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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郭氏放心不下,等在春澤齋外,眼睜睜的看著四爺攜著年側福晉的手離去。

她突然就鬆了口氣,睨了眼春澤齋,聽著裡麵似有似無的抽泣聲,唇角浮現一絲冷笑。

果然,四爺還是最在乎年側福晉的。

回到雅園,年淳雅甩開四爺的手,斜了他一眼:“爺解釋解釋吧。”

若非小福子來,話裡話外暗示她鬨上一場,去烏雅氏那兒把人截回來,年淳雅才不會吃力不討好的跑這一趟。

四爺眸光一掃,屋裡的人連忙退下,隻留兩位主子單獨在屋裡。

他撣了撣衣袍,撩起衣擺坐下,並無隱瞞,把白日書房裡和鄔思道的談話,撿一些能說的都告訴了年淳雅。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隻有養大了烏雅氏的心,令她犯錯,宮中才無話可說。”

給烏雅氏一種錯覺,讓她覺得她背靠德妃,四爺多少會給她三分臉麵。

憑著烏雅氏的心性,不需多少時日,自己就能把自己送上絕路。

年淳雅冷哼:“那您為何要拿妾身做筏子?”

換個人不好麼?

“今晚的事情要是傳出去,妾身可就沒什麼名聲可言了。”

“什麼囂張跋扈,善妒不容人,妾身都能想象的到話傳的有多難聽。”

四爺摟過人,低聲笑道:“難不成這些話還冤枉了你不成?你哪裡能容人了?”

年淳雅推他一把,氣道:“善妒不容人,妾身認了,可這囂張跋扈,分明是被您逼的。要是皇上和德妃娘娘因此責罰妾身,妾身去哪裡說理去?”

她剛剛哭過的眼眶還泛著紅,四爺輕撫著她的眼尾,神情溫柔:“雅兒放心,爺既然這般做了,就會保護好你。這件事事情不大,皇上日理萬機,不會去管,至於娘娘那裡”

雅兒是側福晉,少不了要入宮,難保德妃不會為難她。

四爺眸色一凝,帶著些許歉疚道:“接下來是頒金節,你就不要入宮了,爺會以此為借口把你禁足,就是要委屈你了。”

年淳雅本就不想入宮,每次入宮都是受罪,還不如待在自己的小院兒裡舒適。

禁足倒也無妨。

當日年側福晉成功把四爺帶回雅園,眾人本以為烏雅氏輸得徹底,誰知第二日一早,就來了個驚天大反轉,年側福晉被四爺親自下令,禁足一個月。

放在年側福晉身上,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本來昨夜睡的極其安穩,一早起來心情極好的郭氏得到消息,驚的手下一抖,連眉毛都畫歪了。

巧芸忙拿了濕帕子去擦拭:“格格小心些。”

郭氏心煩意亂的奪過帕子,自己胡亂擦了幾下,畫眉的心情徹底沒了:“怎麼會這樣?”

她說這話時,帶著一股著說不出的煩躁還有擔憂。

“奴婢不知。”巧芸是真不明白,“明明主子爺昨夜還宿在雅園,按照常理來說,主子爺心情應該是不錯的。”

怎麼就一大早的把人給禁足了?難不成是年側福晉侍奉的不好?

郭氏看不透,也坐不下去了,倏地起身往外走:“咱們去雅園。”

巧芸慌道:“格格,您的妝容還沒畫好呢,不能就這麼出門。”

“都這個時候了,還畫什麼畫!”

她匆匆趕至雅園,隻見雅園除了那道被禁足的命令之外,一切如常,院門也沒有上鎖,更沒有被人看著不許她進去。

見到年淳雅,郭氏行了禮,焦急道:“奴婢甫一聽到消息,嚇的連坐都坐不住了,您可還好?”

郭氏小心的觀察著年淳雅的神情,卻見她一副困倦慵懶的模樣,旁的情緒一概看不到。

金風見郭氏神色匆匆,臉上的妝容殘缺不全,可見是一得到消息就趕過來了,臉上的憂心也不似作假,不禁對郭氏的態度越發恭敬溫和:“郭格格先坐,您這麼早趕來,想來是還沒用膳,不如待會兒陪側福晉一起用些?”

“我哪兒還有胃口吃”郭氏張口就是拒絕。

年淳雅緩過來些精神,意味深長的笑道:“不過是一個月的禁足罷了,哪裡值得你如此慌亂不安。這早膳呢,還是得吃,不吃對身體可不好。”

一個兩個的都如此淡定,郭氏漸漸咂摸出味道來了,身上縈繞的焦急漸漸褪去,猶疑道:“無妨嗎?”

年淳雅搭著金風的手起身,挪到了膳桌旁坐著:“在雅園內無妨。”

郭氏明白過來,沒多問一句,隻長長的舒了口氣:“那奴婢就放心了。”.

翌日是請安的日子,年淳雅不能出來,正主不在,其餘人的話裡話外可都是圍繞著她。

李氏撫了撫鬢角,輕哼:“烏雅氏倒是好本事,年氏入府四年多,還從未被爺禁足過呢。如今為了你,將年氏禁足,看來這以後,說不準是要取代年氏了。”

其實李氏並不信年淳雅被禁足是因為烏雅氏,她更願意相信四爺是顧及德妃娘娘。

至於她說這話的意思,很大程度上是在諷刺烏雅氏。

然而烏雅氏早就被巧菁給捧的飄飄然,蒙蔽了雙眼,真就以為四爺是為了她出氣。

她笑的很是得意:“奴婢也很是意外呢,或許是爺見不得年側福晉如此跋扈,這才略施懲戒。”

關於李氏提起的取代年氏的話,烏雅氏卻不曾反駁,可見內心是真有此想法。

也是,側福晉的位置,誰又不眼饞呢。

郭氏憤恨道:“說起來,烏雅格格在半道兒上截人,不知這又是哪家的規矩?”

烏雅氏笑容一頓,瞥了眼對麵的郭氏,不屑的哼道:“本格格隻是閒來無事,去桃林散步時,偶遇了爺,爺要隨本格格回去,本格格總不能拒絕吧?”

