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昨日四爺用來逗年淳雅時說的兩樣東西,還是送來了雅園。
玉露摸著軟煙羅,興奮道:“奴婢把這料子送去繡房,讓她們加緊趕工,等側福晉跟主子爺出行時,正好能穿。”
年淳雅對此興致缺缺:“你做主就好。”
彆看她此刻無甚表情,但心底的土撥鼠已經從早起尖叫到了現在。
她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昨晚那個魯莽無畏的人竟然是她!
或許是四爺體諒她體弱,在這種事上向來都是溫柔體貼的,便是偶有失控強勢,她也隻是更累了些,從未像昨晚那般感受到刺骨撕裂般的疼。
最要緊的是,這疼還是她自找的,讓她想怪四爺都不行。
直到現在,私*處雖然上了藥,但還是有股腫脹的火熱感。
年淳雅不知不覺間又想的出神,玉露悄悄碰了下金風的胳膊,小聲道:“側福晉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一大早的就這麼神思不屬?”
得了主子爺的賞賜,知道能去熱河行宮,不是應該高興麼?
金風搖搖頭,她也不知道。
想了想,她上前道:“側福晉,離出發還有十日左右,此去行宮需要帶的東西也該提前收拾起來了。這套素色鈞瓷的茶具,不若便帶去行宮再用吧。”
年淳雅回過神來,“還有十日時間,就是要收拾東西,也不必這般早吧?”
到時候用什麼帶什麼就好。
金風笑道:“不早了,就是從今日開始慢慢收拾著,等到臨走,恐怕還會忘記許多呢。”
東西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起來,屬實是嚇了年淳雅一跳。
才收拾了三天,籠箱已經裝滿了五個。
她看著玉露列出來的長長的單子,有些頭疼:“怎麼這麼多東西?”
玉露茫然的啊了一聲:“不多啊,奴婢才收拾出來不到三分之一呢。”
玉露一樣樣的掰著手指頭數著:“去行宮至少三個月,您的衣裳奴婢便收攏了二十五套,這還不包括天寒時的披風,足襪,肚兜,鞋子之類的。首飾奴婢也給您帶了四匣子,還有幾套貴重的頭麵,萬一有什麼宴會,正好用的上。還有一些您常用的茶具,茶葉,琵琶,話本,藥材”
年淳雅聽的是頭暈眼花:“照你這般收拾下去,怕是再來十口箱子,也不夠你裝的。”
她揉了揉眉心,喊來金風:“你去前院,問問蘇公公,咱們能帶多少口箱子。”
跟著皇上出行,應該不能隨心所欲吧?
萬一收拾多了,到時候不能帶走,也是白費功夫。
金風領命,去前院時蘇培盛正好在書房外守著。
見金風過來,蘇培盛走下台階,笑的和藹:“金風姑娘怎麼來了?”
金風福了福身,直接道明來意:“是這樣的,這兩日雅園上下都在忙著為側福晉收拾出行的行裝,隻是東西稍微多了一些,怕到時候不方便,所以側福晉便遣奴婢來問問您,至多能帶多少口箱子。”
說著是來問蘇培盛,實則蘇培盛也做不了主,還是得去問四爺。
蘇培盛讓金風等了一會兒,自個兒進了書房,再出來時,還是那副笑:“主子爺說了,側福晉有多少東西,儘管收拾就是。”
金風客氣的道了句:“勞煩蘇公公了。”
然後往蘇培盛手裡遞了枚荷包。
蘇培盛驚訝:“姑娘這是做什麼?”
金風不動聲色道:“蘇公公切莫推辭,我家側福晉這是頭一次隨主子爺出行,奴婢也還年輕,不經事,之後這幾個月,許多事情還少不了蘇公公您的提點。”
有所求,蘇培盛這銀子就收的心安理得。
且照主子爺對年側福晉的上心來看,他多多提點,也是合了主子爺的心思的。
有了四爺的話,玉露收拾起來更加誇張了,把去掉的一些不必要的東西又給添上了。
到了最後,還真是足足收攏了十五口箱子.
臨行前一日,眾人至正院請安,年淳雅被烏拉那拉氏叮囑:“此次出行,爺隻帶了你一人,你切記要照顧好爺,衣食住行,皆不可忽視。”
年淳雅低眉垂頭:“是,福晉所言,妾身都記下了。”
李氏在旁酸的不行,她不是沒跟著四爺出行過,前些年皇上巡幸塞外和熱河行宮避暑,她就跟著去了。
可是再如何,隻帶她一人去的殊榮,卻是沒有的。
她攪著帕子,冷哼:“年側福晉年輕,怕是不懂得怎麼照顧爺,出行和在府中,到底是不一樣的。還是趁著尚在府中,不若多向經驗足的人請教請教,上些心才好。”
說著,她挺直了脊背。
口中那經驗足的人是誰,再明顯不過。
年淳雅隻覺得好笑。
有時候,她覺得李氏這個人挺矛盾的。
說李氏看不慣她吧,但李氏對她的看不慣一向都是放在表麵上的,哪怕嘴裡說的再難聽,背地裡卻不曾害過她。
要說李氏看得慣她,那也不儘然,她們兩個能和和氣氣坐在一起的時候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就像現在,李氏的話依然不怎麼好聽,但她卻不怎麼生氣。
年淳雅不緊不慢的撥了撥茶盞蓋子,語氣輕柔:“不知李側福晉口中,經驗足的人是誰啊?”
李氏瞪了眼年淳雅,覺得她明知故問:“這府中,細數下來,也就隻有本側福晉”
話至一半,李氏看了眼上首端坐的烏拉那拉氏,默默的加上了烏拉那拉氏的名字:“和福晉才去過熱河行宮。”
李氏下意識的選擇忘記了同樣也去過熱河行宮的宋氏。
年淳雅真的覺得李氏的腦子有時候比她還不如。
她都提起福晉了,難不成她還會越過福晉,去請教李氏?
李氏說完,看見年淳雅微微抽搐的唇角,也意識到了什麼,訕訕的閉嘴,不再開口。
年淳雅擱下茶盞,謙卑的朝烏拉那拉氏微微欠身:“還請福晉指點。”
烏拉那拉氏眼裡閃過一絲滿意:“其餘的倒是沒什麼,都有奴才操辦,隻是唯有一樣,去熱河行宮的路上,難免要住帳篷。天氣漸漸熱了,蚊蟲也多,記得帶上些驅逐蚊蟲的熏香,還有一些止癢的藥膏,許是會用的上。”
“是。”
李氏想炫耀,結果翻了車,又看烏拉那拉氏在那兒彰顯正室風範,憋了一肚子氣。
出了正院,重重的朝年淳雅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郭氏看的眉心直跳:“李側福晉也太失禮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粗鄙,隻是人還沒徹底離開正院範圍,她也不好說的太明顯,怕被彆人聽了去,就又是禍患。
年淳雅挑了下眉,交代郭氏:“我走後,若是李側福晉為難你,隻要你占理,便去尋福晉為你做主。”
她在府中的時候,都知道郭氏是她護著的,李氏輕易不會為難郭氏。
可她一旦離開,郭氏沒了庇護,位份吃虧,李氏剛剛又憋了一肚子氣,難免不會把在她這兒受的氣撒在郭氏身上。
郭氏不確定道:“福晉會管麼?”
