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彆說,何嬤嬤此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她來了一個多月,年淳雅真就覺得身子好似沒那麼虛了。
這日,從正院請安回來,年淳雅一路緩步走著,隻是覺得有些累,倒是沒再感覺到那種後繼無力的虛弱感。
金風瞧著她臉上累出來的一絲紅暈,更是高興:“側福晉的臉色都好了不少呢。”
“這都是何嬤嬤醫術好,人也用心。”
何嬤嬤端著今日的藥膳進來,正好聽見年淳雅在誇她,會心一笑道:“都是側福晉肯配合,如若不然,奴婢便是再有法子,也是無用的。”
身為醫者,最怕的不是病症複雜,而是病人不肯配合,那他們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沒轍啊。
不過自己的醫術被人肯定,還是值得高興的。
年淳雅把藥膳吃完,又漱了口,見何嬤嬤正要下去,忙喊住了她:“等等。”
何嬤嬤轉身:“側福晉還有吩咐?”
“隻是有件事要和你說一聲。”
年淳雅扭頭給金風遞了個眼神,金風上前遞給了何嬤嬤一個令牌:“何嬤嬤應是知曉,您的兒媳和孫子孫女,眼下都被安置在側福晉的陪嫁莊子上,您在府上已有月餘,想來是放心不下。側福晉體恤您,明日放您一日假,您去瞧一眼,也可安心。”
何嬤嬤自然是千恩萬謝。
待何嬤嬤出去後,金風不解的問:“側福晉為何不直接讓奴婢告訴何嬤嬤,您讓人給她孫子安排了學堂?”
年淳雅笑了笑:“親眼看到和親耳聽到的,有很大的差彆。”
金風給年淳雅遞了塊兒切好的新橙,誇道:“側福晉行事愈發周全了。”
新橙入口,汁水充足,令年淳雅舒服的眯了眯眼:“人總是會變的。”
而她,也是要成長的。
第56章
未至三月,四阿哥弘曆和五阿哥弘晝便搬去了搬去了前院。
鈕祜祿氏和耿氏生怕在前院能委屈了自己兒子似的,伺候的奴才和衣食住行,恨不得全都給帶上。
蘇培盛奉命在二門處接人,遠遠兒的看見這陣仗,眼皮子直抽抽。
沒等人走近,他快步上前,打了個千兒道:“兩位格格,主子爺說了,四阿哥和五阿哥搬去前院後,所有事宜都有專門的人安排,您二位實在不必如此費心。”
鈕祜祿氏緊緊拉著弘曆的手,一副舍不得放開的樣子:“蘇公公,我沒費什麼心的,就是怕弘曆一換了地方不習慣,這才把他素日用慣了的東西都給帶上了。”
弘曆去歲才大病了一場,如今天氣寒氣還重著,不帶上她準備的東西,她實在是不放心。
見耿氏也要開口,蘇培盛忙道:“不是奴才不讓,實在是主子爺不許,主子爺還說,去了前院後,阿哥身邊伺候的奴才都會重新安排,至於原先的,便都遣了吧。”
不讓帶衣食住行上的東西,多說兩句鈕祜祿氏和耿氏還願意接受,可不讓帶奴才,她們是真接受不了。
這些奴才都是她們在弘曆和弘晝剛出生時就培養的,其中很多都是自己人,這要是一下子全換了去,自己豈不是就和聾子瞎子無異了?
鬨掰了許久的二人,為了同一件事,再次同氣連枝。
隻可惜蘇培盛就是堅定的搖頭,被她們糾纏的煩了,直接一句話給堵了回去:“若是兩位格格有什麼意見,可以和主子爺說,奴才就隻是個聽命行事的,兩位格格就彆為難奴才了。”
此話一出,鈕祜祿氏和耿氏再也無話可說,眼睜睜的看著蘇培盛將人帶去前院,自己耗費了幾天準備的東西和奴才被丟在原地。
自四阿哥和五阿哥去了前院後,後院的一些地方就少了一些孩童玩耍的聲音,鈕祜祿氏沒了兒子要照看,更是卯足了勁兒的爭寵,一心想著再懷一個。
待得杏花謝了,桃花再開時,眾人已經換上了春衫。
褪去了厚重冬衣的鈕祜祿氏,經過幾個月的減重,頗見成效,雖身姿依舊算不得纖細,但比起之前,已經瘦了許多。
武氏看著身材變化挺大的鈕祜祿氏,聲音裡冒著酸氣:“一個冬日過去,鈕祜祿姐姐清減了不少。”
耿氏喝了口茶水,笑著道:“鈕祜祿姐姐自打生了弘曆,身子發胖後,就失了寵,如今想重得爺的寵愛,可不就得好好注重一下。”
烏蘇裡氏扶了扶鬢側的流蘇,認真仔細的看了一眼鈕祜祿氏,細眉顰蹙:“我瞧著鈕祜祿姐姐長相也隻是清秀罷了,就算是清減了,沒以前瞧著那般珠圓玉潤,應該也不是爺喜歡的。”
張氏的事件過後,後院裡的人都對鈕祜祿氏避之不及,都有些畏懼鈕祜祿氏狠毒的心思,自然不願看著鈕祜祿氏得寵。
年側福晉得寵,待年側福晉身子不方便伺候的時候,四爺還會偶爾去一趟她們的院子,年側福晉也不會想一些陰狠的法子對付她們。
而鈕祜祿氏若是得寵,那便不一樣了。
張氏和鈕祜祿氏無冤無仇,鈕祜祿氏都能利用張氏,最後毫不留情的把張氏一腳給踢開。
更彆提之前,耿氏與鈕祜祿氏多年結盟,鈕祜祿氏卻一心想要踩著耿氏母子,心思深沉歹毒,可見一斑。
年淳雅瞧著眼前鈕祜祿氏被眾人給針對的場景,眼底眸光輕閃,餘光瞥見福晉神色悠閒,並沒有要管的意思,便端起茶盞,隻當看戲了。
鈕祜祿氏被人擠兌的臉色青了白,白了青,最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笑意重新回到臉上:“烏蘇裡妹妹這話便不對了,你說姐姐我容貌清秀,爺不喜歡,豈不是再說爺是那等重色之人?”
她說著,目光還若有若無的往年淳雅的臉上看去。
年淳雅沒病,就隻是單純體弱。
何嬤嬤這段日子幾乎每隔半個月都會根據年淳雅的身體情況調整藥膳,一段時日下來,年淳雅眉眼間的那一抹弱色,已然漸漸褪去。
再加上年淳雅今日心情好,起身的早,來請安前便細細的化了妝容。
秋水明眸,口若含朱,烏發堆鬢,淺笑嫣然。
鈕祜祿氏讀書不多,但她忽然就想起,有句詩非常適合形容此時的年側福晉。
她的笑意浮於表麵,眼底冰冷如霜:“也是,隻有像年側福晉這般,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的嬌嫩美人,才能得到爺如此寵愛。哪裡像我,到底是年歲漸大了。”
年淳雅眸色一沉,這不就是在說她以色侍人?
