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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帶著人把屋裡昨夜化了的冰盆抬出去,又重新換了新的進來。

屋子裡的悶熱一點一點降下去,年淳雅的燥意也消了許多。

她勉強張口吃了一勺金風喂來的粥,熬了大半個時辰的粥苦味愈發濃重。

年淳雅強迫自己咽下去後,連忙揮手讓人把剩下的粥給端出去。

也不知道膳房的廚子是怎麼把粥做的幾乎要跟藥一樣苦的。

金風又給她夾了個拇指大小的水晶包,年淳雅掃了一眼,抬手示意金風扶她起身:“不吃了,爺這會兒可在府中?”

金風不知道,她連忙讓人去打探,沒一會兒就得到了消息:“主子爺此刻正在書房。”

被年淳雅惦記著的主子爺此時正在考校三阿哥弘時的功課。

三阿哥弘時身為四爺實際意義上的長子,雖不是格外聰慧,但也不是那等愚鈍之人,隻是四爺見慣了出色的人,自然就覺得三阿哥平庸。

四爺先是問了三阿哥的學習進度,然後從易到難,一連問了五六個問題。

剛開始三阿哥還能對答如流,中間變得結結巴巴,但也算是答了出來,可到了最後,是一點也答不出了。

四爺怒極,臉上卻格外平靜:“這個問題,師傅沒有給你講解過嗎?”

他知道弘時資質算不得好,所以問的問題就算是再難,也是根據師傅同他稟報的弘時的學習進度來的,沒一個問題是超綱的,偏偏他還是答不出來。

弘時很想說沒有,可是他不敢撒謊,隻得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教過的。”

“啪———”

四爺把弘時最近的課業給摔在了桌麵上,“既然教過,為何不會?還是說,你的心思壓根兒就沒用在功課上?”

師傅私底下同他告狀,說弘時這幾日在上課的時候總是神思不屬,還旁敲側擊的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府裡最近是不平靜,可那些事和弘時一點關係都沒有。除非是李氏或者懷恪同他說什麼了。

四爺眯了眯眸子,出其不意的問:“你額娘又讓你做什麼了?”

弘時正在絞儘腦汁想著如何敷衍過去,猝不及防的就被四爺給戳中了老底,嚇的他不敢再站著,熟練的跪了下去,一咬牙就把自己親額娘給賣了:

“額娘說,讓兒子在阿瑪麵前說句話,提拔提拔外祖。”

“那你怎麼想?”

弘時憨厚的撓了撓後腦勺:“兒子覺得,外祖若是像年額娘的兩位兄長一樣有本事,也不用阿瑪提拔。”

弘時這問什麼說什麼的老實模樣,倒是讓四爺不好再說什麼。

“罷了,回去把剛剛沒有答上來的問題抄上一百二十遍,若是下次再答不上來的,就加倍抄。”

話落,弘時就像是得了什麼特赦令一樣,麻溜的起身,連自己寫的功課也不要了,迅速退出了書房。

年淳雅帶著金風聘聘婷婷的走到書房外,就見一個人影快速的竄了出來,若不是蘇培盛反應快,替年淳雅攔了一下,兩人定是要撞到一起去的。

年輕的庶母和年輕的庶子若是有什麼親密接觸,哪怕不是故意的,傳出去也不好聽。

弘時被蘇培盛扶著站穩,這才發現麵前的年淳雅。

他不好意思的拱手作揖:“弘時請年額娘安,弘時莽撞,差點衝撞了年額娘。”

年淳雅微微側了下身子,“我無事,三阿哥不必在意……”

“進來。”

年淳雅還未說完的話被屋裡突然傳出來的聲音打斷,弘時識趣的無聲離開。

這是年淳雅第一次來書房,原主卻來過多次,所以年淳雅不著痕跡的打量過書房後,隻覺得有一種熟悉的陌生感。

四爺仍舊坐在那把太師椅上沒起身,也沒出聲打斷她的視線,而是等到年淳雅自己打量完了,朝他隨意一禮時,才問道:“雅兒在看什麼?”

年淳雅笑著繞過桌案,走到四爺身側:“妾身瞧著,爺這書房裡似乎格外冷清,一點生氣都沒有。”

家具都是古樸又莊重的深褐色,博古架上的珍寶擺設之類的物件,反倒是成了書房裡唯一的亮色,可這亮色卻並非生氣。

四爺不以為然:“書房重地,莊重大氣即可。”

若是如雅園的屋子裡那般陳設,如何接見門下奴才幕僚?

年淳雅把手中握著的團扇和帕子放在旁邊,殷勤的揉捏四爺的肩膀:“妾身知道,隻是妾身想著,若是在書房裡放一些花草,爺看著也舒心不是?”

四爺放鬆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那點子微末的力道,並沒有多舒服,但機會太過難得,四爺並不想叫停,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年淳雅的討好:“什麼花草?”

年淳雅揚聲喊了金風進來,就見金風手裡捧著一個插了粉白相間的百合花花瓶進來。

把花瓶放下後,金風沒有多留就退了出去。

“這百合花是妾身今日去花房親自挑選插瓶的,花房的奴才說,百合花香味持久濃鬱,還有提神的效果,擺在爺的桌案上,再合適不過了。”

花瓶裡除了百合,還有幾朵顏色豔麗的玫瑰花,在百合花中間高低錯落著,瞧著很有意境。

年淳雅嗓音輕柔,手下的按摩的動作也沒停,討好的意味溢於言表。

四爺挑了挑眉梢:“雅兒今日怎麼有如此興致?”

他嘴上問著,心裡卻在盤算著那百合蓮子粥往雅園送了幾日了。

明明沒幾日,人卻忍不了了。

嘖,耐性真差。

一句話把年淳雅給問住了。

要不是為了不再喝那苦的跟藥似的蓮子粥,她才沒興致跑這一趟,舒舒服服的待在屋子裡想做什麼做什麼不好嗎?

仗著四爺看不見她的表情,年淳雅朝著四爺的頭頂呲了呲牙,膩歪道:“爺都有好幾日沒有去看妾身了,妾身隻好來見爺。”

烏雅氏的事情發生後,四爺除了早上上朝,連戶部也沒去,其餘時間都在府裡,烏雅氏的事情一點也沒參與,就像是為了避嫌。

當然,為了表現出憂心不安,四爺也沒進後院。

“妾身知道爺很忙,但妾身也幫不上爺什麼忙,就想著從明日起,每日都來親自給爺送碗蓮子粥,隻是妾身又怕打擾爺,所以特意來請示一番,爺覺得可好?”