偶遇,不過是拿來掩蓋爭寵的遮羞布罷了。

這個借口幾乎人人都用過,烏雅氏這般回答並無不妥,任誰也說不出不是來,不然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

郭氏麵色難看,咬著牙道:“我就看著烏雅格格能得意到幾時。”

都知道郭氏和烏雅氏的恩怨,郭氏還是年側福晉的人,她這般找烏雅氏的不痛快,所有人都不覺得意外。

烏雅氏慢悠悠的撥了撥茶盞蓋子,嗅著茶香味兒,看也不看郭氏一眼:“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宋氏默默的看著烏雅氏唇角旁那幾道格外明顯的脂粉痕跡,捏起帕子遮掩住唇角,生怕一個沒忍住笑出來。

小醜罷了,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請安散去,宋氏服侍著烏拉那拉氏禮佛,跪在烏拉那拉氏的身後,一顆一顆的撿著佛豆。

烏拉那拉氏閉著眼睛,緩慢的撥動著手中的佛珠:“你怎麼看?”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宋氏卻明白烏拉那拉氏在說什麼。

她捏著佛豆用了幾分力氣,斟酌道:“奴婢覺得有些奇怪。”

“哦?”

宋氏道:“爺對烏雅氏的態度轉變的也太快了些。”

她和烏拉那拉氏都是伺候四爺的老人了,幾十年伺候下來,四爺的性子就算摸不透,也該有一兩分了解。

四爺回府時對烏雅氏還不假辭色,若是沒有足夠的理由,怎會突然就對烏雅氏另眼相待?

宋氏說的,正是烏拉那拉氏不解的。

要說是為了德妃,那簡直是胡扯。

這對母子倆之間的關係,烏拉那拉氏再清楚不過,幾乎沒剩下什麼母子情分。不過是麵子功夫維持的好,還能能唬唬外人。

唬唬外人?

烏拉那拉氏撥動佛珠的動作頓住,好像明白了什麼。

她緩緩睜開眼,交代荼白:“多照看著些雅園,若是誰敢怠慢,嚴懲不貸。”.

聰明人看出了其中貓膩,個個都不去插手這件事,沒看出門道來的,也礙於烏雅氏的張揚,退避三舍。

加之四爺還很是配合,烏雅氏往書房送湯水的時候,甚至讓烏雅氏進了書房。

但唯有一點,四爺明麵兒上給了烏雅氏再多特殊,晚上卻不曾留宿春澤齋,更彆提讓烏雅氏侍寢。

時間短了,烏雅氏還能耐著性子,去書房時撒撒嬌,但四爺巋然不動,每每都用公務繁忙敷衍過去。

可烏雅氏是個沒什麼耐心的人,時間一長,就忍不住了。

要是她不能在年側福晉禁足期間儘快侍寢,懷上身孕,等年側福晉禁足一解,她的寵愛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呢。

烏雅氏看著剛從膳房提來,準備送去書房給四爺的湯,眼裡閃過一絲堅定。

雅園,何嬤嬤正在為年淳雅把脈。

從年初到即將入冬,藥膳吃了一碗又一碗,其中耗費的銀錢不知幾許,就說這藥膳,年淳雅也快吃吐了。

但沒辦法,為了自己的身體,就算不喜歡吃,也得忍著。

好在這麼多藥膳沒白吃,何嬤嬤收回手,對年淳雅的身體狀況還算滿意:“側福晉的弱症已經好了許多,再鞏固鞏固,素日的藥膳便可減量了。”

年淳雅自己的身體,自己感受最是明顯,“季節交替之時,我這身子總是要病上幾回。今年夏秋交替,不見絲毫不適,可見嬤嬤醫術高超。”

何嬤嬤搖頭:“側福晉過譽了,您這身體,冬日才是最需要注意的。若是今年冬日保養的好,不曾讓寒氣入體,待明年開春,藥膳或許可停。”

“當真?”年淳雅還未有所反應,玉露就激動起來了:“若是停了藥膳,那側福晉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避孕了?”

迎著玉露亮晶晶的眸子,何嬤嬤鎮定的點了點頭。

這是今年玉露聽到的最好的消息,她和金風鄭重的衝何嬤嬤施了一禮:“嬤嬤費心了。”

“當不得二位姑娘的禮。”何嬤嬤正要扶金風玉露起來,小六子連滾帶爬的進來,慌慌張張道:“書房書房那邊出事了!”

第77章

後院諸人得到消息,匆匆趕到書房,便見烏雅氏捂著胸口蜷縮在一旁,唇上沾染著血,麵前地上的一片血跡,一看就知是她的。

烏拉那拉氏環視書房一圈,卻未曾發現四爺的身影,心一沉,忙問書房裡的奴才:“爺呢?”

“回福晉,主子爺正在沐浴。”

那奴才被方才的場景嚇著了,到現在才勉強回過神來能答話,隻是話中不免帶著顫抖。

這一問一答間,就又有兩個小太監提著兩桶水進去。

從宋氏身旁經過時,宋氏掃了一眼,發覺這水不帶一絲熱氣,眉眼一跳道:“怎麼是冷水?”

小太監不敢亂說,匆匆提著水進了浴間。

可正是這書房奴才的三緘其口,才引得眾人愈發好奇。

李氏嚷嚷道:“現下已經是秋天了,哪裡還能用冷水沐浴,也不怕傷了爺的身體。蘇培盛是越來越不會伺候了。”

說著,她向烏拉那拉氏請示:“福晉,不如還是妾身進去伺候著吧。”

不知道李氏是真沒看明白還是假沒看明白,現在這場景,烏拉那拉氏是不會讓李氏去添亂的。

她沉著臉,聲音冰冷,似如冬日凝結的寒冰:“安分些,莫要給爺和本福晉裹亂。”

或許是烏拉那拉氏的臉色著實不好,又或許是書房內的氛圍不對,李氏沒敢爭辯,連帶著眾人的呼吸聲也輕了許多。

烏拉那拉氏眸色晦暗的瞥過烏雅氏,眼裡的冰冷毫不留情的朝她刺了過去。

這件事若是發生在後院,她又何至於像李氏她們一般站在這裡。

她雖是嫡福晉,但在前院,她終究不能發號施令,更不能擅作主張。

就這麼等了兩刻鐘,四爺從浴間出來時,小福子去請的太醫也到了。眾人隻能忍下到嘴邊關心的話,先讓太醫診脈。

小福子去宮裡請太醫時,動靜是一點不小,以至於連皇上都知道了雍親王身體不適,還特意讓專門給皇上請脈的禦醫孫太醫跑了這一趟。

四爺見到孫太醫,就知事情和自己預計的沒甚差彆。

垂眸看著孫太醫搭在自己手腕上請脈的手,四爺客氣道:“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倒是勞煩孫太醫親自跑著一趟了。”

身為皇上的專屬禦醫,對四爺這樣的皇阿哥而言,那也是要給三分臉麵的。

孫太醫:“王爺客氣,是皇上擔憂王爺的身體,這才命奴才前來。”

說話間,孫太醫對四爺的身體狀況也有了了解:“王爺是中了藥,瞧王爺這般,許是自己想法子解了藥性。隻是這藥並非尋常的虎狼之藥,奴才瞧著,像是秘藥。”

“秘藥?”

