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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翠杏熨燙完衣裳,眼珠子一轉,捧著衣裳去了雅園。

她是洗衣房管事姑姑的親侄女,在洗衣房裡待遇堪比主子身邊的大丫鬟,所以她就被分到了熨燙年側福晉衣裳,以及負責送衣裳的活計。

年側福晉受寵,翠杏樂得討好,這活計說出去也高人一等。

再說了,雅園的姐姐們也是個大方的,每次她去送年側福晉的衣裳,桃枝姐姐都會隨手賞她點兒什麼。

有時候是些貴重的點心,有時候是賞銀,甚至有時候還有小巧的首飾。

然後她再把那些東西拿回洗衣房,不說彆人有多羨慕她,捧著她,就連姑姑都會高看她一眼。

翠杏越想,心裡越是火熱。

到了雅園,趁著桃枝仔細的檢查衣裳的空隙,翠杏抿了抿唇,小聲道:“桃枝姐姐,有件事兒,奴婢想著,還是得說一聲。”

府裡的事,哪怕隻是一件小事,有時候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桃枝沒小看翠杏要說的事,一臉認真:“你說。”

翠杏擼起袖子,把梅染賄賂她的鐲子給露出來:“桃枝姐姐你看,這是今天被送進洗衣房的一個舞姬給奴婢的。她向奴婢問了些事兒……”

她想起梅染那張長的比自己要好看不少的臉,嫉妒心起,添油加醋道:“那舞姬長的一臉狐媚子樣,一看就知道是個心思不安分的,不僅向奴婢打聽府裡誰最受寵,甚至還打聽主子爺……”

“不過桃枝姐姐放心,不該說的奴婢一個字也沒說,以後那舞姬在洗衣房,奴婢也會看著她,不讓那浪蹄子有機會發*騷。”

翠杏粗俗的話,不禁令桃枝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

她沒說什麼,隻是從袖子裡掏出了個荷包,是平日雅園打賞的二等封,裡麵足足有一兩銀子。

遞給翠杏後,又順手拿了張帕子,把桌上側福晉今日用過早膳後才賞下來的燕窩酥給翠杏包了兩塊。

“你的忠心,側福晉會知道的。”

翠杏樂滋滋的把燕窩酥塞進袖口回去了。

桃枝轉身把翠杏的話,一五一十的彙報給了年淳雅,隻是隱去了最後那句粗俗的話,怕臟了側福晉的耳朵。

年淳雅調著琵琶的弦,時不時的試下音。

桃枝的意思她明白,無非就是怕那舞姬什麼時候被四爺看到了,四爺就會多了個新寵。

但是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隻要四爺有意,即便不是那舞姬,也會是彆人。

不過底下的人有這種意識,她也不會去阻止。

而是交代道:“若是她們安安分分,就不要為難她們。”

她也隻能做到這裡了.

快十日過去,弘曆的身體在鈕祜祿氏的細心照顧下,慢慢痊愈,隻是那日落水時的細節,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鈕祜祿氏也徹底的放棄了讓弘曆親口指證是有人害他落水,讓四爺為他們母子做主的想法。

她其實不蠢,隻是有些自負,仗著自己的姓氏,仗著自己曾經豁出了命為四爺侍疾,仗著自己給四爺生了一個阿哥,漸漸的就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弘曆落水後,現實給了她當頭一棒。

如今的弘曆,哪怕身負滿洲血脈,可他落下了病根,一個身體不好的阿哥,就沒了資格去爭那世子之位。

若是她非要這世子之位屬於她兒子,那就隻有兩個辦法。

一個是廢了三阿哥和五阿哥,但這樣風險太大,一旦暴露,她就會連命都沒有,甚至會牽連到家裡。

另一個就是再生一個兒子。

鈕祜祿氏思慮再三,還是決定爭寵。

可就在她剛下定決心要爭寵的時候,一場賞梅宴,府裡卻多了三個舞姬,鈕祜祿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哪怕在知道那舞姬被福晉貶去了洗衣房後,鈕祜祿氏也並未放下警惕之心。

她一邊拿了支簪子往自己小兩把頭上比劃,一邊淡聲道:“讓人多關照關照那幾個舞姬,彆讓她們一個不小心出來衝撞了人。”

澤蘭應是,主動上前挑了支簪子:“格格看這支簪子可好?”

鈕祜祿氏掃了一眼,發現更配今日的衣裳,於是點點頭:“就它吧。”

“元壽午睡醒了嗎?”

澤蘭:“阿哥今兒睡得晚,這會兒子還沒醒,保姆嬤嬤正在旁守著。”

這保姆嬤嬤是弘曆落水後,鈕祜祿氏才選到弘曆身邊伺候的,之前伺候弘曆那些,鈕祜祿氏早就以伺候主子不利,稟明了烏拉那拉氏,每人賞了一頓板子,如今人還在床上躺著不能下地呢。

鈕祜祿氏聞言,沒再說什麼。

她午睡剛起,肚子有些餓,於是起身走到外間,在圓桌旁坐下,正要吃些才從膳房拿來的點心,但手在觸碰到點心的那一刻,頓了下。

澤蘭注意到這一異樣,忙問:“格格怎麼了?可是這糕點不和胃口?”

不應該啊。

澤蘭皺眉看著桌上的兩樣點心,是霜方糕和核桃糕,平日格格最愛吃的了。

鈕祜祿氏忍著肚子裡的饑餓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收回了手:“下次再拿點心,不要拿這油膩的了,拿些清爽的。”

“至於以後的膳食,也是以清淡為主,大葷的菜就不要上了。”

澤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格格今日怎麼這麼反常?

點心也就罷了,權當格格吃膩了,可膳食……

她委婉道:“格格,咱們每日的例菜不多,若是不拿葷菜,怕是隻剩下素菜了。”

格格最喜歡吃肉了,要是這時候她不提醒,到時候菜一拿回來,格格一看沒自己喜歡吃的,定是要發脾氣的。

鈕祜祿氏瞪了澤蘭一眼:“本格格知道。”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豐滿的身子,又想起年氏的纖細以及四爺對她的寵愛,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禁口腹之欲減重,一定要堅持下去。

鈕祜祿氏自知自己容貌普通,甚至比不上耿氏的清秀,所以四爺一直以來對她都是平平,若不是當年侍疾有功,怕是她還沒福氣生下弘曆。

如今她若是想再爭寵,容貌上是改變不了了,但身子總要是四爺喜歡的,不然拿什麼去爭?更彆提有機會再懷個孩子了。

思及此,鈕祜祿氏加重了語氣:“以後除了早膳和晚膳,點心也不必上了。”

雖然鈕祜祿氏吩咐了澤蘭不必上大葷的菜和點心,但她還是讓人照常從膳房提膳,畢竟鈕祜祿氏不吃,她們能吃啊。

也因此,鈕祜祿氏的小動作一時半會兒的,沒人發現。

這晚,四爺好似掐著點兒一樣,年淳雅剛用完晚膳,四爺就來了,手裡還卷著一本大紅色封皮的書,封麵上沒寫一個字。

年淳雅對著鏡子往臉上塗抹脂膏的時候,從鏡子裡看到四爺看的全神貫注的,還以為是四爺又拿的佛經在看,便沒有放在心上。

其實今天的她在經曆了昨晚的事情後,再見到四爺,就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自在,有點不敢麵對四爺。

所以她光坐在梳妝台前有一搭沒一搭的梳著頭發,足足梳了一刻鐘。

四爺雖在看書,但也分出了一絲心神放在年淳雅身上。

見她磨磨蹭蹭的梳理著青絲,就是不肯往他這兒來,心裡便有了猜測,他把書往床榻上一丟,走到她身後:“可要爺幫忙?”