不過還沒等她說話,李氏卻勃然發怒:“鈕祜祿氏你什麼意思?”
什麼年歲漸大?
若說年歲漸大,這滿屋子的人,除了還在禁足抄經的宋氏,誰的年紀也沒她的大。
這些年來,她眼睜睜看著後院一個接一個的進人,這些人的年紀一個比一個小,她就愈發的忌諱有人在她麵前提起年齡。
鈕祜祿氏似是被嚇到了一樣,輕拍了拍胸脯,不解的問:“李側福晉這是怎麼了,奴婢是哪句話說錯了,竟惹的您如此生氣?”
“你”
李氏被堵嗆的無話可說。
鈕祜祿氏也沒指名道姓,甚至言語中說的是自己,她總不能就因為自己的多心,就貿然在正院問罪鈕祜祿氏,最起碼現在不能,福晉還在看著呢。
李氏沒了台階下,烏拉那拉氏才出來打圓場:“好了,不過是姐妹間開個玩笑罷了,怎值當生氣。”
福晉發話,眾人自然得給麵子,紛紛低頭住了口.
雅園,年淳雅讓人在桃樹下擺了桌椅,同郭氏一起坐下下棋。
郭氏落下一子,看著年淳雅認真的模樣,忍不住問:“側福晉難道就不生氣嗎?”
“生氣?”
年淳雅一邊思慮著下一步棋該下在哪裡,一邊笑道:“氣大傷身,我這身子好不容易好了許多,才不生氣呢。”
郭氏擰眉:“可鈕祜祿氏對您不敬這事兒,難道就這麼算了?”
側福晉脾氣是好,心地也善良,可人總不能善良到這個地步,什麼都不計較吧?
倘若真是這樣,那豈不是便宜了鈕祜祿氏?
趁郭氏不注意,年淳雅趁機捏走郭氏一枚棋子,然後把自己的棋子替換在了那個位置:“算了?天下哪兒有這麼好的事。”
金風在旁伺候茶水點心,不經意瞥見年淳雅的小動作,臉皮一抽,頭是越發的低了。
郭氏自然也沒忽略,但她全當沒看見。
這麼久過去了,她的棋藝從一開始的略懂皮毛,到現在小有所成,是真的用了心的。
而年側福晉的棋藝,還是一如既往,就算她換了一枚棋子,隻要不是很過分的多換兩枚,她還是贏不了。
“那側福晉想要怎麼做?可要奴婢幫忙?”
年淳雅的視線從棋局上,移到郭氏的臉上:“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鈕祜祿氏是清減了許多,但跟在她身後的那個丫鬟,臉倒是圓潤了不少。”
從前是丫鬟消瘦,鈕祜祿氏清減,如今掉了個過,瞧著就還挺新奇的。
郭氏心思一轉,立馬體會到了年淳雅的言外之意:“您是說”
年淳雅的目光重新落在棋盤上,纖纖玉指輕輕一撥,又把郭氏的一枚棋子撥到一邊,把自己的棋子一放,單看白色棋子來說,那是一個豬頭的形象。
“我還是瞧著從前的鈕祜祿氏更順眼一些。”
郭氏低頭一看,隱約看出了門道,笑意忍不住從嘴角泄露出來:“奴婢明白了。”
鈕祜祿氏清減,必然靠的是節食,可當她自己受不住饑餓感,又給自己吃胖了,那可就不關彆人的事兒。
晚上,四爺帶著年淳雅又試了那本春*宮*圖上的兩個姿勢後,親自抱了人去洗漱。
小隔間裡水流聲嘩嘩作響,四爺輕撫著手下光滑的肌膚,呼吸又控製不住的重了起來。
感覺到四爺又有了反應,年淳雅忙抬手抵在四爺胸膛,輕聲呢喃:“爺,不要了。”
“真不要?”
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年淳雅覺得自己的耳朵直發癢。
她扭了扭頭想躲過去,但四爺抱得緊,躲也躲不開。
年淳雅隻好撒嬌,試圖讓四爺放過自己:“累。”
暖黃色燭火的映襯下,四爺鴉黑的羽睫在眼瞼下打出灰色陰影,他悶聲應了,手卻不規矩的往下。
他對她的身體很是熟悉,知道她的敏感點,也很容易的就撩撥的她動了情。
他再次問:“真不要?”
“嗯……”
嬌軟的聲音從嘴角溢出,年淳雅手臂無力的拍了下水麵,臉上是被水汽蒸騰出的紅:“爺……好不要臉。”
哪裡有這樣逼人的。
麵對年淳雅的指控,四爺麵不改色,下手卻毫不留情。
待兩人清洗完,已經是半個時辰後,水早就涼了。
榻間是嶄新的被褥,四爺攬著迷迷糊糊將要睡著的年淳雅,正要閉眼入睡,懷中的人卻突然睜眼,語氣幽幽的問:“爺喜歡鈕祜祿氏嗎?”
四爺不明她怎麼突然間問起這個問題,但還是道:“不喜歡。”
“為什麼?鈕祜祿氏曾經還給爺侍疾了呢。”
四爺被她這兩個問題問的睡意漸消,“怎麼會問爺這個問題?”
年淳雅不答,反而用手指戳了下四爺的下頜,追問:“爺休要轉移話題,快說。”
四爺無奈的握住她的手指:“她是給爺侍疾沒錯,但給爺侍疾是她身為格格應儘的本分,爺已經念在她侍疾有功的份上,給了她一個依靠,再多的,卻是沒有了。”
年淳雅轉了轉眸子,聽懂了四爺話中的意思。
她仰頭衝四爺笑了笑,然後枕著四爺的胳膊閉上眼:“妾身困了,快睡吧。”
沒幾個呼吸,人已經沉沉睡去。
四爺睜著眼睛,聽著身側沉穩的呼吸,望著頭頂鬆鼠葡萄紋樣的帳子,過了許久才有了睡意。
第57章
鈕祜祿氏憑借一句話,得罪了府中的兩位側福晉,即便年淳雅還不曾當麵找茬,李氏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很快,鈕祜祿氏便被李氏罰跪在花園。
年淳雅得知了消息,心中惡趣味驟起,特意跑去看熱鬨。
亭中,李氏看著來人,沒好氣道:“你怎麼來了?”