四爺剛要開口,李氏沒忍住,上前兩步就喊了出來:“那這秘藥可會傷身?”

烏拉那拉氏雖未失禮,但眉眼間也充斥著憂心。

孫太醫見慣了皇室陰私,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不該問的是一句不問,但該儘的醫者之心,也絲毫不會疏忽。

“此藥藥性不強,副作用卻大。中了這藥之後,王爺的身體會變得虛弱一段時間。不過隻要按奴才的醫囑按時用藥,過了這段時間便無大礙了。”

他既知道這秘藥,對這秘藥自然也是有研究的。

四爺像是鬆了口氣:“多謝孫太醫。”

蘇培盛引了孫太醫去開藥方,烏拉那拉氏才開口:“爺可還覺得有哪裡不適?”

四爺墊著軟枕靠在椅背上,不 著痕跡的打量著眾人神情的同時,回答著烏拉那拉氏的話:“尚可。”

隨著這話落地的,是眾人鬆氣的聲音。

李氏拍了拍胸口,一臉慶幸:“那就好,可是爺您怎麼會中藥?”

她一邊問,一邊越過重重人影盯著烏雅氏,戾氣儘顯:“可是烏雅氏那賤人給您下的藥?”

四爺的眉眼上似是凝結了一層冰霜,他沒說話,但答案顯而易見。

烏拉那拉氏福了福身:“爺息怒,烏雅氏膽大包天,敢用藥損傷爺的身體,罪不可恕,定然不能輕饒了去。隻是這如何罰,還請爺示下。”

四爺冷聲道:“處罰不急,爺好奇的是,烏雅氏這藥,是從哪兒來的。”

烏拉那拉氏臉色驟變,倏地跪下:“是妾身管理後院不當,讓人鑽了空子,還請爺責罰。”

雍王府上下管控極為嚴格,像是這種藥物之類的東西,但凡藥帶進府中,都得經過檢查,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就出現在府上?

嫡福晉都跪著了,李氏等人自然也不能站著,屋裡的人頓時跪了滿地。

四爺閉著眸子,細細的摩挲著扳指上紋路,既不說話,也沒叫起。

直到蘇培盛重新帶著開完藥方的孫太醫折返回來時,四爺才睜開眼:“本王有一事想勞煩孫太醫。”.

年淳雅明麵兒上正在被禁足,書房出事,她即便是想去看戲,也不能不顧四爺命令,隨意踏出雅園。

因此,她想知道什麼,隻能讓人去探聽了消息,再來稟報。

好在今日前院混亂,或者說是在四爺有意的放縱下,前院混亂,消息這才不似從前一般密不透風。

“烏雅格格給爺下藥,被主子爺一腳踹到了心窩子,當場吐了血。”

“後院的主子們都趕去前院了,皇上派了孫太醫給主子爺看診。”

“孫太醫說,主子爺中藥後,身子會虛弱”

“孫太醫在春澤齋查出了主子爺中的藥,這藥”

消息一條一條的傳進年淳雅的耳中,小六子稟報著最新得來的消息,隻是說到一半,小六子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年淳雅問:“藥怎麼了?”

小六子結結巴巴道:“啟稟側福晉,這藥這藥是秘藥,聽聽說是是宮裡娘娘”

他話沒敢說全,但年淳雅還是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府中是不會檢查宮裡賞下來的任何東西的。

讓小六子退下後,年淳雅縮在榻上,食指指尖輕點著唇瓣,若有所思。

此事是四爺給烏雅氏,不對,說是給德妃設的局更為貼切。

因為烏雅氏還不配四爺下這麼大的血本,不惜用藥自傷身子。

而這件事最關鍵的點,就在於藥上。

德妃能從一介包衣宮女爬到妃位,心機手段自是不缺,這藥,她信德妃有,可有歸有,她怎麼會留下這麼大的把柄,把這樣的藥給了烏雅氏?

就不擔心事情敗露後惹火上身?.

孫太醫還未踏入宮門,就得了禦前傳召。

孫太醫對此早有預料,就是皇上不傳召,他也是會去複命的。

到了乾清宮,不用康熙主動詢問,孫太醫就老老實實,沒有絲毫隱瞞的全數交代,其中自然包括四爺所中之藥的出處。

康熙敲了敲禦案:“雍親王的身子”

孫太醫忙道:“有奴才的醫治,自是會確保王爺身子無礙。”

“那就好,退下罷。”

康熙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石榴樹,眼中情緒就如同天上的雲一般,變幻莫測。

過了許久,康熙突然出聲:“你說,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德妃授意?”

候在一旁的魏珠聞言,猛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再三思索後,緩緩道:“回皇上,奴才不知,隻是德妃娘娘是雍親王的額娘,娘娘這麼做,又有什麼好處呢?”

康熙倏地笑了,語氣莫測:“是啊,有什麼好處呢。”

魏珠將身子躬的更低,卻沒再答話,康熙也不需要他再說什麼了。

這時,有太監進來通傳:“啟稟皇上,雍親王求見。”

康熙轉過身:“他不是病著呢,進宮做什麼?”

“說是來謝恩的。”

得了恩典,讓禦醫診脈,自然得謝恩。

康熙無奈道:“讓他進來吧。”

四爺一進來,就跪地請安:“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安。”

“起來吧,坐。”康熙坐回龍椅上叫起賜座,“養好身體再來謝恩不遲,何必急於這一時?”

四爺坐下後,一板一眼道:“兒臣怕皇阿瑪和額娘擔憂,所以”

看著四爺略有蒼白的臉色,康熙道:“朕已經吩咐過孫太醫,讓他負責你的身子,直至痊愈。”

見四爺又要起身謝恩,康熙忙出聲攔下:“行了,坐著吧,彆折騰了。”

魏珠親自給四爺上了茶,四爺端起茶盞正刮著浮沫,康熙便問:“朕聽說,給你下藥的是個格格?”

四爺眸色黯然了一瞬,點頭道:“是。”

“你打算怎麼處置?”