她入府也有一年了,這一年裡,她自認是琢磨過福晉這個人的。
都說福晉為人端莊賢惠,又有孝心,福晉表現出來的也確實是這樣,可她總是覺得哪裡有些違和。
年淳雅難得知道郭氏的意思,她點頭:“會的。”
郭氏可能說不出哪裡不對,她心裡卻是有數。
人都是矛盾的,她是,李氏是,烏拉那拉氏也是。
烏拉那拉氏立了端莊賢惠的人設,明麵上對妾室一視同仁,不偏不倚,可她的內心是看不起府中這些妾室的,就像做主子的,看不起底下卑賤的奴才是一個道理。
所以她穩坐正院,冷眼看著府中的所有爭端,輕易不會去管,一旦管了,就必然是涉及到自己的名聲和利益。
就好比宋氏被張氏為難,一開始,宋氏忍氣吞聲,烏拉那拉氏就沒有為宋氏做主的意思,而是看著宋氏掙紮。
直到後來宋氏反擊,因為用的手段有些不恰當,烏拉那拉氏迫於她和府上的聲譽為宋氏做主,但她的心裡對宋氏是有了意見的。
也因此,宋氏早已將那百卷經書送至正院,烏拉那拉氏卻遲遲不曾開口讓宋氏來請安。
不讓宋氏請安,就意味著宋氏變相的禁足還得繼續,依舊不能踏出玉萃軒半步。
再比如前幾日的藥材事件,後來她又仔細的想了想,難道當時烏拉那拉氏從賬冊上真的看不出任何端倪嗎?
怕是不儘然。
恐怕烏拉那拉氏在得知這件事時,就不曾仔細的思考過,一心想著抓她的把柄,直接在心裡給她定了罪。
不然要如何解釋在把她請去正院的同時,也請了四爺?
也就是事後烏拉那拉氏擺出了一副為了冤枉她而誠懇賠罪的架勢,才讓她暫時放下思考。
後來再把這件事拿出來細想,卻驚覺,烏拉那拉氏怕是有些嫉妒她的,隻是這一絲的嫉妒,估摸著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烏拉那拉氏對外的形象一直都很完美,完美到年淳雅都有些不相信,總覺得烏拉那拉氏除了對中饋看的重之外,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好比那受人跪拜的菩薩。
猛然察覺到烏拉那拉氏的另一麵,年淳雅才意識到,原來烏拉那拉氏也隻是個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聽到肯定的回答,郭氏才放心:“側福晉這一去,時日恐怕不短,府上的事情,奴婢會替側福晉多加注意的。”
年淳雅倒是不怎麼在意府上會發生什麼,四爺一走,有些人就是想做些什麼,也沒了看客。
第62章
熱河行宮又叫承德避暑山莊,位於河北承德,離京城不遠,但皇帝出行,陣仗太大,前前後後的儀仗足足能蜿蜒出十好幾裡地。
再加上隨行的嬪妃,伴駕的阿哥公主,官員,以及各自所帶的女眷,就更是浩浩蕩蕩了。
年淳雅自天不亮就坐上了馬車,可兩個時辰過去,馬車還是在府門前一動不動的。
即將出行的興奮感霎時被磨滅了不少。
她忍不住困乏的打了個哈欠,伸手抬起簾子望了眼外麵依舊熟悉的府門牌匾,頗有些煩躁:“還要多久?”
守在外頭的蘇培盛聽見聲音,忙湊近了馬車,低聲道:“側福晉且再等等,皇上的聖駕還未曾出宮呢,等聖駕出了宮,各府的馬車就能依次跟上去了。”
皇帝出行不僅陣仗大,儀式也格外繁瑣,耗費的時間也就長了些。
四爺昨夜隻在前院淺眠了一個時辰,子時剛過就收拾收拾進宮去了,到現在還未回來。
考慮到許多瑣事年淳雅都不懂,她身邊的奴婢也沒經曆過,就把蘇培盛給留在年淳雅身邊使喚,他則是帶了侍衛。
聞言,年淳雅也沒再抱怨。
蘇培盛沒聽到裡麵的回複,又道:“側福晉若是累了,便讓金風姑娘服侍您休息片刻,外麵的事兒,有奴才在。”
“有勞蘇公公。”
出遠門的馬車和平日進宮的馬車不大一樣。
此刻坐的這輛馬車比之前坐過的馬車空間要大出一倍來,馬車最裡麵置了一方小榻,可供人歇息。
說是歇息,但到底在外麵,又不能脫了外衣,隻能將就著和衣而眠。
許是太過困乏,年淳雅剛躺下沒多久,人就陷入了沉睡。
沒過多久,馬車在她毫無所覺時緩緩前行。
城中路段都是石板路,速度不快,也不顛簸,一出京城,進入了官道,即便馬車有些許防震的效果,年淳雅也還是被顛簸醒了。
她一醒,金風就絞了帕子上前服侍,擦過臉,又重新上伺候年淳雅簡單的上了個妝,才把案幾旁的小爐子上煨著的藥膳端了過來。
年淳雅迷瞪過來勁兒,看著她睡前,馬車上還未有的藥膳,納悶的問:“這藥膳”
沒等年淳雅把話問完,金風便道:“藥膳是何嬤嬤在後麵的一輛馬車上才做好不久,蘇公公親自送來的。那會兒側福晉還沒醒,奴婢就先給溫上了,您這會兒吃著正好。”
年淳雅捏著勺子攪了下藥膳,“已經走了多久了?”
金風想了想,才道:“約有快兩個時辰了,這會兒怕是快到午時了。”
她話剛落,馬車就停了下來。
馬車壁外麵被人敲了幾下,緊跟著的,就是蘇培盛的聲音:“側福晉,午時已至,皇上口諭,停下歇息用膳,您可要下來走走?”