年淳雅一驚,慌忙搖頭:“不,不用了,妾身一會兒就好。”

四爺輕笑,寬厚的手掌擱在她肩頭,與她一起望著鏡子裡的兩個人,語氣肯定:“你在躲著爺。”

“為什麼?”

四爺稍稍俯身,在她耳畔自問自答:“因為昨晚?還是你不喜歡?”

如此直白的話一出口,年淳雅的臉蹭的一下紅透了。

她咬著唇,哼哼唧唧:“妾,妾身隻是不習慣。”

四爺不緊不慢的從她手中拿過梳子放下,雙手捧著她的肩頭將她帶起身,兩人一同坐在床榻上。

某人語氣淡定:“夫妻敦倫,人之常情,且這中間也是大有學問的。雅兒既然不習慣,那就和爺一起學一學。”

說著,他把人攬在懷裡,重新拿過書翻開,從第一頁開始。

隻一眼,年淳雅的臉就更紅了,蹭的一下把頭埋在四爺胸口,悶悶的指責:“爺,您…您何時變得這般不知羞。”

小黃書她在現代的時候會看,可卻從來沒有看過小電影,更不知道,原 來古代的春*宮*圖竟然畫的這般香*豔,連那兩處最為私密的地方都畫的清清楚楚,姿勢更是撩人。

她一個現代人的靈魂,竟沒有一個古人放的開。

四爺聽清楚了她的話,眼神變得幽暗起來。

何時?

他不禁想起昨日回府前,兄弟間因為舞姬一事,言語間提及的葷話。

這種話題他向來是不參與的,但耐不住有人嘲諷他。

說像他這樣冰冷無趣,又不重女色的人,在床上也定是一板一眼,是不懂真正的樂趣的,更體會不到女人的妙處,真正厲害的男人,是用手也能讓女人臣服的。

四爺對此嗤之以鼻。

但男人對這種事,除了有好奇心以外,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勝負欲。

所以,就有了昨日的事。

且,他在其中確實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樂趣。

於是今日一早,一離開雅園,他就命蘇培盛去尋了這本書。

結果自然是讓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回到眼下,年淳雅還把頭埋著不肯抬頭,四爺誘哄道:“昨日雅兒不是很舒服嗎,相信爺,今日也會舒服的。”

隨著四爺話落,兩人就倒在了帳子裡。

就著昏暗的燭火,年淳雅被四爺抱在懷裡,盤腿的姿勢坐著,和那第一幅圖上的姿勢一模一樣。

圖的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恍恍惚惚的,她看不清楚,但四爺仿佛知道她在看,微*喘著念了出來:

“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拆,滴露牡丹開。”

“魚水得和諧,嫩蕊嬌香蝶恣采。”【1】

第52章

接連兩日的胡鬨,成功讓年淳雅在第三日起不來床。

郭氏過來的時候,年淳雅還嫌丟人,不肯見郭氏。

正房廊下,金風歉聲道:“郭格格,側福晉今日身子不適,不便見客,郭格格不如先回去,改日再來?”

郭氏有些意外,這是她依附年側福晉以來,第一次吃閉門羹,心裡便想的有些多。

但看到金風如此客氣的模樣,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可能側福晉是真的身體不舒服?

郭氏壓下心思,笑道:“好,隻是我最近閒來無事,便做了幾朵絹花,想著親自拿給側福晉玩兒個新鮮,既然側福晉身體不適,倒是要勞煩金風姑娘替我轉交了。”

巧芸把手裡的盒子打開,遞到金風麵前。

金風掃了一眼,是側福晉喜歡的桃花和應景的梅花,做工精細,可見用心。

郭格格有討好側福晉的心思,金風當然不會拒絕。

她笑:“格格的手可真巧,側福晉定是會喜歡的。待側福晉身子爽利些了,再尋格格說話。”

郭氏彎了彎唇角:“那我就不打擾了。”

金風親自送郭氏出了院門,目送郭氏走遠,才折返回去。

內室,年淳雅癱在床上,咬著被角,腳指頭狠狠摳著褥子,恨不能摳出個三室一廳來。

丟人,太丟人了。

金風剛繞過屏風,正要進去,就看到年淳雅這副模樣。

她努力壓著上揚的唇角,退了出去。

郭氏離開後,也不想就這麼回雲瀾苑,就四處走了走,很巧的就碰上了從蘅蕪館方向過來的張氏。

張氏才在李氏那兒吃了閉門羹,心裡正憋著口氣,見了郭氏,也就沒什麼好臉:“呦,這不是郭格格麼,怎麼在外頭瞎晃悠,不去雅園伺候年側福晉?”

伺候這個詞,說的格外難聽,就好像在說郭氏是年淳雅的丫鬟一樣。

郭氏麵色不變:“張格格不也是一樣?想來是又被李側福晉給趕出來了吧?”

張氏雖然依附李側福晉,但府中誰不知道,張氏一向愚蠢,李側福晉心情好了,給張氏個好臉色,心情不好了,張氏連蘅蕪館的門都進不去。

一個又字,說的也是很傳神了。

張氏臉色鐵青:“你……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不過是跟我一樣罷了。”

郭氏淺淺笑了,但笑意不達眼底:“張格格這話就錯了,我和你,可不一樣。至少,我不如你。”

“張格格,你有在這兒與我鬥嘴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法子,怎麼才能不受凍才好。”

格格份例的炭都是有數的,一天四斤,這四斤炭除了取暖,燒熱水的炭在包含在其中。緊巴巴的用著,炭才勉強夠用。

但勉強夠用的前提下,是四斤炭不被克扣。

而張氏的份例,從初夏開始,每個月都是缺斤少兩的,更彆提冬日的炭了。

張氏的炭不夠,所以張氏白日大多數時間都會往蘅蕪館跑,就是為了在李氏那兒蹭炭。

她白日不在屋子裡,屋子裡就不必點炭盆,等晚上回去後點上炭盆睡覺,一日就這麼過去了。

從天冷下來,張氏的日子就是這麼過的。

可一旦李氏不許張氏踏入蘅蕪館的那天,張氏受凍在所難免。

郭氏的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張氏手指上的一片微紅,瞧著像是要生凍瘡。

張氏最窘迫的地方被郭氏一針見血的指出,叫她神情扭曲。

鈕祜祿氏為了減重出來散步,正好撞見,眸光輕閃,上前道:“兩位妹妹在說什麼呢。”

郭氏往後退了幾步,遠離張氏,笑著道:“隻是閒聊幾句罷了,這幾日難得見鈕祜祿姐姐出來走動,想來是四阿哥的身子好多了。”

鈕祜祿氏含笑點頭:“可不是麼,弘曆身子好轉,還多虧了皇上賞賜的上好藥材。”

郭氏和鈕祜祿氏接觸不多,客套話說了兩句,也沒什麼要說的,便找了個借口先走了。

她一走,鈕祜祿氏就開始對張氏噓寒問暖:“怎麼瞧著張妹妹的臉色不大好?”