康熙這話中暗藏了幾分關心,幾分試探,也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四爺默不作聲的飲了口茶,沉默了幾息,苦笑著開口:“到底是額娘親自賜給兒臣的人,又是額娘的侄女,兒臣想著,禁足幾年便是。”

那抹苦笑並未被康熙忽略,他稍加思索,直接替四爺決定:“賜酒吧。”

四爺驚愕的抬頭,抿著唇欲言又止,顯然是對他的決定有意見。

康熙不滿道:“怎麼?”

四爺起身,撩起衣擺跪下,聲音低落:“兒臣懇請皇阿瑪饒烏雅氏一命。”

“你為了一個給你下藥的格格來跪朕?”

康熙的聲音裡充滿了不悅,四爺為難道:“皇阿瑪,兒臣不是為了烏雅氏,兒臣是為了自己。”

“您是知道的,兒臣從小養在皇額娘膝下,直到皇額娘仙逝,才回到額娘膝下,因此兒臣與額娘的關係並不親近。這麼些年來,兒臣一直小心翼翼,想法子緩和,但成效甚微若是賜死烏雅氏,兒臣怕額娘會不高興”

康熙聽罷,麵上雖平靜無波,但心中是怒火中燒。

他尊貴至極的兒子,想維持和自己額娘的關係,還得靠一個給他下藥的包衣賤婢。

這些年來,老四和德妃關係緊張,他有所耳聞,可他竟從來都不知道,德妃竟能把老四給逼到如此地步。

中了藥,受了委屈,哪怕這藥很可能是德妃給的,還要顧及德妃的心情不敢深究。

德妃,還真是好得很呐!

第78章

從乾清宮出來,四爺連絲毫猶豫都沒有,直接去了永和宮。

“王爺,娘娘身子不適,略感頭疼,今日怕是不能見您了。”

德妃身邊的劉嬤嬤出來,恭敬客氣的傳達了德妃的意思,拒絕了四爺的請安。

四爺沉默了一瞬,在外恭敬的行了禮,做足了孝順兒子的樣子後,轉身離開。

劉嬤嬤幾不可察的搖頭歎息,而後回去複命:“娘娘,王爺回去了。”

德妃垂眸把玩著內務府才送來的護甲,淡雅溫婉的妝容都遮不住她眼底的冷漠:“要是真孝順,就該順著本宮的心意來,而不是處處都忤逆本宮。”

德妃對四爺的態度幾十年如一日,劉嬤嬤早就習慣了,可近些年來,隨著太子被廢,前朝奪嫡風波越發暗潮洶湧,德妃不止一次的明裡暗裡告訴四爺,叫四爺支持十四爺。更是一有麻煩事,就扔給四爺處理,好叫十四爺坐享其成。

不說四爺對此如何感想,隻說她一個伺候德妃多年又忠心的奴才,都覺得德妃做的有些過了。

哪裡有任由小兒子趴在大兒子身上吸血的道理?

隻是可惜,她一個奴才,無法置喙主子。

而今日不肯見四爺,無非就是因為烏雅格格下藥一事,四爺沒能隱瞞下來,弄得宮裡人儘皆知,丟了德妃的顏麵。

更有剛剛從乾清宮傳出來的消息,說皇上親自賜死了烏雅格格的原因,這才導致德妃冷待四爺。

劉嬤嬤垂眸間想了許多,半晌,她低聲道:“娘娘,奴婢以為,您對王爺的態度還是應該緩和一些,像方才這般,若是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怕是會讓皇上心生不滿。”

況且四爺中的藥,本就是德妃給的,在這種時候,不謹慎著些,不是給了人把柄拿捏嗎?

德妃譏諷的勾起唇角,尖銳的護甲在炕桌上劃下一道痕跡:“怕什麼,本宮與老四關係不睦,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你看皇上有哪次因此責怪本宮?”

她有恃無恐:“當年本宮才生下老四,還沒瞧上一眼,皇上就把老四抱去了承乾宮,成了佟佳氏的養子。本宮生生忍受了十年的母子分離,更忍受了十年老四叫本宮德娘娘。而這一切,都是皇上欠本宮的。”

皇上覺得愧疚,這麼多年來,幾乎是默許了她的態度。

所以她敢毫不掩飾的就把這等能透支男子精氣的醃臢之藥給了自己那個不成器的族中侄女,更不怕事情暴露出來。

因為她堅信皇上不會和她計較這些小事。

劉嬤嬤聞言,張了張嘴打算說些什麼,隻是話到嘴邊,卻又給咽了回去。

宮裡宮外誰人不羨慕德妃一介包衣宮女能有如今的造化,可誰又知道,那位早早仙逝的孝懿仁皇後,成了德妃心中的噩夢,讓她這輩子都活在孝懿仁皇後的陰影裡。

德妃一日走不出來,就一日不會拿正眼去看四爺。

然而誰也不曾想到,這次皇上的態度遠遠超過德妃的預料。

沒過幾日,康熙來永和宮用膳時,以禦前失儀的罪名,將德妃禁足至除夕。

而此時到除夕之前,還有足足三個月的時間。

消息傳到雍親王府時,最高興的反而是烏拉那拉氏。

德妃被禁足,就意味著她在年前再也不用進宮,在永和宮裡坐冷板凳,也不必受那些冷言冷語了.

烏雅氏被賜了毒酒,後事在烏拉那拉氏的示意下,連口棺木都沒有,直接用草席子一裹,命奴才把屍身扔去了亂葬崗。

當時郭氏還去看過,見烏雅氏如此下場,一時高興的多吃了半碗飯。

有了烏雅氏的前車之鑒,嚇得那些有小心思的人忙縮了回去,沒小心思的人更是慶幸自己安分,沒落得這樣的下場。

一時間,後院格外安靜。

由於德妃被禁足,年淳雅明麵兒上做樣子的一個月禁足也不用做到時候。

四爺同年淳雅說起,要給她提前解禁,年淳雅頭搖的跟什麼似的:“妾身才不要呢。”

她如此避之不及,倒是讓四爺好奇:“怎麼不要?”

年淳雅扯著四爺的衣袖,笑嘻嘻道:“要是您給妾身提前解了禁足,那過幾日的頒金節,妾身就不得不進宮了。”

四爺恍然明白過來:“想偷懶?”

“什麼叫偷懶?”雖然意思是這麼個意思,但就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就不大好聽了。

年淳雅義正言辭道:“分明是妾身尚在禁足中,有心無力罷了。”

四爺忍俊不禁,在這府裡,恐怕也就隻有她認為入宮參加各種節日宴會是麻煩了。

當年李氏還隻是個格格時,就曾仗著她生了懷恪和二阿哥,明裡暗裡央求著他準許她入宮參宴。

做了側福晉後,宮裡的宴會更是一次都不肯缺。至於旁人,那是沒資格,不是不想。

也就隻有年氏,如此不同。

不過此事並非大事,順著她的意也無妨。

年淳雅滿意了,不忘關心關心四爺:“爺,那藥,真的損了您的身體嗎?”

