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十福晉的娘家硬氣,在京城又有太後撐腰,更是十爺的嫡妻,諸多底氣加起來,叫她行事隨心任性。
這次十福晉獨自來小湯山的莊子上住著,隻是因為她按照規矩罰了十爺最近寵愛的一個格格,誰知十爺因此給她甩了臉子,十福晉當即就命人收拾了行李,住到小湯山來了。
年淳雅了解完前因後果,才應了十福晉的邀約,去了她的莊子上。
見過禮後,十福晉親熱的拉著年淳雅的手,一副關係極好的模樣:“小四嫂快坐,上茶。”
吩咐完丫鬟,十福晉英氣的麵龐上眉眼含笑道:“聽說小四嫂會講故事?”
年淳雅一怔,不等她問十福晉如何得知,十福晉便主動解釋:“行宮避暑後,我曾去宮裡陪太後說過話,是從太後那兒聽來的。小四嫂不知,太後時常在我麵前念叨你呢,太後還說,那些故事分明都是一樣的,可旁人講的就是沒你講的有趣。”
年淳雅低頭,不好意思道:“是太後謬讚了。”
十福晉擺了下手:“什麼謬讚不謬讚的,能讓太後至今都對你講的故事念念不忘,那是小四嫂你的本事,小四嫂太謙虛了。”
“不知小四嫂何時進宮再給太後講故事,到時候可要喊上我,我最喜歡這些了。”
她沒說讓年淳雅現在就給她講故事,而是說打算蹭太後的,可見十福晉為人是心細且有分寸的,並不如外表上表露出來的真大大咧咧。
年淳雅口中應承著一定,實則卻沒具體的打算,更是沒把十福晉的話當真。
在行宮時便也罷了,可在京城,有烏拉那拉氏這位嫡福晉在前站著,她就不能越過烏拉那拉氏出這個風頭。
見年淳雅仍舊有些拘束守禮,十福晉嗔了她一眼:“我給小四嫂你遞帖子,就是邀你來玩兒的,這莊子上除了咱們倆,也沒旁人了,小四嫂可千萬彆拘束才是。”
說著,她拍了拍手,有丫鬟在一張方桌上放置了一套牌九,並在其中兩麵各自落座了個丫鬟。
十福晉問:“小四嫂可會玩兒牌九?”
年淳雅搖頭:“不會。”
她連麻將都不會打,更彆說比麻將還麻煩的牌九了。不過她對牌九還是挺感興趣的。
“不會沒關係,我教小四嫂。”十福晉拉著年淳雅在另外兩側落座,翻開牌九的正麵,一一給年淳雅講了規則。
年淳雅聽的似懂非懂,十福晉又講了第二遍:“這樣吧,我坐莊,小四嫂先玩兒一局看看,玩兒著玩兒著就懂了。”
實踐出真知這句話,用到哪裡都合適,三局下來,年淳雅徹底明白了規則,就是剛開始玩,還有些生疏。
十福晉見狀,立馬讓人送來了銀子,“牌九稱得上是賭博,既然是賭博嘛,自然得玩兒銀子,不然多沒意思呀。”
桌上的那兩個丫鬟熟練的從身上的荷包裡掏出碎銀子,數量不多,打眼看去,隻是十幾兩。
年淳雅身上沒帶銀子,但跟著一起來的金風身上有,她身上的銀子一般都是用來打賞奴才,以備不時之需的,沒曾想還會派上這樣的用場。
這邊,年淳雅被十福晉拐來推牌九,另一邊,四爺獨自一人處理著京中送來的一些密函。
蘇培盛站在桌案前,躬身彙報:“奴才詢問過伺候四阿哥的奴才,他說四阿哥近來的異常,都是從鈕祜祿格格解禁後,四阿哥第一次請安回來就有了,隻是具體原因卻無從得知,四阿哥也不曾跟他說過什麼。”
四爺神色平靜的看完一封密函,又取了信紙寫了幾個字,蓋上私章,裝進信封裡用蠟封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把信遞給蘇培盛,讓他送出去,又吩咐道:“把弘曆叫來。”
弘曆正在上課,突然被蘇培盛從課上叫來見四爺,心裡忐忑不安,不禁回想著這幾日自己有沒有做讓阿瑪不高興的事。
到了門外,更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跨過門檻兒進去:“兒子給阿瑪請安。”
四爺坐在桌案後,就著窗外透進來的光,翻看著弘曆的課業:“起來吧。”
弘曆直起身子,悄悄抬頭,一眼就認出了被四爺翻看的課業是他的。
他抿著唇,過了好一會兒還沒聽到四爺說話,忍不住道:“阿瑪叫兒子來有什麼事嗎?”
