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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夏日多雨,方才還晴空萬裡,頃刻間便是烏雲密布,大雨瓢潑。

年淳雅坐在窗前聽著嘩然雨聲,漫不經心的擦拭著琵琶弦上淺薄的灰塵。

金風望著窗外的雨,憂心忡忡:“側福晉,主子爺已經有五日不曾來過了。”

自那日之後,四爺帶著糾結離去,就再也沒有踏足過正房。

年淳雅恍若未聞,擦拭完琴弦後,又用手旁的膏狀養護膏養護著琴體。

動作仔細緩慢,不慌不忙。

等到將琵琶給養護了一遍,用金風遞上的巾帛擦了擦手,才不疾不徐道:“不曾過來,但也不曾讓皇上賞的那位女子服侍,不是嗎?”

四爺是沒來,可蘇培盛每日都會過來交代一句,也沒彆的話,隻是說了句主子爺獨自安寢,讓側福晉不必等著。

後麵那句話沒什麼,重要的是前半句。

金風恍然大悟,憂心放下了大半:“可是您就這麼與主子爺僵持著,也不是個事兒啊。眼看著天漸漸涼了下來,估摸著聖駕很快就要回鑾了。”

要是在聖駕回鑾前,側福晉還沒有和主子爺和好,回去後,府上的人還指不定如何看側福晉的笑話呢。

金風的心思,年淳雅多少能猜到些,但年淳雅的心思,金風卻不懂。

其實事情遠沒有金風想的那樣,隻是簡單的鬨脾氣。

認真說來,這是她和四爺之間的博弈。

倘若四爺並不認同她的話,那也沒關係,有年家在,她也不擔心以後得日子不好過,甚至更不會擔心四爺會冷落她。

可若是四爺認同她的話,並且如她所願,那她也不會矯情。四爺敢給,她就能接的下。

總之一句話,她是進可攻,退可守,怎麼著都不吃虧。

看似她被動,無論哪個選項都隻能由四爺主動選擇,實則被動的是四爺。

不為彆的,隻因為年淳雅能感受的到,四爺對她不是毫無感情。

這才是她能如此遊刃有餘的關鍵。

窗外的大雨重重的打在有些輕微泛黃的芭蕉葉上,四爺在房裡練了一張又一張的大字,卻始終靜不下心來。

年淳雅的話,神情,始終在他的腦海裡回蕩,影響著他的心神。

啪嗒,一滴濃重的墨汁滴落在宣紙上,一個碩大的靜字,就此被毀。

四爺沉沉吐出一口鬱氣,把筆扔進筆洗裡,看著筆尖上殘留的墨跡在清澈的水中蔓延四散,渾濁了筆洗中的水。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明知道年氏的想法荒唐可笑,他卻遲遲狠不下心來拒絕。

蘇培盛看似垂著頭,實則眼角不斷地往四爺的臉上瞟。

看著四爺變幻莫測的神情,蘇培盛在心裡嘖嘖稱奇,四爺患得患失的模樣倒是少見,年側福晉還真是有本事。

正想著,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冷颼颼的聲音:“你在笑什麼?”

蘇培盛嚇的一哆嗦,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微微揚起的唇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笑了。

他側頭,對上四爺冷的能凍死人的目光,訕訕道:“奴才沒笑,主子爺您定然是看錯了。”

他隻能不承認,總不能真把自己想的說出來吧。

“哼。”四爺正心煩,也沒心思和蘇培盛掰扯他究竟笑沒笑,隻冷哼一聲,以示不滿。

這一聲冷哼,把蘇培盛本就提著的心,更是高高舉起。

蘇培盛抬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鼓起勇氣道:“奴才瞧著您這幾日心情不好,不若奴才陪您去側福晉那兒,有側福晉陪著您,您也能高興些。”

煩悶的四爺沒仔細聽蘇培盛的話,一聽到側福晉三個字,張口便道:“蘇培盛,你是瞎了嗎?”

難道不知道他如此心煩正是因為他口中的側福晉?

從前他怎麼不知道蘇培盛是個這般沒眼色的蠢奴才?

蘇培盛二話不說,直直跪下:“奴才知錯。”

見他連辯解都不辯解一句,跪的利索,四爺更氣,繞過桌案,抬腳就踹了過去:“爺要你有什麼用?”

隻會跪下認錯,彆的用處是一點沒有。

蘇培盛順勢往一側倒去,頭上的帽子也歪歪斜斜,幾欲掉下來。

他忙伸手扶正,麻利的又跪回去:“奴才無用,奴才該死。”

“你”

四爺氣結,一甩袖子坐回桌案後的太師椅上:“再說該死,爺就真讓你去死一死。”

哪怕知道四爺是在嚇唬他,可他還是皺成了一個苦瓜臉。

他心裡苦哇,但他不敢說。

明明他已經暗暗提醒四爺了,可四爺自己沒反應過來,轉過頭來還要怪他。

蘇培盛無聲的歎了口氣,又把話說明白了一點:“主子爺恕罪,奴才是覺得,您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去了側福晉那裡,總是會開懷,所以奴才才”

“你說什麼?”

四爺這回是聽明白了,故而略有震驚。

他每次和雅兒待在一起,是會很放鬆,也會開心,隻是他從來都沒有刻意去留心。

蘇培盛跪的老實:“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不願看著您心煩,隻是想讓您高興。”

凡事過猶不及,蘇培盛說完這句話,就不再開 口,任由四爺自己慢慢想。

聽了蘇培盛的話,一直遮擋在四爺眼前的迷霧好似散開了。

他所求的答案,也漸漸清晰明了起來。

四爺倏地站起來,抬腿就走。

蘇培盛從地上爬起來,慌忙跟上去:“外頭還下著雨呢,您要去哪兒?”

外頭雨幕未停,但瞧著是越下越小了。

年淳雅一直坐在窗邊未曾挪動,眼睜睜的看著有一人影撐著傘從雨幕中走來,最後隔著窗子站在她麵前。

當他站到她麵前的那一刻,雨,應勢而停。

四目相對,年淳雅會心一笑,不必多問,已經明白了四爺的選擇。

她給四爺端了盞太平猴魁,故意道:“爺就這麼如了妾身的意,以後不會後悔嗎?”

四爺喝了口茶,唉聲歎氣的:“以後的事,誰又能說的準呢。”

話雖如此,但四爺心裡清楚,他做的選擇,從來都不會後悔。

年淳雅瞪四爺:“爺要是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

四爺緩緩笑了,手臂一伸,把人攬在懷中,對準他想了五日的粉嫩唇瓣,重重吻了下去。

此時無聲勝有聲.