四爺笑意微斂,挑眉看她:“離爺中藥都過去了好幾日,雅兒現在才關心爺,不覺得有些晚嗎?”

年淳雅仰頭盯著四爺的側顏,嗔怪道:“誰讓您現在才來,妾身就是想關心您,也見不到人啊。”

“就是你見不到爺,都不會派奴才去前院問一問?”四爺輕嗤,不吃年淳雅這一套。

“那爺是想聽奴才的關心呢,還是願意聽妾身親口說的關心呢?”

時間長了,年淳雅對付四爺自有一套法子。

此話一出,四爺當即木著臉不說話了。

年淳雅又催促了一遍,四爺隻是讓她彆擔心,卻不曾正麵回應。

如若他不以身入局,取信皇上的話,又如何能借皇上的手賜死烏雅氏,換來德妃被禁足的下場?

至於說這般做值不值,那是沒法估量的,隻能說看什麼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年淳雅心裡有了底,於是就在孫太醫來複診時,讓何嬤嬤請教了孫太醫,共同擬了幾個藥膳食補的方子,每日做了藥膳都給四爺送去,讓四爺陪著她一起吃.

頒金節後,年淳雅解禁,與之前後差不多時間解禁的,還有此前被禁足半年的鈕祜祿氏。

然而鈕祜祿氏一出現在人前,眾人是鴉雀無聲。

就連年淳雅也瞪圓了眸子,不由得給郭氏投去了個眼神。

郭氏嘴角輕抽,幾不可察的搖頭。她除了最開始吩咐膳房給鈕祜祿氏送些大魚大肉之外,就再也沒過問過了。

沒曾想鈕祜祿氏如今竟胖成了這般模樣。

要說被禁足前,鈕祜祿氏的體重有一百多斤,那麼眼前鈕祜祿氏的體重,絕對不會低於一百六十斤。

這半年,繡房不曾給鈕祜祿氏量身裁衣,所以她解禁後第一日來請安,穿的衣裳還是之前的。

好在旗裝寬大,鈕祜祿氏倒是也能穿的進去,就是本來寬鬆的衣裳,如今都貼在身上,那肚子上的軟肉,撐的衣裳幾乎要裂開。

還有那臉,恍若一碩大的銀盤。

鈕祜祿氏站在中間,眼底陰鷙一閃而過。若是她有的選擇,今日就不會以這般模樣出現在正院。

可她沒得選,要是解了禁足不來請安,她就不能踏出錫蘭閣,自然也就見不到弘曆。

今日這嘲笑,她是非受不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一開始眾人毫不掩飾的目光以外,直到請安結束,都沒人搭理她,就連一句嘲諷的話,她都沒聽到。

出了正院,郭氏感慨道:“沒想到鈕祜祿氏竟然胖成這副模樣,這樣”

她想感歎,說就她這樣,四爺定然嫌棄不已。

隻是轉念一想,鈕祜祿氏早已經見罪了四爺,如今後院又是年側福晉一家獨大,這話就沒了說出口的必要。

郭氏自然而然的轉了話題:“烏雅氏死後,她貼身伺候的奴婢本該杖斃,但不知怎的,奴婢之前逛花園時,竟見巧菁在花園當差。”

不是說所有伺候主子的貼身奴婢都會在主子死後喪命,而是隻有犯了大錯的主子,身邊的奴婢才沒命活下去。

像烏雅氏這種被皇上親自賜死的,巧菁必然是活不了的,所以郭氏才納悶兒。

對此,年淳雅倒是知道些內情。

巧菁是被四爺給收買了的,正是因為有巧菁整日在烏雅氏耳邊阿諛奉承,不停的攛掇著,才會有了後來下藥之事。

不過年淳雅並未告知郭氏,隻是淡聲道:“烏雅氏犯下的錯,和巧菁無甚關係,從一等丫鬟被貶為粗使丫鬟,已經算是懲罰了。”

郭氏點了點頭,知道這些時日年側福晉都會親自去前院書房給四爺送藥膳,故而也不曾像往常一樣隨年淳雅去雅園,而是識趣的告退。

經過繡房時,郭氏突然想起來自己今年冬日的衣裳還有一件沒做好,左右閒來無事,就打算親自去催一催。

隻不過人剛踏進繡房的院門,就聽到繡房裡傳來一陣爭執。

“格格每季都有四套新衣,怎麼到了我家格格這兒,就隻剩下兩套了?”

巧芸豎起耳朵聽了,低聲道:“格格,是鈕祜祿格格身邊的澤蘭。”

不用巧芸提醒,郭氏也聽出來了。

她腳步頓住,想著有好戲看,就沒進去,隻走到廊下聽牆角。

“姑娘說的沒錯,格格每季是有四套新衣不錯,那姑娘便也該知道,格格們所用的料子也是有數的。旁的格格們身量纖細,份例中的料子做四套衣裳,那是綽綽有餘,可鈕祜祿格格嘛……”

“不是我說,咱們繡房能給鈕祜祿格格做出兩件冬裝來,都是我們的手藝好。”

話落,繡房裡頓時響起了陣陣笑聲。

第79章

取笑聲毫不掩飾,叫澤蘭漲紅了臉。

既是氣的,也是羞惱的。

按理說即便鈕祜祿氏如今不受寵,又發胖到這步田地,可看在她生了四阿哥的份兒上,也不至於會被奴才肆意嘲笑。

可誰讓四阿哥現如今不在鈕祜祿氏膝下養著,前院的消息又傳不到後院來,就是鈕祜祿氏想見四阿哥一麵,也得等到每月的初一十五。

沒了四阿哥這張好牌,沒人會把鈕祜祿氏放在眼裡。

澤蘭明白這一點,所以她受了氣,也就隻能受著,還不敢得罪繡房,生怕連兩件冬裝都沒了。

她低聲下氣的把鈕祜祿氏的尺寸交給繡房,低著頭奪門而出,連一旁的郭氏都沒注意到。

繡房奴才的拜高踩低,鈕祜祿氏早有預料,故而也不曾責罵澤蘭辦事不利。

如今她的身邊就隻剩下澤蘭一個能信任的人,不能再隨意打罵,讓澤蘭寒了心,否則她才是真的孤立無援了。

鈕祜祿氏呼出一口鬱氣,藏在袖子裡的手死死掐著手心,儘量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兩件便兩件,我記得庫房裡還有幾匹料子,咱們自己再做兩件就是了。”