四爺不急不忙的檢查完弘曆的功課,才抬眸看他:“聽你師傅說,你最近上課時常走神,連功課做的都不如以往用心。”
弘曆臉一白:“兒子知錯。”
“你有心事?”
要是年淳雅聽了這話,必然會笑四爺,還沒滿六歲的小孩子能有什麼心事。
但四爺小時候的經曆,讓他不會輕看自己的兒子,尤其是他三個兒子中最為聰慧的那個。
弘曆的臉色更白了。
他自小學的孝經讓他知道,嫌棄自己的額娘是不對的,是不孝的,但他沒辦法控製自己不去想。
他更明白,這話不能對著弘晝說,對著四爺,就更不能說。
可他不說,真的行嗎?
弘曆一直抿唇沉默,四爺見弘曆不肯說,也沒有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畢竟皇家沒有真正的孩子。
四爺隻是提醒他:“你不願說,爺不逼你,但若是師傅再告你的狀,爺定會罰你。”
弘曆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精神頭也提了起來:“是,兒子謹記。”
提醒完兒子,處理完密函,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看著奴才在屋裡點著蠟燭,四爺不自覺的皺眉,問蘇培盛:“側福晉還沒回來嗎?”
蘇培盛老老實實道:“回爺的話,方才十福晉派人來傳話,說是要留側福晉在她院中用晚膳。”
所以,人確實還沒回來。
四爺臉色沉了一分,偏蘇培盛低著頭,沒看見四爺的神色,還體貼的問:“晚膳已經備好,爺這會兒可要用膳?”
“你說呢?”
語氣有些衝,蘇培盛一個激靈,“爺稍等片刻,奴才這就命人傳膳。”
四爺一個人孤零零的用了晚膳,天色徹底的暗了下來,然而出去了一日的人到現在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他啪的一聲把手持扔在桌上,冷眼掃過儘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蘇培盛:“看不到天色晚了?還不快去迎迎側福晉。”
蘇培盛一懵,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退出了屋子。
人在莊子外站了一刻鐘,吹了吹冷風後,蘇培盛猛地一拍腦門,品出了四爺的真實意思。
他一邊往十福晉住的莊子上走,一邊在心裡默默吐槽,什麼迎迎側福晉,不就是想要他把側福晉請回來。
而被惦記的年淳雅,此時正和十福晉一起在院子中欣賞舞姬跳舞。
有了一起推牌九的情誼,就這麼短短的一天時間,年淳雅在十福晉麵前是肉眼可見的放開了許多。
十福晉舉了舉杯:“小四嫂,陪我喝一杯。”
今日和十福晉玩的很愉快,年淳雅不太想掃興,隻是這酒,她著實不會喝,就隻喝過些許不會醉人的果酒。
她糾結的片刻,十福晉已經仰頭喝了,年淳雅沒辦法,端起酒杯也一飲而儘。
好在梨花釀味道清冽,並不辛辣,一杯酒下肚也沒不舒服的感覺,她徹底放下了心。
十福晉酒量好,但她喝酒容易上臉,沒喝幾杯,臉上就染了大片的紅暈,人卻是清醒的。
她看著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眯了眯眼道:“小四嫂,你瞧這些舞姬跳的好看嗎?”