張氏日子過得艱難,李側福晉現在也不搭理她,又被郭氏諷刺,猛然有人關心她,感動的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鈕祜祿姐姐……”

花園裡發生的事,烏拉那拉氏很快就知道了。

屋裡檀香嫋嫋,烏拉那拉氏跪在小佛堂前的黃色蒲團上,雙目微闔,手上撥動佛珠的動作不斷,嘴裡不斷的念著經書。

一刻鐘後,禮佛完畢,烏拉那拉氏才被荼白攙扶著站起。

“你是說,張氏去了錫蘭閣?”

銀朱點頭:“是。”

烏拉那拉氏隻問了這一句就沒再問,她走到桌旁坐下,端起熱奶茶喝了兩口,道:“明日就是臘八了。”

荼白笑道:“是,每年臘八宮裡都會賞下臘八粥,奴婢記得福晉是最喜歡吃宮裡禦膳房做的臘八粥了。”

禦膳房裡有個禦廚,做粥的手藝一絕,臘八粥這樣賦有節日特色的粥,更是有獨門配方。

住在阿哥所的時候,烏拉那拉氏偶爾還能嘗到那位禦廚的手藝,等出了宮,也就隻有每年的臘八才嘗的到了。

說起臘八粥,烏拉那拉氏問荼白:“明日在潭拓寺外施粥的事宜,都準備好了嗎?”

自從大阿哥去世,每年的臘八節,烏拉那拉氏都會在這一天以大阿哥弘暉的名義,在潭拓寺外給窮苦百姓施粥。

因為臘八粥也叫福壽粥,福德粥,傳說喝了臘八粥,就能得到佛祖的庇佑。

她多為弘暉積累功德,希望她的弘暉也能受到佛祖的庇佑。

四爺對烏拉那拉氏的這一習慣和心意是知曉的,故而在今日回府後,陪著烏拉那拉氏用了晚膳。

膳後,四爺漱了口,拿起巾帛擦了擦嘴角,淡聲道:“明日施粥一事,福晉可有什麼要爺幫襯的?”

烏拉那拉氏輕輕搖頭:“施粥都是按照往年的慣例,底下的奴才也是做慣了的,妾身能處理好,就不勞煩爺費心了。”

這話聽著讓人渾身不得勁兒。

所以烏拉那拉氏話落,屋裡突然就安靜了下來,除了炭盆裡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響,再無其它。

沉默許久,四爺撣了撣衣裳站起身:“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蘇培盛跟在四爺身後,感受著四爺周身比這寒冬還要淩冽的氣溫,心裡叫苦不迭。

要他說,活該福晉隻得了主子爺的敬重。

主子爺平日隻是情緒內斂,其實很多事情讓他上了心的,他都記得。

就好比今晚,明明主子爺是來想安慰福晉,幫襯福晉的,當主子爺問有沒有要幫襯的,福晉從善如流的說句有,隨意找個事兒讓主子爺辦,這不就完了,也不至於一句話堵的主子爺啞口無言。

這種情況下,即使主子爺有心想做些什麼,也拉不下那張臉啊。

蘇培盛一邊在心底吐槽,一邊注意著前麵的四爺。

然後,躬身低眉順眼的他,眼中突然就出現了一雙花盆底鞋。

他悄悄抬眼一看,是鈕祜祿氏。

正想著,鈕祜祿氏已經請完安,正柔著嗓音問:“爺用過晚膳了麼?”

四爺心情不佳,瞥了眼鈕祜祿氏麵帶笑意的臉,嗯了一聲,態度有些冷淡。

鈕祜祿氏像是沒察覺到一樣,繼續道:“元壽這些日子精神頭好多了,爺若是無事的話,可要去看看元壽?若是元壽見到了爺,一定會高興的。”

四爺連著去了雅園兩日,也就有兩日不曾看過弘曆,這會兒既然鈕祜祿氏提起,四爺自然不會拒絕。

跟著四爺一起回錫蘭閣的路上,鈕祜祿氏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她知道爺重視子嗣,所以用弘曆做借口,爺一定不會拒絕,至於爺到了錫蘭閣還會不會離開……

這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年淳雅在床上躺了一日,直到晚上才緩過來能下床。

躺了一日,她也不怎麼餓,晚膳隻是隨便吃了幾口,就被金風玉露給拽著出來散步,美其名曰鍛煉身體。

兩人一左一右的扶著年淳雅,好似在扶著什麼七老八十,快要走不動路的老太太一樣。

年淳雅嘴角微抽:“不用這麼小心,隻是散個步而已。”

玉露一臉的不讚同:“天色有些暗了,側福晉您又沒什麼力氣,還是奴婢和金風姐姐扶著才放心。”

一句沒什麼力氣,讓年淳雅的眼皮子也跟著跳了跳,心裡暗罵死丫頭。

一個兩個的,都隻會打趣她。

金風跟著附和:“玉露說的對,明明秋日的時候,側福晉您還每日都出來轉一轉,一到冬日,便慵懶了許多,這樣下去,對身子可不好。”

若是身子稍微好一些,也不至於今日要在床上修養一日了。隻是這話她卻不好說出口的,免得側福晉會多想。

說著,她怕年淳雅聽不進去,就拿出了殺手鐧:“大爺還在京城呢,上次側福晉病了之後,大爺就沒少擔心……”

一提起年希堯,年淳雅沒敢出聲。

明明她隻見過年希堯一次,也體會到年希堯對她的疼愛,但或許是血脈的壓製,打著年希堯的名頭來對付她,比用四爺來對付她的作用都大。

主仆三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慢悠悠地散步。

這有些事吧,它就是巧,年淳雅走著走著,正好看到了四爺跟著鈕祜祿氏一起離開的畫麵。

年淳雅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

金風玉露當然也看到了。

玉露以為年淳雅心裡不舒服,便道:“側福晉不若去給主子爺請個安?”