年淳雅施施然的在李氏對麵落座,刻意看了眼跪在亭子外不遠處石子路上的鈕祜祿氏:“當然是來看熱鬨。”
她說的坦然,一點也沒隱藏來意。
李氏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沒出息,就會撿現 成的。”
當時她的心神都被鈕祜祿氏說的年紀漸長給刺激到了,反而忽略了鈕祜祿氏話中本來的意思,是在諷刺年氏以色侍人。
後來想到了,不禁有些懊惱。
但即便如此,鈕祜祿氏的嘴不會說話,她也不介意給鈕祜祿氏個教訓。
隻是她沒想到,如今的年氏竟這般軟弱可欺,那日過去已有五六日,至今她都不曾聽說年氏有找鈕祜祿氏算賬。
而她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年氏就巴巴的跑過來看戲。
年淳雅被李氏那明晃晃,藏不住心思的眼神給刺激的心頭一梗,但她卻無話可說。
郭氏就算已經動手了,一時半刻也不會見效。
此刻在旁人看來,她可不就什麼都沒做嘛。
年淳雅撥弄著手中的鏤空旋轉香薰球,口中不肯示弱:“她跪在大庭廣眾之下,想讓人不知道都難。”
李氏輕哼:“可敢來看熱鬨的,也就你一個了。”
其餘人哪怕知道,也不會過來。
跪在石子路上的鈕祜祿氏,看著亭子裡端坐的兩人,神情陰鬱。
春日天氣不驕不躁,遠沒有炎熱或者寒冷的天氣受罪,可石子路凹凸不平,一個時辰下來,鈕祜祿氏連站都站不起來。
澤蘭一個人扶不住,還是花園的一個粗使丫鬟搭了把手。
兩人攙扶著鈕祜祿氏走到涼亭外,鈕祜祿氏心中憤恨,咬牙切齒道:“奴婢多謝李側福晉教導。”
李氏看也沒看鈕祜祿氏一眼,先是吃了塊兒點心,又慢悠悠的喝了口水,才用施恩般的語氣開口:
“知道是教導,你可要好生記在心上,若是下次再不小心衝撞了本側福晉,說不得本側福晉還是得好好兒教導你。”
鈕祜祿氏咬著蒼白不已的唇,忍著屈辱道:“是,奴婢記下了。”
李氏如何能看不出鈕祜祿氏的口不對心,她本想著說幾句就讓鈕祜祿氏回去,現在看來,她倒是不必太好心。
她眸子輕轉,看向年淳雅:“年側福晉瞧瞧,鈕祜祿格格如今這模樣,可還討爺喜歡?”
鈕祜祿氏膝蓋刺疼,站都站不住,臉上是疼出的細汗和蒼白,發鬢也被汗水給膩在一起,這副模樣瞧著很是狼狽。
正嗅著細膩綿長的香氣的年淳雅聞言,睨了眼鈕祜祿氏,輕飄飄道:“李側福晉放心,我問過爺了,爺說他不喜歡鈕祜祿格格。”
年淳雅的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毫不留情的刺向鈕祜祿氏的心,把她的心給紮的鮮血淋漓。
鈕祜祿氏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下跌在地上。
她對年側福晉的話深信不疑,因為她相信,若是四爺沒有說過這句話,年側福晉是不敢打著四爺的名頭的。
正因如此,此刻的她心涼的厲害,連自己表麵的傲氣都維持不住了。
李氏顯然有些驚訝,還有些不敢相信:“這真是爺親口說的?”
年淳雅也沒不耐煩,認真同她解釋:“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親自去問爺。”
李氏無話可說了,其實她也不是不信,就是心裡不願相信。
年氏入府前,她也算是最得四爺寵愛,自認對四爺有幾分了解。
四爺向來不苟言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從來都不會說出口,也不會讓人看出半分端倪。
能讓四爺親口對年氏說出他不喜鈕祜祿氏,可見年氏的本事。
想到這兒,李氏也沒了繼續為難鈕祜祿氏的心思,起身離開。
李氏走後,鈕祜祿氏抬頭望著亭中的年淳雅,眼底帶著恨意:“側福晉好手段。”
年淳雅冷笑:“過獎,本側福晉向來秉承一個原則,那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鈕祜祿格格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自然得吃些教訓。”
說罷,她眼角餘光瞥了金風一眼,金風忙扶年淳雅起身。
走下台階,從鈕祜祿氏身旁經過時,年淳雅丟下了句:“若是鈕祜祿格格想不明白,大可以繼續跪著,直到想明白為止。”
年淳雅還未回到雅園,關於府中兩位側福晉的威風,就已經傳遍了。
玉萃軒,百卷經書已經抄寫完畢,宋氏一邊整理著抄好的經書,一邊聽荷青稟報消息:
“年側福晉離開後,鈕祜祿格格隻在花園停留了不到一刻鐘就回去了,聽說回去後就叫了醫女。鈕祜祿格格這下是踢到鐵板了。”
荷青的話裡透著幸災樂禍:“奴婢原先還以為年側福晉性子變得平和了許多,許久都沒有罰人了,誰知這一罰起人來,儘是往鈕祜祿格格的心窩子上紮刀子。”
宋氏的臉上也是收不住的笑意:“年側福晉也是厲害,隻是這法子,是沒人能學的來的。”
她和鈕祜祿氏,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隻要鈕祜祿氏倒黴,她就高興。
荷青笑過後,還是有些疑惑:“奴婢不明白,年側福晉和李側福晉位份都比鈕祜祿格格高,鈕祜祿格格是怎麼有膽子敢挑釁兩位側福晉的?”
荷青並不知道,鈕祜祿氏其實沒想挑釁李氏,關於年齡的話,委實是李氏太過敏感,想的多了。
宋氏揚起的唇角掛著一抹諷刺:“鈕祜祿氏向來自視甚高,以滿洲貴女自居,她是這府中除了福晉外,唯二的滿洲大姓,所以,即便是家世不凡的年側福晉,也不被鈕祜祿氏放在眼裡。”
可鈕祜祿氏也不曾好好兒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的模樣,福晉什麼時候因為這個和她親近過。而她,除了那個姓氏,又有哪一點能比得過年側福晉?
這樣一個看不清自己地位的人,她隻需推波助瀾,就能看她自尋死路.
弘曆並不知道自己額娘被罰跪,此時正和弘晝一起,在書房被弘時考校學問,四爺端了杯茶坐在旁邊聽著。
弘時的學問在四爺看來不怎麼出色,但用來考問兩個剛正式啟蒙讀書不久的小孩子,還是夠用的。
正好也能讓弘時溫故而知新,一舉兩得。
蘇培盛進來時,弘時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來。
四爺見狀,輕咳了下,三人忙收回視線,繼續做該做的事。
蘇培盛彎著腰,在四爺耳邊低語了幾句。
四爺聞言,眉眼間浮現了一絲笑意,讓一直注意著四爺情緒的蘇培盛險些驚掉了下巴。
蘇培盛不明所以,年側福晉打著主子爺的旗號在外刺激鈕祜祿格格,怎麼主子爺一點也不生氣,竟然還笑了?
弘曆對四爺這邊的動靜很是好奇,不經意瞥見四爺的那一抹笑,故而加快了自己回答問題的速度,很快便結束了學問考校。
四爺一心二用,弘曆這邊一停下,他就注意到了:“對答完了?”