年淳雅點頭,沒有絲毫猶豫:“當然。”
舞姬跳好不好看不是重點,重點是,僅僅一日,在見識到十福晉的自在日子後,年淳雅眼裡的羨慕幾乎要從嘴角流出來。
她在府上的日子也是人人羨慕,可卻也沒像十福晉這般自在,素日說出府聽戲就出府聽戲,說來泡溫泉就來泡溫泉,說看舞姬跳舞就看舞姬跳舞
“比起去年十四弟妹府上的舞姬要好的多吧?”
十福晉得意的笑道:“這些舞姬可是今年舞坊裡最好的一批,都被我買了下來,專門養在府上給我跳舞看。”
沒道理十爺整日在外花天酒地,她就隻能在府中麵對那一群嘰嘰喳喳的女人心煩。
年淳雅微笑:“”
羨慕這個詞,她已經不想再說了。
耳邊的絲竹聲不絕於耳,年淳雅又喝了一杯酒,沒一會兒,意識就有些朦朧。
這時,有奴才進了院子稟報:“福晉,雍親王派了蘇培盛公公過來,欲請年側福晉回莊子。”
奴才話落,十福晉打趣的目光當即就望了過來:“瞧瞧,四哥可真是把你放在心上了,你不回去,還派人來請,哪裡像我,都在莊子上住了好幾日了,連十爺的人影都沒看見。”
十福晉抱怨自家爺們的話,年淳雅不好接話,隻能佯裝羞澀。
金風扶著她起身:“今日出來的時候夠久了,我就先回去了。”
十福晉連連擺手:“快走快走,不過記得明日還來,你今日在我這兒輸的銀子,總要贏回去才是。”
蘇培盛見年淳雅出來,見她眼神迷離,走的近了,身上還有些酒氣,立時哎呦了起來:“側福晉,您這怎麼還飲酒了呢。”
年淳雅稍有朦朧的意識被蘇培盛這麼一叫,霎時去了幾分:“蘇公公,我隻喝了兩杯而已,沒醉。”
蘇培盛才不管年淳雅醉沒醉,他隻知道,要是年側福晉再不回去,主子爺鐵定會扒了他的皮。
他和金風一左一右的扶著年淳雅上了馬車:“咱們得快些回去,不能讓主子爺久等了。”
兩家的莊子距離不遠,早上年淳雅來的時候是走過來的,晚上蘇培盛怕夜路不好走,才走出莊子,就又回去叫人牽了馬車來。
不到一刻鐘,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上。
金風正要扶著年淳雅回房,卻在臨進門的時候,被蘇培盛拉了一把,不讓她進去。
年淳雅剛踏進房間,門就被外麵的兩人給關上了。
四爺看著進來的人,臉色黑沉如墨:“你還知道回來?”
第82章
溫泉莊子地氣雖暖,但屋子裡一樣要燒著炭。
年淳雅從略有寒風的外麵進來,一股暖氣撲麵而來,叫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對四爺語氣不善的話充耳不聞。
沒了人攙扶,梨花釀的後勁兒漸漸上來,年淳雅腦子裡保持的那份清醒逐漸被吞噬。
四爺眼睜睜看著年淳雅踉蹌了兩步,即將要跌坐在地,忙兩步上前把人摟在懷中,嗅著她身上淺薄的酒氣,臉更黑了:“你非但晚歸,還喝酒了?”
明知十福晉的性子,他竟還同意了讓她去赴十福晉的邀約,不過一日的時間,從未喝過酒的人就被她教會了喝酒。
四爺心中後悔,攬著年淳雅的手越發用力:“真是好得很。”
年淳雅雙眼模糊的望著四爺,嘿嘿笑道:“你怎麼長了兩個頭?”
說著,還伸出手指比了個二。
四爺嘴角直抽,“爺是不是還得誇你哪怕喝醉了,也沒數錯數?”