如意算盤打的啪啪響。

給他送粥?怕不是他命人送去雅園的那碗吧。

年淳雅如此費儘心思因為一碗粥和他周旋的樣子,很是靈動活潑,比起之前的多愁善感,眉宇間總是有揮之不去的病弱憂愁,四爺竟覺得這樣的她更讓他喜歡了。

不知怎的,四爺就是不想如了她的意。

他拉過年淳雅放在他肩頭的柔荑,心疼道:“天熱,你身子又弱,爺不願叫你辛苦,不過是一碗粥罷了,爺讓蘇培盛吩咐前院膳房就是了。”

“這怎麼行?”

年淳雅一個沒忍住,不小心聲音有點大。

見四爺詫異的目光向她投來,年淳雅訕訕找補:“妾身是說,妾身不怕辛苦,總歸是妾身的一份心意。再說了,妾身也是有私心的。”

她俯下身,下巴抵在四爺的肩頭,聲音越來越低:“妾身,想與爺日日常相見。”

日日常相見,歲歲長相見。

四爺渾身一滯,那五個字在他耳畔不斷回響,一遍又一遍。

聲音明明很輕,他卻覺得震耳欲聾。

屋裡的冰鑒一點點化開,不知過了多久,四爺握拳抵住嘴唇輕咳了一聲,像是在掩飾什麼:“既然你想送,那便送吧。”

第37章

自這日後,年淳雅每日前院一行成了後院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從最初隻送蓮子粥,看著四爺一點不剩的吃完就離開,到後來在書房待的時間,從兩刻鐘延長到快一個時辰,這麼長的時間,總是夠年淳雅在書房裡和四爺做些什麼。

討論一兩首詩,給四爺彈首琵琶,一起設計秋日要做的衣裳,一起商議著要給指甲染什麼顏色的蔻丹好看,偶爾興致來了,還讓四爺教導她下棋……

這日,四爺有幾份緊急密函要處理,年淳雅就在一旁捏著棋子擺弄。

四爺眼光極高,尋常的物件都入不了他的眼,所以這棋子都是用粉玉和白玉做的,個個大小相同,顏色純淨,捏在手裡觸手生涼,再舒適不過了。

處理密函用了兩刻鐘,等他再回到年淳雅對麵時,看著擺滿了一整個棋盤的棋子,愣住了。

“這是你下的棋?”

四爺指著棋盤,眼裡滿是驚愕。

年淳雅得意洋洋:“爺覺得如何?妾身聽說爺喜歡狗,但妾身書畫欠佳,所以特意用棋子給爺擺了一隻出來,爺可還喜歡?”

一隻粉白卡通形象的玉桂狗,正捧著腮,看起來乖巧又可愛。

曆史上的雍正喜歡狗,喜歡到癡迷的程度,幾乎是人儘皆知的事。

據說還養了兩隻狗,一隻叫百福,一隻叫造化,不僅親自給這兩隻狗設計衣裳,還讓內務府造辦處給狗做狗窩,一隻狗窩足足做了一年多才讓雍正滿意。

隻是她卻沒在前院發現狗的蹤跡,想來是登基後養的了。

四爺看著那一對長長的白色耳朵,罕見的沉默了。

他怎麼看怎麼不像是狗,若非沒有特彆突出的兩顆牙齒,他都要以為是兔子了。

沒聽到四爺開口,年淳雅又歪頭問了一遍,四爺這才違心的誇道:“不錯。”

為了防止年淳雅又問出什麼讓他難以回答的問題,四爺一顆顆的把白色棋子撿回盒子裡:“不是說要爺陪你下棋,爺此刻有空,正好教教你。”

要下棋是年淳雅提出來的,四爺肯教,年淳雅也願意學,隻不過年淳雅的天賦好像都用在了彈琵琶上,於下棋對弈一道,著實沒什麼天賦可言,下的棋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到了最後,四爺瞧著都覺得心梗的厲害,他就沒見過這麼蠢的學生。

“罷了,今日就先到這裡吧。”

一聽陪練沒了,年淳雅還有些失落:“爺有事要忙?”

她下棋是不好,但是下棋有意思啊,這就像是遊戲一樣,越是不過關,就越是心癢難耐,不肯罷手。

四爺麵不改色的點頭:“爺讓蘇培盛送你回去,這副棋子也帶回去吧。”

年淳雅沒再多問,利落的起身離開:“那妾身先回去了。”

四爺說是有事,也不算是騙人,年淳雅幾乎是前腳剛離開,幾位幕僚後腳就進了書房,為的還是最近鬨的沸沸揚揚的烏雅氏貪墨一案。

雖然烏雅氏被彈劾,但缺乏最關鍵的證據,這件事就一直僵持在這裡,不得寸進。

四爺骨指敲在桌案上,掃視了一圈坐在下麵的幾人,開始議事。

大約又過了不到十日,烏雅氏貪墨案才有了定論。

烏雅氏一族為了自保,推出了旁支作為替死鬼,保住了嫡出一脈,烏雅氏中在前朝為官的官員大部分遭了貶謫為結局。

對於烏雅氏一族,雖然因為德妃的關係,對四爺沒有任何幫助,但四爺也沒有想過真的要烏雅氏全族儘滅。

不管怎麼樣,名義上烏雅氏也是四爺的外家,要是烏雅氏真的麵臨抄家滅族,四爺卻無動於衷,難免讓人在背地裡議論四爺涼薄,再者,有個獲罪的外家和額娘,對他日後的路,到底是有影響的。

十四爺因為此事和八爺有了裂痕,四爺更是趁此機會,砍了八爺一部分人手,成了這次事件的最大贏家。

轉眼間,酷暑難耐的夏日過去,在下了幾日的雨水中迎來了秋天。

“中秋過後,宮裡賞賜了不少料子,本福晉已經讓人按照位份分好,待會兒你們走的時候讓奴才帶走,送去繡房多做兩件新衣也是好的。”

烏拉那拉氏笑著施恩,眾人也都笑著謝恩。

格格位份的份例並不多,衣裳每個季度也隻有四件,要想再要多的,就隻能自己出布料,使了銀子讓繡房的人做,要是沒銀子,又想穿新衣裳,就隻能讓自己的丫鬟做。

有了烏拉那拉氏這句話,布料是現成的,送去繡房也不用再給銀子,白得的便宜。

烏蘇裡氏一雙精明的眸子轉了轉,突然就在氛圍正好的時候歎了口氣,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烏拉那拉氏笑意一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歎什麼氣。”

“回福晉的話,奴婢是想著,您賞賜布料給奴婢們添置新衣本是好意,隻是……”

烏蘇裡氏微微抿唇,膽怯的往年淳雅那兒瞟了一眼,“隻是爺久不來後院,即便是奴婢們做了新衣,也沒人看呐。”

最近這快兩個月的時間裡,四爺但凡留宿後院,去的必定是雅園,本來還能偶爾喝口湯的格格們,這下是連湯都喝不到了。

什麼東西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年淳雅獨占春色,憑什麼她們就得守活寡?