弘時拱手:“回阿瑪,考校已經結束了。”
“如何?”
“四弟和五弟於讀書一途的天賦,都比兒子要強,兒子實在汗顏。”
四爺撚著手持,深邃的讓人探究不出情緒的眸光落在弘時身上,“既然知曉,日後在功課上,可要加倍用功,若是被兩個弟弟給比了下去,你長兄的顏麵何存?”
話還未說完,四爺的目光就已經不著痕跡的掃過弘曆和弘晝。
他們二人年紀還小,哪怕會掩飾情緒,但到底不到家,在四爺麵前,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般,讓人一覽無餘。
弘曆臉上並沒有被誇讚的喜悅,而是格外平靜,可眼底和臉上的情緒完全是兩碼事。
隻有弘晝,情緒完全沒遮掩,心裡高興,就全表現在臉上了。
自小就知道遮掩情緒,四爺對於自己這個四兒子的聰慧再度有了認知,隻是
至於弘時,一臉的羞愧之色:“兒子慚愧,定會用心讀書。”
四爺麵色緩和,弘時雖有些愚鈍,但未必沒有可取之處:“行了,你們下去吧,下午未時是騎射考校,切記不可遲到。”
“是,兒子告退。”
弘時和弘晝後退兩步,很快出了書房,弘曆落後兩步,沒跟著一起出去。
四爺見他不走,也沒出聲,而是等著弘曆先說:“阿瑪,兒子有一事,想求阿瑪允準。”
四爺不動聲色,“何事?”
弘曆猶豫了下,懇求道:“兒子想今晚去錫蘭閣給額娘請安。”
這個要求提的不早不晚,巧合的很,不能不叫人多想。
四爺的心思立馬就轉了起來:“為什麼要今日去?規矩難道都忘了嗎?”
弘曆低下頭:“兒子沒忘,您定下的規矩,每月初一十五才是兒子們給額娘請安的日子。”
“隻是兒子聽聞額娘近日身體不適,心裡擔憂,所以”
“聽聞?”四爺眸色驟深:“你是聽誰說的?”
鈕祜祿氏被罰跪的消息才傳到他耳朵裡,彼時弘曆正在書房,他又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
莫不是前院被人鑽了空子?
弘曆清楚的感覺到四爺有些不悅,心下一驚,小臉都被嚇白了,當下也不敢隱瞞,“回阿瑪的話,是一個小太監給兒子傳話的。”
不用四爺吩咐,蘇培盛忙躬身退出書房,去查那個不想要命的小太監是誰。
第58章
弘時和弘晝從書房出來,走了一段路才發現弘曆沒有跟上來。
弘時正打算折返回去找人,才走沒兩步,就見弘曆低著頭往前走,甚至沒注意到自己麵前有人,直接一頭撞到了弘時身上。
弘曆抬頭看向來人,“三哥?”
他一抬頭,弘時便看清楚了弘曆有些發白的臉色,忙道:“四弟可是身體不舒服,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弘晝一聽,忙跑過來拉著弘曆的手:“四哥你哪兒不舒服?”
弘曆任由弘晝拉著他,順著他們的話道:“就是有些累了。”
去歲落水傷了身子一事,弘時也知道,所以並未懷疑,隻是親自送了弘曆回他的院子休息,還讓人請來了府醫.
蘇培盛的辦事效率很高,不到一日,那碎嘴的太監就被他給找了出來。
不過事實並不像四爺想的那般嚴重,被收買的太監隻是在昨日弘曆下學回院子的路上不經意的念叨了一兩句。
可即便如此,四爺也不打算姑息。
他為何不把弘曆和弘晝繼續放在後院養著,而是帶來前院,連身邊的奴才都親自安排?
又為何不許他們頻繁入後院請安?
不是為了斬斷他們和親生額娘的母子情分,僅僅隻是想保護好他們,保護好自己膝下為數不多的兒子,也是想著能儘量不去讓他們的生母利用他們。
所以,他絕對不許後院有人膽敢把手伸到前院來,哪怕隻是簡簡單單的傳一句話。
今日能被收買,隻是傳話,明日便敢被收買了害人。
四爺眼底冷鬱之色儘顯:“把那太監杖斃,叫前院所有人都去觀刑,給他們提個醒。”
“嗻。”
在那太監受刑之時,四爺去了趟正院。
沒人知道四爺同福晉說了什麼,隻知道第二日的時候,烏拉那拉氏把後院的所有人都叫去了正院,當著所有人的麵罰了鈕祜祿氏二十手板,隨後又被禁足半年。
如此重罰,烏拉那拉氏卻並未說明具體原因,不由得讓眾人心下難安,不停猜測。
從正院出來,李氏不斷猜疑:“難不成是爺為了給你出氣?”
年淳雅一頭黑線,要是給她出氣,當天就出了,哪裡會過這麼久。
不過沒等年淳雅開口,李氏就否認了自己的猜測:“就算是出氣,也不會隔了好幾日。”
前院杖斃奴才的消息沒有傳進後院,眾人自然也不會清楚鈕祜祿氏到底做了什麼。
而弘曆為此擔驚受怕兩日,終於在得知給他傳話的小太監被杖斃後,整個人都恍惚了起來。
心緒不寧之下,上課都在出神。
又一次被授課師傅罰抄書後,弘晝逮著下課休息的間隙,趴在弘曆桌上,皺著胖乎乎的包子臉道:“四哥,你這兩日是怎麼了?三哥不是讓府醫去給你看過了嘛,難道不管用?”
弘曆弘晝和弘時的學習進度不一樣,上課不是一個授課師傅,自然也不在一間屋子。
弘時不在,弘曆又和弘晝一起長大,就沒那麼多顧忌。
他抿著乾澀的唇,解釋:“五弟,我好像說錯了話,惹阿瑪不高興了。”
正玩著弘曆桌上鎮紙的弘晝一聽,手一鬆,鎮紙被砸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弘晝張大了嘴巴:“四哥你這麼厲害的嗎?”
他突然興奮起來,纏在弘曆身邊問個不停:“四哥你膽子好大,竟然不怕阿瑪,還敢把阿瑪惹生氣。我就不敢了,平日隻要阿瑪看我一眼,我就嚇的不敢說話”
弘曆後悔了,早知道弘晝是什麼性子,他就不該告訴弘晝的,如此多舌,比他在花鳥房裡見過的學舌鸚鵡還要惹人厭煩。
伸手堵上弘晝喋喋不休,還在不停問問題的嘴,弘曆深吸一口氣:“快要上課了,回你的位置上去,彆再出聲了。”
弘晝不舍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眼正從門口進來的師傅,他用手擋住嘴,低聲道:“四哥,下了課,我去你院子裡找你啊。”
若非授課師傅已經看了過來,弘曆很想不顧體麵的翻弘晝一個白眼。
弘曆不安了幾日,直到初一,能去給鈕祜祿氏請安的日子,他早早的就起身,打算二門一開,就去錫蘭閣。
然而人到了錫蘭閣,才發現錫蘭閣的院門是被從外鎖上的。
他大驚,“這是怎麼回事?”