澤蘭提起的心放下些許,“是,隻是奴婢的手藝不如繡房繡娘的手藝好,怕是要委屈格格了。”

“這算什麼委屈?”鈕祜祿氏鬆了手,指甲裡浸著血絲,“再大的委屈我都受了,也不懼如今這麼點兒了。”

兒子不在身邊,體麵沒有了,如今連奴才都不把她放在眼裡,更是被後院諸人忽視。

落到這樣的境地,她都忍了下來,如今不過是兩件衣裳而已,有什麼忍不得的。

眼下最關鍵的,還是得趕緊減重,莫說彆人了,就是自己看著自己身上的肥肉,都覺得惡心。

鈕祜祿氏眸色晦暗不明,默默地在心底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她不能坐以待斃.

前院,年淳雅帶著藥膳來了書房,隻是今日時間不湊巧,她來的時候,書房裡四爺正在會客。

她本想把藥膳交給蘇培盛,自個兒先回去,奈何蘇培盛不肯,硬是把她請到了東邊廂房裡稍後。

年淳雅沒辦法,隻好等在這兒。

好在等的時間不算太久,小福子就來請。

跟著小福子出去的時候,正好見一瘸腿的中年男人搖著一把蒲扇,跟著蘇培盛往外走。

花盆底傳來的聲響,令那中年男人往她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停下腳步,略微作揖示意。

年淳雅頷首回應。

目送著那中年男人在蘇培盛的領路下離開,年淳雅進了書房。

金風把藥膳從食盒裡拿出來擺好後,無聲退下。

盯著四爺吃完了藥膳,年淳雅掏出帕子給四爺擦了擦唇間,好奇道:“方才出去那人,可是鄔思道鄔先生?”

那可是曆史名人,雍正朝出了名的四爺幕僚。要不是身有殘疾,恐怕朝堂之上也會有他一席之地。

四爺放鬆的往椅背上靠了靠,嗓音低沉:“你看見了?”

鄔思道是他幕僚一事,不算什麼秘密,四爺也沒問年淳雅是怎麼知道的。

年淳雅點頭:“鄔先生看著很是儒雅,隻是略有可惜。”

倘若鄔思道的腿完好,他應該不隻甘心做一介幕僚。

四爺卻不這般覺得:“人各有命,他如今這般,不是挺好?”

能以一介白身,得了堂堂親王青眼,收入門下作為幕僚,也是他的造化。

年淳雅隻是看見了鄔思道,隨口和四爺聊了兩句,之後便沒再提起,看著四爺桌上的厚厚一摞公文,疑惑道:“爺不是告假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多公文要處理?”

四爺笑道:“便是告假,又哪裡能當真什麼事都不過問?”

相反,正是因為告假,他要處理的事情才多了不少。

他有野心,自然不甘心隻做一個親王,所以暗地裡少不了發展勢力。

而這重中之重,就是戶部和兵部,一個有錢,一個有人。

戶部是他的大本營,從他入朝開始,就在戶部辦差,如今的戶部大多都是他的人。

這兩年來,兵部才是他發展人脈的重點。

最早兵部被老大掌控,可自從老大被圈禁後,兵部的多半掌控權就又回到了皇上手裡,剩下的一些在老十四那裡。

好在隆科多任步軍統領,掌握京師警衛武力,讓他有了跟老十四一爭之力。

接下來便是兵權,怎麼樣才能從皇上手中拿到兵權,且不被皇上忌憚,才是他要琢磨的問題。

四爺斂去眸中深思,拍了拍年淳雅的背,“若是無事,就在書房陪著爺,給爺磨墨吧。”

年淳雅乖巧的應了一聲,也不多問,靜靜的陪在四爺身邊.

有了張氏的前車之鑒,眾人雖孤立了鈕祜祿氏,但暗地裡還是讓人盯著她的,生怕她把什麼歪心思動到自己的身上。

有了這麼多雙眼睛盯著,鈕祜祿氏就是想做些什麼,也沒辦法,更彆提鈕祜祿氏什麼也沒做,除了五日一次的請安,鈕祜祿氏幾乎不出來,縮在自己閣中瘋了一般甩掉肥肉。

這般瘋狂的舉動,成果也是斐然的,才一個月,鈕祜祿氏就肉眼可見的瘦了一些。

冬日一旦下雪,年淳雅總是要讓人弄了爐子來,邊賞雪邊圍爐煮茶。

去年是郭氏在旁陪著,今年便換成了忙裡偷閒的四爺。

其實也不是,原本還是郭氏來著,隻是四爺一來,郭氏就自覺告退,從來不刻意留下在四爺麵前邀寵。

四爺躺在廊下,周圍用簾子遮擋了大部分的風雪,喝了口奶茶,神情愜意:“你的日子過得倒是舒坦。”

他生來尊貴,卻從不曾這般享受過。幼時是擔心被皇上認為玩物喪誌,長大了,是事事對自己嚴苛,從未放縱。

一張搖椅隻能躺一人,四爺霸占了年淳雅的搖椅,年淳雅就隻能坐在郭氏剛剛做過的椅子上。

她將暖爐擱在小桌上,親自剝了枚烤熱的蜜桔喂到四爺嘴邊,討好的笑道:“妾身這舒坦日子,還不都是仰仗了爺嘛。”

因著在外頭的緣故,年淳雅穿的還算厚實,脖頸上還圍了條白狐毛做的圍巾,觸感柔軟暖和,襯的她的小臉越發瑩白可人。

再配上那討好的笑,很容易就讓人軟了心腸。

四爺張口含下溫熱的蜜桔,三兩下咽了下去,隨口閒聊:“方才你和郭氏在說什麼?”

年淳雅接過金風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指,“隻是一些閒話而已。”

她擦乾淨手指,雙手撐著搖椅的扶手,湊近了四爺:“自從鈕祜祿格格解禁,爺可曾見過她?”

四爺瞥了她一眼,“爺有沒有見過她,難不成你不清楚?”