翌日,一輛樸素的馬車從行宮角門駛出,走向鬨市。

外麵的小販叫賣,孩童戲耍,充滿了人間煙火氣息。

年淳雅坐在馬車裡,瞧瞧看了正在閉目養神的四爺一眼,心癢難耐的想掀起簾子一角,偷偷往外看一眼。

可手剛碰上簾子,就被一隻大手給握住了。

“出來前是怎麼同爺保證的?”

年淳雅垂頭喪氣的扭回腦袋,昨日被四爺失控時凶狠吻過的唇泛著紅腫:“您不是閉著眼睛呢嘛,怎麼還能知道妾身在做什麼?”

看出她的失落,四爺想了想,敲了幾下車壁,吩咐了一句。

沒一會兒,一塊兒麵紗被人從外遞進來。

四爺親自把麵紗給年淳雅戴上:“戴上麵紗,爺帶你下去逛逛。”

他本是打算帶年淳雅去東市的那條街上逛一逛首飾鋪子,胭脂鋪子什麼的,再帶她去前幾日和皇上一起去過的酒樓用膳。

誰知她偏對這尋常百姓的街市感興趣。

街市上魚龍混雜,年淳雅樣貌出眾,他既不放心,也不願意讓年淳雅的臉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年淳雅聽到能下去逛,精神更足,被麵紗遮擋後,裸*露在外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馬車在偏僻的角落停下,四爺下了馬車後,轉身去扶年淳雅:“街上人多,不要亂跑,記住了?”

年淳雅不耐煩聽四爺嘮叨,連連點頭催促:“知道了,咱們快走吧。”

也不知道真正的古代街市和電視劇中的古代街市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說完,年淳雅率先走了出去。

四爺無奈的跟在後頭,隨行的侍衛緊跟著,若有似無的擋開了一些離得近的人。

尋常的百姓也不是沒眼色的,見他們一行人穿著打扮不似常人,還有侍衛跟著,雖因好奇多看了兩眼,但人也是下意識的離他們遠遠的。

年淳雅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一些新奇的玩意兒會買下來。

還好金風出來的時候找行宮底下的奴才換了一些銅板碎銀,不然也太不方便了。

逛的累了,正好街邊有一家餛飩小攤,年淳雅回頭拉上四爺:“爺,妾身餓了,咱們在這兒吃碗餛飩吧。”

四爺掃了一眼餛飩攤,略有嫌棄的皺眉:“外麵的東西不乾淨,你若是餓了,爺讓人把馬車駕來,咱們去東邊的太白樓用膳可好?”

餛飩攤很乾淨,不論是灶台還是桌椅板凳和碗筷,都擦洗的能反光。

可四爺就是過不了心裡這個坎兒。

隻要一想到要是真的在這兒吃餛飩,就得用攤子上不知多少人用過的碗筷,四爺就打心裡接受不了。

經營攤子的是一對老夫婦,聽見站在他們攤子前的一位公子說他們的東西不乾淨,那婦人大著膽子道:“這位公子,我家的餛飩可是這條街上出了名的乾淨衛生,食材都是當天新鮮的,從來不用隔夜的,不信您問問這位小哥。”

婦人指的正是在她家攤子上吃餛飩的客人。

那客人聞言,咽下還有些燙的餛飩,立馬替婦人作證,豎起了大拇指:“她家的餛飩,味道是一絕。”

年淳雅扯了扯四爺的袖子,低聲撒嬌:“爺~”

她可是好就都沒有體會到這種市井氣息了。

拗不過年淳雅,四爺點了點頭。

強忍著不適,讓侍衛把兩人要坐的長條板凳擦了又擦,這才勉強坐下。

年淳雅熟練的報飯:“兩碗餛飩,一份多加點辣。”

第72章

四爺自從坐下之後,皺著的眉心就沒鬆開過。

他看著那婦人沾了麵粉的手往圍裙上擦了擦,然後就這麼用手數夠了數量的餛飩,在下鍋時,甚至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熱切道:“公子和夫人第一次來,小婦人我呀,給公子夫人多加兩顆餛飩,要是覺得好吃,您下回再來啊。”

四爺的嫌棄之情溢於言表,一本端正的坐在不夠高的板凳上,周身散發的氣勢和這攤子格格不入。

年淳雅笑著回道:“那就多謝大娘了。”

餛飩熟的很快,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來,其中一碗放了一勺紅彤彤的辣子。

年淳雅二話不說,就打算取下麵紗。

四爺眉心一跳,又去伸手阻攔:“做什麼?”

年淳雅茫然的看他:“不把麵紗取了,妾身怎麼吃呀?”

麵紗覆麵,確實不方便進食,但四爺隻要一想到年淳雅把麵紗取下來,那微腫,破了小口子的紅唇便會露於人前,揭露著他的罪證,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他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下一瞬,跟隨著的侍衛就背對著二人,把二人圍的結結實實。

四爺掃了一眼,確保不會被人看去後,才親自給年淳雅取下麵紗:“吃吧。”

年淳雅露出了勉強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即便是婦人特意多加了兩顆餛飩,一碗餛飩的量也不是很大,一眼就能數出來的數。

她唇瓣微微嘟起,吹散勺子裡那顆餛飩的熱氣,然後張口將餛飩送入口中。

四爺能清楚的看到,那口中昨日與他一同嬉戲的粉嫩小舌一卷,小巧的餛飩便沒了蹤影。

他看的呼吸一滯,氣血上湧,隻覺得口中格外乾癢。

四爺閉了閉眼,重複著深呼吸的動作,不斷地在心裡默念著佛經,想把這股不合時宜的燥意給壓下去。

年淳雅吃了幾顆後,半晌沒見身邊這人動靜,不免好奇的偏頭去看:“您怎麼不吃啊?”

還彆說,小攤子上的吃食彆有一番風味,餡兒能鮮掉人的眉毛。

不是說府中廚子做的就不鮮,隻是少了一股煙火味兒罷了。

四爺本已經極力在忍著了,至少麵上已經恢複了以往冷峻淡漠的表情,可當他又看著她那因為吃了餛飩而添了幾分潤澤的紅唇一張一合,腦子裡緊繃的那根弦啪的一聲就斷了。

某人長臂一探,將人勾了過來,對準那張心心念念的紅唇就吻了下去。

和以往清甜的吻不同,這個吻,清甜中夾雜著餛飩的鮮。

四爺吻的極重,急切又凶狠,年淳雅隻覺得唇瓣上破了皮的小口子疼的更厲害了。

她想掙紮,可顧及著地方不對,非但不敢掙紮,更是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隻能被迫承受著。

不知過了多久,四爺終於饜足,眉目舒朗的拂去她唇角的銀絲,誇讚道:“味道確實不錯。”

年淳雅的臉上火辣辣的發燙,她捂著唇,做賊心虛似的私下四下看了看四麵的人牆,瀲灩的眸子惡狠狠的瞪著四爺,小聲嬌嗔道:“您太過分了!”