跟在他身邊的奴才這時才道:“回阿哥,看樣子,鈕祜祿格格被禁足了。”
隻有被明令禁足的主子,院外才會上鎖。
“禁足?”
弘曆正想問為什麼,腦子裡卻閃過那日在書房阿瑪難看的臉色,不由得將兩件事聯想起來。
額娘是受了他的連累。
他轉身就欲去找四爺求情,可剛走了兩步,卻不知四爺在哪兒,一時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還是身邊的奴才提醒他,他才在後院裡找了個丫鬟,問了四爺的去向.
雅園,年淳雅踩著軟底繡鞋給四爺係上腰帶,又重新給四爺編了辮子,在辮子的尾端纏上辮穗。
“好了,外間已經備好了早點,爺不必等妾身,先去用吧。”
清朝是一日兩餐製,還在早膳前添了一頓早點,晚膳後加了一頓夜宵。
剛開始年淳雅還不習慣,後來全當早點是早飯,早膳當做午飯,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四爺看了眼銅鏡裡的年淳雅,含笑轉身,握住她的手:“時辰還早,爺不急,等你一起。”
四爺有心體貼,年淳雅也不會拒絕,剛要讓金風給她更衣,就聽得蘇培盛在隔絕內室的屏風外稟報:“爺,側福晉,四阿哥求見。”
“四阿哥?”
年淳雅愣了下,四阿哥怎麼會來雅園?
她不明白,但四爺心裡清楚,“弘曆去過錫蘭閣了?”
蘇培盛的聲音很是恭敬:“是,四阿哥一早就去了錫蘭閣,連前院都沒回,就直接來這兒了。”
這下,年淳雅隱約明白了,感情這是知道了自己額娘被禁足,所以來找四爺求情的?
可鈕祜祿氏被禁足也有幾日了,難不成四阿哥之前一直都不知道?
四爺沒有要見弘曆的意思:“讓弘曆回去吧,告訴他,這件事和他沒有關係,讓他好好讀書。”
聽著蘇培盛的傳話,弘曆滿是失落:“蘇公公,阿瑪真的不肯見我嗎?”
若是阿瑪不肯見他,難不成他要眼睜睜的看著額娘受自己所累?
“四阿哥,奴才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您還是回前院去吧。”
蘇培盛好說歹說把人勸走後,年淳雅已經在和四爺一起用膳了。
接過四爺親自給她盛的一碗粥,她欲言又止。
四爺抬眼看她:“想說什麼?”
年淳雅訕笑:“妾身一直都不明白,鈕祜祿氏是做了什麼,才惹得爺這般生氣,不顧四阿哥的臉麵也要罰的如此嚴重?”
一直以來,府中格格做錯了事,一般都是禁足,抄書,再要不然就是罰跪,更嚴重的話就是被無期限的幽禁,像是挨打什麼的,在她的印象裡,從未有過。
所以不止是李氏好奇,她也挺好奇的。
隻可惜她什麼都猜不出來。
“好奇?”
年淳雅點點頭,殷勤的用公筷給四爺夾了一筷子小菜。
對年淳雅直白的討好,四爺非常受用,他低頭吃下,不吝滿足她的好奇心:“鈕祜祿氏的手,伸的太長了。”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叫年淳雅不敢再問,沉默著用完了早膳。
四爺走後,年淳雅去正院請過安,和郭氏一起在桃林散步。
春風襲來,桃花花瓣從枝頭離開,在空中飄揚,最後堆疊在樹根下,化作養護桃花樹的養分。
郭氏親自扶著年淳雅,姿態謙卑:“奴婢聽說,早上四阿哥去了側福晉院子裡求見?”
彆人也知道這個消息,隻是最近鈕祜祿氏在後院沒人想提起,嫌她晦氣,所以請安時沒人問這件事。
不過既然郭氏問了,年淳雅也就說了:“又不是來見我,是來見爺給鈕祜祿氏求情的。”
郭氏疑惑:“此時求情,是不是晚了些?”
鈕祜祿氏打也挨了,足也禁了,雖說可能是四爺的意思,但下令的是福晉。要求情,不是應該去找福晉才更穩妥?
一開始年淳雅也是這樣想,可現在不是了。
四爺是隻說了鈕祜祿氏手伸的長,她自己一個人也沒想明白,可有金風玉露,再加上一個年紀稍大的何嬤嬤,怎麼也不會想不出答案來。
她低聲在郭氏耳邊說了兩句,郭氏瞪大了眼睛:“她膽子也太大了。”
把手伸進前院,恐怕就連福晉都不敢。也難怪鈕祜祿氏會是這麼個下場。
想到這兒,郭氏語氣輕快道:“之前奴婢本是讓人在鈕祜祿氏的膳食裡加了一些能讓人開胃的,不過現在嘛”
她頓了下,笑的不懷好意:“府裡的奴才拜高踩低是常態,鈕祜祿氏被禁足,膳食上定是大不如前,奴婢就發一回善心,替鈕祜祿氏打點一下膳房,給鈕祜祿氏送些她從前喜歡吃的葷菜。”
之前不這麼做,是因為鈕祜祿氏還沒被禁足,膳食不如意,大可以花銀子去膳房點自己喜歡的。
如今卻是不一樣了,錫蘭閣被鎖著,禁足結束前,裡麵的主子和奴才都不能出去,膳食都是由膳房的人專門送去的,就算鈕祜祿氏再不喜歡,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要麼,就餓著不吃。要麼,送來什麼吃什麼。
年淳雅抬手從空中捏了片花瓣,倏地笑了:“你這心思”
壞的明明白白,她喜歡。
第59章
郭氏的小動作並不隱晦,烏拉那拉氏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她隨手翻著宋氏送來的經書,漫不經心道:“隻是把鈕祜祿氏的膳食換成了葷菜?”
“是。”荼白皺眉:“福晉可要阻止?”
烏拉那拉氏笑道:“為什麼要阻止?彆說這件事和本福晉無關,便是有關,你能說郭氏做的是什麼不可饒恕的事嗎?”
荼白頓時被噎住。
半晌,她解釋道:“可是誰不知道郭格格是年側福晉的人,她這般,未必不是受了年側福晉的指使。”
說到底,她還是看不慣年側福晉,無時無刻的想著抓年側福晉的把柄。
經書被隨手丟在桌上,烏拉那拉氏抿了口茶水,雲淡風輕道:“那又如何?”
