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洗漱了一番,金風拿了乾的巾帛一點點的擦拭著年淳雅的青絲,玉露在旁回稟道:“奴婢在您走後避著人去搜了小六子的房間,什麼也沒發現。”
小六子是和雅園的另外兩個太監住一間屋子的,為了以防萬一,玉露把三個人的床鋪櫃子什麼的一起搜了。
屋子裡除了有些主子賞賜的碎銀子,不該有的東西一樣沒有。
越是這樣,玉露才越是覺得可疑:“既然搜不出來什麼,那還是得盯緊了他才是。”
年淳雅挑了下眉,好奇的問:“玉露,你為何寧願懷疑小六子,也不會去懷疑宋格格?也有可能是宋格格在挑撥離間。”
“因為宋格格沒有必要這樣做,她若是在挑撥離間,對她有什麼好處?”
玉露一臉“你看我像是蠢人嗎”的表情,成功的逗笑了年淳雅。
金風停下動作,又換了個乾巾帛:“側福晉可是有什麼想法?”
年淳雅唔了下:“想法嘛,是有的,按照常理來推斷,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宋氏說了謊,但目的是什麼,她尚且不清楚。
第二種是宋氏沒說謊,她能準確的說到小六子身上,必定是小六子做了什麼被她或是她的人看到了,但具體的又不知道,於是拿了一個模糊不清的消息來賣人情。
至於小六子做了什麼,根據她看了多年的宮鬥劇經驗來看,怕是最有可能的,就是跟郭氏有關。
誰讓目前郭氏的肚子最珍貴,最大的可能就是要拿郭氏的肚子來陷害她。
有理有據的分析下來,金風玉露皆是一臉驚歎。
側福晉何時變得這般聰慧了?
二人眼裡的情緒太過明顯,年淳雅頓時炸毛了:“你們那是什麼表情?”
金風手一頓,繼續擦著手裡的青絲,玉露尷尬的笑了笑:“是……敬佩,對,敬佩。”
“哼。”
年淳雅揚了揚頭,一臉的傲嬌。
金風眼裡蘊了兩分笑意,倒是難得見側福晉如此孩子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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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的天,說變就變,昨日還是豔陽高照,今日就零星的下起了綿綿細雨。
前院書房,懷恪已經在四爺的桌案前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四爺除了一開始的那句叫起外,一句話都不曾說過,隻一心撲在公務上,處理了一份又一份的信函和折子。
剛開始等著的時候,懷恪心情輕鬆,還能百無聊賴的環顧四周,盯著不遠處的綠地粉彩描金鏤空蓮花紋的香爐,看著從裡麵飄出的縷縷白煙,漸漸地出了神。
再回過神來,是被自己逐漸發麻泛酸的腿腳給提醒的。
懷恪這才發現,四爺已經晾了她一個時辰了。
她咬了咬唇,原本還算輕鬆的心情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腿腳越來越僵,懷恪忍不住悄悄的動了下,誰知花盆底一個不穩,人頓時摔在了地上。
驚呼聲引來了四爺的目光。
四爺皺了皺眉,並未叫人進來扶她,“知道為什麼罰你站在這裡嗎?”
他的語氣是懷恪從來都沒有聽過的冷漠,冷漠的就像她好似隻是個陌生人。
懷恪的眼淚頓時從眼眶奪眶而出,極為洶湧:“阿瑪……”
每每她做錯了事,總是會故作委屈的喊一聲阿瑪,什麼也不說,就這麼默默的看著他流淚。
然後阿瑪就會不自覺的軟下態度,縱容她一次又一次。
懷恪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自己找的那些明麵上的理由都很牽強,可她仍然不管不顧,憑的就是這份縱容。
四爺眉心的褶皺加深了些許,語氣很重:“茉奇雅。”
茉奇雅是懷恪的名字,而懷恪是康熙冊封她為多羅格格時的封號。
從有封號的那一日起,四爺就再也沒有叫過懷恪的名字。
此時這一叫,說明四爺是真的生氣了。
懷恪身子一僵,也不敢在耍什麼小心思,緩緩的變成跪著的姿勢,低頭看著地上的青石磚紋路,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砸:“女兒知錯。”
“錯哪兒了?”
“女兒錯在,不該因一時之氣,令那通房小產,更不該對嫡額娘不敬。”
“你既知道,為何明知故犯?你的孝道哪兒去了?”