“烏蘇裡格格說的不錯,都說女為悅己者容,我們這些容貌不及年側福晉,又不得爺喜歡的人,哪裡配做新衣裳,福晉還是把這些布料都給年側福晉吧,畢竟這些布料也隻有穿在年側福晉身上,才能發揮作用了。”

李氏早就不滿了,若不是烏蘇裡氏先說了出來,她也是要說的。

近兩個月裡,四爺一次都不曾踏足她的院子,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鈕祜祿氏和耿氏雖未說話,但那神情,明顯也是對年淳雅有所不滿。

郭氏見狀,怯怯開口:“李側福晉這話就不對了,雖然爺不曾來奴婢的院子,可是奴婢要是能多些布料做衣裳,又怎會不高興呢。”

這是郭氏小產後第一次請安,就麵臨了府中最受寵的側福晉被圍攻的局麵,她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在這個時候幫襯年側福晉一把。

雖然年側福晉不缺錦上添花,但想必年側福晉也會記得她的這份情的。

年淳雅不慌不忙,著了淡淡妝容的臉上掛著一抹淺笑:“郭格格說的有理,誰也不嫌好東西燙手不是,若是誰真就不想要,本側福晉也不介意再多幾匹料子。”

眾人聽著年淳雅把李氏和烏蘇裡氏指責她獨占恩寵的話,扭曲成了她們不願意要布料做衣裳,臉色當時就變了。

她們隻是想逼著年側福晉讓一些恩寵出來,什麼時候說了不想要布料了?都是女人,誰都不會嫌新衣服多。

武氏忙解釋道:“許是年側福晉您會錯了意,福晉賞賜,奴婢們再高興不過了,又怎會不想要呢。”

話落,武氏立時收獲了李氏惡狠狠的白眼,蠢貨!

眾人暗地裡的討伐因為武氏的一句話,無疾而終。

出了正院,郭氏疾步追上年淳雅:“側福晉。”

因為剛剛郭氏的出言相幫,年淳雅不吝嗇給郭氏個麵子,停下腳步等待郭氏的下文。

郭氏屈了屈膝,揚起一抹討好的笑,裡麵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聽說側福晉最近喜歡下棋,不知奴婢可有這個榮幸與側福晉對弈解悶?”

年淳雅一點都不意外郭氏會向她示好,不過她一點也不排斥就是了,畢竟不論在哪裡,人都是群居動物,特立獨行的久了,就會被排外。

她並不希望自己是被排外的那個人。

“我的棋藝並不好,可能要郭格格多擔待。”

郭氏提著的心瞬間落在了肚子裡,“側福晉言重了,奴婢也是才學不久,能和側福晉對弈,是奴婢的福氣。”

年淳雅領著郭氏回了雅園。

這是郭氏第一次踏進雅園,也是郭氏第一次真正明白了,雲瀾苑和雅園的差距。

或者說,是她和年側福晉之間的差距,這種差距就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她這輩子都踏不過去。

棋盤擺在雅園小書房的臨窗下,郭氏執白色棋子,年淳雅執粉色棋子,兩人你來我往的下了起來。

郭氏本以為自己臨時抱佛腳,粗淺的看了一本棋譜,在年側福晉這兒是不夠用的,誰曾想是她低估了自己。

年側福晉的棋藝,果真如她自己所說,並不好。

眼見年側福晉就要落子,郭氏忙出聲提醒道:“側福晉,您若是下在這裡,就把路給堵死了。”

自己堵自己的路,可還行?

年淳雅定睛一瞧,還真是,於是思考了一會兒,重新選定了一個位置落子。

郭氏的嘴角沒忍住抽了下:“您下在這裡沒用啊。”

下在她白色棋子中間唯一的空位置上,除了看著好看一點,它也贏不了啊。

想著輸給年側福晉,討年側福晉歡心的郭格格沉默了,照這樣下去,她想輸也輸不了。

在旁觀看的玉露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郭格格有所不知,咱們側福晉下棋和旁人不一樣,旁人下棋是為了輸贏,咱們側福晉隻是為了好看。”

偏偏年淳雅自己不自知,還覺得自己下棋很是認真,就是少了點兒天賦。

四爺在發現這一點的那一刻,就想著法兒的躲避和年淳雅下棋,以至於年淳雅想下棋都找不到人陪她。

郭氏主動送上門,年淳雅若是不下個儘興,是不會放人離開的。

直到一個多時辰後,年淳雅覺得坐的有些乏累,這才擺手不下。

早在請安時郭氏露出的苗頭,眾人就知道郭氏在打什麼主意。

隻是年側福晉向來獨來獨往,又看不上她們,她們沒覺得年側福晉會稀罕郭氏的討好。

然而事情往往都是和預想的背道而馳,郭氏竟然還真有點兒本事,不僅踏進了雅園,還在雅園逗留了這麼長的時間。

荼白理著絲線嘀咕著:“郭格格還真是會鑽營,選了年側福晉,就是不知道年側福晉肯不肯把她的恩寵分出去了。”

烏拉那拉氏捏著針,一針一線的縫合著一件寶石藍的衣裳,看那衣裳的規製和大小,便知是給四爺縫製的。

聽了荼白的話,烏拉那拉氏不覺有些好笑:“你怎麼就覺得,郭氏選了年側福晉,是為了恩寵?”

“不然還能為了什麼?”

荼白一臉的理所當然,後院女子,不為恩寵,難不成是為了伺候彆的女子,給彆的女子當牛做馬?

烏拉那拉氏淡聲提醒:“郭氏沒了生育能力。”

沒了生育能力的女子,再得恩寵也是徒勞。

就好比她,她不能再生,也就不會再執著於四爺初一十五與她同寢時會不會和她行房。

不圖恩寵,就是為了尋求庇護。

荼白不解:“可若是如此,也該像武格格一樣才是,您才是府中的當家主母。”

“正因為本福晉是當家主母,所以才應該一視同仁。”

郭氏在她這兒,得不到想要的,去選擇年氏,也就不足為奇。

第38章

“今日郭氏來你這兒了?”