“鈕祜祿氏口無遮攔,年氏想著報複一二也實屬正常,這件事,無傷大雅。”
她心裡明白的緊,自鈕祜祿氏收買前院奴才的那一刻開始,她在四爺那裡的情分和體麵就被耗儘了。
以後鈕祜祿氏禁足結束再出來,恐怕四爺眼裡也沒了她這個人。
既然如此,鈕祜祿氏是胖是瘦,也沒什麼關係。
她也沒有必要為了鈕祜祿氏,去找年氏的不自在。
烏拉那拉氏放下杯盞,像是想起來什麼,突然道:“對了,上個月的賬本送來了嗎?”
荼白點點頭:“賬本一早便送來了,奴婢給您拿。”
一盞茶後,烏拉那拉氏眉心緊皺:“最近雅園的藥材消耗是不是太大了些?”
雅園裡多了個養生嬤嬤,她是知道的,年氏從去歲以來一直在用藥膳調理保養身子,她也知道。
隻是去歲大半年的藥材消耗,還遠遠比不得今年這幾個月的。
況且這些藥材中,也不乏一些貴重的。
荼白伸頭看了眼賬本上的記錄,有些吃驚:“福晉,這上麵記錄的藥材,大多數可都不在年側福晉的份例之內。”
“而且年側福晉的份例超出,奴婢記得,藥房的奴才並未前來稟報過。”
烏拉那拉氏越聽,眉心皺的越緊,她把賬冊翻到最後,也並沒有看到雅園用銀子補了這一部分的差額,心頭就起了一絲火氣:“去把年側福晉請來。”
荼白立即像是得了什麼聖旨一樣,興奮的不行:“是。”
她正要親自去,卻又被烏拉那拉氏給喊住:“等等,若是爺在府上,把爺也請過來。”
銀朱到雅園的時候,年淳雅正在和郭氏一起投壺。
下棋上年淳雅比不過郭氏,但在投壺上,郭氏的準頭遠不如年淳雅。
在年淳雅又一次投進了銅壺中,郭氏連連喊著不玩兒了:“側福晉太厲害了,奴婢比不過,奴婢不要玩了。”
年淳雅很是得意,終於有一樣是她擅長的了,她才不肯輕易作罷:“不行,我下棋下不過你,也沒像你一樣喊著不玩。”
郭氏:“”
您是沒喊著不玩,關鍵是您作弊啊。
院子裡的小太監把無頭箭矢給收攏起來,放在重新放在兩人的手邊。
年淳雅瞥了郭氏一眼,笑著道:“這次我讓你先投。”
郭氏磨磨蹭蹭的拿起一支箭矢舉起,還沒投出去,就見銀朱在守門婆子的帶領下進入院子:“奴婢銀朱,給年側福晉請安,見過郭格格。”
年淳雅是認得銀朱的,她叫了起,問:“可是福晉有事?”
銀朱態度恭敬有禮:“側福晉聰慧,福晉讓奴婢來請側福晉去正院一趟。”
郭氏放下箭矢,心有疑惑:“姑娘可知是為了何事?”
要是沒什麼大事,直接派奴婢說一聲便是,是沒必要跑一趟正院的。
“奴婢隻是奉命行事,具體何事,奴婢並不知曉。”
銀朱三緘其口,不肯吐露半個字。
年淳雅也沒繼續問下去,反正早晚都會知道的:“罷了,銀朱姑娘就先回去複命吧,本側福晉換件衣裳就去。”
她隻要不出雅園,為了圖舒適,穿著打扮就很隨意,但要是出去,她是不覺得有什麼,可在彆人看來,或許會有些失禮。
年淳雅有事,郭氏也沒多問,在銀朱回去複命後,跟著告退了。
因為換了件衣裳,又在樸素的旗頭上添了幾樣首飾,這麼一磨蹭下來,她到正院的時間竟是比四爺還要晚。
她看著端坐在正堂主位上的四爺和福晉,壓下眼中的詫異,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妾身給爺和福晉請安。”
當著烏拉那拉氏的麵,四爺沒有像往常一樣不叫她行全了禮數,隻在她行禮過後示意蘇培盛去扶:“免禮,坐。”
四爺下頜點了點靠近他的左下首的位置。
蘇培盛扶著年淳雅坐下,金風照例站在她身後。
沒等丫鬟上茶,四爺便看向烏拉那拉氏:“福晉現在可以說了吧。”
他來時已經問了烏拉那拉氏一遍了,奈何烏拉那拉氏沒說,隻說要等年氏。
“是。”
烏拉那拉氏微微欠了欠身,從荼白手中拿過賬本,掀開雅園藥材用度那一頁,雙手遞給四爺:“妾身今日核對賬目時,發現年妹妹的院子裡所用藥材數量極大,遠遠超出了側福晉的份例,所以便想著叫年妹妹過來詢問一番。”
“年妹妹體弱,時常需要藥材調理身子,妾身都知道,隻是府中規矩,側福晉份例都是有定數的,即便真的是份例不夠”烏拉那拉氏看向年淳雅,臉上是一貫的端莊:“年妹妹也該同我說才是。”
四爺掃了眼賬冊,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不過是些藥材,用便用了,何至於福晉如此鄭重?”
話雖是這樣說,但四爺也是對這賬冊上記錄的藥材所用數量有些驚訝的。
不過轉念一想,年氏一日四次的藥膳,所需的藥材數量也不會是個小數目,便也明了了。
烏拉那拉氏早就做好了四爺偏心年氏的準備,這會兒聽四爺這麼說,臉色也沒什麼變化,隻咬緊了規矩:“是,咱們府上也不是個連側福晉吃藥都供不起的,隻是規矩就是規矩,輕易不可破,否則今日開了先例,日後”
年淳雅聽了這麼一會兒,也算是聽明白了,然而她卻十分不解:“福晉,妾身院子裡所用藥材有許多確實不在妾身的份例中,可是妾身已經讓人把不在份例中的藥材折算成了銀錢,補上了這筆空缺啊。”
但凡所需的東西不在份例中,都是需要額外掏錢買的,隻要平了賬,便無需事事上報,這已經是府裡不成文的規矩了。
她自認沒占府中一分錢的便宜,怎麼還被烏拉那拉氏給冤枉到頭上了呢?
烏拉那拉氏一驚:“你說什麼?你補上了這筆空缺?”
烏拉那拉氏不認為年淳雅會在這件事上說謊,而且還是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
可是她把那賬本看了不下五次,上麵確實沒有記錄那筆銀子的去向。
四爺自然也是信年淳雅的話的,他往後翻了翻賬冊,不禁皺眉:“年氏既然補上了,那這筆銀子去哪兒了?”