玉露不覺得自家側福晉會輸給鈕祜祿格格。

年淳雅明白玉露的意思,但她感受了下依舊泛著酸軟的腰,連連搖頭,避之不及道:“不了不了,我累了,咱們回去吧。”

第53章

當晚,四爺在錫蘭閣留宿,但並未叫水。

一直偷偷讓人注意著錫蘭閣動靜的玉露,悄悄鬆了口氣。

第二日是臘八,喝臘八粥有不過午的說法,宮裡賞賜的臘八粥一大早就到了府上。

隨著四爺和福晉在前院接了宮裡的賞賜後,眾人又一起到了正院,分食臘八粥。

吃完了臘八粥,四爺就出府了,烏拉那拉氏也要出府去潭拓寺,於是簡單的交代了幾句。就讓人散了。

今日天氣好,年淳雅想起昨日起不來床的尷尬丟臉,難得主動提出要走走。

郭氏自然是跟著的。

她先是覷了眼年淳雅的神情,沒有從中看出不悅,心情鬆懈許多:“那絹花,側福晉可還喜歡?”

年淳雅昨晚散步回去後,才看見郭氏做的絹花。

“我瞧著格外好看,你的手藝極好。”

不說做的本就精致,就是做的不是很好,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年淳雅不會因為這個挑理。

自己的心意被人喜歡誇讚,郭氏的笑容更加燦爛:“平日裡奴婢多受側福晉照拂,才有了如今的安穩日子,本該回報側福晉一二,隻是奴婢身無長物,更不擅女紅,也唯有這絹花,還算拿得出手。側福晉不嫌棄,便是奴婢的榮幸了。”

同樣都是依附側福晉,且瞧瞧張氏過得是什麼日子,挨餓受凍,份例殘缺。

再看看自己,雖然各處的管事奴才們沒有巴結奉承她,但該是她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少,甚至有些東西的品質還不錯。

更彆提每次她去雅園陪年側福晉解悶,總是能從年側福晉那兒得到些好處。

如此大的差距,看的是誰的麵子,郭氏心裡不會沒有計較。

而且她聽說,是因為當初張氏口不擇言,把才喪女不久的年側福晉給氣暈了過去,在四爺的默認下,才有了如今的度日艱難。

雖然在年淳雅看來,這隻是交換,但占便宜的還是郭氏,郭氏能有這份心意,就說明她是個明白人。

“人的精力畢竟有限,能精通一樣,已經是極好了。”

年淳雅本意是在誇郭氏有一技之長,奈何兩人身份不平等,郭氏總是會把年淳雅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放在腦子裡分析了又分析。

分析著這句話是不是有什麼深意,想著側福晉希望聽到她說什麼。

郭氏深思片刻,道:“側福晉說的是。說起來,昨日奴婢從雅園離開後,先遇見了張格格,後是鈕祜祿格格,隻不過奴婢與她們沒什麼交集,就不曾多留。過後奴婢聽說,鈕祜祿格格邀請張格格去了錫蘭閣,足足待了大半個時辰才離開,離開時鈕祜祿格格還讓人給張格格送了一筐炭呢。”

“也不知這鈕祜祿格格,何時與張格格關係這般好了。”

炭是個貴重東西,鈕祜祿氏不缺,是因為她那兒還有四阿哥的份例,但這不代表她的炭就富裕到可以隨便送人的地步。

而且鈕祜祿氏這個人,且看她之前與耿氏為何撕破了臉,就知她不是個大方的。

這事年淳雅也聽桃香提起過。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是不知鈕祜祿氏在打什麼算盤。

這個問題,沒過多久就有了答案。

膳房外,張氏找準了時機,一看荷青把膳食提出來,就佯裝沒看見,故意突然衝出來,把荷青手裡提的食盒給撞翻。

不等荷青反應過來,張氏就裝模作樣的哎呀了一聲,惡人先告狀:“荷青姑娘,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走路也不看著點兒的,都把我這衣裳弄臟了。”

荷青:……

看著灑了一地已經不能吃的晚膳,荷青眼裡的心疼都快溢出來了。

又聽張格格惡人先告狀,荷青忍不住反駁:“奴婢有好好看路,分明是張格格您突然出現……”

“放肆!”

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了張氏的一聲怒喝:“區區一個卑賤的丫鬟,也敢指責本格格?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荷青不服,氣的眼眶通紅,卻礙於身份,不敢再辯駁,隻好眼睜睜看著張氏領著丫鬟離開。

晚膳沒了,荷青總不能空著手回去讓宋氏餓肚子,於是轉身回了膳房,想再重新拿一份膳食。

可膳房說每位主子的膳食都是有定例的,以今日宋格格的晚膳已經取走了為由,不肯再給荷青,否則彆的主子的份例就不夠了。

荷青沒有辦法,從自己身上掏出了一塊兒碎銀子,在膳房買了一碟子點心和一碗粥帶了回去。

回去的時候,宋氏剛抄完一頁經書,見荷青一副狼狽的模樣,眸光立時沉了下去:“怎麼回事?”

荷青吸了吸鼻子,把剛才發生的事如實道出。

宋氏氣笑了:“本格格不過是暫時被禁足,就連一些阿貓阿狗都敢欺辱到本格格的頭上,誰給她的膽子?”

荷青不知,格格被禁足的這些日子以來,玉萃軒的奴才無事都不會往外跑,消息自然也沒往日靈通。

可即便如此,宋氏心裡也有懷疑的對象。

隻是時機不對,宋氏再懷疑,什麼也做不了。

宋氏吃著那碗白粥,配著一碟子涼透了的,像是隔夜的點心,捏著勺子的手不自覺收緊。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宋氏過的可謂是苦不堪言。

之前有烏拉那拉氏的吩咐在,沒人苛待宋氏,宋氏雖被禁足,日子也算是過得去。

可有了張氏的刻意針對,宋氏每日的膳食就再沒吃上過熱乎的,就連宋氏送去洗衣房的衣裳,也會被洗衣房的舞姬莫名其妙的給洗壞,還有炭,送來玉萃軒時,雖一點不少,卻變成了碎炭,再也不耐燒……

十幾日下來,就算宋氏再能忍,也忍不了了。

臘月二十五,臨近年關,烏拉那拉氏交代了一些過年的注意事項,剛要散了請安,正院外就響起一陣喧嘩。

烏拉那拉氏皺眉,剛要問怎麼回事,氈簾被掀開,銀朱從外麵進來,帶著一身寒氣:

“福晉,是宋格格的丫鬟荷青,她一來就吵著鬨著要見福晉,也不說是何事,奴婢就命人給攔下來了。”

耿氏聞言,小聲道:“福晉,依奴婢看,還是讓人進來吧,說不準是出了什麼事兒,不然荷青這丫頭,也不會這麼沒規矩的跑來正院鬨。”

最近府裡鬨騰的事,誰不知道?