他心累不已,同一個醉鬼也沒什麼好計較的,將那一腔積累的火氣壓在心底,喊了人進來伺候她洗漱更衣。
喝醉酒的年淳雅話少,人也乖。
金風說什麼,她就怎麼配合,要是不去看她的表情,還以為人是清醒著的。
幾乎是不費什麼力氣的,就把人給洗乾淨送到了床上。
四爺洗漱後回到內室,就見年淳雅抱著被褥睡的正香。
尊貴的四爺再次深吸一口氣,掀開錦被一角躺了進去。
酒氣被洗去,恢複了原本的女兒香,四爺深嗅了一下,閉眼睡去。
半夜的時候,睡得正熟的四爺覺得腰間猛地一疼,整個人一個天旋地轉。
四爺腦子一懵,等回過神來,人已經從床上滾到了腳踏上,而導致他從床上摔下來的罪魁禍首,毫無所覺的收回了踢出去的腳,翻了個身繼續抱著被子睡。
動靜不小,驚動了在外守夜的蘇培盛。
蘇培盛忙扶正蓋在臉上的帽子,隔著屏風問:“主子爺,發生了何事?”
被自己女人從床上踢下來這種事,要臉麵的四爺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但四爺的心情總歸不美妙就是了。
他咬著後槽牙,一臉的隱忍:“沒事,退下。”
蘇培盛想著大半夜的,內室也就主子爺和年側福晉兩人,應該沒什麼大事,便不曾多問,悄無聲息的退回去,繼續眯覺。
年淳雅一夜好夢,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
甫一睜眼,就看到一身寢衣坐在床沿的四爺正用他那雙幽深的眸子盯著她看。
年淳雅冷不丁的被嚇了一跳,臉有些白:“您怎麼坐在這兒?”
四爺不答,隻一個勁兒的冷笑:“雅兒昨夜睡的可好?”
年淳雅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如實的點了點頭:“挺好的,隻是妾身瞧著爺許是沒休息好,眼下還有些許青黑,可是昨晚又處理事情處理的晚了?”
四爺是個工作狂,每次去她院子裡的前提,都是把當日該處理的公務密函給處理完。年淳雅這麼問,也是了解四爺這一習慣的。
放在往常,四爺可能會心生感動,覺得年淳雅心細。
可經過昨夜一事,四爺的心思怎麼也不會往這上麵想了。
他的冷笑裡摻雜了幾分陰陽怪氣:“雅兒竟還能看得出爺未曾休息好,可真是難得。”
被她踹下床後,四爺越想越氣,本想著把人給喊起來,讓她親眼看看自己都做了什麼好事。
隻是轉念一想,年淳雅是醉著的,就算喊醒了,人也不甚清醒,倒不如等第二日她醒了酒再算賬。
就這樣,四爺揣著一肚子的氣,從後半夜在床邊坐到了天明。
第一次,年淳雅還能安慰自己說是四爺沒休息好,脾氣就差,可第二次語氣依舊不好,年淳雅不免就要深想。
然而她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自己有哪兒得罪了四爺。
胳膊撐著床榻坐起,年淳雅抱著四爺的胳膊,討好的笑道:“是妾身做了什麼讓您生氣了嗎?”
她隻記得昨日被蘇培盛從十福晉的莊子上叫回來之後,聽到了四爺質問她的一句話,除此之外,腦子裡空空如也。
年淳雅自覺尋到了真相,保證道:“昨日是意外,十福晉盛情難卻,妾身這才回來晚了,沒有下次了。”
四爺垂眸看著她略微淩亂的發絲,冷冷提醒:“你還喝酒了。”
“半夜發起了酒瘋,對爺是又踢又打的,爺照顧了你一宿。”
喝酒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喝醉了酒,把自己做的好事全忘了,這讓四爺想和年淳雅算賬,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就隻能唬她。
反正他說的也不全都是虛言。
年淳雅臉上的笑染上了尷尬,不可置信道:“妾身真的”
她的酒品就那麼差嗎?
四爺薄唇微掀:“你若不信,大可問蘇培盛,昨夜的動靜,他定然也是聽見了的。”
“嗬嗬嗬嗬”
年淳雅尷尬的腳趾摳著被褥,頭不自覺的低了下去.