年淳雅掀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因為剛停下來的緣故,被禁軍騎馬踏過的塵土四起,她也因為掀了簾子,沒逃過塵土的摧殘,被嗆的咳了一聲。
見此情形,年淳雅果斷的放下車簾,搖頭拒絕:“不了。”
她才不要這個時候下去吃灰。
一碗藥膳下肚,又吃了兩塊兒點心,年淳雅也不怎麼餓,就從右邊的小抽屜裡拿了一本話本子打發時間。
才看了十幾頁,年淳雅感覺到馬車稍微動了一下,一抬眼,就見四爺正掀開簾子,稍微彎了腰進來。
原本年淳雅隻是聽見動靜隨意的看了一眼,可這一眼卻讓她愣住了。
隻見往常無論何時何地,衣冠都是乾淨整齊的四爺,此時身上布滿了一層浮灰,就連眉毛和睫毛都沒有逃過灰塵的迫害。
她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爺不是去伴駕了麼,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聽見她笑話,四爺黑了臉,作勢就要臟著往年淳雅身邊坐。
年淳雅連連往後縮:“妾身錯了,不該笑話爺的,爺彆過來。”
馬車上梳洗不便,她可受不了一身灰。
四爺也隻是嚇嚇她,沒有真要去弄臟她的意思,可見她這般嫌棄,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你嫌棄爺?”
話落,年淳雅往後縮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的搖頭否認:“沒有。”
嘴裡是這樣說,但人卻沒有挪動絲毫,四爺輕嗤了一聲,不再看她。
不消片刻,蘇培盛親自端了盆乾淨的水進來,跪坐在一旁擰了帕子伺候四爺擦臉擦手,又換了條巾帛輕輕擦去四爺身上和鞋上的浮灰,這才端著變得渾濁的水出去。
簡單的擦洗過,看著比剛剛要好太多,年淳雅才訕笑著湊了上去,親自提起水壺倒了杯水遞過去:“爺喝水。”
四爺依舊沉著一張臉,卻沒拒絕,仰頭一飲而儘,心氣兒不順的掃過車廂裡被動過的果子點心,還有那一方明顯被睡過的小榻以及榻邊的話本,冷哼道:“你倒是悠閒。”
他跟在禦駕旁騎馬吃灰,她在馬車裡舒適的不行。
年淳雅苦著臉,又狗腿的給四爺捏肩捶背:“妾身知道爺伴駕辛苦,就讓妾身給您鬆鬆筋骨,您好鬆泛鬆泛。”
她怎麼就忘了四爺心眼兒小,上次嘲笑四爺四力半,就被四爺在心裡記了許久,病好了之後沒少折騰她。
現在又嫌棄四爺臟,這會兒要是再不殷勤點兒,以後還指不定在哪兒等著她呢。
四爺看著年淳雅殷勤備至,少有的體貼,就算身上的力道對他來說無甚感覺,他還是任由她繼續捶下去,畢竟她向來憊懶,這種時候一向不多。
四爺閉目養神了一刻鐘,年淳雅也足足捶了一刻鐘,手都捶的紅了,才被四爺饒了去。
他握著年淳雅微紅的手,聲色低沉:“用膳了嗎?”
年淳雅搖了搖頭,輕聲解釋:“妾身才醒不久,用了一碗藥膳和幾塊點心,還不大餓。”
說完,她關心道:“爺可用了?”
四爺沒答,隻道:“待會兒陪爺多少再吃些,路上吃食不易,若是此刻不吃,再想吃一些熱乎的膳食,又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路上的事情,向來是沒有準頭的。
膳食很快被送進馬車,是簡單的四個菜,有葷有素,還有一個湯。
年淳雅隻吃了幾口就撂了筷子,轉心伺候四爺吃飯。
四爺許是餓極了,巴掌大的碗,四爺吃了三碗飯,連帶著四個菜,都進了四爺的肚子,乾乾淨淨的,隻剩下一些湯汁。
沒過多久,許是皇上也吃完了飯,大部隊又開始緩慢前行。
年淳雅見四爺沒離開,便問:“爺不去伴駕了嗎?”
四爺半躺在那方小榻上,腿曲著,姿勢略有些憋屈,“下午不必去伴駕。”
年淳雅哦了一聲,看了眼被四爺占去大半的小榻,而她要再想躺下,就隻能縮在四爺懷中。
這懷抱她平時也沒少躺,可此時她無論如何也躺不下去。
四爺把她糾結的神情看在眼底,無聲輕嗤,愛躺不躺,慣的她!
馬車搖搖晃晃,晃的年淳雅漸漸又有了困意,無知無覺的就躺在了四爺懷中睡著了.
在路上走走停停近十天,年淳雅體會過住驛站的感覺,也體會過在路上住帳篷的滋味。
一開始她沒體會過,還很是新奇,等次數多了,在路上又有諸多不便,這麼多天過去了,才隻洗了兩次澡,餘下都是擦了擦身子便作罷。
這讓一直以來都沒吃過苦的年淳雅有些受不了。
好在沒忍多久,剛步入五月,熱河行宮便到了。
等年淳雅再下馬車時,眼前便是綠樹成蔭的一座小院子,院子外的牌匾上寫著“青楓綠嶼”四字。
青楓綠嶼外跪著十幾個婢女太監,見年淳雅下了馬車,齊齊請安:“奴婢/奴才給年側福晉請安。”
蘇培盛扶著年淳雅,向她解釋:“從前主子爺伴駕來行宮時,住的就是青楓綠嶼,這裡的奴才,也是從前伺候主子爺的,主子爺吩咐了,側福晉便住在正屋。”
他一邊解釋,一邊扶著年淳雅往裡走,見年淳雅看見什麼東西新奇了,還會介紹兩句。
待將人引到了正屋,方才在院外跪拜的那些人也跟了過來,隻不過都候在外麵。
“秋筠。”
蘇培盛揚聲喊了個名字:“你進來。”
一年約二 十左右,打扮規矩,眉目端正的宮女聞言,低著頭走了進來,順從的跪下:“奴婢秋筠,見過側福晉。”
蘇培盛道:“側福晉,秋筠是這院子裡的領頭宮女,在行宮的這段日子,就讓她暫時在您身邊服侍。秋筠在行宮伺候有些年頭了,對行宮裡的路很熟悉,日後也方便您無趣時出門遊玩。”
“這院子裡也有小廚房,方便何嬤嬤為側福晉做藥膳。”
等該交代的交代完了,說到最後一件事時,蘇培盛正了神色:“此次出行,皇上奉了太後娘娘來了行宮,就住在鬆鶴清樾,側福晉明日切記要去給太後娘娘問安。”
旁的倒是沒什麼,隻這一句給太後娘娘請安,著實驚到了年淳雅。
她遲疑道:“蘇公公,我的身份怕是還不夠吧。”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而是據她所知,能給太後請安的,除了皇上的主位嬪妃,就是阿哥們的嫡福晉,以及一些宗室命婦。
側福晉這身份雖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可在太後那兒,也著實有些上不得台麵。
蘇培盛安撫道:“側福晉彆擔心,您去請安,是您的孝道,至於太後娘娘肯不肯見您,那便是太後娘娘的裁決了。”
蘇培盛這麼一說,年淳雅就鬆了口氣,隱約也明白了,問安不是目的,目的是讓人覺得她年側福晉有孝心。
“我明白了。”
第63章
一路舟車勞頓,年淳雅哪怕對青楓綠嶼再是新鮮好奇,也沒在這個時候去逛,而是命人抬水沐浴,好生休整。一夜好夢,就連四爺昨夜有沒有回來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日一大早,好生裝扮了一番,才帶著秋筠和桃枝往鬆鶴清樾給太後請安。
年淳雅是雍親王側福晉,前幾年又因為身體的原因極少在宮裡露麵,熱河行宮也是第一次來,所以許多人都不認識她,隻憑著她的裝扮,能分辨的出是主子,奴才見了,遠遠兒的就行禮。
到鬆鶴清樾外的時候,時間不早不晚,很是巧合的遇上了這次隨駕的宜妃郭絡羅氏與和嬪瓜爾佳氏。
早前在宮裡參加宮宴的時候,年淳雅遠遠見過她們,故而認得。
“妾身雍親王側福晉年氏,拜見宜妃娘娘,見過和嬪娘娘。”
宜妃縱然年紀大了,可保養得宜,五十有餘,看起來倒是和府中李氏差不多的年紀。她狹長嫵媚的眼角微微上揚,聲色爽朗:“德妃家的兒媳婦?”