話是問烏拉那拉氏的。
其實答案不言而喻,隻是四爺沒有明說,還是給烏拉那拉氏留了顏麵的。
烏拉那拉氏臉上的神情有些繃不住,忙起身告罪:“妾身定會查明,給爺和年妹妹一個交代。”
烏拉那拉氏起身,年淳雅自然不能再坐著,她配合道:“妾身會讓玉露把雅園的藥材記錄送來正院,上麵清楚的記錄了妾身院中每次領取的藥材以及所補銀子的數目,好方便福晉後續查明。”
“那就多謝年妹妹了。”
四爺看著兩人寒暄完,為了以後不再有這種事發生,直接吩咐道:“日後雅園所需藥材,直接去取便是,不必再補差額。”
能省一筆開銷,年淳雅沒有不樂意的,忙福身道謝:“謝爺體恤。”
四爺嗯了一聲,帶年淳雅離開前,還沉聲提醒:“福晉還是儘快查明真相的好。”
四爺親自送年淳雅回了雅園,又返回書房處理公務,今日早朝後,皇上透露出月底或者下個月月初打算去熱河行宮避暑一事,他有些不得閒。
就連被烏拉那拉氏請來正院,還是那個叫荼白的奴婢口口聲聲說事情牽連到年側福晉,他這才走了一趟,誰知竟是這麼一場烏龍。
兩人離開後,烏拉那拉氏緊緊握著賬本,把賬本都捏出了褶皺:“荼白,去把藥房管事給本福晉提來。”
她說的是提,而不是叫,足以說明了她的態度。
荼白不曾猶豫,親自帶著四個力氣大的太監往藥房,綁了那管事,堵了他的嘴。
直到到了正院,把人帶到烏拉那拉氏麵前,荼白才拿下了藥房管事嘴裡堵著的絹帕。
沒等藥房管事開始哭天抹地,迎麵就有一本賬冊重重的砸在了藥房管事的臉上。
烏拉那拉氏語氣冰冷:“你好好的給本福晉解釋解釋,雅園填補的那筆銀子都到哪兒去了!”
藥房管事見狀,心涼的厲害,豈能不知是他貪汙的事被發現了。
其實一開始他的膽子沒這麼大。
從今年初開始,他發現雅園裡每月領的藥材遠超份例,但每次雅園都會補上銀子,而這筆銀子不是賬麵上固定的,所以他就動了心思。
下個月貪汙的銀子總比上個月要多,而報上去的數目並沒有引起福晉的懷疑,他的膽子就越來越大。把上個月雅園補的銀子都給貪了。
原本他想著年側福晉受寵,隻是一些超出份例的藥材而已,福晉應該不會過問,誰知他竟這般倒黴。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瞬間開始嚎叫起來:“福晉息怒,奴才知錯了,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看在奴才是您的陪房家生奴才,又忠心耿耿的份兒上,您就饒了奴才這次吧。”
烏拉那拉氏更是氣極反笑:“忠心耿耿?”
就是因為這狗奴才是烏拉那拉府上的家生子,又是她嫁給四爺時的陪房,她相信他,所 以今日甫一發現賬本有問題,她寧可去當著四爺的麵質問年氏,也沒想到是這狗奴才膽敢貪汙。
因為這狗奴才,她今日算是在四爺和年氏麵前丟儘了臉麵,連自己的陪房奴才貪汙都不知,四爺定是對她心生不滿了。
她遞給了荼白一個眼神,荼白立即上去扇了藥房管事幾巴掌,一點都沒收著力道,打的他嘴角破裂,臉快速的腫了起來,連話都說不清楚。
烏拉那拉氏突然就沒有了再問下去的心思,她嫌惡的擺了擺手:“拖出去,杖責五十,連同全家一起給發賣了吧。”
第60章
全家發賣?
向來不會反駁烏拉那拉氏命令的荼白難得猶豫了:“福晉,這”
烏拉那拉氏冷眼瞥她:“怎麼,覺得本福晉太狠?”
荼白臉色驟然一白,猛地跪下:“奴婢不敢,奴婢隻是覺得,福晉若真把藥房管事一家都給發賣了,怕是會寒了其餘奴才的心。”
烏拉那拉氏獨掌府中中饋二十餘年,府裡大大小小的管事都是她的心腹,像藥房管事這般出身的奴才,烏拉那拉氏都給安排到了一些重要的地方做管事。
而這些管事,誰也不能保證他們就一點兒都沒貪過。
若僅僅隻是因為藥房管事貪汙,便累及全家,日後誰還敢儘心儘力為烏拉那拉氏辦事?
烏拉那拉氏方才在盛怒之下,並未過多考量,經過荼白的提醒,很快反應過來。
她沉沉吐出一口氣,看向還未被拖出去的藥房管事,終是鬆了口:“杖責五十,發配到莊子上做苦力去吧。”
藥房管事死死瞪大的眼睛,眼淚瞬間流出,硬是給烏拉那拉氏磕了個頭,含糊不清的謝恩:“奴才謝福晉寬恕。”
玉露奉命來送雅園的藥材記錄時,就見那藥房管事被壓在正院裡挨板子。
她隨意掃了一眼,也沒多看,隨著銀朱進去見烏拉那拉氏。
“福晉,這是側福晉命奴婢送來的藥材記錄,還請您過目。”
荼白接過,轉交給烏拉那拉氏。
烏拉那拉氏翻看了幾頁,見上麵何時拿的藥材,拿了什麼藥材,以及藥材的數量和相對應的銀錢支出,記錄的清清楚楚,後麵還有領藥材的奴才按下的手印,一點假都做不得。
比起府中交上來的賬冊,清晰明了,更加方便。
或許,她不是不能學一學。
她不動聲色的合上冊子,“這冊子本福晉一時半會兒的,也看不完,便先留在正院吧。”
玉露恭敬道:“全憑福晉做主。”
烏拉那拉氏頷首:“今日之事,是本福晉未曾查明真相,受了奴才蒙蔽,差些冤枉了年側福晉。你回去告訴年側福晉,還望她莫要放在心上。”
玉露連道不敢:“福晉言重了,奴婢回去後定會如實告知側福晉。”
荼白親自送玉露出正院,走時還帶了幾個正院的奴才,個個手裡都捧著福晉給的東西。
年淳雅聽了玉露轉告的話,猶疑道:“難不成福晉真的不是故意的?”
在正院甫一聽到烏拉那拉氏的話時,她下意識的就以為是有人在做局害她,可現在看來,難道真的隻是個誤會?
玉露把在正院外荼白故意透露出的消息說了出來:“奴婢去正院時,那藥房的管事正在被杖責,臨走時,荼白還告訴奴婢,福晉已經把藥房管事給發配到莊子上做苦力去了。”
府中誰人不知,藥房管事,膳房管事,以及采買的管事,都是福晉的心腹家生奴才。
能讓福晉把心腹家生奴才都給發配了,想來真的是受了奴才的蒙蔽。
何嬤嬤笑著把今日的第二碗藥膳遞給年淳雅:“不論如何,奴婢覺得側福晉的法子極好,隻要咱們院子裡不曾出了紕漏,記錄不曾有差,便不會有大礙。”
年淳雅笑了笑,低頭吃起藥膳。
今日事情鬨的不算大,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不過事情最後丟臉的是烏拉那拉氏,府中也沒人有膽子議論.