四爺不置可否,默認了她的指責:“還吃嗎?”

年淳雅一噎,看了眼沒吃幾口的餛飩,咬牙切齒的:“吃。”

不但把自己的給吃了,還把四爺那碗也給吃了,一口都不給四爺留。

吃了兩碗餛飩的後果,便是再也吃不下旁的東西。

到了最後,四爺安排的太白樓用膳之行也沒能用得上,就打道回了行宮。

是夜,疾風驟雨凶狠的打在嬌花花瓣上,在花瓣上留下晶瑩剔透又灼熱的露珠。

屋內的蠟燭愈發昏暗,淡淡的石楠花味道蔓延,年淳雅的意識已經不甚清晰,感受到四爺停下,她心中狠狠鬆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問他:“爺可儘興了?”

出去遊玩要付出的代價便是如此,所以今晚年淳雅也是舍命陪君子了。

四爺輕嗤了一聲,示威般的往前送了送:“雅兒覺著呢?”

年淳雅一驚,欲哭無淚:“您您怎麼還”

這都快兩個時辰了,四爺這麼持久的嗎?以前從來沒有超過一個時辰的。

大掌覆在年淳雅的腰窩上,是熱烈又滾燙的觸感。四爺笑了笑:“爺都應了你,以後不再讓旁人伺候,那雅兒是不是就要多勞累一些?”

話落,沒給年淳雅反應的時間,她的身體再度被填滿

八月底,聖駕回鑾。

回鑾的前幾日,青楓綠嶼的奴才們忙的不可開交。

來時年淳雅隻收拾了十五口箱子,可等到回去的時候,卻足足多了七口箱子。

這七口箱子裡,有太後皇上賞賜的,也有受了傷後大大小小的主子命人來探望時送的禮,那日出去遊玩時買的一些小玩意兒,還有當地一些四爺門下官員的女眷送的。

年淳雅甚至都沒見過這些女眷,就憑白多得了這麼多好東西,那些人還真是舍得。

她坐在廊下,看著一眾奴才來來往往的搬東西,金風守在她身邊,時不時的都要被問上幾句,更彆提忙的腳不沾地的桃枝了。

耳邊還時不時能聽見桃枝叮囑底下奴才的聲音:“這是側福晉最喜歡的白瓷描金花瓶,小心點,彆給弄壞了”

至於何嬤嬤,若是沒有什麼事是非她不可的,她一般隻會守著小廚房,不會出現的。

年淳雅端起剛泡好的茶,正要品上一口,喧嘩聲驟起。

她抬眸望去,隻見月亮門那裡有一女子提著裙擺在前麵跑著,後麵還有一個小太監在追。

那女子邊跑邊喊著側福晉三個字,隨著她離年淳雅越來越近,她的呼喊聲也越發清晰。

不過眨眼間,那女子已經跪在了階下,二話不說磕了頭:“求側福晉憐惜”

話音甫落,追她的小太監也跟了上來,噗通一聲跪趴在地上:“奴才辦事不利,讓蘇姑娘從房間跑了出來,惹了側福晉的眼,奴才這就把蘇姑娘給帶回去。”

小太監冷汗涔涔,暗罵自己昨日貪嘴吃了不該吃的,導致今日鬨肚子,一個沒看住,人就跑到了側福晉麵前。

他說完,就要起身把蘇姑娘給帶走,可蘇姑娘卻不配合,掙紮著道:“側福晉,求您憐惜奴婢,奴婢是”

院裡來來回回的奴才,視線若有似無的往這邊看,年淳雅皺眉,金風忙捂了蘇氏的嘴,低聲同那小太監道:“屋裡回話。”

四人去了花廳,年淳雅端坐在上方鋪了繡墊的主座上,垂著眼簾看著下麵跪著的二人,詢問那小太監:“怎麼回事?”

小太監是雍王府的奴才,差事沒辦好,正懊惱不已,生怕被責罰,此刻便不敢有所隱瞞,如實道:“奴才奉蘇公公之命看著蘇姑娘,不許她踏出廂房半步,隻是今日奴才略有不適,離開了片刻,蘇姑娘就找著了機會,從廂房跑了出來”

要不是這幾日院子裡大多數奴才都在忙著收拾行囊,看守蘇氏的奴才被調走了一個,隻剩他一人看著,也不會讓蘇氏有機可乘。

“既是如此,蘇氏,你又為何無視上命,擅自踏出房門來尋本側福晉,還口口聲聲要本側福晉憐惜你?”

年淳雅沒有見過蘇氏,但心中卻明白蘇氏的身份。

她就是皇上賞給四爺的女子,但同時也是她和四爺感情的催化劑。

蘇氏似是被年淳雅這話給嚇到了,臉色微微發白,但還是強撐著道:“側福晉,奴婢知道,奴婢卑賤之身,不值當被王爺放在心上,可奴婢到底是皇上賞賜給王爺的女人,奴婢求您垂憐,帶奴婢回府,奴婢願為您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她明明是皇上賞賜的,卻被王爺忽視,從未讓她伺候過,還把她禁足在廂房,全然當做沒她這個人。

要不是她警覺,發覺看守她的人少了,又在得知聖駕要回京時尋了機會跑出來,怕是到時候人就被留在行宮了。

她才不想連做女人的滋味兒都沒體驗過,就被拋棄在行宮守活寡。

看似蘇氏在求人,實際上蘇氏咬著她是皇上所賜,話中暗藏威脅。

年淳雅的心即便容易軟,但也不吃蘇氏這一套,正要拒絕,就見四爺匆匆趕來,“堵了嘴,把人捆起來關回去。”

蘇氏瞪大了眼睛,望向年淳雅的眼裡滿是哀求。

蘇培盛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三兩下就扭了她的胳膊把人給壓了出去,出去時見著院子裡正在忙碌的眾人,還不忘出言敲打幾句,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嘴。

“這是”

年淳雅看著蘇氏的身影消失在花廳,到底沒忍住問了。

四爺解釋道:“皇上賞賜的人,爺本就沒打算留在行宮,隻是沒想到她心思倒是多,竟會跑到你麵前來。”

他控製欲強,一向不喜歡有什麼人或者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即便是不被他放在眼裡的蘇氏也是。

年淳雅哦了一聲,沒有多問。

年淳雅不相信四爺,多問的時候,四爺不滿意,可年淳雅什麼都不問,四爺還是不滿意,覺得她不在乎。

他輕嘖一聲:“雅兒就沒什麼想問的?”