莊子上的早膳是冬季時令冬筍做成的一桌,用冬筍煲的湯,調的餡兒做的包子,還有幾樣當地農家拿手的筍類小菜。
被四爺忽悠瘸的年淳雅是心虛又慚愧,不止在剛剛四爺洗漱更衣的時候事事不假人手的親自服侍,此刻用膳時也沒讓人布菜,仍舊是自己親自伺候,就盼著四爺能看在她這麼殷勤的份兒上消消氣,不要和她計較。
對於年淳雅的討好,四爺來者不拒,就是從一大早就開始冷著的臉,半點要融化的跡象都沒有。
一頓早膳快用完,蘇培盛進來,低頭躬身道:“主子爺,側福晉,十福晉派人來問,側福晉何時過去。”
今日年淳雅起的晚,一通收拾再加上用著早膳,時間已經很晚了。
十福晉久等年淳雅不至,便讓人來問個究竟。
年淳雅聞言,下意識的去看四爺。
四爺持續發揮他陰陽怪氣的技能:“本以為爺已經夠忙了,沒成想雅兒比爺還要忙。”
得,這是還沒哄好。
年淳雅忍著不舍道:“蘇公公,你讓人告訴十福晉,就說我昨日飲了酒,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便不去了,還請她見諒。”
蘇培盛老實退下,將年淳雅的話如實告知。
十福晉聽了傳話,納悶兒道:“昨日的梨花釀,小四嫂也沒喝多少呀,怎麼就身體不適了?”
身邊的丫鬟解釋道:“奴婢聽說年側福晉的身體本就弱,不勝酒力也是有的。”
“既然這樣,那我就去看看小四嫂吧。”
十福晉一個人也是無趣,整日看歌舞,推牌九,和丫鬟們玩鬨也是會厭煩的,還不如出去走走。
讓人備好禮,十福晉登了門。
年淳雅為了贖罪,從早起就寸步不離的跟在四爺身邊,眼看著四爺的臉色一點點的緩和了下來,年淳雅打算再接再厲。
誰知蘇培盛的一聲通報,讓四爺又成功恢複了原樣:“十福晉就沒事可做嗎?”
他抿著嘴,臉色很臭。
但人都親自上門了,也不能把人給拒之門外,這不是四爺的待客之道。
然而十福晉這一上門,四爺接下來的時間就又不曾見到年淳雅。
來莊子上的第三晚,四爺仍舊是一個人用的晚膳。
憋的有氣沒處發的四爺索性起身去了弘時的院子,又讓人把弘曆和弘晝都叫了過來,一一考問三人的功課,把三人折磨的是苦不堪言。
直到奴才來報,說十福晉離去,四爺才放過他們,淡然的起身回了主院。
弘時癱坐在椅子上,渾身透著一股疲累:“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泡溫泉呢。”
阿瑪的臉真是越來越冷了。
弘晝也是吱哇亂叫:“我想放假,不想讀書。”
隻有弘曆,雖然應付的不如以往輕鬆,但他卻是唯一一個沒抱怨的.
回到主院,內室裡不見年淳雅的蹤影,喊來人一問才知,人去了後麵的溫泉池子。
溫泉池子是半露天的,周圍圍了一圈輕紗遮擋,年淳雅隻穿了小衣,將脖子以下浸泡在溫湯中,身子靠著岸邊,感受著渾身上下緩緩張開的毛孔,異常舒適,仿佛身體裡有一股暖流在到處遊走。
耳邊響起一陣細碎的布料摩擦聲,年淳雅扭頭,便見四爺不緊不慢的褪去衣袍,露出精壯的上半身,隻穿著一條中褲,一步步的走到了她身旁坐下。
年淳雅眨了眨眼,臉上是被溫湯熱氣熏出來的紅:“爺忙完了?”
離兩人半臂距離的岸上,是金風準備的水果點心還有蜜水。
四爺嗯了一聲,隨手拿了一塊兒核桃仁塞進嘴裡,“雅兒如今倒是十分討人喜歡,就連一向挑剔的十福晉,也肯跟你一起說話。”
十福晉看起來心無城府,可心無城府的人,是不會在京城過的這般自在的。
而十福晉能和年淳雅接觸的原因,四爺也清楚,無非是看年淳雅對人坦蕩,沒有算計,也無所求。
可即便是這樣,四爺心裡還是不爽,要不是十福晉把人給教壞了,帶著人喝酒,昨夜他也不會平白無故的被踢下了床。
“隻是這才兩日,你這心思就都放在了十福晉身上,反倒是把爺給忽略了,是不是有些不妥?”