年淳雅正在看著不久前繡房送來的秋裝,腦子裡正想著該搭配什麼首飾合適,就聽得四爺閒閒的一句問話。

她頭也沒回的哼了一聲,繼續欣賞著衣裳上精致的刺繡:“爺不陪妾身下棋,好不容易有人陪妾身下棋,妾身自然不會往外趕。”

四爺挑了挑眉,輕鬆愜意的抿了口茶水:“有郭氏陪你解悶也好,免得整日黏著爺。”

刷的一下,年淳雅重重的把衣裳扔下,轉身走到四爺身邊,花盆底踩的咚咚響,臉頰氣鼓鼓的:“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您是嫌妾身煩了麼?”

沒等四爺說話,年淳雅就扭過身子,抬手擦著眼睛,滿是哭腔道:“妾身就知道,爺喜新厭舊,才兩個月,爺就膩了妾身,這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呀。”

“行了。”

年淳雅一番唱念做打,令四爺哭笑不得。

他伸手攬著年淳雅的腰往他身側帶,另一隻手拿開她擋在臉上的手,果不其然,眼睛連紅都沒紅,更彆提有淚了。

粗糲的指腹在她的眼尾細細摩挲了兩下,四爺淡淡開口:“就會給爺扣帽子,爺何時說膩了你?又何時喜新厭舊了?”

人被腰間的手禁錮著,年淳雅也不掙紮,順勢坐在四爺身旁,假哭被識破,更不覺得尷尬,反而理直氣壯:“爺現在是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後院這麼多伺候爺的女人,指不定哪日爺就有了新鮮感……唔……”

一通無理指責,叫四爺的太陽穴怦怦直跳,他不擅長安慰人,更不擅長解釋,但也不想聽她說一些無厘頭的話,索性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年淳雅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沒想到四爺竟會用這樣的招數對付她。

這次的吻不同於上次的強勢和生疏,雖一開始力氣有些重,牙齒碰的她唇瓣有些疼,但慢慢的就緩了下來,和風細雨般的吻,或輕或重的,或吮或吸,一點一點的吃進去。

等這個吻結束的時候,年淳雅軟爛如泥的癱在四爺懷中,連坐都坐不直了。

她輕喘著,水潤潤的眸子裡含著控訴的目光與四爺對視,不肯服輸:“爺就是心虛了,不然為何要堵住妾身的嘴。”

四爺似笑非笑:“還有力氣和爺鬨,看來是爺手下留情了。”

這個笑太過危險,年淳雅下意識的起身就想跑,結果速度沒快過四爺,一下子被壓在了軟榻上。

外間,雅園的膳食被膳房送來,金風便想著進去問問可要擺膳,誰曾想一靠近內室,那細碎的聲音直往她耳朵裡鑽。

金風麵上一臊,忙後退了兩步,遠離內室。

初秋的天氣尚且不算涼,晚膳隻熱過一次,就聽得內室的叫水聲:“打水進來。”

最後一回,年淳雅被刺激的小暈過去片刻,等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便見屋裡已經點了燈,四爺正坐在她身側,就著一盞燈翻看著上回落在她這裡的書。

見她睜眼,四爺將書給折了一個角,隨手放在一旁,輕撫了下她耳邊被汗水浸濕,尚未乾透的頭發,低聲道:“晚膳已經備好,爺讓人進來伺候你更衣。”

剛剛她身上的衣裳被自己連脫帶撕的,已經不能穿了,身上唯一穿著的裡衣還是方才那個叫金風的丫鬟給換上的。

說罷,四爺正要起身去外間,衣擺倏地被年淳雅給拽住。

四爺回頭:“怎麼了?”

年淳雅癟了癟嘴,微腫的紅唇一張一合:“是爺脫了妾身的衣裳,也得爺給妾身穿上才行。”

她眨巴著紅紅的眼睛,那裡被他不久前逼的溢出淚來,瞧著嬌嬌軟軟的,很是可憐,但他卻沒有絲毫收斂自己的力道,反倒是控製不住的愈發狠厲起來。

許是她受不住自己的猛烈,所以才會有那片刻的暈厥。

想到這兒,四爺不禁有些懊悔,也就不曾拒絕年淳雅的要求。

嘴上口是心非的道了句:“真是磨人。”

衣裳是現成的,隻是四爺從未研究過女子的衣裳,磕磕絆絆的給年淳雅穿戴整齊,吃上晚膳,已經是一刻多鐘後的事情了。

年淳雅累的有些狠,沒什麼胃口,隻草草吃了兩口就撂了筷子。

四爺看在眼裡,不滿的皺起眉頭,示意布菜的丫鬟再給她添一些喜歡的菜肴。

年淳雅苦著臉:“妾身真的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不然身子怎麼強健起來?”

四爺不理會她的撒嬌,而是提出了交換:“你多吃一些,過會兒爺告訴你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四爺沒說話,親自夾了一筷子竹筍蝦仁給她。

年淳雅很想硬氣起來說不吃,可是又對四爺口中的好消息好奇的緊,隻得苦大仇深的逼著自己吃光了碟子裡的菜。

一頓堪比受刑的晚膳結束,年淳雅眼巴巴的望著四爺,四爺也沒賣關子,直接了當道:“你大哥昨日回京,今日入宮麵聖後給爺遞了拜帖,明日會過府一敘。”

年希堯比預計的到京時間晚了大半個月,原本八月底就該到京的,隻是交接時多費了些時日,上京的時間自然而然的晚了半月。

四爺看著年淳雅沒反應過來的神色,體貼道:“若是你想見你大哥,屆時去書房便是。”

外男不得入後院,但年氏去前院書房倒是無妨,左右這兩個月來,年氏也沒少去。

這個消息對年淳雅來說,驚大於喜。

她對年希堯和年羹堯兩兄弟的了解,除了基於曆史的表述外,皆是來自原主本身的記憶。

年羹堯倒是好說,根據這兩樣,她隱約能摸到年羹堯的脈。

年希堯卻不同,她對於史書上的年希堯了解並不多,記憶裡的年希堯也是個溫潤寡言的性子。

但這僅僅隻是表象罷了,倘若年希堯如年羹堯一般得意便張狂,最後的下場肯定不會比年羹堯好多少,偏偏人家硬是沒有受到年羹堯的牽連,他的那一支在年羹堯獲罪風波過去後,又重新回到朝堂,受雍正重用。

這其中有多少原因是雍正看在小年糕的麵子上,她不得而知,她隻知道一點,那就是年希堯要比年羹堯難應付的多。

因為腦子裡存了事,第二日郭氏來雅園陪她下棋時,她還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郭氏抿著唇,小心翼翼的問:“側福晉可是沒有休息好?”