年淳雅嬌柔一笑,環抱著四爺的腰身,將臉貼在他束了腰封的腰腹上,嘴甜道:“爺做事自有爺的道理,妾身相信爺,所以不必多問。”

四爺滿意了,套著扳指的拇指摩挲著她的臉頰,聲線低沉柔和:“放心,爺答應過你的,必不會失信。”

第73章

京城,雍王府。

烏拉那拉氏看完四爺親筆所書的家信,略一思索,喊來銀朱:“讓人把陶然軒的東廂房收拾出來,安置爺帶回京的蘇氏。”

銀朱領命而去,荼白道:“福晉,奴婢倒是覺得,雲瀾苑會更適合一些。”

陶然軒是烏蘇裡氏的住處,雲瀾苑是郭氏的住處。

見烏拉那拉氏投來的視線,荼白笑著解釋:“這位蘇姑娘既然是主子爺從行宮帶回來的,想來與年側福晉是熟悉的,雅園不能讓蘇姑娘住進去,雲瀾苑可以。”

烏拉那拉氏捏著信紙,微微搖頭:“就陶然軒。”

她不曾在信中看到四爺有一絲一毫在意蘇氏,那她自然也就不必費心。

把信疊好塞回信封,放到一個專門存放四爺寫家書的匣子裡,烏拉那拉氏吩咐道:“明日聖駕就要回京,讓人去各院傳信,辰時在府外候著,迎爺回府。”

荼白彎腰應下:“是。”

她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停下了腳步:“福晉,烏雅格格那裡,奴婢可要命人傳話?”

昨日宮中德妃宣召,烏拉那拉氏沒辦法,就帶著幽禁了許久的烏雅氏進了趟宮,等回來時,德妃親口所說,讓烏拉那拉氏解了烏雅氏的禁足。

烏拉那拉氏想以她做不得主為由給擋回去,德妃卻不吃她這套,直言她是四爺額娘,一些小事,四爺總不會忤逆不孝。

實在沒了法子,烏拉那拉氏又擋不住,隻好給烏雅氏解禁。

四爺去行宮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為什麼德妃不早些解了烏雅氏禁足,偏偏在這個時候,不就是想打四爺一個措手不及麼。

每每夾雜在這母子兩人中間當受氣包,烏拉那拉氏就頭疼不已。

她揉了揉額角,歎道:“即便你不去命人傳話,難不成烏雅氏就不知道了嗎?”

如今的烏雅氏可沒被禁足,況且四爺回府這麼大的事情,又哪裡能單單瞞得住她一個?

荼白上前替烏拉那拉氏揉著太陽穴,低聲道:“奴婢是怕烏雅格格出現的突然,主子爺沒有防備,萬一場麵鬨的太過難看,也是打了福晉您的臉麵。”

烏拉那拉氏冷哼:“便真如此,本福晉又能有什麼法子。”

“要不”荼白轉了轉眼珠子,出了個主意,“要不福晉再給主子爺送封信,好讓主子爺心裡有個準備。”

“這時候送信?”

烏拉那拉氏倒是沒想過這個可能,畢竟明日人就回來了,若非有十萬火急的事,此時送信,是沒有這個必要的。

她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輕重,沒同意:“不妥,送信倒不如明日使人在城門候著,傳個口信。”

“如此也好。”

商定完這件事,荼白才退下辦差。

春澤齋,送走正院前來傳話的婢女,烏雅氏就開始挑起了衣裳釵環,等著明日在四爺麵前的亮相:“這件衣裳如何?這可是昨日入宮,娘娘賞的。”

巧菁在旁給意見:“宮裡的東西,都是頂好的,格格穿上一定會光彩照人。”

烏雅氏露出滿意的神色,又坐回妝台前選與之搭配的簪子。

當眸光不經意掃到鏡中的自己,烏雅氏不由得輕撫臉頰,左臉的正中,還有一道不是特彆深,但留了印子的疤痕。

每次看到這道疤痕時,烏雅氏的心裡總是會湧起一股恨意。

巧菁看烏雅氏的眸子又開始漸漸泛紅,忙道:“格格,昨日德妃娘娘不是讓太醫給您調配了祛疤的藥膏麼,太醫說了,隻要您用上幾個月,這疤痕就會消了。”

烏雅氏被巧菁的話喚回了幾分神誌,她取出藥膏,往臉上塗抹了厚厚的一層,生怕影響了效果。

見烏雅氏不再因為這道疤痕對她非打即罵,巧菁狠狠鬆了口氣。

在烏雅氏日子難熬的這一年多,巧菁不是沒想過另尋去處。

隻可惜她是內務府包衣出身,在宮裡當值的家人被烏雅家捏在手裡,巧菁根本沒得選擇。

膏藥冰涼的觸感傳來,烏雅氏眼中的恨意漸漸褪去:“你說,在本格格禁足的這些日子裡,郭氏是不是活的很得意?”

巧菁低著頭,一副恭敬的模樣:“郭格格小產後,也失了生育能力,如今雖然依附年側福晉,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年側福晉的馬前卒罷了,無甚可得意的。”

經過一年有餘的幽禁打磨,烏雅氏的性子早就沒有一開始那般粗淺驕縱,凡事也懂得了過過腦子。

但再怎麼打磨,智商終歸也是有限。

烏雅氏譏誚道:“年側福晉又如何?本格格的身後還是姑母呢。且等著瞧吧,本格格不會讓郭氏好過的。”

說來巧的很,烏雅氏惦記著報複郭氏,郭氏也沒閒著。

“福晉也準烏雅氏明日去府門前迎爺?”