回府後,除了初一十五在正院留宿,以及為了設計烏雅氏回報德妃,才去了烏雅氏那裡一回,旁的院子,他都不曾踏足。

大多數時候進了後院,也隻是去雅園和正院兩處。

年淳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出食指在四爺手心撓了撓,軟軟道:“那爺應該聽到過關於鈕祜祿格格的情況。”

四爺沒否認,靜靜地等著年淳雅的下文。

若是府中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隻能說明他對自己王府的掌控還不夠。

“鈕祜祿格格被禁足的半年來,發胖的厲害”

話還沒說完,年淳雅就得了四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年淳雅心虛的移開視線,恍若未覺,繼續道:“但自從解了禁足,這才短短一個月,鈕祜祿格格就能瘦下來,意誌力可見一斑。”

她與郭氏說的,便是此事。

能減得了肥的人,都是狠人,能對自己狠得下心,對彆人自然也就更狠心。

郭氏方才是在提醒她,要小心鈕祜祿氏,莫要被她算計了。

“要是擱在妾身身上,妾身怕是堅持不下來的,所以妾身倒是有些佩服鈕祜祿格格的心性。”

四爺好笑不已,他摸了摸她的鬢發,手指在他送她的那支粉白玉簪子上流連:“雅兒,你的心思也太過淺顯了。”

這話說的,一聽就知道她是在給鈕祜祿氏上眼藥。

年淳雅的臉蹭的燒了起來,是被四爺直接挑破目的的羞惱,她反擊道:“妾身哪裡比得上爺。”

話落,周圍候著的奴才瞬間煞白著臉跪下,連金風也不例外。

她不覺得有什麼的一句話,卻引得奴才們這般害怕。

年淳雅無措的看向四爺:“爺”

四爺並不在意這句在奴才聽來稱得上是冒犯的話,畢竟兩人私底下相處時,一些不該說的話,年淳雅也沒少說。

他坐起身子,沒讓搖椅繼續搖晃:“你們都下去吧。”

跪著的奴才得了特赦令,片刻就沒了身影。

廊下隻餘下四爺與年淳雅兩人。

四爺拉過年淳雅的手,安撫道:“怕什麼,你又沒說錯。”

他的確是心思深沉,有時候他就在想,或許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才會喜歡心思簡單,一看就透的年氏。

年淳雅搖頭:“妾身沒怕,妾身隻是覺得自己有些口無遮攔了。”

她保證道:“爺放心,日後妾身定會謹言慎行,不給您添麻煩的。”

看著她神情間帶了點小心,不知怎的,四爺竟覺得有些不舒服。

四爺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在爺麵前,不必謹言慎行,像現在這般,有什麼說什麼,就很好,爺很喜歡。”

他喜歡和她相處時的輕鬆自在,自然就不會束縛她的性子。

年淳雅對上四爺黝黑的眸子,此時四爺的眸子裡,撤去了重重防備,透著她一眼就能看懂的意思。

這讓她知道,他說的話,是出自真心。

第80章

雪接連下了兩日,直到雪停後,四爺去了趟正院,陪烏拉那拉氏用了早膳。

早膳過後,烏拉那拉氏如往常一般,同四爺彙報了府中諸事,又詢問了一些關於京中些許重要宗室官員的人情往來,此外兩人之間便再無話說。

四爺一盞茶喝完,淡聲道:“過兩日雪化了,爺準備去京郊的溫泉莊子上住幾日。”

烏拉那拉氏忙道:“那爺可要妾身為您打點行李?”

“有蘇培盛在,就不勞煩福晉了。”四爺轉著拇指上的扳指,態度極其自然:“年氏體寒,爺會帶年氏同去,時日不會太久,最多七日,便也回來了,若是有什麼急事,福晉可命人去莊子上傳話。”

烏拉那拉氏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許:“妾身都知道的。溫泉驅寒,對年妹妹的身體也是有益。隻是四阿哥去歲落水後,身體也留下了畏寒的病根兒,也不如把四阿哥也一同帶上吧。”

四爺稍一思索,便同意了:“既帶了弘曆,就不好把弘時和弘晝留下,索性帶他們三人一起去。”

若是說帶哪位格格,四爺一定不會同意,那麼提起府上阿哥,四爺就一定會同意。

年淳雅比烏拉那拉氏更早知道要去溫泉莊子的消息,在四爺告知烏拉那拉氏時,她院子裡的金風玉露就已經在擬要帶物品的單子了。

“這次去莊子上,不過幾日功夫,東西就不必帶太多,簡單收拾一下就行了。”

年淳雅吃著蜜桔,同坐在一旁寫物品清單的玉露交代。

玉露寫的頭也不抬:“奴婢知道了。”

金風坐在年淳雅身旁的小杌子上低頭刺繡,繡的是年淳雅日常穿的肚兜小衣。

主仆三人氣氛融洽,各有其事。

四爺來的時候,就見年淳雅身旁的小桌上堆了一堆的蜜桔皮。

金風忙把繡了一半的肚兜擱在一旁的繡筐裡,還不忘拿塊兒布給遮上,然後收拾了那一堆蜜桔皮,拉著玉露躬身退下。

“就這麼喜歡吃蜜桔?”

四爺擠在年淳雅身旁坐下,看著僅剩的一枚蜜桔孤零零的躺在碟子裡,不覺好笑。

“喜歡。”

橘子類的水果她都喜歡吃。

年淳雅想往一旁挪些位置出來,卻被四爺一把拉住,她順勢躺了下去,把頭枕在四爺腿上。

臉觸到四爺衣袍的那一瞬,還嫌棄的嘟了嘟唇:“涼。”

四爺用手捧著她的臉,將她的臉與衣袍隔開,然後吩咐蘇培盛把他份例中的蜜桔也給送到雅園來。

年淳雅聽的高興,用臉在他手心蹭了蹭,活像是一隻溫順的貓,乖巧聽話的不行:“那爺以後要是想吃了,就來妾身這兒。”

四爺無所謂的點點頭,左右他並不重口腹之欲。

他垂眸看著她的臉,輕聲道:“這次去莊子上,弘時幾個也一起隨行。”

年淳雅怔了下:“不會耽誤幾位阿哥的功課嗎?”

照四爺這嚴父的勁頭,就連剛入冬時四阿哥咳嗽,四爺都沒放四阿哥的假,不肯讓他耽誤進程,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竟聽四爺主動提出要帶幾位阿哥一起去泡溫泉?

“不會,爺會讓教授弘時他們的師傅隨行,在莊子上也不會耽誤學習。”

白天依舊上課,晚上睡前再去泡溫泉,兩不耽誤。

如此周密妥當的安排,叫年淳雅忍不住同情了幾人三秒鐘.