烏拉那拉氏也知道,隻是她沒搭理,一開始她已經念著種種原因,幫了宋氏一把,可沒道理她得一直幫下去。

至於這件事,若是宋氏沒有解決的能力,那也活該她受此屈辱。

眼下既然宋氏的丫鬟跑來正院,想來宋氏是有了應對之策。

有耿氏在旁說話,烏拉那拉氏點頭允準:“讓荷青進來吧。”

荷青眼眶紅腫,一身狼狽的進來,一進來就撲通一聲跪在烏拉那拉氏腳下,哭喊:“求福晉救救我家格格,我家格格她……她快要餓死凍死了。”

烏拉那拉氏聽的眉心一跳,當即怒斥:“放肆,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什麼叫快餓死凍死了?

堂堂雍親王府,若是府中妾室快被餓死凍死,哪怕不是真的,而是傳言,那也能讓王府的顏麵掃地。

荷青砰砰砰的磕頭,額頭上很快就青了一片:“福晉明鑒,奴婢不敢胡言亂語,福晉若是不信,大可和各位主子隨奴婢去玉萃軒瞧瞧,便知奴婢說的是真是假。”

話落,烏拉那拉氏頓時反應過來,這才是宋氏的真正目的吧?

年淳雅饒有興味的輕挑了下眉梢,她腦子雖不如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轉的快,但一段時間曆練下來,也是頗有成效,知道宋氏的狀況若真如荷青說的那般嚴重,許是荷青說的就是請太醫,而不是請她們去看了。

想起自鈕祜祿氏和張氏走的近後,張氏頻頻針對宋氏的舉動,心裡對今天宋氏要唱的戲有了大致的看法。

跟著烏拉那拉氏一起到了玉萃軒,甫一踏入宋氏住的屋子,年淳雅就忍不住皺眉。

冷是她對這間屋子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是濃重的書墨味兒。

抬眼望去,屋子裡除了一些份例內的擺設以外,就是一摞又一摞的經書,以及那張紅木桌上隻抄了幾個字的一張紙。

字跡早就乾了,一看就不是才寫的。

宋氏在內室的床上躺著,身上蓋了兩床被子,床邊還點著兩個炭盆,但那炭盆裡的炭早就燒成了灰燼,還剩下些許餘溫。

一群人進來,動靜不小,宋氏聽見聲音,就要微微顫顫的掀開被子起身,卻因為身體虛弱,怎麼也起不來。

宋氏麵色唇色無一不是白的嚇人,聲音也氣遊若絲:“奴婢身子無力,還請福晉恕奴婢無禮。”

在這種情況下,烏拉那拉氏還不至於非要讓宋氏起來行禮:“宋格格,你身體不適,就彆折騰了,躺著吧。”

“多謝福晉。”

引著眾人過來的荷青忙搬了三個繡凳來,烏拉那拉氏坐下後,不急不緩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才聽荷青說的誇張,可真見到了宋氏,才發現也不是很誇張,隻能說宋氏對自己夠狠。

宋氏無力的扯了扯唇角,仿佛連呼吸都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這個時候,荷青就派上了用場,她哭著替宋氏訴苦:“福晉不知,我家格格這段日子,是吃儘了苦頭,一開始隻是吃不飽,後來便沒得吃,我家格格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

“不僅如此,就連我們院子裡送去洗衣房漿洗的衣裳,大多都被洗壞了,根本不能穿,格格沒了衣裳穿,每日隻能靠著這兩床被子取暖……”

荷青說的越多,張氏就越心虛,她下意識的望向鈕祜祿氏,誰知鈕祜祿氏壓根兒就沒看她一眼,她突然就感到心慌不已。

直到荷青把宋氏這半個月來的遭遇都說了一遍後,目光陡然看向張氏,惡狠狠的瞪著她:“而這一切,都是張格格故意的。”

她恨不能生吃了張氏:“不知我家格格哪裡得罪了張格格,張格格竟要這般歹毒,恨不能置我家格格於死地。”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年淳雅毫不懷疑,憑著荷青的忠心,張氏早就死了不下百遍了。

張格格的手段一點都不高明,甚至可以說是粗陋,但是對付正在禁足中的宋格格,想讓她吃點苦頭,那就格外有用。

宋氏這時哭的淒慘不已:“福晉,若不是荷青忠心護主,去正院請您來為奴婢做主,奴婢恐怕……恐怕……”

她沒再說下去,一個勁兒的落淚。

烏拉那拉氏隱隱含著怒意的聲音響起:“張氏,你可有要說的?”

麵對福晉的質問和荷青的指控,張氏無可辯駁,因為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根本沒有掩飾。

她一時啞口無言,求救的目光再次看向鈕祜祿氏,鈕祜祿氏還像剛才一樣,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隻一心低頭看著手爐套子上的花樣。

張氏的心一下子涼透了。

見張氏沒話說,烏拉那拉氏不耐道:“你無話可說,那就是確有其事了,王府後院怎會有你這般心思歹毒的人。”

“既如此,你就先回去禁足,待爺回府後,本福晉再向爺請示對你的處罰。”

烏拉那拉氏正要讓荼白把人給帶回去,張氏猛然甩開荼白的手,一下撲到鈕祜祿氏身邊,晃著鈕祜祿氏的胳膊,哭喊:“我不要被禁足,鈕祜祿格格,你替我說句話呀,我都是聽了你的吩咐才這樣做的,你不能不管我。”

“你替我求求情,替我求求情啊。”

她不被禁足的日子都過得這般艱難,要靠著在府中左右逢源才活得下去,要是被禁足了,哪裡還有她的活路。

張氏的動作劇烈,令她頭上那支嶄新的蝴蝶展翅金釵翅膀也跟著晃動。

李氏呦了一聲,冷嘲熱諷道:“本側福晉還以為你去了錫蘭閣這些日子,鈕祜祿氏待你挺好的呢,又送炭又送衣料,還沒少送首飾。原來,這些東西都是有代價的呀。”

在知道她的狗重新找了個主人後,她不是沒想過一棍子把這條背主的狗給打死,隻是後來瞧著這條狗與虎謀皮,李氏忽然就沒那個心思了,她還是覺得看著這條狗自尋死路的好,免得臟了自己的手。

張氏把鈕祜祿氏咬出來,早就在鈕祜祿氏的意料之中。

年淳雅隻見鈕祜祿氏用力把張氏給推開,任由張氏跌倒在地,而後不慌不忙的朝福晉屈了屈膝,輕聲解釋:“福晉容稟,奴婢從未吩咐張格格做這些事,李側福晉說的那些東西,是奴婢看張格格日子過的簡樸,於心不忍,送給張格格的。”

張格格瘋狂搖頭:“你胡說,你胡說。”