郭氏秀雅的眉頭緊皺,神色微妙。

巧芸點頭:“錯不了,是正院的人親自去傳的話。格格,您與烏雅格格本就因”

話說一半,巧芸突然頓住,悄悄的打量了郭氏臉色的同時,改了話頭:“烏雅格格解禁,對咱們並非好事。”

郭氏幽幽一歎:“我何嘗不知,可宮中娘娘的命令,就連福晉都不能違背。”

怪隻怪,她沒個妃位姑母做靠山。

不能違背,就隻能接受。隻是她真的甘心嗎?郭氏這般問自己。

巧芸慶幸道:“好在明日年側福晉就回來了,格格也好尋年側福晉拿個對策。”

郭氏卻沒巧芸樂觀,她搖頭:“年側福晉沒有理由插手我與烏雅氏之間的恩怨。”

她是依附年側福晉不假,但這件事和年側福晉無關,年側福晉沒有非插手不可的理由。

巧芸的慶幸霎時煙消雲散:“可若是年側福晉不插手的話”

隻憑她們,估計不能把烏雅氏怎麼樣。畢竟郭氏一沒恩寵,二沒子嗣,在這府中無足輕重。

沒有說出口的話,郭氏和巧芸都心知肚明。

郭氏懨懨的,眼中透著不甘:“先讓人盯緊烏雅氏。”

有年側福晉的名頭在,她在後院還是有幾個可用的人手的。

巧芸一臉鄭重:“奴婢明白。”.

不提府中平靜的湖麵下是如何波濤暗起,一夜時間眨眼而過,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都早早的收拾妥當,趕在辰時前到了府門處。

烏雅氏穿了一身亮眼的玫紅色,在一眾人群中,格外顯眼。

李氏見了,臉色一變,輕蔑道:“烏雅氏,你才解禁,就這般張揚?也不看看這玫紅色,是你配穿的麼?”

好幾個月不見四爺,她今日特地穿的胭脂色,就是為了能讓四爺一眼就看見她,誰知烏雅氏如此大膽,顏色幾乎與她相撞。

烏雅氏對李氏的態度心有不滿,“側福晉這話不對。”

“哪裡不對?”李氏惱怒的瞪她,“且不說你衝撞了本側福晉,隻說這玫紅色,本就不是格格能穿的。”

格格位份能穿的紅,也隻有粉紅色。

烏雅氏得意的衝李氏笑道:“這身衣裳是德妃娘娘賞的,奴婢怎麼就不配穿了呢?”

一句德妃娘娘,成功的把李氏的不滿給堵了回去。

李氏憋了半天,還是氣不過,便挑撥離間:“得意什麼,要是德妃娘娘真的看重你,也不會讓你被爺幽禁一年,現在才放你出來。”

李氏的話,正說到了烏雅氏的心坎兒上。

被幽禁吃苦的那一年,德妃娘娘遲遲不救她出來,她心裡不是不怨怪的。

可那點怨怪,早就在昨日給拋諸腦後了。

此時李氏突然提起,烏雅氏難免露了些許情緒,被有心人看的一清二楚。

沒等烏雅氏出言辯駁,就有一報信的小太監飛快走來,跪地道:“啟稟福晉,各位主子,約莫還要一刻鐘,主子爺的車架便到了。”

話落,眾人紛紛開始讓貼身婢女給自己看看衣著妝容,生怕有哪裡不夠妥當。

隨著馬蹄聲響起,眾人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齊齊盯著不遠處越來越近的馬車。

片刻,馬車停穩,站在車轅上的蘇培盛掀開車簾,四爺高大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烏拉那拉氏帶領眾人行禮問安:“妾身恭迎爺回府。”

四爺下了馬車,走到烏拉那拉氏麵前扶起他,麵色溫和:“福晉請起。”

說完,四爺轉身回了馬車旁,伸手扶了年淳雅下來。

烏拉那拉氏直起身子,唇角含笑的望著年淳雅。

年淳雅站定後,上前走了幾步,蹲身見禮:“妾身給福晉請安。”

“起來吧。”烏拉那拉氏親自扶起年淳雅,笑意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年妹妹此行服侍爺也是辛苦。”

年淳雅笑的客氣有禮:“福晉言重了,這是妾身的本分,當不得辛苦。”

兩人寒暄了幾句,烏拉那拉氏這才望向身後還在拘著禮的眾人,提醒道:“爺快讓妹妹們起來罷。”

四爺的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掃了眼一眾人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為顯眼的李氏和烏雅氏。

他眸光微沉,抬了抬手:“都起來吧。”

四爺輕微的變化,被一直暗自觀察的烏拉那拉氏看在眼裡。

未免出什麼變故,烏拉那拉氏便不欲讓眾人在這府門外停留:“爺一路舟車勞頓,妾身讓人備下了熱水和膳食,您不妨先去梳洗休息一番,有什麼話,晚間為您和年妹妹接風時再說不遲。”

四爺當然不會不給烏拉那拉氏麵子,順著她的話讓眾人散去。

烏雅氏在原地咬了咬唇,糾結了半晌,到底沒有做什麼,順從的離開。

李氏卻不肯這般聽話,她上前湊近四爺,拉著四爺的手:“妾身服侍爺。”

四爺下意識的看了年淳雅一眼,不知為何,他竟見鬼的覺得心虛。

他冷聲拒絕:“不必了。”

第74章

四爺沒讓李氏服侍,獨自一人回了前院。

年淳雅和烏拉那拉氏打過招呼後,也回了雅園,在雅園外,見到了等她的郭氏。

“怎麼不進去等?”

郭氏低頭含笑:“在這裡等也是一樣的。”

兩人進去,玉露早就備好了熱水,但郭氏在,年淳雅也不能把郭氏丟下,自己去沐浴。

好在郭氏是個有眼色的,忙道:“側福晉才回來,還是先去沐浴梳洗一番,奴婢今日起的早,正好餓了,就想著在側福晉這兒蹭些點心吃。”

年淳雅見狀,就沒再管郭氏,帶著玉露進了隔間沐浴。

玉露一邊給年淳雅寬衣,一邊低聲道:“想必您回來時,在府門前也看見了,德妃娘娘解了烏雅格格的幽禁。”

烏雅氏穿的那般顯眼,想不讓人看見都難。

隻不過烏雅氏之前的日子不大好過,受過了磋磨,十分的容貌也隻剩下了三成,更彆說臉上還有一道疤痕了。

容貌不複此前嬌媚,厚重的妝容配上如此豔麗的顏色,看著沒什麼美感,唯一還算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隻有尚算纖細的身材了。

年淳雅略一皺眉,想起郭氏和烏雅氏之間的恩怨,不免道:“郭氏坐不住了吧。”

玉露捧著年淳雅的衣裳,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那是自然,若是坐得住,又哪裡會在這個時候來見您。”

年淳雅身上衣衫褪儘,跨坐進浴桶,溫熱的水浸沒了她的身子,讓人舒服的忍不住呻*吟出聲。

她撩起一捧水澆在身上,熱氣騰騰的霧氣氤氳了她的視線。

玉露站在年淳雅身後,替她拆著頭發:“郭格格的心思不難猜,側福晉可要如郭格格所願?”