皇子無令不可離京,哪怕溫泉莊子就在京郊,但去之前,四爺還是請示過康熙,得到康熙的允準才能動身。

雪化了之後,幾乎是一天也沒耽擱,人當天就到了京郊。

來的這個溫泉莊子不是去年四爺送年淳雅的那個莊子,而是小湯山附近的皇莊,還是四爺辦差得力,皇上賞下來的。

從京城到京郊,馬車的速度不快不慢,用過早膳出發,用了快兩個時辰才到。

奴才們卸下行李收拾房間,弘時三人被師傅帶著繼續上課。

四爺本是想讓年淳雅先去休息,但年淳雅不肯,坐了兩個時辰的馬車,身子都僵了,就提出要在莊子裡先逛一逛。

四爺便喊了一個奴才領著他和年淳雅在莊子上閒逛。

“這個莊子和周圍的幾家莊子,是離小湯山行宮最近的幾家,幾年前皇上賞給了爺還有五弟他們一人一處。”

年淳雅還好奇呢,她說剛坐馬車一路過來,附近的莊子不少,原來都是皇家的地界啊。

“皇上賞給爺的莊子很多嗎?”

看著溫泉活水旁開著的幾叢水仙花,四爺搖頭:“隻是兩個而已,此為其中之一,另外一處,位於暢春園旁,名為圓明園。”

比起這裡,四爺還是更喜歡圓明園,所以他花費了不少銀子修繕圓明園,也沒怎麼動這個莊子上的一草一木。

“等有機會,咱們再去圓明園住些日子,那裡避暑也不遜色熱河行宮。”

聽著四爺又是隨口一張大餅畫了出來,年淳雅癟了癟唇:“爺這機會可是格外難等。妾身等了一年,才等來溫泉莊子一行。這圓明園,妾身該不會又要等上一年,亦或是更久吧?”

若不是四爺以休養身體為借口告了兩個月的假,恐怕今年的溫泉莊子仍舊是來不了的。

所以哪怕她對有萬園之園之稱的圓明園好奇,此刻也是升不起一絲激動之心。

四爺在這件事上理虧,連辯解都沒辯解一句,隻是強調道:“爺答應你的,一定會兌現。”

年淳雅沒再說什麼,蹲下身子伸出手指碰了碰在十一月裡開的正盛的水仙,吩咐人拿了花瓶來,親自折了幾朵水仙插瓶,打算給屋子裡添幾分顏色。

莊子不大,一共也才四個院子。

這次來了五位主子,莊子上的管事請示過蘇培盛後,直接給四爺和年側福晉分了一個院子,剩下的三個院子,三位阿哥一人一處。

弘晝玩心重,一下課,連分給自己的院子都沒去瞧過,直接去了弘曆的院子。

看著正屋後的碩大溫泉池子,弘晝興衝衝道:“四哥,待會兒用完晚膳,我不回去了,也留在你這兒一起泡溫泉,好不好?”

他最不喜歡乾什麼事都是一個人,有人陪著最好。和四哥一起泡了溫泉,晚上就能順勢住下,不用在回去一個人睡了。

弘曆捧著本書,眼睛沒從書上移開過,隻分出一絲心神回道:“你願意留下就留下,隻是晚上得回你院子裡去睡。”

弘晝內心的小算盤被弘曆一語道破,弘晝立時垮了小臉,上去就奪了弘曆的書:“都下課了,四哥你歇一歇不好麼,怎麼還抱著書看,小心讀書讀成書呆子。”

弘曆小臉微沉,向弘晝伸手:“把書給我。”

兩人從喝奶的時候就一起長大,弘晝才不怕他的冷臉,舉著書就衝弘曆做了個鬼臉:“不給,就不給。”

眼看著弘曆的怒氣逐漸上升,伺候兩人的奴才也不敢再乾看著,忙上前哄各自的主子。

弘曆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弘晝能感覺到,所以弘晝也沒再鬨,乖乖的把書還給弘曆,然後把奴才都給趕了出去,巴巴的坐到弘曆身邊,小指頭戳了戳弘曆:“四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弘曆捏皺了一頁紙,聲若蚊蠅的嗯了一聲。

弘晝很不理解:“可是你為什麼不高興呀?”

他就不會不高興,天天都開開心心的。

弘曆弘曆沒辦法跟弘晝解釋,可是心事多了,他也想找個人傾訴。

於是就放下書,小聲道:“我額娘之前犯了錯,被阿瑪禁足了好久。不久前出來,我去給額娘請安,卻發現額娘跟從前不一樣了。”

弘晝眨巴著眼睛:“哪裡不一樣了?”

幾位阿哥身邊的奴才都是由四爺親自過目的,沒誰敢在他們耳邊嚼舌根,鈕祜祿氏的事,弘晝沒親眼看見,到現在都不知道。

從小對美醜就有很大觀念的弘曆有些難以啟齒。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更小了,小到快貼著他的弘晝都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弘晝皺著小眉頭:“四哥你聲音大點兒,我聽不到你說話。”

弘曆再早熟,也還是一個不滿六周歲的孩子,自身性格原因,再加上生來身邊環境的造就,非常喜歡攀比。

府中一直以來就隻有他和弘晝年紀相仿,鈕祜祿氏和耿氏鬨掰之前關係更親密,什麼都不相上下,他又比弘晝更聰慧,所以攀比之心不顯。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的額娘胖成那樣,去給額娘請安的路上,都聽見了不少奴才在嘲笑額娘,弘曆隻覺得連帶著自己也被嘲笑了。

那次請安之後,弘曆心裡就跟壓了塊兒石頭似的,難受的不行。

總覺得有這樣一個額娘,會讓他在三哥和弘晝麵前抬不起頭來。

弘晝沒聽見,弘曆卻沒了再說一次的勇氣,他眉眼耷拉了下去:“沒什麼。”

弘曆將心思藏了起來,沒透露出去,可在主院和四爺年淳雅一起用晚膳時,他那心事重重的樣子,卻沒瞞過四爺。

四爺不動聲色,沒有當麵問弘曆,而是打算讓蘇培盛去問伺候他的奴才。

用過晚膳,年淳雅正要和四爺一起去泡溫泉,蘇培盛就拿了一張帖子進來:“爺,側福晉,十福晉得知側福晉今日來了莊子上,特意遞了帖子過來,說是邀請側福晉明日去她那裡一聚。”

四爺直接讓蘇培盛把帖子遞給年淳雅。

年淳雅看著帖子上豪放的字跡,不解道:“妾身與十福晉素無交集,怎麼十福晉還給妾身遞了帖子?”

她請示四爺:“妾身該不該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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