年淳雅心裡一驚,忙道:“妾身惶恐,不敢當得一句兒媳。”
隻有嫡福晉才是德妃正兒八經的兒媳婦,她一個側室,哪裡當得起。
懷疑宜妃是故意的同時,年淳雅的一顆心提的越發高了。
到底是在宮裡混了大半輩子的妃位娘娘,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給人挖了個坑。
宜妃這才垂眸,正眼看了年淳雅一眼,意味深長道:“瞧著倒是規矩,起來吧。”
她早就聽說雍親王府上有個受寵的側福晉,容貌堪比死了的良妃,今日一看,倒是不假,甚至更甚良妃一分。
此等容貌,也難怪能讓素來不好女色的雍親王都寵著,連來行宮都隻帶了她一個。
年淳雅被秋筠扶著起身,一直站在宜妃身後沉默著沒說話的和嬪突然問:“年側福晉也是來給太後請安的?”
“是。”年淳雅剛站穩身子,就又欠了欠身:“妾身初到行宮,於情於理,都該來給太後請安。”
和嬪笑的溫婉:“既是如此,年側福晉不如隨宜妃姐姐和本宮一起吧。”
宜妃聞言,不由得詫異的瞥了和嬪一眼。
年淳雅能感受得到和嬪對她釋放的善意,但經曆過剛剛宜妃挖的坑,她不得不懷疑和嬪這樣做的目的。
隻是此刻哪怕和嬪真的要害她,她也不能拒絕:“多謝和嬪娘娘。”
人是和嬪邀請的,和宜妃沒什麼關係,宜妃率先踏進鬆鶴清樾,和嬪衝年淳雅笑了笑,“走吧。”
太後剛用完早膳,就聽人通報,說宜妃,和嬪還有雍親王側福晉一起來給她請安。
太後對宜妃和嬪二人自是熟悉的,可雍親王側福晉,她一時竟想不起來此人是誰。
她向陪伴她幾十年的老嬤嬤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老嬤嬤想了片刻,用蒙語道:“不過是個小小的側福晉,太後若是不想見,便讓她在外麵磕個頭便是了。”
皇上兒子眾多,每個兒子都有不止一個側福晉,除了恒親王的側福晉劉佳氏能讓太後記住,旁人太後一概沒有必要往腦子裡記。
太後也用蒙語回道:“還是見見吧,畢竟是跟著宜妃她們一起來的。”
要是雍親王側福晉自個兒來的,不見也就不見了。既是三人一起,總不好因為側福晉身份低微,就不見她一個。
被準許進去請安的時候,年淳雅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手心裡捏著的帕子都被浸濕了一點。
以前進宮就算是見皇上,那也有烏拉那拉氏和德妃在前頭頂著,她隻用跟在後頭行禮裝木頭人就好。
現在不一樣,現在沒人頂在她前麵不說,她一會兒恐怕還要單獨被太後問話,萬一要是不小心說錯了話
年淳雅越想越緊張,她不著痕跡的深吸一口氣,正要跟在和嬪身後挪步,就見和嬪回頭,微微一笑道:“不必緊張,太後娘娘很是慈善。”
年淳雅:“”
你一安慰,更緊張了。
進去後,年淳雅沒敢四處亂看,亦步亦趨的跟在宜妃和嬪身後,一同行禮。
緊跟著,一道和藹的聲音響起,說的是蒙古語,叫起的意思。
宜妃率先起身時還不著痕跡的往身後看了一眼,見年淳雅也正緩緩站起,心下詫異,她竟聽得懂蒙古語?
太後顯然也很意外,“你懂蒙語?”
這句話沒稱呼,一直半低著頭,隨時注意著太後動靜的年淳雅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和嬪忙道:“年側福晉,太後問你話呢,豈可失禮?”
年淳雅一聽,複又跪了下去,緩緩用蒙語回道:“回太後的話,妾身略懂。”
在現代時,她的一個室友是內蒙的,說的一口地道蒙語,長時間耳融目染,加之平時偶有學習,日常交流是沒什麼問題的。
太後聞言,態度當時就親近了許多:“好孩子,快起來,在哀家這兒不必這般多禮。”
她寡居多年,地位又尊崇,多年來在宮內不說漢語說蒙語,也無人敢置喙,可這並不代表她聽不懂漢語。
也正是如此,哪怕許多人都想著要討好她,在皇上那兒表孝心,也從未刻意去學著說蒙語,向來都是看她的臉色,半猜半蒙,或是靠宮女翻譯。
能和她坐在一起說蒙語的,除了身邊的老嬤嬤,也就隻有從蒙古嫁入京中的一些宗室福晉,但那些宗室福晉也不能常入宮陪她說話。
對此幾乎習以為常的太後猛然遇見了一個小小年紀,不是蒙古人卻會說蒙語的人,彆提有多驚喜了。
年淳雅一臉的受寵若驚:“多謝太後。”
太後讓宮女搬了繡墩擱在她身邊,朝年淳雅招了招手:“過來坐哀家身邊。”
年淳雅先是朝宜妃和嬪二人微微福身,才順從的走過去坐下。
太後就像是得了一個什麼新奇的玩意兒似的,熱切的不得了,把宜妃和嬪都給忘在了腦後,隻一個勁兒的和年淳雅說話。
老嬤嬤見太後和年側福晉說的正高興,不好意思的同被晾在一旁的宜妃和嬪道:“除了恒親王和十福晉,太後許久沒有遇到能與她說話的小輩了。”
當年二阿哥還是太子時,來給太後請安時還會說些蒙語,隻是物是人非啊。
和嬪不怎麼在意,宜妃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
太後上了年紀,精神不濟,和年淳雅說了不到半個時辰的話,就有些撐不住了:“哀家有些乏了,你們回去吧。”
三人識趣的行禮告退。
老嬤嬤親自送了三人出去。
宜妃與和嬪先後離開後,老嬤嬤微笑著道:“太後很是喜歡和側福晉說話,若是側福晉得閒,日後可常來陪伴太後。”
年淳雅微微頷首,客氣有禮:“多謝嬤嬤提點。”
老嬤嬤指著身側宮女捧著的錦盒道:“這是太後娘娘賞賜給您的玉如意。”
“這”年淳雅抿了抿唇:“妾身無功無勞的,怎好受太後如此重賞?”