說實話,年淳雅有點糾結,管吧,這事兒跟她沒關係,她也不大喜歡當出頭鳥。

可不管吧,郭氏畢竟是她的人,真就一點不管,難免寒了人心。

年淳雅沉沉吐出一口氣,往水下沉了沉身子,“看看再說吧。”

半個時辰後,年淳雅沐浴完出來,郭氏忙放下杯盞上前,接過玉露手裡的巾帛,包裹住年淳雅還在滴水的發絲擦拭。

很是殷勤備至。

玉露愣了下,“郭格格,這哪裡好勞煩您親自動手,還是奴婢來吧。”

說著,她就要去拿郭氏手中的巾帛。

郭氏手一偏,躲了過去,笑容溫婉:“伺候側福晉本就是我該做的,況且這麼久不見側福晉,奴婢也很是惦記,就讓奴婢伺候著吧。”

玉露詢問的目光投降年淳雅,見年淳雅幾不可察的頷首,這才不再爭搶,轉身去又拿了二十條乾巾帛來放在一旁,供郭氏取用。

郭氏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誇道:“側福晉的滿頭青絲又黑又亮,養護的可真好。”

她也算是有耐心,左一句又一句的閒扯,一直都不曾說到正題。

年淳雅心中不是不詫異,但郭氏不說,她也不會上趕著去問,任由郭氏給她擦拭乾頭發.

蘇氏被烏拉那拉氏安排的奴才從角門領進來後,一路引至陶然軒。

烏蘇裡氏站在陶然軒的院子裡,看見蘇氏進來,滿臉的不悅:“你就是爺帶回來的蘇氏?”

蘇氏初來乍到,不認識府中諸人,但她會來事兒,一開始就給引路的奴才塞了銀子,那奴才就給介紹道:“蘇姑娘,這位是烏蘇裡格格,住在陶然軒的正房,打今兒起,您二位就住同一個院子了。”

蘇氏來自承德,被獻美之前雖然被教過一些禮儀規矩,但像一些更具體的,比如王府內院的位份和一些細則什麼的,就不大清楚了。

她隻知道自己是官家小姐,也是皇上賞給四爺的女人,除了福晉和側福晉外,她跟其餘人的身份應該是一樣的。

所以哪怕蘇氏聽到了那奴才對她和烏蘇裡氏的稱呼不一樣,她也沒在意,隻是笑著同烏蘇裡氏點了點頭示意。

烏蘇裡氏本來就對有人要來分她的院子不滿,可礙於這是福晉親自吩咐的,她不敢表露出來。

如今倒好,蘇氏一個尚且沒有位份的人,竟敢不給她行禮。

烏蘇裡氏心裡頭的氣頓時就壓不住了,她指著院子裡的一個粗使丫鬟:“去,給本格格好好兒教教蘇氏規矩。”

蘇氏沒來之前,陶然軒是烏蘇裡氏做主,她的命令,自然沒人不聽。

粗使丫鬟利落的應了是,上前鉗製住蘇氏 的胳膊,重重的踢了蘇氏的膝蓋彎:“蘇姑娘,見了格格應該行禮的。”

蘇氏受疼,膝蓋骨狠狠地砸在青石板磚上,疼的她眼淚都濺了出來,塗了胭脂的唇止不住的顫抖。

好在蘇氏還是有點小聰明的,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眼下什麼情況她都沒弄明白,不宜和府中老人起衝突,就算是被教訓了,也服了軟:“奴婢初來乍到,不懂府中規矩,還請姐姐恕罪。”

烏蘇裡氏還想著若是蘇氏不服氣,就再讓人教教她,沒成想這頭低的倒是快。

如此這般,她也不好再找麻煩了,冷哼一聲,一甩帕子進了正房。

給蘇氏引路的奴才見狀,發了好心的把蘇氏扶去東廂房。

辦完了差事,正要告退,蘇氏拉住了那奴才的衣袖,又給他塞了個荷包,哀求道:“公公,方才我可是哪裡做的不好,犯了規矩?”

看在銀子的份兒上,引路奴才就提點道:“姑娘如今還沒有名分,烏蘇裡格格是宮裡娘娘賜下來的,身份是不如烏蘇裡格格,自然得行禮。”

“不知府中有幾位格格?”.

沒多久,蘇氏的一言一行都被稟報到了烏拉那拉氏麵前。

烏拉那拉氏往香爐裡添了勺香粉,饒有興味道:“這麼看來,蘇氏還是有幾分聰明的。”

荼白輕哼:“就是再聰明,又能如何?”

“怎麼說?”

“奴婢剛剛差人問過了,主子爺一次都沒有幸過蘇氏。”

所以,就是再聰明,沒有寵愛,也是無甚前途的。

烏拉那拉氏聞言,倏地捏緊了勺柄:“沒有幸過蘇氏,那旁人呢?”

荼白不明白烏拉那拉氏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想了想,道:“奴婢不大清楚,隻是主子爺這次回來,也沒見帶有除了蘇氏以外的其她人。”

“不過您要是想知道,不如奴婢讓人再仔細的打聽打聽?”

身為嫡福晉,探聽四爺內帷之事本是職責所在,更不會犯什麼忌諱。

烏拉那拉氏閉了閉眼,“不必了。”

四爺不重女色,從來都沒有主動納過誰,府上的女人都是宮裡賜下的,這回的蘇氏也不例外。

既然不曾幸過蘇氏,也就是說,在行宮的這四個月裡,年氏得了獨寵。

明明年氏在府中也不是沒有過獨寵,可在意識到這一點時,烏拉那拉氏還是緊抿著唇,忽的就有些後悔.

