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說好了是我帶你回來,最後卻是我拖累了你,實在抱歉。”凝辛夷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所以,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來的?”
謝晏兮豎起兩根手指,在桌子上比了一個向前走的姿勢:“簡而言之,大概是這樣。”
凝辛夷盯著他骨節均勻漂亮的修長手指,看了片刻,竟然看懂了。
是他把她背下山的。
她驀地想起了那日搖晃的夢境裡,卻始終沒有離開她的溫度,原來是他將她背了一路,而她感受到的,是他的體溫。
謝晏兮的手指一路從他麵前,走到了茶杯旁邊,然後非常自然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幸好距離山下也不太遠,也幸好我遇見了一匹能騎的馬。”
凝辛夷:“……”
想也知道他在說的是什麼。
她主動坦白:“匿蹤陣裡的馬是我的。”
“猜到了,餓得把那一片的草都啃禿了。”謝晏兮道:“下次選馬,記得彆選這麼能吃的。”
凝辛夷沉默片刻。
“馬都是謝府馬廄裡的。”她忍住自己陰陽怪氣的衝動,告誡自己要端著自家阿姐的溫良:“還請大公子下次選馬,也要注意這一點。”
謝晏兮笑了笑,用手指沾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個“好”字。
字是好字。
銀鉤鐵畫,龍飛鳳舞。
但……
凝辛夷問:“大公子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在此時說話嗎?”
非得用手寫字?
還是說,他的這一舉動,彆有什麼用意?
刹那間,她幾乎要散開三清之氣,來提防周遭是否會有什麼危險。
卻見謝晏兮輕輕晃了晃茶杯,笑了笑:“龍溪不夜候,夫人這是想要暗示我,今夜無眠嗎?”
凝辛夷呆了呆。
她剛才所有的猜測,像是軟軟地搭在了棉花上,無處著力。
她失笑一聲:“大公子多心了,自然沒有這個意思。是我常喝這茶,所以房間裡備的也是龍溪不夜侯。是我疏忽,忘了常人喝不慣這茶,我喊人換了便是。”
“不急。”謝晏兮放下茶杯:“喝什麼茶,都是小事。在此之前,我有一兩件事想要聽聽夫人的意見。”
凝辛夷心頭一跳。
怎麼他也有事?
她方才所有的話,本也是為了自己想要說的事情做鋪墊,隻是這事兒不太好說出口,她還沒想好要怎麼提。
該不會謝晏兮和她想說的,是同一件事吧?
凝辛夷思緒萬千,麵上不顯,隻微笑道:“請講。”
“第一件事。”謝晏兮一手撐著側臉,長發垂落肩頭,目光仿佛帶了三分醉意:“雖然我看得出,夫人來扶風郡乃是履行婚約,實則不情不願,但既然天地禮成,婚約白紙黑字,你我如今也算是結發夫妻,不容反悔了。外人眼中,我們理應琴瑟和鳴,相敬如賓,便如凝家與謝家,從此便榮辱與共,上下一心。因而若我稱你為夫人,想來也是理所應當。”
道理是這個道理。
隻是方才那個“夫君”帶了報複的心思,倒能脫口而出,這會兒正兒八經要這樣稱呼他,她張了張嘴,實在沒能說出話來。
“當然,外人麵前另當彆論。”謝晏兮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頗為體貼道:“此後朝夕相對,若是天天將夫人和夫君掛在嘴邊,未免有些奇怪。夫人若不介意,可以如我的親人們一樣,喚我一聲阿垣。”
倒是與凝玉嬈所說的一樣。
謝晏兮,小字單一個垣字,所以方才她看的那本風物誌的有些細密批注下麵,寫著謝垣的地方,便是他落筆的。
這比“夫君”要好出口多了。
凝辛夷頷首:“好,那我今後便叫你阿垣。”
說完,又看到謝晏兮垂眸看她,像是在等什麼,她這才反應過來,她也總得給謝晏兮一個稱呼。
“家中人都喚我阿嬈。”她飛快道:“你也可以這麼喊我。”
這事兒應該就這麼揭過去了,她也將頂著不屬於她的名字,一直被提醒注意自己的偽裝。
這樣很好,符合她的預期。
可謝晏兮卻道:“還有彆的名字嗎?我沒有親人了,此後也隻有你一人喊我阿垣,所以我也想要一個隻有我知道的名字。”
這其實不太公平。
況且,這世上本也隻有他一人會被她騙,喊她一聲阿嬈。她也大可隨口胡說一個稱呼,反正阿嬈也不是她,其他的名字也不是她。但隻要在喊她的時候,她點頭答應了,這些名字,也都可以是她。
可凝辛夷臨時沒能再編出來彆的名字。
“阿橘。”她終是垂下眼,輕顫的細密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陰影,“我沒有小字,隻有乳名。知道我乳名的人很少,雖然不能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但……若你想的話,可以喚我阿橘。”
她說完,謝晏兮卻竟然半晌都沒有繼續開口。
凝辛夷等了等,有些莫名地抬頭。
卻見謝晏兮的眼中一片清明,哪裡還有方才燭火搖曳出隱約的三分醉意,就連平時的那些散漫都斂了起來,眼瞳中幾乎倒映出了她的影子。
他靜靜地看著她,目光莫名讓她想起與他初見那日,他看清她麵容時的片刻怔忪,卻又與那日並不相同,似是還帶了幾分真正的笑意。
這個名字……有什麼特彆嗎?
凝辛夷微微蹙眉,有些不解,更在他這樣的注視下有些難言的窘迫,正要再開口說點什麼。
便聽謝晏兮倏而彎唇,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燭火之下,他麵容如玉,音色也如玉。
“阿橘。”,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