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1 / 2)

枕劍匣 言言夫卡 10074 字 2個月前

龍鳳燭靜靜燃燒。

燭火拉長影子, 在某幾個瞬間,這兩道原本分立兩側的身影,到底還是有了交錯。

凝辛夷低低“嗯”了一聲。

夜漸深, 喧囂平寂,燭火的劈啪聲也變得清晰,不會有人糊塗到想要來鬨這兩個人的洞房,所有的一切都被擋在了層層院落之外。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謝晏兮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熟稔,仿佛根本不是在熟悉一個新的名字,而是在唇齒之間流連品味兩個對他來說格外意味不同的字。

甚至帶了溫度。

凝辛夷放在膝頭的手微微攥緊。

謝玄衣這樣叫她時,她隻有猝然麵對久彆老友時的驚訝和對於他還活著這件事的喜悅。

可同樣的名字從謝晏兮嘴裡出來,卻讓她的心跳驟而快了一拍。

但凝辛夷表麵卻依然平靜。

她不動聲色地重新垂眼, 趕在謝晏兮繼續開口之前道:“你有一事要說, 我也有一事。你已經說完了一件,接下來不如我先說。”

謝晏兮的目光依然沒有從她身上移開:“好。”

凝辛夷定了定神,回憶了一遍自己之前就打好的腹稿。

她要與謝晏兮商議的,是婚約血契的事情。

所謂婚約血契, 最初被創立的目的,其實是為了保證捉妖師世家之間的血脈力量傳承不會外流。自古世家子的婚姻選擇都局限在世家範圍之內,不僅僅是為了所謂的權利集中和階級固化,還有一個目的, 就是為了保存血脈的純粹性。

為了這份純粹性, 婚約血契幾乎是被強行創立出來的。

締結了血契雙方從此榮辱與共,患難同體,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要解除血契,則需得付出不亟於舍去一條命、再新生一場的巨大代價。

換句直白的話來說, 婚約血契就是一場枯榮轉輪,血契雙方中,一方受了重傷,傷害會直接分擔一部分到另一人身上,這樣其中一方即便受了致命傷,也有喘息之機。

在這樣巨大的代價和契約麵前,所有人想要對聯姻婚事反悔、抑或背叛家族之前,都要好生掂量許久。

也曾有人頂著婚約血契背棄了家族,想要與在平妖時所結識的所愛私奔。然而那人的發妻性子極為剛烈,每日給自己一刀,再用秘法吊著命,如此九九八十一刀後,那負心漢終於受不了這樣的折磨,非人非鬼踉蹌回來。

然後被發妻軟禁起來,用極其酷烈的方式,斷絕了血契,也將他的一身經絡剜了,廢了他一身三清之氣,最後扔去了亂葬崗,自生自滅。

還有手段暴戾的家族,更是會不由分說地將被留下的那一方軟禁折磨,直至背叛之人承受不住,剜去一身血脈力量與三清之力。

締結血契的傳統世代流傳下來,早已沒了最初的那些酷烈手段,反而被描繪上了一層不死不休的浪漫色彩,仿佛沒了這層婚契,便不能證明自己的真心。

後來慢慢的,婚契已經成為了世家結親之時必須舉行的傳統儀式。甚至沒有捉妖師血脈的一些高門也會專門請平妖監中的監司,來為自家後輩締結婚契,以保證兩家的絕對利益共同體。