酉時,正院花廳的接風宴開宴。

菜都上齊後,四爺率先起筷,吃了口蘇培盛布的菜後,眾人才陸陸續續拿起筷子進食。

隻是但凡牽扯到宴會這樣的字眼兒,就從來都不是吃飯的場合。

在四爺麵前,個個都是端著的,三兩口下去就填飽了肚子。

然後一群人看著四爺吃,以至於四爺也沒了胃口,吃了個半飽就撂了筷子。

菜被撤下去,丫鬟端來漱口的茶水,四爺漱了口,很快又上了茶水。

此時,烏拉那拉氏才開始一一稟報四爺不在府上的日子,府裡發生的事情。

大事沒有,小事不少,烏拉那拉氏還不至於拿這些小事來煩四爺。

唯一的一件事,就是烏雅氏解禁之事。

她朝烏雅氏招了招手,衝四爺解釋道:“額娘說,當初郭格格小產之事,雖是由烏雅格格而起,但到底不是烏雅格格所害,禁足了這些日子,懲罰也儘夠了,所以親自吩咐,放了烏雅格格出來。”

烏拉那拉氏說完,烏雅氏忙跪下,淚眼朦朧的保證道:“爺,奴婢日後行事,再不敢魯莽了,還請爺寬恕奴婢。”

人既然已經放出來了,四爺就算再不滿,也不至於不給德妃麵子,再把人給關回去。

隻是好臉色,烏雅氏是彆想了。

四爺連看也沒看烏雅氏,隻盯著手上的扳指,冷聲道:“既然額娘為你求情,禁足便也罷了。以後安分守己,要是再生是非,想必額娘也沒臉再為你求情了。”

“奴婢明白。謝爺,謝福晉。”

烏雅氏捏著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淚,退回自個兒的位置上。

烏雅氏過後,烏拉那拉氏又瞧了眼坐在最末尾,被擋的隻剩下半個身子的蘇氏。

眾人的目光隨之望去,擋住蘇氏的烏蘇裡氏側了下身子,讓蘇氏全然暴露在眾人目光之下。

烏拉那拉氏笑道:“還有就是關於蘇氏的,不知爺要給蘇氏什麼位份,可要妾身命人在宗人府登記?”

才在陶然軒受了烏蘇裡氏教訓的蘇氏聞言,直直的盯著四爺,眼裡滿是期盼。

四爺連想也沒想,直接搖頭:“不必登記了。”

皇室宗親的後宅女眷,嫡福晉,側福晉是能上玉碟的,格格位份的也是要在宗人府登記的,隻有侍妾和通房丫頭,才不必登記。

不登記,那就是侍妾,連格格的位份都夠不上。

烏拉那拉氏猶豫道:“這蘇氏到底是皇上賞賜的,侍妾的位份,是否有些低了?”

府中位份最低的,也是格格,沒有過侍妾。

四爺眉眼不抬,顯然沒有要抬舉蘇氏的意思:“雖說是皇上所賜,但到底不在旗籍,且是漢女。”

皇上後宮中漢女的位份也都不高,除了生下三子的密嬪。

如此幾近貶低不屑的話,叫蘇氏眼中的期盼霎時消失。

烏拉那拉氏也不會為了一個無用之人費心,順從道:“妾身明白了。”

第75章

回府第一日,四爺在萬眾矚目下,留在了正院。

四爺洗漱完,就著燈坐在床沿看著烏拉那拉氏屋裡的佛經。

烏拉那拉氏坐在不遠處的妝台前,動作輕柔的梳著頭發。

屋子裡安靜的隻能聽到蠟燭爆出火花的聲音。

須臾,烏拉那拉氏看著鏡中的自己,笑道:“爺在行宮這些日子,可有發生什麼趣事?”

四爺的目光並未從佛經上移開,甚至還淡然的翻了一頁,淡聲道:“和往年沒什麼不同。”

烏拉那拉氏抿唇沉默了一瞬,不再說話。

梳理好頭發後,緩緩站起身走到床榻旁。

她的影子投在佛經上,擋住了四爺的光亮。

四爺合上佛經,掀開被褥躺了進去:“安置吧。”

兩人各自一個被窩,睡的端正有禮,就像白日兩人相處時的感覺一樣,平靜無波。

守夜的丫鬟熄了燭火,黑暗中,烏拉那拉氏緊緊攥著被角,掙紮在緩慢闔上的眸子裡消失殆儘.

回府後的日子,沒有在行宮裡那般自在。

年淳雅剛一回來,心裡還空落落的,頗有些不習慣。

她翻著繡房送來的冬裝紋樣,有喜歡的樣式,就直接指了指,一旁的繡房管事默默地給記下來。

選完繡樣後,繡房管事又指著帶來的一些料子,笑道:“側福晉選些您喜歡的顏色。”

年淳雅意興闌珊的隨意指了幾個顏色,就揮手讓繡房的人下去了。

繡房的人一走,年淳雅就歎道:“一年下來總是要選好幾次花樣料子,看著也沒什麼新意。”

繡房的人為了不出錯,一切都中規中矩的來,一點亮點都沒有,遠比不得四爺親自設計的紋樣款式。

金風取笑道:“您也就隻喜歡主子爺給您設計的衣裳了。”

年淳雅輕哼,瞪了金風一眼,不樂意被取笑,“說起來咱們回府也有幾日了,烏雅氏那裡,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靜。”

“那日主子爺已經那般訓誡烏雅格格了,若是烏雅格格再鬨騰,豈不是在打主子爺的臉?”

金風不太意外,年淳雅卻不這麼想:“有德妃娘娘撐腰,烏雅氏什麼不敢做?”

就是她不明白,德妃怎麼突然想起來放烏雅氏出來?

難不成是心疼烏雅氏?還是說她隻是單純的想給四爺添堵?

可這麼做,對德妃又有什麼好處?

若是四爺知道年淳雅的想法,定會冷笑著告訴她,對德妃是沒好處,但卻是他那個好弟弟樂見其成的。

四爺離京的這幾個月,十四爺在京城收攏發展勢力,仗著此前和八爺的關係,蠶食著八爺殘存勢力,還妄圖獲得十爺身後鈕祜祿氏一族,以及十福晉博爾濟吉特氏身後的蒙古勢力。

可惜十爺自小和九爺好的能穿同一條褲子,唯九爺之命是從,要想搞定十爺,就得先搞定九爺。

而這滿京城誰人不知,九爺最看不慣的,就是雍親王。

十四爺為了達成目的,當然得投其所好。

借著德妃的手,從四爺的後院入手,不費一兵一卒,簡直是明晃晃的陽謀。

書房裡,四爺的額角不斷地跳動,鄔思道搖了搖蒲扇,慢悠悠道:“其實王爺大可不必介懷。”

四爺一怔:“先生此話何意?”