鈕祜祿氏是未曾吩咐過她,可她的奴婢澤蘭不止一次的在她麵前說,四阿哥落水是宋氏所害,不然怎麼會被四爺罰禁足抄經。

張氏為了討好鈕祜祿氏,第一次故意撞翻了宋氏的膳食,之後她便收到了鈕祜祿氏讓人給她送的料子。

那一瞬間,她好似明白了什麼,於是瘋狂的針對宋氏,而每次針對宋氏以後,鈕祜祿氏總是會給她送東西。

也正是這種行為讓她產生了錯覺。

可正如鈕祜祿氏所言,她從來都不曾吩咐她去做這些事,她的作為都是她自願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張氏渾身失了力氣。

原來,天下真的沒有免費的午餐。

烏拉那拉氏意味深長的瞥了眼低眉順眼的鈕祜祿氏,揮手讓人把張氏帶下去,又命人請了府醫來為宋氏診脈。

得出宋氏因久未進食而損傷了脾胃,若再嚴重些可能會危及性命後,年淳雅不由得倒吸了口氣。

張氏再如何磋磨宋氏,宋氏也不至於落到連口吃的都沒有的地步,她對自己還真夠狠。

事情處理妥當後,烏拉那拉氏一句話也沒有過多交代便走了。

方才還擠的滿滿當當的屋子裡瞬間空曠下來,宋氏提著的精神鬆懈下來,隻覺得身上冷汗頻頻:“這次的事情,福晉對我定是不滿的。”

其實她可以不鬨起來,私下裡讓荷青去尋福晉給她做主,可是這樣的話,對張氏的懲罰就不會太重。

隻有她把事情鬨大,鬨到福晉不得不請示四爺。

以四爺對張氏的漠視和不喜,定然不會輕縱。

可她還是不甘心,她明知鈕祜祿氏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但她卻不能把鈕祜祿氏如何,哪怕這件事鈕祜祿氏做的人儘皆知,四爺也不會把她怎麼樣。

荷青心疼不已:“您也是不得已。”

結果也確實如此,四爺回來後,命人直接把張氏和烏雅氏一起幽禁在了春澤齋。

自此以後,雍親王府的後院再也不見一個張姓格格。

第54章

臘月二十六,康熙封印,朝會暫停。

從這一日開始,京城各家的宴會不斷,四爺和烏拉那拉氏幾乎每日都要赴宴,從無停歇。

而年淳雅除了除夕那日進宮參加了宮宴,初一隨烏拉那拉氏入宮給德妃請安,又去寧壽宮參拜太後外,就沒彆的什麼事要做了。

初二,四爺陪著烏拉那拉氏回了趟娘家,初三誠親王府辦宴會,初四是府上辦宴,直到初五一大早,年希堯親自上門送年禮。

雍王府門下的奴才送年禮,除了身份特彆低下的,為了賭那萬分之一能見到四爺的希望,才會親自來,像是年希堯這等二品大員,是不必親自來,隻用派個管家來送即可。

但年希堯此次送的年禮中,有樣東西很是特殊,才不得不親自來一趟。

四爺問起是何物,年希堯原本還略有弧度的唇角被抹平,眉眼間染上了幾分愁緒,“四爺是知道的,側福晉打小身子就弱,三天兩頭的總是要病上一場,臣與亮工實在是放心不下,所以亮工便在蜀地尋了個精通婦人調理之道的嬤嬤,想著放在側福晉身邊,替側福晉調理調理身子。”

“臣知道王府有王府的規矩,隻是還請四爺看在臣與亮工的一片惜妹之心的份兒上,能夠允準。”

年希堯如何不知,往王府送人,哪怕隻是因為擔心妹妹而送人,也是犯了忌諱。

可他著實放心不下妹妹的身子,若是沒有個信得過的且精通醫術調理的自己人放在妹妹身邊,那他和亮工遠離京城,到時候真發生了什麼事,才是鞭長莫及。

不等四爺回應,年希堯就從袖口掏出了幾張紙,雙手遞到四爺麵前:“這是那嬤嬤一家的賣身契,以後他們在王府伺候,便是王府的奴才。”

把賣身契直接交給四爺,也是為了讓四爺放心。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四爺不會這麼點麵子都不給年希堯,何況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整個年家。

四爺把年希堯遞過來的賣身契推回去,“允恭這說的是什麼話,不止你和亮工 擔憂雅兒,爺也時常憂心,能有一個嬤嬤在雅兒身邊隨時伺候,爺高興還來不及。”

“至於這賣身契,既是允恭給雅兒的年禮,自當送去雅園。”

年希堯主動遞上賣身契,是在表示他身為臣子奴才的忠心,而四爺不收賣身契,則是展現了他對底下臣子信任的胸懷。

年希堯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麵露感激:“多謝四爺。”

四爺還要去恒親王府參加宴會,時間緊迫,沒有久留年希堯,自然也就沒讓年淳雅和年希堯見麵。

當晚,年淳雅看著四爺帶到雅園的一個年紀在四十左右的嬤嬤,有些不明所以:“爺,這是?”

四爺在外冷硬緊繃的臉部線條,此刻鬆懈下來,多了一分柔和:“這是亮工在蜀地特意給你尋來的養生嬤嬤,今日一大早,允恭給府裡送年禮時,親自帶來的。”

至於旁的,四爺沒多說,左右這嬤嬤自己會說的。

年淳雅了然,問這嬤嬤:“不知嬤嬤如何稱呼?”

“回側福晉的話,奴婢夫家姓何。”

何嬤嬤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禮數雖比起金風玉露她們多了一些刻板,但由此可見,何嬤嬤被送到王府前,是被教過規矩的。

年淳雅點了點頭,吩咐玉露:“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帶何嬤嬤下去安頓,旁的事情,明日再說不遲。”

玉露領命,帶著何嬤嬤去安置。

因為何嬤嬤是年家送來的人,玉露天然對何嬤嬤就存了分親近,把何嬤嬤安排在了她和金風房間的旁邊獨住。

玉露笑的親切:“嬤嬤就住這屋吧,旁邊是我和金風姐姐的房間,若是嬤嬤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

何嬤嬤環視一圈,將房間裡的擺設細節儘收眼底後,放下包袱道:“有勞玉露姑娘了,奴婢旁的事情暫時沒有,隻是有些關於側福晉身子的問題,不知方不方便問。”

見何嬤嬤並沒有先收拾安頓,而是問起側福晉的身子,顯然是把側福晉的身子放在了第一位。

玉露滿意的點頭:“嬤嬤問便是,隻是有些問題,我若是不能回答,還請嬤嬤莫要見怪。”

好在何嬤嬤是個有分寸的人,問的問題沒有太過讓人為難的,都是一些側福晉平日的吃食啦,來小日子時疼不疼,有什麼反應,血是什麼顏色的。

直到聽到年淳雅每日都有吃藥膳的時候,何嬤嬤皺了皺眉,“不知玉露姑娘可否帶奴婢去瞧瞧側福晉平日吃的藥膳?”