玉如意是一整塊福祿壽翡翠雕刻而成,上麵雕刻著靈芝等吉祥如意的圖案,一看就價值不菲。
老嬤嬤笑道:“誰說側福晉無功無勞?能讓太後開懷,這便是極大的功勞了。”
對於這個歲數的太後而言,什麼貴重的東西都見過了,可唯有好心情,不是時時都能有的。
“那妾身便厚顏收下了,還要勞煩嬤嬤替妾身向太後道謝。”
桃枝上前接過錦盒,又退回年淳雅身後。
老嬤嬤沒應:“側福晉若要道謝,還是等下次再來請安時,親自謝過太後吧。”
語畢,老嬤嬤沒再多說什麼,施了一禮就轉身回了殿裡。
內室,原本說乏了要歇息的太後,褪去了外衫,卸了首飾,人卻沒歇。
見老嬤嬤進來,她問:“如何?”
老嬤嬤走上前,在香爐裡添了勺香,口中奉承道:“太後您的眼光,哪裡錯的了。老奴瞧著,那年側福晉倒是個心思清明的。”
都說人老成精,太後活了這麼多年,宮裡心眼子多的人見多了,看人的準頭也練出來了。
隻是簡單的和那年氏說了幾句話,便看出了年氏大概的性子,不是個心思深沉的。
和她說話時,一開始是有些緊張,但後來卻是放開了,態度極其自然,也讓她感到舒適,就好像隻是簡單的把她當做了長輩一樣聊天,而非是把她當做太後。
僅憑這一點,太後就高看年氏一眼。
太後歎了口氣:“哀家年紀大了,不知道還能再活多久,剩下的這些日子,哀家隻想活的快活簡單些,至於旁的,不願再多管啦。”
老嬤嬤一聽這話,忙道:“呸呸呸,這話可不能亂說,太後您福澤萬年。”
太後笑了笑,“什麼福澤萬年,你儘是會拿這些好話來哄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太醫雖總是讓她放寬心,可說再多的好聽話,也治不了她這漸漸衰老的身體。
老嬤嬤沒再說話,眼眶微紅,很是傷感。
太後不喜歡這壓抑的感覺,便轉移了話題:“宜妃走時,臉色如何?”
她隻顧著和年氏說話親近,卻沒注意宜妃。
老嬤嬤道:“老奴瞧著,臉色不大好。”
至於原因,太後心裡跟明鏡兒一樣。
太後沉默了一瞬,臉色頓時沉了下去:“若不是這些年哀家顧及著胤祺的麵子,也不會縱的宜妃心愈發的大了。”
“哀家這還沒死呢,就開始惦記著哀家手裡的這點子東西了。”
老嬤嬤和太後幾十年主仆情深,從蒙古科爾沁到大清皇宮,一路走來兩人相依為命,自是喜太後所喜,厭太後所厭。
她當下便毫不客氣道:“那太後可要給宜妃提個醒兒?”
許久,太後沉沉吐息:“罷了。”
“看在她是胤祺生母的份兒上,隨她去折騰吧,但願到頭來不是一場空。”
第64章
本是抱著見不到太後的心態去請的安,結果非但見到了太後,還得了太後的賞賜。
如此反轉,令年淳雅頗為不安。
她也沒了想在行宮閒逛賞景的心思,從鬆鶴清樾出來後,就徑直回了青楓綠嶼,看著手邊的玉如意深思。
屋裡安靜了許久,年淳雅突然出聲:“可知爺何時回來?”
在旁守著的秋筠還沒來得及回話,四爺就大步垮了進來:“怎麼了?”
年淳雅赤腳踩在地上屈了屈膝,仰著白嫩精致的小臉道:“妾身有事要與爺說。”
四爺抬手,跟著四爺進來的蘇培盛忙指揮著屋裡伺候的人出去。
他上前用抱小孩兒的姿勢,攬著年淳雅的腰肢將人抱起,雙腳離地,自個兒轉身坐在她方才坐著的位置上,輕斥道:“成何體統。”
四爺隨手拿了手邊的輕薄小毯,裹上年淳雅露出的雙腳:“下次且不可再赤腳,要知道寒氣都是從腳入,你身子不好,如何受得了?”
隔著薄薄的小毯,雙腳被握在四爺手中,年淳雅不自在的縮了縮腳趾,聲音嗡嚀:“妾身知道了,爺快放手。”
四爺恍若未聞,隻道:“不是說有事要與爺說?”
他一句話把年淳雅的思緒給拉回了正題,年淳雅也顧不得腳還被握著了。
她拽了拽四爺的衣袖,把今日去鬆鶴清樾請安發生的事情毫無疏漏的說給四爺聽。
說完,年淳雅還很是疑惑:“爺,妾身記得,妾身與和嬪娘娘並無交集,您說和嬪娘娘為何要幫妾身?”