郭氏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她笑了笑,把手上的那枚棋子扔進棋盒裡:“隻是在想些事情罷了。”

至於想什麼事情,她沒說,郭氏也有眼色的沒繼續問下去,見年側福晉的大丫鬟金風從外頭進來,欲言又止,忙起身道:

“既然側福晉有事要忙,那奴婢就不打擾側福晉了,奴婢先回去了。”

年淳雅點點頭,叫玉露送郭氏出去。

郭氏帶著巧芸離開雅園 時,巧芸的手上多了個黑色的木匣子,裡麵裝了兩支精致貴重的簪子。

一支是嵌綠鬆石金桂流蘇簪,一支是珍珠玲瓏八寶簪。

無論哪一支,都是極貴重的。

郭氏見過的貴重首飾,從來都是戴在彆人頭上,躺在彆人的妝奩裡的。

她有的都是一些尋常的,大多數人都看不上的。

被德妃賞賜給四爺做格格時,她也曾有過雄心壯誌,想著總有一天,那樣貴重的首飾,她早晚都會有。

卻不曾想,有是有了,但卻不是四爺賞的。

郭氏輕撫著兩支簪子怔怔出神,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渴望得到的,會這麼容易就擁有了,而付出的代價,僅僅是陪年側福晉下了幾個時辰的棋而已。

或許,她的選擇是對的。郭氏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年淳雅過了二門,踏進前院的時候,被前院的奴才引著去了前院的一處涼亭。

涼亭四麵開闊,能讓人很好的看清楚涼亭裡的情形。石凳上坐著一個人,穿著一身月白色常服,很是尋常的裝扮。

周圍沒有伺候的奴才,年淳雅腳步頓了下,也沒讓金風和引路的奴才繼續跟著,自己獨自進了涼亭。

年希堯溫潤的笑著起身,拱手見禮:“側福晉安好。”

“大哥。”

年淳雅甫一看見年希堯的臉,一聲大哥情不自禁的喊了出來,沒有她昨晚設想的那樣艱難,也忘了自己與年希堯相處時要小心謹慎的想法,而是再自然不過的相互關心。

一句簡單不過的問候,一下子就打開了年淳雅的心房。

難道這就是血緣的威力?

“臣瞧著側福晉的氣色不錯,想來四爺待側福晉是極好的。”

自年淳雅嫁入王府後,年希堯就去了廣東赴任,在任期間,年希堯不曾回京,兄妹二人也足足有三年未見了。

這次相見,年希堯隻一眼,就看出了年淳雅和三年前比起來,大不相同。

明明是同一張臉,但給他的感覺不同。

要認真說起來的話,那就是以前的年淳雅敏感多思,柔弱多情。

如今的年淳雅,則有些豁達的意味,就像是對什麼東西看開了。

年希堯心裡存了疑惑,又轉念一想,覺得女子嫁了人,轉變大一些也是有的,更彆提他妹妹還經曆了喪子之痛。故而便把那絲疑惑給壓在了心底,麵色如常的問候著。

年淳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哥莫要打趣我。”

哪怕年淳雅卸下了防備,可說到底,她和年希堯是不熟的,就算見了麵,也沒那麼多話要說。

年希堯習以為常,他的話也不多,見過了人,問候了一句,就道:

“臣從廣東給側福晉帶回了不少舶來品,稍晚一些許是就會送到側福晉院中。”

“這次回京,臣會在京中留到年後,在此期間,若是側福晉有什麼事,讓金風玉露儘管去年府知會一聲就好。”

年淳雅含笑點頭,“我都知道的。”

一次簡短的見麵,話雖說的不多,但年淳雅還是從年希堯的行動中,感受到了他對原主這個妹妹的疼愛。

四爺本打算留年希堯在府上用晚膳的,隻是年希堯拒絕了。

據他所知,嫡福晉烏拉那拉氏的娘家人,除了郡主額附星德,還從未有人被四爺留飯。

星德被留飯,看的也不是嫡福晉的麵子,而是懷恪郡主的麵子。

他若是就這麼留下了,恐怕嫡福晉心裡會有疙瘩,對妹妹有害無益。

烏拉那拉氏得知後,不禁感歎:“年家都是聰明人,難怪。”

難怪年氏一族崛起的這般快。

年希堯的做法,就連一向愛替烏拉那拉氏計較挑刺的荼白,這回也沒了話說。

第39章

年希堯在京與不在京的差彆,年淳雅很快就體會到了。

因為她同樣是獨占四爺恩寵,但李氏卻再也沒有在請安的時候出言譏諷抱怨,旁的格格們更是連不滿都不敢露出來一分。

就是平日裡逛園子偶遇上,大多也是避著的。

秋日的菊花開的正盛,菊花品種繁多,顏色各異,花型也大不相同。

隻是像那種尋常普通的菊花,王府裡是沒有的,有的都是能叫得上名字的,比如墨菊,粉菊,綠雲等。

其中還有前幾日皇上賞的一盆名為鳳凰振羽的菊花,其花花型如同鳳凰展翅,故因此而得名。

此花過於珍貴,一送到府上,便被養在了花園中最適宜它的地方,烏拉那拉氏更是命好幾個精通養花的奴才輪番照看,力求不會出一絲紕漏。

玉露經過花園看到過,回來就同年淳雅說起那鳳凰展翅有多好看,引的年淳雅也起了一絲好奇心,於是趁著四爺得空時,讓他陪著自己一起去賞花。

秋風微涼,但很是舒適。

一路上,年淳雅還在炫耀著自己手指上新染的蔻丹。

她結合了現代的美甲和如今的蔻丹,在蔻丹的基礎上,又加了顏料,在指甲上做了彩繪,彆有一番新意。

見年淳雅隻顧著炫耀,為了得他一句誇讚而揚起了頭,沒有看顧腳下的路,無奈的提醒道:“好生看路。”

“您還沒說,妾身的指甲好不好看呢。”

四爺最近對年淳雅磨人的性子有了新的認知,知道自己若是不回答,她就會一直問下去,便點了點頭:“很有新意。”

話落,他停下腳步,看著那雙他經常握在手中把玩的白皙纖細的手。

因為經常彈琵琶的緣故,這雙手的指甲留的並不長,但也不算短,很適中,用蔻丹加以點綴,更顯韻味,也很符合他的審美。

簡短的誇讚後,四爺再次強調:“很是襯你。”

被人肯定稱讚,總是值得開心的,年淳雅莞爾一笑,主動把自己的手塞進四爺的手中,十指相扣,催促道:

“再不去賞花,天都要黑了。”

四爺無奈,問他問題的是她,嫌他耽擱時間的也是她。

什麼話都讓她說儘了。

蘇培盛跟在二人後麵,哪怕不是第一次見四爺和年側福晉相處,可心中還是免不了驚奇咂舌。

以前四爺明明最討厭女子癡纏撒嬌,更不喜歡浪費時間在四爺看來是無聊的事情上,以前的年側福晉明知四爺的忌諱,就不會去觸碰,更會加以維護。

而今,他有些想不通,這些忌諱怎麼就被年側福晉親自給打破了?