玉露一愣,顯然沒反應過來何嬤嬤為什麼要提這樣的要求。

好在何嬤嬤緊跟著解釋:“從明日起,奴婢要為側福晉調理身子,隻是在這之前,總要知道側福晉吃的藥膳裡都有什麼藥材,免得到時候有什麼藥材相克,傷了側福晉的玉體。”

這番解釋合情合理,事關年淳雅的身子,玉露也不敢輕視,當即點頭同意。

在帶著何嬤嬤去茶水房的路上,玉露提醒道:“桃靈是去歲主子爺賜給側福晉的奴才,側福晉平日吃的那些藥膳,也都是她做的。”

雖然她今天是第一次見何嬤嬤,而桃靈已經和她共事有段日子,但因為出處相同,玉露打心眼兒裡更信何嬤嬤。

何嬤嬤是個人精,聽懂了玉露的提點,見到桃靈時,本就以禮相待的她更是多添了分小心。

桃靈正在配明日藥膳要用的食材和藥材,一聽到何嬤嬤要查看側福晉平日吃的藥膳,也沒阻攔,而是把之前用過的藥膳方子都拿出來,任由何嬤嬤過目。

何嬤嬤一張一張的看完,眼底閃著精光。

翌日,四爺從雅園離開,年淳雅才見了何嬤嬤。

見到何嬤嬤的第一句,就是問她:“大哥和二哥可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

屋裡隻有金風一人,玉露在外守著,何嬤嬤福了福身,如實稟告:“回側福晉的話,大爺二爺都讓奴婢轉告側福晉,說您隻用調養好身體,想要什麼都可給他們傳信,他們會一一替您尋來,彆的事情您都不用費心。”

也就是說,年希堯和年羹堯二人對這個妹妹沒有任何要求。

年淳雅感動嗎?

肯定感動。

可感動的同時,年淳雅又有些心虛,心虛這份兄妹情,本來不屬於她,如今卻被她頂替。

年淳雅回過神來,笑道:“嬤嬤介紹一下自己吧。”

何嬤嬤一五一十道:“奴婢夫家世代行醫,其中醫術以小方脈和婦人科為最。奴婢十四歲嫁入夫家,因尚有天賦,便學了婦人科。在蜀地,有許多勳貴人家的夫人都曾請奴婢上門看診過,其中便有年夫人。”

她口中的年夫人,是年羹堯的繼室,宗室輔國公蘇燕之女。

“既然如此,那嬤嬤為何會願意來京城呢?”

據她的話,她一家子應該在蜀地是有些地位的,又怎麼會願意賣身做了奴才,還是一家子都賣了身。

何嬤嬤苦笑:“奴婢夫家遭奸人所害,家破人亡。若非年大人相救,奴婢,以及奴婢的孫子孫女和媳婦,怕是都要命喪那場火海之中。”

“年大人不止救了奴婢的命,還替奴婢夫家報了仇。此等恩情,奴婢不能不報。年大人希望奴婢能來京城照顧側福晉,所以奴婢便來了。”

年淳雅聽完,除了有對何嬤嬤的同情外,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何嬤嬤可以完全放心的用。

她安慰了何嬤嬤兩句,提起了何嬤嬤的兒媳和孫子孫女:“嬤嬤的孫子幾歲了?”

何嬤嬤道:“今年就八歲了。”

“可曾啟蒙讀書?”

“在學堂讀過兩年書。”

說起孫子,何嬤嬤心中更是難過,如今賣身為奴,莫說日後前程,便是連讀書都不能了。

何嬤嬤隱藏起情緒,打起精神道:“側福晉,容奴婢先給您把脈可好?”

年淳雅略微頷首,伸出手看著何嬤嬤給她把脈。

脈象何嬤嬤足足摸了一刻鐘,才得出結論:“側福晉的身體是先天不足帶來的弱症,這種弱症,奴婢並無十足的把握可以治愈,但奴婢會儘力為側福晉調理身子,儘可能讓側福晉身子強健起來,少生病。”

先天弱症,極難治愈,但調養個七七八八,她還是能做到的。

金風很是驚喜:“嬤嬤所言當真?”

便是少生病,側福晉也能少受許多罪。

何嬤嬤肯定的點頭:“若是沒有把握,奴婢是不會說出來的。奴婢之所以敢這麼說,並非是因為奴婢自覺醫術高超,而是側福晉的身子日常保養的就極好,如此,調理起來,事半功倍。”

“不過……”

何嬤嬤話鋒一轉,金風頓時急道:“不過什麼?”

見何嬤嬤麵色猶豫,年淳雅笑道:“嬤嬤有話儘管直說。”

何嬤嬤這才道:“不過在奴婢為側福晉調理身子期間,側福晉是不宜有孕的,所以側福晉平日裡吃的藥膳,還是要繼續吃下去,隻不過奴婢會換一換藥膳的方子,使效果更好一些。”

話落,金風有些愣住了:“你說什麼?”

怎麼何嬤嬤的每個字她都聽得懂,可合在一起她就聽不懂什麼意思了呢?

年淳雅的反應倒是沒有金風大,甚至都沒有一點好奇,因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桃靈是四爺命蘇培盛送來的人,那麼桃靈做的事,必是四爺授意的。

何嬤嬤見年淳雅很是平靜,心裡對年淳雅的評價不由得拔高了一點,以後跟著能沉得住氣的主子,總比跟著心浮氣躁的主子要好太多。

她沒去理會金風失態的反應,福身請示:“側福晉可有想問的?”

年淳雅搖了搖頭:“一切就照嬤嬤說的做。”

第55章

李氏得知雅園多了個嬤嬤後,還以為是四爺賞的,當即氣的直瞪眼:

“爺怎麼就對年氏那個病秧子那般上心,非但令李太醫每旬都來給年氏請平安脈,還大過年的,又給年氏尋了個養生嬤嬤,難不成爺還指望著年氏那個病秧子能給他添個阿哥不成?”

蟬衣在旁低著頭,看著李氏氣呼呼的走來走去,一刻也停不下來,不禁縮了縮脖子,小聲提醒:“側福晉,聽說這養生嬤嬤,不是主子爺為年側福晉尋來的,而是而是”

“而是什麼?”

李氏一聽到蟬衣吞吞吐吐的,就頗為不耐煩。

蟬衣閉了閉眼,一咬牙道:“而是年家大爺送來的人。”

話音甫落,李氏頓時停下腳步,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她緊拽著帕子,眼睛死死的盯著蟬衣,眨都不眨一下。

蟬衣怯怯的睜眼,對上李氏這般嚇人的眼神,腳步不自覺的後退一步:“奴婢聽說,主子爺送去雅園的養生嬤嬤,是昨日年家大爺來送年禮時,親自送來府中的。”

李氏仰了仰頭,長長吐出一口鬱氣,轉身就忍不住摔了個茶盞。

自打各院摔碎的瓷器都要自己自掏腰包補之後,李氏生氣的時候就再也沒有摔過瓷器泄憤,今日這一摔,可見是真的氣急了。

“年家真是好大的派頭!”