今日若不是和嬪開口,指不定她見不到太後。
四爺眸色微閃,回答的很是迅速:“不知。”
被四爺抱在懷中的年淳雅並未看到四爺眼神閃爍的模樣,但四爺如此之快的回答,讓年淳雅不禁想起了一件事。
她靈動的眼珠子稍稍一轉,就伸出了試探的小腳腳:“爺與和嬪娘娘啊。”
話剛起了個頭,腳就被四爺用力的握了一下,年淳雅一個錯不及防就叫了出來。
“雅兒。”
四爺緊抿著薄唇,下頜緊繃,語氣微沉:“不可胡言亂語。”
她曆史學的並不好,但對於曆史上有些真真假假的八卦,反而好奇的很。
曆史上記載的雍正和康熙爺的和妃瓜爾佳氏好像有些什麼,後來和妃還曾撫養過弘曆。
且看四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倒是讓年淳雅更加堅信史書上的這一記載。
隻是四爺難得用這般不悅的語氣和她說話,年淳雅此刻即便再心癢難耐,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在老虎嘴上拔毛。
她委委屈屈道:“妾身知錯。”
四爺垂眸,看她委屈的模樣,心底一軟,難得解釋:“這話在爺麵前說也就罷了,若是讓旁人聽去了,再傳到皇上耳中,難保不是一件禍事。”
“至於爺與和嬪,什麼事都沒有,日後不許再妄加揣測。”
而關於當年和嬪選秀時,差一點就成了他的格格一事,四爺絕口不提,也沒有了提起的必要。
年淳雅點了點頭,又猶豫道:“那和嬪娘娘那裡,妾身是不是該送份謝禮過去,畢竟今日妾身承了和嬪娘娘的一份情。”
四爺輕輕揉著她的腳,漫不經心道:“爺會讓蘇培盛備下厚禮,你讓人送去就好,日後見到和嬪,不必親近,隻需不失了禮數即可。”
“妾身明白了。”
一件心事解決,年淳雅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許,可當她的視線又落在那玉如意上時,心情陡然又沉重起來,臉皺做一團:“這玉如意”
玉如意擺的位置很是顯眼,四爺想看不到都不行,在看到玉如意的第一眼,四爺就認出了這玉如意本是前些年皇上給太後賀壽壽禮中的其中一件。
雖然這玉如意很是貴重,但對於見慣了好東西的太後來說,不算得什麼。
四爺沒什麼心理負擔:“長者賜,不可辭。既然是太後賞賜,你便安心收著。”
隻不過令四爺好奇的是:“爺竟從來都不知道,雅兒還會蒙語。真是讓爺好生驚訝。”
一提起這個,年淳雅就心虛的咽了口口水,而後裝的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爺也沒問過妾身啊。”
四爺哼笑:“那爺現在問,雅兒還會些什麼?”
年淳雅用手指點了點四爺胸膛:“妾身什麼都告訴爺了,那就沒有驚喜了,自然得爺自己慢慢發現。”
四爺挑了下眉梢,不置可否:“太後那裡,去的也不可過於頻繁,免得擾了太後清淨,每五日去請次安便好。”
考慮到這次行宮避暑,來的人員和關係都比較複雜,四爺又撿了些重要的人和事一一給年淳雅說了說,最起碼日後再見到誰,能做到心裡有數,不會被誰給坑了。
年淳雅明白四爺的用心,聽的很是認真,不明白的地方還會問。
時間不知不覺的溜走,等四爺停下,屋裡已經有些暗沉了.
梨花伴月,和嬪看著年淳雅讓人送來的厚禮,什麼也沒問,就揮手讓秋筠退下。
和嬪的宮女衝著秋筠離去的背影哼了聲:“這年側福晉也太沒規矩了,您幫她得見了太後,她才能得了太後的青眼,如此大的恩情,不說親自來,竟隻是派了個婢女送些禮。”
和嬪低頭繼續繡著翠竹扇套:“不來便不來吧,左右是本宮願意幫的,她承不承本宮的情,都沒什麼關係。”
再說了,她幫年氏,看的是他的麵子。
那宮女沒再說什麼,轉心坐在和嬪身旁的小杌子上劈著絲線:“您繡一會兒便罷了吧,省的傷了眼睛,皇上今日一早就讓人來傳話,說要來用晚膳,還是要早些準備著的好。”
和嬪刺針的動作一頓,“知道了。”
秋筠回去後,年淳雅不放心的問:“和嬪娘娘可有為難你?”
她自己也知道讓秋筠自己去送禮,著實是有些失禮,但四爺這麼吩咐,她隻能照辦。
秋筠忙搖了搖頭:“和嬪娘娘很是和善,並未為難奴婢。”
年淳雅這才放下心,賞了秋筠後,便把這件事給拋諸腦後,問起這行宮裡有什麼景色好的地方。
秋筠在行宮裡待了有些年,對於行宮的景色也是熟悉的很,當即就開始一一介紹:“行宮內共有三十二景,每一處都是皇上親自賜名。其中行宮北麵是草地和樹林,皇上等閒時候會去那裡賽馬。西北麵大多數是山景,緊挨著行宮外圍,建立了許多寺廟。湖泊則是集中在東南,大大小小的湖泊共有八處,分彆是銀湖,鏡湖,半月湖等,每處湖泊都有自己獨特的美。”
“至於主子們住的宮殿,都集中在行宮南麵,離湖泊不遠,賞景也方便。”
有了秋筠這個活地圖在,加上行宮裡山水環繞,清涼不已,年淳雅就不再窩在屋裡,而是幾乎天天出門遊玩。
玩的同時,還不忘算著日子,去給太後請安。
太後見了她仍舊很熱切,隻是年淳雅實在是不擅長和老人家聊天,尤其是這位老人家地位尊崇,就不能想說什麼說什麼。
為難之下,年淳雅索性就想了個法子,給太後講故事解悶。
就從西遊記開始講,雖然沒看過小說,但看過那麼多遍電視劇,對於劇情還算是記得住的。
講故事的時候,年淳雅用的就是漢語,等到太後發表意見,她解釋的時候,說的才是蒙語。
年淳雅照常坐在太後身邊的繡墩上,笑盈盈道:“太後,咱們上次講到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今兒妾身接著給您往下講”
康熙帶著四爺,恒親王,七貝勒還有十五阿哥來給太後請安,尚未踏進殿內,就聽到一道伶俐又輕快的聲音,從話中所說的內容聽來,像是西遊記。
康熙停下腳步,渾濁老態的眸子未動,“誰在裡麵?”
見了康熙一行,早就跪下行禮的守門宮女道:“回皇上的話,是雍親王府的年側福晉來給太後請安,正陪著太後說話呢。”
年淳雅第一次來給太後請安的經過,早就傳到了康熙的耳朵裡,但康熙還是表現的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康熙側頭,睨了側後方的四爺一眼:“老四的側福晉?”
四爺欠身拱手:“是。”
康熙笑著拍了拍四爺的肩:“不錯,知道常來陪太後解悶,是個有孝心的。”
如若忽略康熙那沒有一絲笑意的眼睛,四爺還真就信了康熙的話,隻不過四爺並沒有多解釋什麼。
年淳雅的聲音隨著太監尖銳的通報聲停下,連忙起身退到一旁,連頭都沒敢抬,直接跪下請安。
直到康熙和太後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子寒暄完,又叫四爺等人起來後,太後才同康熙道:“皇上,這孩子還跪著呢。”
康熙聞言,這才看向年淳雅:“起來吧。”
沒人扶她,年淳雅緩慢起身:“謝皇上。”
“朕方才在外麵時,聽見有人在給太後講故事,是你吧?”
