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VIP】(1 / 2)

橘子曆了一場劫,變得更通人性,也更強大了。

它不再似從前那般癡於走街竄巷進大山,與犬惡鬥,它更喜歡靜臥樹下沙堆上,立耳細聽周遭的細小動靜。

唯有入夜前,它才會出去一趟,嗚嗚低語,對臣服於它的犬群發號施令。

對喬時為而言,同樣曆了一“劫”,他想通了一點——橘子對他的感情是更深的,單純而熱烈。

他和它之間,喬時為一直以為是一場相遇,而實際上,這是橘子的一場選擇,它忍著血腥味選擇救下竹籃裡的娃娃,它選擇留在屋簷下,才會有後麵的緣分。

橘子至今仍留有習慣,喜歡時不時把頭埋進喬時為懷裡,嗅一口味道。

就如從前,喬時為睡在繈褓裡,嗅一口奶娃子的味道,確認是自己救下的那個娃娃。

很多人是喬時為的鏡子,讓他認清了自己是誰,但唯有橘子跟前,他可以顯露出幾分秦濂的從前。

沒有人能夠理解喬時為在這世上的孤獨,但橘子會,一個是從前世闖入今生,一個放棄奔行田野間,留在尋常人家……一人一狗,何其相似。

“橘叔啊橘叔,咱倆才真是一個狗窩裡睡出來的。”

喬時為堅信橘子能活很久,一聲“橘爺”不能叫早了。

……

……

一日分晝夜,一月有圓缺。

北鬥柄指東南西北,人間正是春夏秋冬。

讀書能養氣,多讀多盛。書無窮,則行無窮。

如橘子一般,幾年苦讀,曆經辛苦,喬家兄弟仨亦是經曆了一場“褪毛”,重長鋒芒,各有小成。

……

舞勺之年,男兒學禦射。

國子監學文為重,然六藝亦不可廢,適齡學子需參加禦射課。

初秋日,射圃裡,一少年郎身著玄色騎射服,束發而不冠,策馬揚塵而來。

他雙眉緊鎖,多了幾分勇武氣,頗有“執筆寫春華,彎弓瑟秋風”之氣概。

難得看到讀書的兒郎身姿如此板正,毫無“弱柳扶風”之態,教騎射的武官忍不住出聲指點幾句:“身正,心正,有意瞄靶,無意放矢。”

正說著,少年引弓,從容架箭,用的是分鬃射的架勢。

彎弓引弦鳴,箭風掠草驚。

箭矢呼嘯而去,十丈開外,正中靶心。

正當學子們撫掌驚呼之時,又一箭發出,二十丈外的圓靶上,箭矢偏了靶心一寸。

禦馬射箭的少年郎,正是喬時為。

益禎九年,這一年喬時為十四歲。

……

從射圃返回齋舍的路上,趙宕舉慣性誇誇:“小安,這天底下就沒得你不會的事嗎?不但文章寫得好,連禦射都這般氣派。”

“家裡畢竟有個練拳腳的祖母,父親考的又是武舉,日日洗眼看著,是個猴兒也能學個一招半式。”

齋舍那頭傳來搬挪家什的聲響。

轉過拐角,平日裡靜悄悄的兩件鄰房,今日居然有了動靜。

喬時為扯了扯趙宕舉的衣袖,低聲問:“齋舍閒置了幾年,王、賀兩家的‘神童’,終於想起要回來住住啦?”

“我正欲同你說呢。”趙宕舉壓低聲道,“聽老爹說,早兩日,官家在玉宸殿禦書閣召見了這兩位伴讀,兜了一圈問他們屬意哪個官職……畢竟他們倆在童子舉中被賜‘同進士’,歲滿即可出任官職。”

“想來是沒要官職,否則豈會出現在國子監。”喬時為搭話道。

“正是。”趙宕舉繼續道,“王春生機敏,當即謙虛應道,‘小子入宮,求學於東宮三師門下,已是隆恩曠典,萬不敢貪天之寵,更不敢以年少時的區區學識,而任朝廷命官’……我老爹說,這王春生已有出身,不稱‘臣子’稱‘小子’,想來是得了王相的真傳,拿準了官家的心思。”

又言:“官家聽後,大喜,問他打算如何,王春生應道,‘良金百鍛不失其彩,小子願重走科考路,破釜沉舟,經三試考察,不廢經年所學,不丟東宮三師臉麵,不枉天子恩寵’……此話一出,官家含笑頻頻點頭,不僅允了他,還誇道,‘世族子弟若皆有你的覺悟,大梁何愁不興’。”

喬時為仔細琢磨話中的話,忍不住喃喃道:“好厲害的計策。”

“小安,你琢磨出裡頭的彎彎繞繞啦?”

喬時為拉著趙宕舉,去了湖邊小石亭,才說道:“當年,三槐堂提前祭祖大典,便是公開與其他名門望族劃清了界限。分明是衣冠世族之後,卻不與其他世族為伍,便隻剩官家這一條路,當官家的純臣、重臣……王氏表其忠,天子信其忠,隻要王氏人才輩出,官家必當重用。”

“王春生敢放棄童子功名,想必是有學問底子的,再者,有王氏與官家的這層關係在,隻要他有本事考到集英殿上,官家定會給他一個好名次。如此一來,王春生的功名遠高出‘同進士出身’之上,未來官途也將走得更遠。”

“故王春生此舉,一可以得官家讚歎,向官家表忠心,二可以走寬自己的官途,乃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

童子舉的功名本就矮人一等,若有本事,自然是再考為上。

喬時為繼續道:“於官家而言,一來他得了一把趁手的好刀,二來,‘世族子弟若皆有你的覺悟’這句話是說給其他世族聽的,是在告誡他們……亦是一箭雙雕。”

想到場上還有另一人,喬時為感慨道:“分明是一同覲見官家的,王春生出了風頭,得了讚譽,而同行的賀弘正隻能啞巴吃虧,不管願不願意,都隻能點頭答應,出來重考功名。”

沒有任何商量便坑了會稽賀氏,此事做得著實不道義。

趙宕舉眼神爍爍,誇道:“小安,你神了,你竟能分析得與我老爹一般無二。”

他又言:“老爹還說了一點,他說王相已年邁,久居宰相之位,守成多於作為,底下官員怨聲載道……王相是急於把王春生推上去,才會出此計略。”

“與趙大人分析得一樣並不出奇。”喬時為促狹,打趣道,“許是你們老趙家老來得子由來已久,我是趙大人失散多年的弟弟也說不準……還不快快喊聲‘叔父’來聽聽。”

“好你個喬小安,又在說笑我。”

兩人打鬨了一會兒,這時,有個書童從齋舍那頭跑過來,作揖道:“給兩位公子問好,我家少爺令小的冒昧問一句,他能否過來一敘,同窗間認識認識。”

“這是自然。”

朝簷廊下望去,隻見王春生一身嶄新的襴衫,含笑朝這邊一作揖。

喬時為、趙宕舉回禮。

不大一會兒,王春生沿著曲徑來到小亭,自我介紹道:“王春生,開封府東京人,‘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之‘春生’,尚未表字。”

十四五歲的年紀,舉止間頗有舊時君子之風,許是跟著王相學來的。

潔整的衣袍襯托下, 容貌尚可,很老實的長相。

喬時為、趙宕舉相繼介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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