不論是何緣由,年家往府中送人都是不合規矩的,四爺竟然也能同意。

果然,年家得用,就連四爺都要給幾分臉麵。

李氏扶著炕桌坐下,好一會兒,緩過來些許情緒後,吩咐道:“去把三阿哥請來。”

平時李氏隻能在初一十五和節日時見到弘時,隻是眼下正是年節期間,四爺和福晉整日不在府上,三阿哥也有幾日假期,沒那麼多束縛,李氏才能說請就請。

“兒子給額娘請安。”

虛歲十四的小小少年,身姿挺拔,麵容俊秀,旁人一瞧就知是隨了李氏。

“起來吧,自己坐。”

李氏心氣兒還沒完全順暢,這會兒看見弘時難免失了往常的熱切,弘時還有些不習慣。

他在李氏對麵坐下,見李氏麵色不佳,心下大驚:“額娘這是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是不舒服!”李氏沒好氣的白了弘時一眼,不雅的拍著自己的心口道:“額娘心裡不舒服。”

弘時摸了摸鼻尖,訕訕的笑了:“可是兒子有哪裡做的不對,惹額娘生氣了?”

嘴上說著,心裡不停地在想自己這幾日都做了什麼。

可弘時絞儘腦汁也沒想明白,隻好試探道:“可否請額娘明示?”

瞧著弘時如此憨傻的模樣,李氏氣的用力點推他的額頭:“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棒槌?”

“我且問你,我之前讓你在你阿瑪麵前提的事情,你提了嗎?”

弘時先是一愣,然後心虛的點頭。

想著當時的情形,阿瑪提起的,應該也算是提了吧

知子莫若母,一瞅弘時這神情,李氏還能不知道弘時在想什麼?

但事情早已過去,她久沒聽到父親升官的消息,便知此事是不成的,所以當時也沒把弘時叫來多說什麼。

然而今日一事,李氏實在是忍不住了,她拉過弘時的手,一點一點的給弘時分析利弊:“額娘知道你是個純善的孩子,可是弘時,你年紀已經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能成婚了。額娘不說李家能給你掙多少顏麵,可至少李家的官職不能太低,丟了你的顏麵。你明白額娘的意思嗎?”

弘時緊抿著唇,神色糾結:“額娘的話,兒子都明白。隻是阿瑪一向不喜歡兒子在這些事上費心,兒子怕阿瑪會生氣。”

用四爺的話來說,一個連書都讀不明白的人,沒資格想東想西。

李氏生了三個兒子,就剩下這麼一個,自然也不舍得逼迫太過:“沒關係,你心中有數,徐徐圖之便好。”.

四爺在外宴飲回來,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問小福子:“年側福晉今日心情如何?”

小福子被這個問題問的一頭霧水,但還是如實回答:“回主子爺的話,側福晉心情很好,今日奴才經過雅園,還聽到側福晉彈琵琶了呢。”

彈琵琶?

四爺頗為詫異,本想著去趟雅園,隻是身上酒味甚重,便打消了想法,在前院先行沐浴更衣後,才去了雅園。

沐浴過後的四爺,身上氣息乾淨,酒味早已消散。

年淳雅緩緩施了一禮,笑意如常:“爺回來了?”

回來了。

四爺一怔,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他竟從中聽出了一股家的感覺。

他垂下眼簾,再抬眸時眸色清明。

在年淳雅禮至一半的時候,四爺伸手把人扶起,隨後揮退了一屋子的奴才。

兩人坐下,沒有任何鋪墊,四爺就徑直問她:“都知道了?”

年淳雅故作詫異:“知道什麼?”

四爺皺眉:“你知道爺在說什麼。”

“爺又沒有告訴妾身,妾身怎麼知道?”

年淳雅不認,四爺卻知她心知肚明,隻是她不肯承認,四爺也沒辦法,隻好自己說:

“李太醫給你診脈後,曾告訴爺,你的身子暫時不宜有孕,所以爺才命桃靈在你日常調理身子的藥膳中,加了避子的功效。”

年淳雅很是平靜:“既然如此,那爺又為何不告訴妾身呢?”

四爺無奈道:“那時你身子比如今還要弱,爺怕你會多想。”

若是如今的年氏,他必是不會隱瞞,可那時年氏才失了孩子,心神悲慟之下,要是再得知自己暫時不打算讓她再有孕,她必然不會冷靜,嚴重點,怕是能鬨得整個王府不得安寧。

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便將此事隱瞞了下來。

直到年希堯突然送來一個養生嬤嬤,四爺就知此事是瞞不住的。

四爺一直注意著年淳雅的情緒,見她的情緒一直很穩定,沒有一絲生氣的跡象,於是問她:“雅兒難道不生氣嗎?”

尋常後院女子,若是知道得知這種消息,哪裡會如此平靜?

年淳雅沒有先回答四爺的問題,而是先問四爺:“爺是一直都不打算讓妾身有孕,不想要妾身的孩子嗎?”

四爺想都沒想的反駁:“自然不是。”

話落,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年淳雅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既然不是,爺又是為了妾身著想,那妾身為何要生氣?”

當初李太醫也曾告訴過她,她的身子因為初次有孕損耗太重,身體底子也弱,兩三年內是不宜有孕的,否則隻會透支自己的身子。

年淳雅是個惜命的人,自然不願意像曆史上的年氏一樣,接連生子小產,最終耗儘精血命隕。

但想要避孕,就得有藥,而這類藥,在王府之中,最是難尋。

她不能直接要求喝避子湯,不然所有人都會以為她瘋了,可問李太醫索要避子湯,李太醫一定會告訴四爺,她也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於是她思來想去,在又一次李太醫來請脈的時候,旁敲側擊的問了李太醫關於懷孕一事。

李太醫以為她懷孕心切,便說她胞宮受損,暫時無法受孕。

年淳雅當時聽完,隻覺得她運氣真好,隨後就把此事放在一旁,再也沒想起過。

如今想來,李太醫的那番話,未必不是四爺讓他那樣說的。

年淳雅莞爾:“妾身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爺為了妾身著想,妾身很是感動。再說了,若是爺真的不想讓妾身知道,何嬤嬤又怎能輕而易舉的就在桃靈那裡發現了異常。”

四爺聽罷,隻覺得這世上再沒有什麼事,是自己一心為人,而那人也懂他的心更加讓他動容了。

眸底深處的暖意,漸漸融化了眸子表麵用來遮擋情緒的冰冷。

他再也忍不住,禁錮著人的細腰,對準那張讓自己滿懷動容的地方,狠狠吻了下去。

四爺表達自己真實情感的後果便是,年淳雅險些累斷了腰.

自從何嬤嬤來了雅園,一手接替了桃靈的活計,親自負責每日的藥膳,桃靈則是給她打下手,一手還包攬了年淳雅的膳食。

年淳雅每頓膳食上的菜,都是何嬤嬤精心搭配的,不會出現任何有寒性的食材,還對年淳雅的身子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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