更要緊的是,四爺看著還很是享受?

若是年淳雅知道蘇培盛在想什麼,定然會給蘇培盛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讓他自己慢慢體會。

四爺陪年側福晉出來賞花的消息,在花園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早已不脛而走。

年淳雅要賞的鳳凰展翅周圍很快就圍滿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讚著這株極為珍貴的名品菊花。

其中人群中最顯眼的,要屬鈕祜祿氏和耿氏,因為那麼多人裡,隻有她們二人身邊站著兩個小孩子。

不知是誰先看到了四爺和年淳雅,率先出聲行禮,眾人這才轉身,紛紛問安。

在一眾刻意放柔放媚的女聲中,兩道孩童的稚嫩嗓音格外突出。

原本覺得人多嘈雜的四爺緩了聲音叫起,“都圍在這兒做什麼?”

話一出口,便收獲了年淳雅的一聲不悅的輕哼。

眼睛裡更是寫滿了明知故問四個字。

鈕祜祿氏笑著回話:“回爺的話,今日弘曆和弘晝新學了首關於菊花的詩,又從奴才嘴裡聽到皇上賞了爺一株珍品菊花,就鬨著要來看,奴婢和耿妹妹拗不過,隻好帶他們過來了。”

四爺朝弘曆和弘晝招了招手,待他們走到自己麵前,出言考校道:“都學了什麼詩,背來聽聽。”

弘曆很是興奮,張口就背:“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儘更無花。”

“可知是誰寫的?”

弘曆不假思索道:“唐代元稹。”

四爺的問題簡單,但對於一個尚未正式啟蒙的孩子來說,對答如流已經是不易了。

反觀弘晝,同樣的一首詩背的磕磕巴巴,還錯漏百出。

耿氏在旁看的是心驚肉跳,生怕四爺會為此責罵弘晝。

好在四爺隻是皺了下眉,沒說什麼,隻摸了摸弘曆的頭,交代道:“弘曆是做哥哥的,以後要多教教弟弟。”

被四爺委以重任,弘曆的聲音更加響亮:“是,兒子一定會替阿瑪分憂的。”

宋氏眸光微斂,捂嘴笑道:“弘曆阿哥真是個好哥哥,沒比弘晝阿哥大多少,就知道關心教導幼弟,可見鈕鈷祿妹妹教導有方。”

話落,鈕祜祿氏和耿氏的臉色皆是一僵,宋氏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僅當著四爺的麵兒給鈕祜祿氏上了眼藥,更是挑撥了鈕祜祿氏和耿氏的關係。

誰不知道弘曆阿哥是養在耿氏膝下,弘晝阿哥是養在鈕祜祿氏膝下的。

宋氏如此誇讚弘曆,按理說功勞應該是耿氏的,但她卻把功勞扣在了鈕祜祿氏頭上。

這豈不是就差明著在告訴大家,鈕祜祿氏教養弘晝阿哥不用心,不然為什麼弘曆阿哥如此聰慧,弘晝阿哥卻連一首簡單的詩都背不下來?

方才這鮮明的對比,很難讓人不覺得鈕祜祿氏母子在踩著耿氏母子上位。

年淳雅在心裡直呼好家夥。

宋氏這張嘴一如既往的鋒利。

鈕祜祿氏吃了個啞巴虧,還不能辯解什麼,因為不論她說什麼,都會掉進宋氏給她設下的陷阱裡。

她隻能不著痕跡的看了耿氏一眼,那是安撫的眼神。

四爺摸著弘曆的手一頓,極其自然的收回手負在身後,看著弘晝垂頭喪腦的模樣,猶豫了下,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腦門:

“你年紀小,心性不定,難免貪玩,日後多用些心,若是表現的好了,阿瑪就把你喜歡的八音盒賞賜給你。”

弘晝瞬間被激勵到了,大聲保證:“兒子會用心的。”

四爺點了點頭,“行了,都退下吧。”

四爺趕人,哪怕她們再想留下,可看著一旁虎視眈眈,緊挨著四爺站的年側福晉,也不敢留下了。

等周圍沒了旁人,一直沉默的年淳雅重重哼了聲:“爺還記得您是來陪妾身賞花的呀。”

或許是年淳雅覺得這件事不是四爺的錯,隨口說了一句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道:“妾身聽說爺之前得了時疫,是鈕鈷祿格格在旁侍疾?”

四爺嗯了一聲:“正是如此。”

“所以爺是不是更喜歡弘曆阿哥?”

這話問的就有些不合適,不過四爺也沒訓斥她,反而說了句:“沒有誰會不喜聰慧的兒子。”

但弘晝也是他的兒子,不見得他就希望弘晝被養廢,所以剛剛誇獎完弘曆,又提出要賞賜弘晝,未必沒有敲打鈕祜祿氏的意思。

說完,四爺拉著年淳雅的手靠近鳳凰展翅:“不是說要賞花,專心點。”

年淳雅無語,暗暗的吐槽,賞花是消遣,要什麼專心。

但她沒反駁他的話,同他一起靜靜地觀賞著,聽著旁邊伺候鳳凰展翅的奴才滔滔不絕的講解這株花的來曆,習性,以及如何如何的珍貴。

年淳雅一邊聽著,一邊在心裡想,她可能是個俗人,再珍貴的花卉,除了觀賞價值,以及少數有藥用價值外,實際上沒什麼用,還不如一壺菊花茶來的實在有用。

之所以珍貴,不過是因為稀少,難得罷了。

這日賞花過後沒兩日,年淳雅請安出來,和郭氏一起坐在涼亭裡說話,石桌上是膳房的廚子為了應景,特意做的菊花酥。

一塊兒小巧的點心做成了菊花的模樣,栩栩如生,故而以菊花命名。

年淳雅淨了手,捏了一塊兒菊花酥送入口中,入口酥脆,還有一股淡淡的苦香味,比起那些甜膩的糕點,還是菊花酥更合口味。

她一連吃了三塊兒才罷手。

郭氏不覺被年淳雅引起了食欲,也捏了一塊,嘗過後點頭:“這點心味道是好,難怪側福晉喜歡……”

她隨口誇讚,隻是好像年側福晉並未仔細聽她的話。

順著年淳雅的視線看去,隻見不遠處鈕祜祿氏和耿氏相對而立,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的樣子。

想起這幾日的傳言,郭氏柔聲道:“奴婢瞧著,鈕祜祿姐姐和耿姐姐好像有些不高興。”

年淳雅沒說話,但眼裡滿是看笑話的意味。

賞花那日鈕祜祿氏和耿氏故意帶著弘曆弘晝給她添堵,她都大度的沒去找茬計較。

這會兒她們主動送上門讓她看笑話,她自是不會不看。

鈕祜祿氏一臉傷心:“這麼多年的情分,妹妹當真要與姐姐生分了麼?”

