有幾十畝良田,日子過得去,吳媽生了個女兒,過了十幾年還算安穩的日子。

女兒出嫁後不久,丈夫年邁急病,撒手去了。

四個繼兒畢竟不是親生的,兒媳更是刁難她,吳媽隻好出去做事養活自己。

在跟白其真以前,吳媽已在好幾個大戶人家做過事了。

白其真對喬時為道:“吳媽這些年攢了不少養老錢,早夠自己用了,要防的是幾個繼子拿從夫從子入祖墳那一套來誆她,把她的錢財索了去,再把她趕出去……她跟我快二十年了,這事我不能不管。”

又言:“你們哥仨都是她幫著抱大的,把她當長輩看就是了,乳母還算半個親呢……你們祖母必也是這個意思。”

“娘親,孩兒省得了。”

……

兄弟仨在國子監用功,喬大膽作為喬家唯一的女孩,在家裡也沒閒著。

一邊要跟祖母學揮棒耍大刀,一邊又想把吳媽做菜的手藝學了去。

為了從喬時為這兒拿到蒸糕、乳茶等各類小吃食的方子,她還要用稻稈支棱起眼皮,學識字算數,隔幾日就要交課業。

至於刺繡針線活,喬大膽已學會穿針、縫破洞。

比起哥哥弟弟們,她長得稍矮一些,九歲的喬時為已隱隱要高過十一歲的喬大膽。

自從她學完乘法訣,拿到蒸糕的方子後,喬大膽便開始張羅著要上街擺攤子。

她是真乾。

老太太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的,還給了孫女兩貫錢買物件。

老太太道:“自力更生的事到了哪兒都不丟人,她願意折騰便由她正經折騰,滿大街這麼多女子擺攤子,咱家大膽怎麼就做不得?”

休沐日,喬時為在家歇息,看到喬大膽叮叮哐哐在釘攤子,便過來幫手。“姐,晚兩年再辦攤子也不遲。”喬時為單純是覺得姐姐還小,不必著急。

喬大膽放下錘子,正好歇口氣,她聳聳肩道:“這東京城不似封丘縣,翻過一道牆,前麵還是牆,站在牆上,也隻能看到數不儘的樓宇,實在沒勁。”

又言:“街頭巷尾的小鬼們,也是夠雞賊的,我認他們當小弟,他們反過來朝我要工錢,一點都不蠢。”

喬大膽癱坐在睡椅上,望著天歎道:“總得找點樂子做罷?小安你說是不是?”

因為蒸糕口感頗佳,成本也不算高,看起來還好大一塊,加之喬大膽這滑溜的嘴皮子,喬時為覺得,此事有幾分成算。

他問:“攤子做成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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