康熙明知故問,年淳雅毫無所覺:“回皇上,正是妾身。”
聽著她隻單純的回他的話,而沒有一句多餘,康熙頗為側目:“講的什麼?”
“是《西遊記》。”
“讀過書?”
又是一句簡短的問話,年淳雅卻隱隱覺得一股壓迫感朝她襲來,令她後背綿綿密密的出了一層薄汗:“妾身隻是喜歡讀些遊記之類的,上不得台麵,讓皇上見笑了。”
太後不知是不是瞧出了什麼,笑道:“什麼上不得台麵,哀家就覺得,你這故事講的極好,若是能天天來給哀家講一會兒,那就更好了。”
康熙順勢道:“皇額娘若是喜歡,讓她天天來也就是了。”
太後瞧了年淳雅一眼:“哀家也想,不過這丫頭心細,怕擾了哀家清淨,每五日才來一次。”
“哦?如此說來,是個懂規矩的。”
康熙大手一揮:“賞。”
第65章
康熙賞賜了雍親王側福晉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行宮。
與此同時,宣揚出去的還有年側福晉孝順的名聲。
後來不知怎的,傳著傳著就變成了雍王府上下,個個兒都是孝心可嘉,可見雍親王素日教導有方。
於孝道一途上,四爺在前朝是狠狠的得臉了一回。
事後,年淳雅琢磨著這些流言,不知不覺的就琢磨出點不一樣來。
從她一開始去給太後請安,到後來四爺建議五日一去,再到在太後那裡見到皇上,這所有的一切都太過巧合。
隻是四爺怎麼就能確定,她能夠討太後喜歡,而不是令太後厭惡呢?
她掃了眼正立在案前練字的四爺,神情肅穆,姿勢筆挺,沾墨揮筆,頃刻間就寫下了一個碩大的孝字。
四爺垂眸看著這個孝字,勾唇輕笑:“覺得如何?”
年淳雅不知該如何評價,隻憑心而論的話,她能察覺到這個字裡暗藏的鋒芒。
都說字如其人,如今看來,是一點也不假。
“極好。”
四爺聞言,無奈的笑笑,把筆放在筆架上,拉過年淳雅磨墨的那隻手,用年淳雅的帕子給她擦著手指上沾染的墨跡:“這般敷衍?”
年淳雅睨了四爺一眼,理所當然道:“妾身的字不比您的字好,又哪裡能隨意評價。”
她隻是勉強把原主寫的那一手簪花小楷給練習的差不多相似而已。
四爺不由失笑:“知道自己的字不好,平日還不勤加練習?”
年淳雅不大樂意四爺在這上麵對她說教:“妾身又不用做學問,字也不必拿出去給旁人看,那麼勤奮做什麼。”
一聽到這些歪理邪說,四爺就忍不住想要開口訓斥。
然而蘇培盛在此時拿著一封信進來,倒是打斷了四爺的要說的話:“主子爺,這是府上的家書。”
“府裡可有什麼事發生?”
四爺邊拆了信,邊問蘇培盛。
蘇培盛搖搖頭:“送信的人沒說什麼,想來是沒什麼大事。”
離府到現在已經一月有餘,便是沒事,按照烏拉那拉氏的習慣,也會每月遞一封家書來的。
四爺看信很快,信上內容剛入眼底,年淳雅就注意到四爺的眼角眉梢都透著分喜悅。
她好奇道:“是有什麼喜事嗎?”
四爺沒隱瞞,將信塞到年淳雅手裡,素來沉穩的聲音中含了明顯的笑意:“是有件喜事,福晉在信中說,懷恪有喜了。”
弘時等人尚未成婚,懷恪有喜,哪怕隻是個外孫,也是四爺的第一個孫輩。
年淳雅還未反應過來,蘇培盛已經迅速的跪了下來道喜:“奴才恭喜主子爺,賀喜主子爺。”
四爺毫不掩飾自己的高興:“院子裡伺候的,都賞一個月的月例。”
蘇培盛響亮的應了一聲,就退下去辦這件事了。
年淳雅大概的掃了兩眼信上的內容,懷恪有喜跟她沒什麼關係,更何況她和懷恪的關係並不好。
但看四爺如此高興的樣子,她還是很給四爺麵子的笑了笑。
四爺見她笑的勉強,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笑意微斂,把人攬進自己懷裡,在她耳側低聲安撫:“爺等著你調養好身體,再給爺生個孩子。”
年淳雅哼道:“那爺可有的等了。”
何嬤嬤可還沒說她如今的身體能受孕來著。
四爺低頭不帶一絲情欲的吻了吻她的耳畔,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間,帶來些許酥麻的癢意:“無妨,多久爺都等的起。”.
年淳雅花了一個半月把行宮都逛了個遍,隻除了行宮北麵的草地和樹林。
她不是不想去,隻是聽秋筠說,北麵時常會有人去騎馬,她自己去難免會碰到一些外男,讓人看去了免不了一些閒話。
所以年淳雅隻好讓四爺帶她去,順便也學學騎馬。
四爺沒有不同意的,隻是他閒暇的時候不多,年淳雅一等就又等了半個月,才等來四爺空閒。
這日,年淳雅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騎裝,跟著四爺一起來到行宮北麵的馬場。
有馬場,當然就有馬,行宮裡的馬都養在這裡。
四爺和年淳雅一到,立即就有馬場的管事迎了上來:“奴才給王爺請安,給年側福晉請安。”
馬場管事沒見過年淳雅,但當奴才的嘛,沒幾分眼力勁兒怎麼成?
“免禮。”四爺在外的形象一向是冷麵王爺,不苟言笑,說的話也是言簡意賅:“本王帶側福晉來騎馬,馬場裡可有溫順的馬匹?”