沒過幾日,忙碌了許久的四爺進了後院,陪年淳雅用過晚膳,兩人在小書房裡寫了會兒字。
待天色暗下來後,年淳雅又拉著四爺在庭院中賞月。
濃鬱的夜色下,是點點繁星組成的星空,下弦月雖不夠圓滿,但月光皎潔柔和,灑滿了庭院。
此時倒是頗有一種“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的閒適之感。
年淳雅和四爺並排坐在榻上,將頭枕在四爺的肩上,就這麼靜靜地望著空中的月亮,兩人誰也沒說話。
蘇培盛和金風玉露三人守在廊下,院中那一冷硬,一嬌柔的身影,看起來格外相配。
時間一點點過去,月亮漸漸開始西沉。
四爺摸了摸年淳雅有些發涼的臉,低聲道:“回去吧,外麵涼。”
這個時節的晝夜溫差還是有些大的。
年淳雅確實覺得有些冷了,她順從的點頭,兩人一起回屋,然後各自洗漱。
四爺洗漱的速度總是要比年淳雅快許多的,見年淳雅出來還擦著發尾的水珠,四爺主動接過巾帛,替她輕柔的擦拭:“這月月底,皇上要奉太後去熱河行宮避暑,爺也在隨行之列。”
皇帝出巡並非小事,內務府和六部都很忙碌,具體的時間直到今日才徹底定下來。
年淳雅本是背對著四爺,聞言,倏然回頭,四爺卻沒反應過來,手中攏著的青絲未鬆,年淳雅隻覺得頭皮被拽的生疼:“嘶~”
四爺忙鬆了手,大手覆上她的頭,輕輕揉著:“怎麼這般大意。”
“妾身隻是太驚訝了。”年淳雅癟了癟嘴,眼神亮晶晶的看著四爺:“去熱河行宮,可以帶女眷嗎?”
四爺失笑:“想去?”
年淳雅嗔怪道:“爺之前答應過妾身,要抽空帶妾身去莊子上泡溫泉的,可是冬日都過去了,您也沒兌現承諾。”
她雙手扯著四爺的寢衣一角,理直氣壯的要求:“所以您不是應該補償妾身嗎?”
四爺故作深沉的想了想,道:“是該補償,爺記得庫房裡還有兩匹軟煙羅,顏色清雅,適合裁製夏衣,不若就給雅兒吧。”
年淳雅仔細的打量四爺的神情,見他沒有一絲說笑的意思,臉上的笑頓時垮了下來:“妾身不缺這兩匹料子。”
軟煙羅雖然也珍貴,但又哪裡比得上能出去玩兒的誘惑大。
“庫房裡還有一套天青色的素色鈞瓷”
年淳雅有點惱:“明知道妾身的意思,爺還這般戲弄妾身,您就是故意的。”
四爺見人已經有了惱意,不敢再逗下去,忙把人攬進懷裡,輕哄道:“好了,爺告訴你這個消息,本就是要帶你去的,不過是逗你罷了。”
年淳雅輕哼,把人逗惱了,再給個甜棗,這是什麼癖好?
她的手悄悄的伸到四爺的腰腹處,一手摸上去,嘴裡問道:“那爺是不是隻帶妾身呀?”
那動作,仿佛隻要四爺說句不是,就要狠狠掐下去一般。
四爺敏銳的感知到危險,但他不曾阻止,任由她肆意作亂:“雅兒若是想如意,該拿什麼來討好爺?”
暗示的意味很明顯,年淳雅正準備掐下去的動作一頓,臉頰飄上了一抹紅暈,忍住羞赧在四爺耳邊承諾:“任君采擷?”
四爺老神在在的討價還價:“雅兒主動?”
話落,年淳雅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後,整個人便坐在了四爺的腰*腹*上。
兩人身上是鬆鬆垮垮的寢衣,不需如何多加折騰,便已然鬆散,甚至是滑落。
這是年淳雅第一次以這樣的姿勢,居高臨下的看著四爺,她覺得無措極了,雙手也似失了安全感一般,緊緊的按著手下強有力的腰*腹,生怕自己從他身上摔下去一般。
見她茫然無措,哪怕那處已經高挺,四爺也不心急,一點一點的,手把手教導著,褪去了衣衫。
慣來習慣接受的人,猛然成了主導者,心神難免慌亂,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手中握著棍子,對準了還未綻放的嬌花花心
眼睛一閉,就坐了下去。
“啊—”
四爺感受到她的魯莽,慌張中就要阻止,誰知到底還是晚了。
年淳雅痛的臉色發白,就連身子都在輕顫。
到底是心疼,四爺想著出去,可他一動,那種摩擦的火辣感更甚,年淳雅隻覺得更疼了。
她趴在四爺身上,不許他再動:“不要,緩緩,緩緩便好了。”
四爺無奈,隻好輕柔的吻去她額頭疼出的細汗,一手探下去揉著,為她緩解。
不知過了多久,年淳雅臉上終於恢複了那抹紅暈
正院,四爺和烏拉那拉氏坐在一起用早膳。
而趕來伺候烏拉那拉氏的武氏見到四爺,簡直驚喜至極,在烏拉那拉氏的允準下,得到了給四爺布菜的機會。
一頓早膳用罷,武氏立在一旁伺候,聽著四爺與烏拉那拉氏商談正事。
“昨日聖旨已下,聖駕於本月二十四日啟程前往熱河,此次出巡,福晉便留在府中主持大局。”
烏拉那拉氏也不失望,像是這種事情,倘若彆的隨行阿哥們帶的都是嫡福晉,那四爺自然不好帶個側福晉去,倘若彆的阿哥帶的都是側福晉格格,那也用不著她一個嫡福晉去交際。
不過出發前,該她費心操持的,她還是會操持的:“那爺可要帶哪位妹妹伺候?”
話剛出口,一旁的武氏就有些緊張。
四爺淡聲道:“帶上年氏吧,京中悶熱,她怕熱畏寒的,去熱河避暑,也能便於調養身子。”
烏拉那拉氏沒有不同意的:“也好,隻是去熱河避暑,至少也要三個月,隻帶年妹妹一人,怕是有些少了,不若爺把武格格也帶上吧。”
武氏聽到福晉抬舉,緊張瞬間化為了激動。
然而四爺卻連看都沒看武氏一眼:“不必了,帶的人多了,也是累贅。況且爺此次隨駕,怕是並無太多空閒。”
武氏的激動戛然而止。
烏拉那拉氏對四爺的說辭並不相信,說到底,四爺隻是偏心年氏。
但在藥材那件事上,她還是欠了年氏的,所以這次四爺既然沒同意武氏跟著一起,她也就沒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