通房小產,在四爺眼中不值一提,若單單為此,四爺甚至都不會叫懷恪來書房。
他如此生氣,是因為懷恪做事太過意氣,根本就不懂得體麵二字該怎麼寫。
懷恪臉色煞白,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她的阿瑪會指責她不孝。
好在四爺自有分寸,書房附近蘇培盛在守著,沒有奴才靠近,他的話也不會傳到第三個人的耳朵裡。
針針見血的質問,懷恪無法辯解,也不敢再辯解,隻能深深的埋下頭:“女兒知錯。”
四爺的語氣裡儘是無奈:“知錯容易,重要的是不可再犯。”
女兒不比兒子,兒子犯了錯,他可以罰跪打板子,女兒犯了錯,仔細想想,除了抄書彆無他法。
“你住在府裡這段日子,把孝經抄寫百遍。”
說完,四爺揚聲喊了蘇培盛進來:“帶郡主去旁邊收拾一番,再送郡主回去。”
蘇培盛應下,儘量不去看懷恪郡主那狼狽的模樣,扶著懷恪郡主去了側間。
外麵綿綿的雨還在下著,一出來,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懷恪回頭看了眼關上的房門,吸了吸鼻子道:“蘇公公,阿瑪是不是不會再疼我了?”
“哎呦郡主,怎麼會呢,主子爺隻是一時生氣,氣過了也就好了。”
“是我做錯了,阿瑪生我的氣是應該的,隻求阿瑪不要因為我氣壞了身子。”
屋裡,四爺把懷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心裡如何想的,誰也不知。
蘇培盛把懷恪郡主送回院子後,回到書房複命時,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爺,奴才已經把郡主送回去了。”
四爺沒甚反應,但蘇培盛知道四爺聽進去了,他猶豫了下,繼續道:“奴才回來時,正好在院外遇到了烏雅格格身邊的巧菁。”
說著,蘇培盛把食盒裡的雞湯給端出來放在四爺手邊:“說是烏雅格格親自煲了湯,特意給爺送來的。”
“爺可要嘗嘗?”
四爺照樣頭也沒扭,直接道:“賞你了。”
蘇培盛頓了下,看了眼一點都不油膩的老母雞湯,暗自搖了搖頭,可惜了這麼好的一碗湯啊,烏雅格格的心思算是白費了。
收了雞湯,蘇培盛正打算拿出去,還沒跨出門檻兒,四爺突然道:“把太平猴魁包一些送去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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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那拉氏看著蘇培盛剛送來的太平猴魁,緩緩笑了:“荼白,去用這茶葉給我泡杯茶吧。”
荼白泡了茶回來,口中誇著:“這茶葉不愧是貢茶,聞著就是香。”
其實荼白哪裡誇的是茶葉,這太平猴魁正院裡不是沒有,根本不值得她如此誇讚,隻是因為這太平猴魁是四爺賞的罷了。
烏拉那拉氏吹了吹散發著熱氣的茶水,心情舒暢:“爺最喜歡的便是這太平猴魁了。”
今日蘇培盛送來了這茶葉,足以說明了四爺的態度,在昨日一事上,知道她不滿難堪,在安撫她。
許多時候,委屈也罷,難堪也罷,不滿也罷,這些情緒她自己都可以很好的消化,但前提是,四爺得理解她。
見福晉難得高興,荼白本不想說一些掃興的話,可不說她又憋的難受,於是小聲嘀咕:“可不是嘛,爺喜歡喝茶,才不喜歡喝什麼雞湯呢。”
“什麼雞湯?”
見烏拉那拉氏疑惑,荼白索性說的更明白一點:“還不是烏雅格格,昨日福晉仁慈,解了她的禁足,今日就不安分了,讓人往書房送了雞湯。依奴婢看,福晉就不該放烏雅氏出來。”
荼白天然的不喜歡烏雅氏這個人,不為彆的,隻因為她的姓氏,誰讓德妃沒少磋磨福晉。
“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兒呢。”烏拉那拉氏不以為然,“不過一碗雞湯,送便送了,可有沒有用,那就不是烏雅氏說了算的。”
往常去書房送個點心湯水的,趕上四爺心情好的時候,四爺多少都會給個麵子。
隻是今日,四爺心情顯然不好,烏雅氏沒少花銀子弄來的雞湯,怕是要浪費了。
“至於放烏雅氏出來,本福晉自有道理。”
從烏拉那拉氏在永和宮第一次見烏雅氏就知道,府裡的烏雅氏,遠不如宮裡的烏雅氏聰慧善隱忍,相反的,很是跋扈人性。
德妃把這樣一個人送進府裡,打的什麼算盤,烏拉那拉氏一清二楚。
但烏拉那拉氏絲毫不懼,烏雅氏既然是棋子,那誰用這枚棋子,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