耿氏冷哼:“情分?姐姐此時想起與我的情分了,那為何那日要讓弘曆踩著弘晝得臉?”

她生氣,並不是因為宋氏的挑撥,而是因為鈕祜祿氏明明知道,弘晝讀書比不過弘曆,卻還是為了在爺麵前露臉,得了爺和年側福晉去賞花的消息時,臨時教了弘曆弘晝一首詩。

弘曆記性好,能背下來,可弘晝背不下來。

鈕祜祿氏搖頭:“妹妹,你誤會我了,我沒有要讓弘曆踩著弘晝得臉的意思。弘晝從小就養在我身邊,我喜歡弘晝不比喜歡弘曆少,又怎會做這樣的事呢。”

她原本隻是想帶著弘曆弘晝給年氏添堵,若是能順勢把四爺給截走,就更好了。

耿氏心裡存了氣,說話也有些難聽:“誰知道呢,弘晝又不是你親生的,哪怕養在你身邊,又會有幾分真心?”

此刻,耿氏心裡不禁有些懷疑,她和鈕祜祿氏的結盟,真的還能繼續下去嗎?

一開始,和鈕祜祿氏結盟,是因為鈕祜祿氏告訴她,她們兩個都有孩子,換子而養,不會使親生母子感情淡薄。

那時她剛懷孕,整日胡思亂想,生怕爺把她的孩子給了彆人養之後,她就不能再親近了。

鈕祜祿氏的提議正好戳中她內心的擔憂,所以她同意了。

轉眼四年過去了,弘曆弘晝漸漸長大,各自的天賦也開始慢慢的展現出來。

弘晝不比弘曆聰慧,她是知道的,鈕祜祿氏也知道。

若是鈕祜祿氏真的有一星半點為弘晝考慮的心,不管鈕祜祿氏有什麼緣由,那日的事都不會發生。

耿氏回想著往日,連鈕祜祿氏又說了什麼都沒聽清。

鈕祜祿氏的手不知何時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抬手拂開,淡淡道:“姐姐,我們,都冷靜冷靜吧。”

第40章

好戲散去,年淳雅正要收回視線,餘光卻不經意的瞥見了隱沒在一棵桂花樹後的衣角,很快消失不見,不過她還是看清了。

是藍色的親王蟒袍,身份不言而喻。

一直注意著年淳雅的郭氏自然也看到了,心裡猛地一跳。

明明她隻是跟在年側福晉身後看了場戲,什麼也沒做,但在看到四爺的那一刻,心裡還是有些害怕,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或許是因為耿氏的那番話,也含沙射影的暗指了四爺?

畢竟四爺從小是養在孝懿仁皇後膝下的,孝懿仁皇後去世後才重新回到德妃娘娘身邊,而德妃娘娘更喜十四爺,這也是人儘皆知的。

這些事年淳雅知不知道呢,她知道,但她從曆史上知道的,和眼下現實聽說的,總是會有出入的。

而郭氏是從德妃宮裡出來的,想來是知道不少。

年淳雅轉身看了郭氏一眼,緩緩笑了。

鈕祜祿氏回去後,沉默了許久。

澤蘭給鈕祜祿氏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道:“格格,耿格格想必是還在氣頭上,等再過幾日,耿格格平靜一些了,您再去尋耿格格也不遲。”

不過要她說,這次的事確實是自家格格操之過急了。

鈕祜祿氏重重把杯子擱在桌上,裡麵的茶水濺到了鈕祜祿氏的手上。

好在茶水是溫的,沒什麼大礙。

她一點點把手上的水漬擦乾淨,捏著帕子的手慢慢收緊,神情緊繃:“你也覺得本格格做的不對?”

澤蘭就是覺得不妥,也不敢說。

伺候了格格這麼久,她還是很了解格格的,哪怕這會兒格格不計較,以後也會找機會罰她的。

論起記仇,澤蘭覺著,沒有誰能比得過她家格格。

澤蘭不回答,鈕祜祿氏也不在意,隻是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的道:“宋氏那個老女人給本格格送了這麼一份大禮,本格格怎麼著也得回敬一二。”

若不是宋氏,一向依附於她的耿氏,怎麼會生了要與她分道揚鑣的心思?

沒錯,在耿氏看來的結盟,在鈕祜祿氏看來,卻是依附。

而鈕祜祿氏的自信,是來自於自己的滿洲大姓,更是來自於自己聰慧的兒子。

因此,鈕祜祿氏很難不生出野心,為了世子之位。

而賞花那日的情形,她嘴上說著不是有意的,但自己心裡清楚,她就是有讓弘曆把弘晝比下去的意思。

至於耿氏會不會不高興,她不是很在乎,稍微哄一哄也就是了。

隻是凡事總有意外,她沒想到宋氏會突然多嘴,更沒想到四爺竟是隱約察覺到了她的心思,一句賞賜弘晝,不僅讓她的小小算計落了空,更是讓耿氏以為哪怕弘晝比不得弘曆聰慧,四爺也是喜歡的。

四爺的態度,讓她有些壓不住耿氏的心思,以至於事情弄巧成拙到了如此局麵。

現在,怕是整個後院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吧。

這件事是她做的不夠穩妥,可她一向不會承認自己的問題,隻會把錯處算到彆人頭上。

宋氏就成了她最好的出氣筒。

澤蘭呼吸一滯,“您想怎麼做?”

怎麼做?

鈕祜祿氏冷哼,當然是朝宋氏最在意的地方下手了。

———

雅園,年淳雅雙手拖著臉看著窗外兩個粗使婆子掃地,一臉的沉思。

金風輕手輕腳的走過來,“側福晉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

年淳雅頭也沒回的敷衍。

金風一愣,不覺好笑:“好好好,側福晉沒想什麼,那側福晉可有空?”