鄔思道微微一笑,“這些年來,皇上年紀越大,對於權勢看的就越發的重,十四爺此舉,在皇上看來,與結黨營私無異。而結黨營私的下場”

他眸光輕輕往右側一瞥,那是八爺府邸的方向。

正是因為知道皇上對於結黨營私的忌諱,所以在行宮時,哪怕知道年淳雅有法子能討好太後,他也沒有讓年淳雅日日都去太後跟前,就是怕皇上疑心太重,間接的影響到他。

四爺眸光稍暗:“本王清楚,但前朝的明槍暗箭,本王都不懼,可後院,卻是避無可避。”

身為四爺的親生額娘,德妃所做的一切,無論是在情理或是法理上,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哪怕其真正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單單一個孝字,就足以壓的四爺寸步難行。

鄔思道反問:“王爺為何要避?”

四爺精神一震,直直的看向鄔思道:“先生有何計策?”

鄔思道笑著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您這是當局者迷了。既然避無可避,倒不如主動出擊。”

“王爺,您可彆忘了,德妃娘娘雖是您的生身額娘,但皇上也是您的阿瑪。除卻一些朝政大事,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您受了委屈,也是可以去尋皇上為您做主的。”

四爺聞言,當即如醍醐灌頂一般,立時有了主意:“多謝先生,本王受教。”.

當晚,四爺在去雅園的路上,途徑桃花林時,遇上了打扮精致的烏雅氏,並跟隨烏雅氏一起去了春澤齋。

玉露得了消息,氣的破口大罵:“就知道烏雅格格安分不了幾日就要開始作妖,也不知道她是哪兒來的膽子,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年淳雅也是全然沒有想到,烏雅氏沒想著先拿捏軟柿子,反倒是截人截到她頭上來了。

還是說,在烏雅氏看來,她就是那個誰都能捏一下的軟柿子?

不說烏雅氏,就說四爺,即便是四爺的承諾早晚有失信的一日,那保質期也不至於這麼短吧。

年淳雅正百思不得其解,小福子便來了。

烏雅氏這一大膽而又成功截人的舉動,簡直是轟動了整個後院。

紛紛都用看戲的目光看向雅園,想看雅園如何應對。

李氏精心挑選著從庫房裡拿出來的珍珠,玩味道:“烏雅氏還真是仗著德妃娘娘,肆無忌憚啊。”

第一個就去挑釁年氏,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蟬衣用乾淨柔軟的綢緞,把李氏挑出來的珍珠挨個擦拭乾淨,放到一旁的小匣子裡:“在這府中,主子爺才是一家之主,烏雅格格再有德妃娘娘這位靠山,終究也是能管的有限。”

李氏似是在替烏雅氏惆悵:“所以啊,本側福晉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烏雅氏到底有沒有腦子。”

不去想著靠四爺,反而把德妃娘娘當做自己的救命稻草,也不怕這稻草有朝一日滑手,拽不住。

“你說,今晚這事兒,年氏會如何做?”

蟬衣想了想,道:“烏雅格格此舉,無異於往年側福晉臉上扇巴掌,若是年側福晉忍了,日後年側福晉在府中的威信便沒了。可若是年側福晉不忍,鬨了起來,惹怒了主子爺,許是會失寵也為可知。”

總之,這就是讓人左右都不討好的選擇。

李氏聽了,期盼道:“若是如此,本側福晉巴不得年氏去鬨呢。她若是失寵了,本側福晉彆提有多高興了。”

“行了,把本側福晉挑好的珍珠擦拭乾淨,明日連帶著把本側福晉親自做的虎頭鞋和虎頭帽一起,送去給懷恪。”

“是。”蟬衣剛應下,便有丫鬟急忙進來稟報:“側福晉,年側福晉帶著人,氣勢洶洶的往春澤齋去了。”

李氏驚住了:“真去了?”

可不就真去了,陣仗還鬨的特彆大,人還沒到春澤齋,消息就傳遍了。

郭氏聽聞,匆匆趕來勸道:“側福晉,您息怒,先消消氣,何必要在這個時候和烏雅氏計較?您就這般去找烏雅氏的麻煩,爺臉上也不好看。”

烏雅氏雖然截了人,但若非四爺主動前去,烏雅氏也不能把人給綁去啊。

“消氣?”年淳雅一副怒意上湧的模樣,“你告訴本側福晉,要如何消氣?仗著本側福晉脾氣好,就敢打本側福晉的臉,今日本側福晉若是忍了,明日就成了府中的笑話!”

扶著金風的手,年淳雅越走越快,腳下的花盆底踩在石板路上,噠噠作響。

郭氏在旁跟著,氣息不勻道:“您事後教訓烏雅氏也就是了”

萬一惹怒四爺,才是得不償失。況且王府後院,哪裡有像年側福晉這般行事的。

年淳雅倏地停下腳步,扭頭瞪她:“本側福晉忍不下這口氣。”

“你不許再勸,否則的話”

話中威脅之意儘顯,成功叫郭氏閉了嘴。

春澤齋離雅園距離太遠,年淳雅從未來過,若非叫人領路,年淳雅或許還找不到地方。

好容易到了春澤齋外,春澤齋的奴才看見來勢洶洶的年側福晉,連攔也不敢攔,一個個兒的縮在院子一角,任由年淳雅帶人衝了進去。

春澤齋不大,正房的門打開,坐在正房裡,一眼就能看到院門。

同樣的,年淳雅一進來,都不用問人,抬眼就看到了在正房主位上正襟危坐著品茶的四爺,烏雅氏在旁用絹帕捂著嘴在笑。

年淳雅甩開金風扶著她的手,幾步踏進正房,走到烏雅氏身邊,不等她反應過來,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

她一路上疾步走過來,本就累的不行,也沒什麼力氣,這一巴掌打下去,隻是聽著聲音響了一些,烏雅氏的臉上卻是連個紅巴掌印都沒有。

然而烏雅氏順勢倒了下去,捂著臉頰就開始流淚。

四爺將茶盞重重擱下,沉聲嗬道:“年氏,你做什麼?”

年淳雅鼻尖一酸,眼眶微紅,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停的往下掉。

她委屈不已:“爺您說過今晚要去妾身那裡的,可您卻來了烏雅氏這裡,妾身心裡難過。”

四爺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信,語氣緩和了不少:“便是如此,你也不該如此放肆,當著爺的麵打人。”

烏雅氏聞言,捏著哭腔,矯揉造作道:“都是奴婢的錯,不該在今晚請爺過來,側福晉打了奴婢出氣也是應該的”

年淳雅不搭理她,隻一個勁兒的看著四爺,梨花帶雨道:“您答應過妾身的。”

四爺謂然一歎,站起身替年淳雅擦著眼淚,柔聲道:“是,爺答應過你,快彆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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