這一傳統逐漸流傳開來,除卻高門,一些新郎官也會用此法來向自己的新婦表達自己的忠貞不二。

久而久之,據說平妖監還專門開設了一個掌婚司,專門幫想要締結婚契之人如願。隻是凡體之人血脈的約束力並不太強,比起真正的約束作用,更多的則已經成為了見證貞心的儀式。

總之,締結這個婚約血契,便是一整日的大婚儀式走完後,最壓軸、也是最重要的一件。

凝辛夷之前思忖了許久,以她看來,天地禮可以行,蓋頭可以挑,合巹酒喝了……也就喝了,但是這婚約血契對於她和謝晏兮來說,雙方理應都想要儘量避開。

一來,他們已經都挑明了是互相利用,各有目的,所行之事肯定各有危險。為了未知的對方而搭上自己一半性命,屬實沒有必要,風險太大。

二來……即便謝晏兮也算是自證了自己的確是謝家那位大公子,但在凝辛夷心裡,在她回憶起前世究竟發生了什麼之前,謝晏兮對她來說,依然存在很大的嫌疑。

或許與她前世的死,與前世凝玉嬈的失蹤有莫大關係的嫌疑。

但想歸這麼想,這事兒要說出口,到底不能這麼平直,總要委婉一些。

凝辛夷端茶,潤了潤唇,才開口道:“我要說的,可能與當今的禮法有些許不同,也或許會有點難以接受……但我覺得,對於眼下的你和我來說,天地禮既然已成,凝家與謝家也已經算得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婚約便也算是兌現了。來日方長,山高水遠,我覺得,有些事情,其實不必太過拘泥於過去的那些老舊形式。”

謝晏兮認真聽著。

凝辛夷則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他的神色。

他等她長長一段頗為拗口的話說完,還輕輕眨了眨眼,似有了一點困惑之色,但依然沒有打斷,像是在等她繼續說。

凝辛夷也看不懂謝晏兮的這個眼神,是到底聽懂了還是沒有,是讚成還是反對。

但已經開口,她自然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今日賓客滿座,神都此刻應當宴席也剛散,你我的婚事已是定局。況且,此前我們也曾說過,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目的,我不介意你以凝家的名號做任何事情,隻要無損凝家的聲名就行。至於我要去做的事情,多少還是有一些危險,總不好讓這些危險……影響到你。”

謝晏兮困惑更深,若有所思,卻還是頗為乖巧地點點頭。

凝辛夷於是又道:“更何況,你現在有傷在身,若是執意要今天就走完這形式,我也沒有這方麵的經驗,說不定還會影響到你的恢複,和你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你覺得呢?”

話到這裡,在凝辛夷眼中,已經非常直白了。

但謝晏兮的表情卻比她想象中的樣子,要稍顯古怪了一些。

他似是欲言又止,又有點苦惱,想要同意,卻又更像是想要解釋什麼,卻極難開口。

凝辛夷盯著他看了片刻,不是很明白他這堪稱五彩紛呈的表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事情與她想的不一樣,他真想……和她結婚契?想要兩人的關係通過這血契更牢固一些?

如果真是這樣,她可得好好想個法子,打消他這念頭。

雖然方才已經交換了稱呼,但這麼快就改口,對於凝辛夷來說還是太難,她乾脆直呼其名:“謝晏兮,所以你到底同不同意?”

換了紅衣常服的少年像是才從思忖中被驚醒,斂去那些劍意和殺氣,他的側臉被燭火照耀得幾近溫柔,隻是他的神色還是帶了點遲疑:“我……也不是不能同意,要說的話我本來也沒有想要今天就做什麼。但……”

怎麼還有個“但”?

她剛才還不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嗎?

“此事乃是與你商議,並沒有想要強迫你答應的意思,我以為我已經思慮周全,看來好像並非如此。”她心底疑惑極了,乾脆直接問道:“還是說,對你來說,結了這婚契……有什麼其他特彆的意義嗎?”

謝晏兮明顯愣了愣。

凝辛夷因為不明白謝晏兮為什麼愣了愣,而跟著愈發疑惑了起來。

然後便見謝晏兮露出了一個帶著恍然的表情:“原來你是說婚約血契,我還當是什麼呢。”

凝辛夷皺眉,莫名極了:“除了婚契,還能是什麼?”

謝晏兮神色複雜,欲說什麼又咽了回去,最後還是在凝辛夷太過灼灼又過分清澈的目光裡,慢慢歎了口氣:“你覺得呢?”

凝辛夷:“……?”

謝晏兮見她是真的茫然,用眼神示意她看看周圍。

周圍是燃燒的龍鳳對燭,是兩個人分割開來的影子,是已經乾涸了半片,隻剩下最後一個彎鉤的那個“好”字。

還有什麼彆的嗎?

謝晏兮啼笑皆非地看著她:“阿橘小姐,雖說婚約之下,你我二人都身不由己,但到底此時此刻便是洞房花燭夜,如今夜色深深,花燭在側,你又說得那麼含糊其詞,難免我會想去彆的方向。”

凝辛夷:“……”

洞房,花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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