年淳雅終於回頭看她:“什麼事?”

“頒金節一過就入冬了,屋子裡的陳設也該換一換了,側福晉不若親自挑一些擺設?”

說著,金風把庫房的物品記錄名冊遞了過去。

年淳雅接過,隨意翻開一頁,看著上麵密密麻麻沒比蒼蠅大多少的小字,隻覺得頭疼。

索性把冊子丟在一旁,站起身道:“看冊子倒不如直接去庫房裡選。”

金風忙伸手扶著人往外走:“怎樣都好,隻是玉露這會兒正在庫房裡清點,怕是有些亂。”

說是庫房,實際上是雅園的後罩房。

後罩房闊麵三間,因為東西多,年淳雅就都拿來當了庫房,裡麵給塞的滿滿當當的。

東西雖多,但玉露都給分類放置,還在上麵貼了字條,找的時候還是很好找的。

隻不過像布料,普通的首飾這些,數量實在是多,有些布料年淳雅看著色澤都不太亮了。

玉露注意到年淳雅的神情,解釋道:“這些布料都是側福晉份例裡的料子,隻不過主子爺有賞賜側福晉更好的料子,大爺和二爺也沒少送一些珍貴布料,這些尋常份例裡的料子就沒了用處,隻好積壓在庫房,這幾年下來,也是越攢越多了。”

除去平日裡賞人的料子,餘下的這些普通料子,還剩下五六十匹。

不過說是普通,但也得看人,若是在那些格格看來,也是不錯的料子了。

年淳雅沉吟了半晌,道:“把那些沒有失了色澤,花樣也不過時的料子,還有那些成堆的尋常首飾,都給整理出來,給幾位格格分一分。”

她用不到,送給彆人當人情也是好的。

既然格格們有了,那福晉和李氏那裡就不能少,還有府裡的阿哥,更不能忽略。

“這匹浣花錦,還有那個南珠壓襟,給福晉送去。”

“這套文房四寶給三阿哥,那個萬花筒給四阿哥,玻璃畫給五阿哥……”

四爺來雅園正房沒找到人,在桃枝的帶領下剛到庫房,就聽得年淳雅正一連串的往外送東西。

見她正認真,四爺就沒打擾,可她把府裡的人從都到尾都提到了,也各自送了東西,就硬生生的把他給忘在了腦後。

四爺頓時不高興了,咳嗽了一聲道:“彆人都有了,爺的呢?”

聽到聲音,年淳雅詫異的轉身:“爺怎麼來了?”

難道他就沒有不高興?

四爺一開始不明所以,他怎麼來了這樣的話,已經許久沒有從她口中聽到了。

但當他讀懂年淳雅眼中的疑惑和隱藏的擔憂時,瞬間就明了了。

“你看到了?”

年淳雅就沒打算隱瞞:“看到了爺的衣角,猜到的。”

四爺唇角的弧度漸漸消失:“有什麼想說的?”

年淳雅搖頭:“妾身沒有想說的,不過……”

她故意拉長了語調,拉著四爺的手踏進庫房,故作大氣道:“爺瞧瞧這些東西,若是有喜歡的,妾身就送給爺了。”

那搞怪的模樣逗笑了四爺,他眉梢微挑:“看上什麼都行?”

想起四爺的極高的眼光,年淳雅猶豫了下,還是咬牙點頭:“妾身說話算話,不過爺拿了妾身的好處,可是要幫妾身乾活的。”

四爺不置可否,進了庫房,直接往收藏名畫孤本的方向走。

不一會兒,四爺就挑了一幅畫和兩本孤本。

畫是《五牛圖》,孤本年淳雅倒是沒注意,但年淳雅隻看到這幅畫,就開始心疼了。

這《五牛圖》和之前那幅《千裡江山圖》一樣,都位列中國十大名畫。

其價值比起她送出去的所有東西加起來都要高,更彆提還有孤本了。

哄男人果真費錢。

四爺佯裝沒有看見年淳雅臉上的心疼,把畫和孤本交給門外的蘇培盛,轉身回到庫房裡一陣指指點點。

天徹底黑下來後,年淳雅看著已經煥然一新的正房,是止不住的讚歎。

果然四爺的審美是很高級的,屋子裡換的陳設擺件,她很滿意。

翌日,各院都收到了年淳雅命人送的東西,除了尚在幽禁中的烏雅氏。

李氏看著麵前擺著的兩匹散花錦,沒好氣道:“不過是兩匹散花錦,跟誰沒見過似的,至於巴巴的拿過來讓本側福晉看?小家子氣。”

蟬衣聽著這話,覺得怕是李側福晉誤會了什麼,不由得出聲解釋:“年側福晉不止給您送了布料,福晉和各院都有。”

李氏一噎,有些驚愕:“年氏瘋了吧,這樣大手筆?”

烏拉那拉氏敢這樣大手筆賞賜後院,是因為烏拉那拉氏開的是府中的庫房,動用的不是烏拉那拉氏自己的私庫。

年氏可沒權利開府中庫房,也就是說,這些東西實打實的都是年氏自己的。

蟬衣也很是驚訝,早就知道年側福晉富裕,卻不想富裕到這般地步。

富裕到令人眼熱。

烏拉那拉氏看著是沒什麼反應,但臉上淺薄的笑意足以證明,她的內心並不是毫無波瀾的。

她把玩著那串南珠壓襟,淡聲吩咐:“記得給回禮。”

烏拉那拉氏能平靜的不忘讓荼白給回禮,但荼白卻平靜不下來,她愈發的覺得雅園送來的東西刺眼:“福晉,年側福晉愈發張狂了。”

一個側室而已,竟也敢學福晉賞賜後院?

烏拉那拉氏把玩著壓襟的動作一頓,掀起眼皮子看她,問:“哪兒張狂了?”

“獨占主子爺,僭越賞賜後院,哪裡不張狂了?”

荼白振振有詞。

她說的這兩點,烏拉那拉氏怎麼不明白,她都明白,但她還偏偏要再聽荼白說一遍。

年氏獨占恩寵,她不好說什麼,左右四爺願意,宮裡也沒意見,哪怕那些格格忍不住來她跟前告狀,她也都替年氏給壓下來了。

因為她明白,年氏再得寵,也影響不到她,更彆提年希堯才回京不久,她更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做一些不合時宜的事。

但,她能對年氏的得寵視而不見,並不意味著她能允許有人挑釁她的權柄。

烏拉那拉氏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再次強調:“記得給年氏送賞。”

一個賞字,被咬的格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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