“有有有,王爺和側福晉隨奴才來。”
馬場管事立馬點頭,引著四爺和年淳雅往馬廄那邊走:“一個月前,行宮才到了幾匹好馬,其中有匹母馬,通身雪白,額間綴著一點紅,性子再溫順不過了。”
早在皇上賞賜了年側福晉後,他就多留了個心眼兒,叫人打聽了年側福晉。
在知道年側福晉最近在行宮四處遊玩時,便知年側福晉遲早會來馬場,這匹溫順的母馬,是他早就備好了的。
說話間,管事說的那匹馬已在眼前。
年淳雅不懂馬,隻知道這匹馬顏值很高,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了。
四爺自幼騎馬,對馬的了解當然比年淳雅多,大致檢查了一下,便知道馬場管事的確沒敷衍他們。
蘇培盛見四爺露出滿意的神色,忙給馬場管事的遞了個荷包:“差事辦的好,王爺賞你的。”
沉甸甸的荷包擱在手裡壓手,馬場管事頓時樂開了花,“奴才多謝王爺賞賜。”
四爺淡淡嗯了一聲,就拉著年淳雅的手先讓她學著親近馬匹。
馬場管事也有眼色,正了正略有些歪斜的帽子,在蘇培盛的允許下無聲告退。
有伺候馬匹的奴才拿來了飴糖,四爺捏了一塊兒放在年淳雅手心:“喂喂它,讓它熟悉你的氣息,待會兒你騎它的時候,它才不會反抗。”
年淳雅似懂非懂,把整個手攤開,將手心的飴糖送到馬的嘴邊。
動物都是有靈性的,或許是它沒有在年淳雅的身上感受到威脅不善的氣息,這匹馬沒有絲毫猶豫的就吃了年淳雅手心的飴糖。
馬的舌頭伸出來卷起飴糖時,還舔到了年淳雅的手心,那股癢意讓她沒忍住,快速的把手縮了回來。
四爺眼底含笑,讓人把馬牽了出來。
他看了眼牽著韁繩的奴才,那奴才會意,忙把韁繩恭敬的交到四爺手上,自己退至一旁。
四爺把年淳雅扶上馬,自己利索的上了馬背,和年淳雅同乘。
年淳雅納悶兒:“爺不是要教妾身騎馬嗎,怎麼您還上來了?”
四爺拉了拉韁繩,馬在原地走了幾步:“爺先帶你騎一圈,讓你感受一下,待會兒更好學一些。”
說著,四爺駕著馬,速度緩慢的在草地上走了起來 。
坐在馬上,年淳雅能夠看到的地方更遠,視線也更廣,身後的四爺更是給足了她安全感。
不一會兒,年淳雅就不再滿足於慢走,她扭頭看向四爺:“爺快一點兒,太慢了。”
四爺沒聽她的,依舊控製馬匹慢悠悠的走著:“不能太快,不然你會受不住。”
馬奔跑起來,不會騎馬的人一開始會不大舒服,所以還是得慢慢來。
慢慢來的後果就是,明明騎一圈隻要一刻鐘的時間,四爺磨蹭了大半個時辰。
待兩人回到起點,馬場裡突然就多了幾個人。
四爺率先下馬後,親自扶了年淳雅下來,這才走上前同那幾人打招呼:“五弟,七弟,十五弟。”
三人同時拱手:“四哥。”
年淳雅默默的跟在四爺身後行禮:“見過幾位爺。”
五爺忙道:“小四嫂快請起。”
他如此客氣,也是看在他那四哥對這位年側福晉的寵愛的份兒上,不然的話,喚一句年側福晉也是不出錯的。
年淳雅對此心知肚明,羞赧的笑了笑,隻往四爺身後站了站,並不說話。
十五阿哥那不老實的眼珠子看了一圈,打趣道:“四哥,難得見你有如此閒情逸致,竟和小四嫂同乘。”
四爺向來不喜歡被旁人談論關於他的私事,於是生硬的轉移話題:“你們怎麼來馬場了?”
五爺好笑道:“來馬場自然是來騎馬的。”
七爺跟著說:“方才我還和五哥十五弟說,準備一起賽馬,既然四哥也在,不如和我們一起?”
七爺邀請,四爺不好拒絕,對上三道滿是戲謔的目光,他回頭叮囑年淳雅:“爺把蘇培盛留在你身邊。”
年淳雅笑著福了福身:“爺去吧,不必擔心妾身。”
四爺跟著五爺他們離開後,蘇培盛上前請示:“側福晉,可還要騎馬?”
年淳雅點了點頭:“把馬遷過來吧。”
本就是來學騎馬的,總不能因為四爺不在,她就隻能乾看著吧。
又說四爺那邊,各自挑了一匹馬之後,在奴才的號令下,四匹馬幾乎同時越過紅線,向前衝去。路上經過的層層障礙,也毫無困難的跨越過去。
四爺射箭的功夫雖說不行,但騎馬還算尚可,四人的賽馬中,領先其餘三人,勉強占了第一,十五阿哥隻比四爺慢了一息的時間,排在了第二。
他翻身下馬抹了把臉,敬佩道:“四哥這馬術功夫,在兄弟之中,怕是沒幾個人比的上。”
四爺把韁繩扔給奴才,“十五弟過獎了,我這騎術,不過尋常而已。”
至少,比他強的這次都不曾隨行,才讓他在不擅騎術的兄弟裡占了個光。
“四哥你就彆謙虛了”
十五阿哥話還沒說完,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馬鳴聲,隨即是一陣尖叫:“側福晉”
四爺臉色霎時變了,連招呼都顧不得打,抬腳就走。
其餘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66章
意外的發生,總是一瞬間。
哪怕四爺距離年淳雅不是很遠,可等他急急趕到,年淳雅已經跌下了馬。
好在蘇培盛眼疾手快,在年淳雅跌下去的瞬間躺在了地上做了人肉墊子,馬又被馬場離的近的奴才給及時馴服,這才沒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可即便如此,年淳雅也還是結結實實的從馬上摔了下來,右手手腕也在下意識的撐地中給扭著了。
疼的她眼淚當時就流出來了。
四爺三步並做兩步的上前把年淳雅抱在懷裡,看著她淚流不止的模樣,臉色沉如鍋底:“傷到哪裡了?”
緊跟而來的五爺見狀,忙不迭的吩咐奴才去傳太醫。
年淳雅雙目含淚,咬唇忍痛:“手”
她的右手手臂不知怎的,這會兒疼的格外厲害,連抬都抬不起來。
不需把袖子給擼起來,四爺就看到那手腕處的紅腫,正肉眼可見的變紫,周身的寒氣像是不要錢一樣,不停的往外散,凍的五爺幾人都有些不適應。
四爺不敢去動年淳雅的手臂,忍著怒氣正要吩咐人去傳太醫,五爺忙道:“四哥,太醫我已經命人去傳了,隻是這馬場到底偏遠些,太醫來的慢,你總不好就這般抱著小四嫂等在這裡,總不是個事兒。”
馬場管事的這會兒得了消息,臉色大駭,連滾帶爬的滾過來,就聽見五爺的話,連連道:“馬場裡有專門備下供主子們休息的房間,奴才給王爺帶路。”
關心則亂,四爺一時慌亂,沒有五爺考慮周到,此時聽了五爺的建議,漸漸緩了神色,避開年淳雅右手手臂把人抱起來,冷冽的黑眸掃向那匹驚了的母馬和周圍的奴才:“蘇培盛,這裡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