四爺一改早上的陰陽怪氣,語氣平和,但年淳雅竟詭異的從中聽出了委屈。
年淳雅閉了閉眼,把這荒唐的想法從腦子裡趕出去,一雙在溫泉下泡的微紅的小手在四爺的肩膀上捏來捏去:“妾身服侍爺沐浴贖罪,好不好?”
水花在她的動作下濺起,又重新落回水麵,泛起陣陣漣漪。
在她柔弱無骨的手撫上肩頭的那一刻,四爺渾身肌肉緊繃,一股熱流朝身下而去。
他倏地抓住她的小手往下帶去,聲音沙啞:“按按這兒。”
第83章
自從烏雅氏給四爺下藥,被孫太醫診斷出身子有損後,四爺和年淳雅就再未行過房事。
如今被壓製多日的巨龍一朝抬頭,可謂是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年淳雅徹徹底底的把自己給賠了進去,第二日起床時的腰都是僵硬的,再也沒了之前婀娜多姿的美感,直直的繃著,稍稍一動就酸疼不已。
四爺吃飽喝足,積攢了兩日的鬱氣徹底發泄出來,心情是出奇的好,今日年淳雅的穿搭配飾,都是四爺親自選出來的,就連眉毛也是四爺親自畫的。
他拿著螺子黛,輕輕在年淳雅濃淡相宜的眉間掃出眉形,然後側身讓開位置,好讓年淳雅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瞧瞧,如何?”
這不是四爺第一次給年淳雅畫眉,平日但凡四爺留宿雅園的次日不用上朝,又無緊急事務處理,就會給年淳雅畫眉。
因為四爺本身會畫畫,第一次畫眉就畫的得心應手,這麼多次的練習下來,隻會越 來越好看,讓年淳雅挑不出毛病來。
年淳雅的腰不敢隨意動,隻左右輕微轉了下頭看了看,輕哼:“金風都比不上爺這畫眉的手藝。”
腰還酸疼著,語氣自然就不怎麼好。
四爺把螺子黛丟進琺琅盒裡,大手覆在她腰間稍微用了些力道揉捏,人卻低了頭在她耳邊輕哄:“你若是喜歡,日後爺常給你畫眉就是。”
他揉捏的力道很適中,些許疼痛過後,就是舒適的享受。
年淳雅臉色稍稍好了一點,哼哼道:“往左邊一點。”
那隻手聽話的往左按摩。
過了一會兒,又喊著往右,那隻手就隨之往右。
足足使喚了四爺小半個時辰,年淳雅這才作罷:“妾身覺得好些了,爺歇一歇吧。”
雖然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但比起一開始的僵直,此刻還是能輕微活動一下的。
“不生氣了?”
四爺停手,順勢從妝台上捏起早就選好的珠釵簪在年淳雅的旗頭上,滿意的點點頭。
年淳雅不情不願的輕點頭,不放心的交代:“以後爺不能再這般欺負妾身了。”
她這小身板兒,要是再多來幾次,說不準腰真的要斷了。
四爺含笑扶年淳雅起身,往膳廳去,對年淳雅交代的話不予回應:“待會兒用過早膳,爺帶你去附近的莊戶上轉一轉?”
“妾身不去。”年淳雅沒好氣道:“妾身身子疲累,隻想休息。”
四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年淳雅的腰上,片刻,心虛的移開視線:“不去就不去吧,爺帶著弘時他們幾個去,晚膳前回來,你就在莊子上好生休息。”.
小湯山被發現有泉眼之後,方圓七八十裡都被劃成了小湯山行宮地界,原本小湯山的住民都往外遷。
不過四爺等人的莊子是在小湯山行宮外圍,離一些農戶佃田離的都不遠,坐上馬車,用不到兩刻鐘就能到。
但四爺並未讓坐馬車,而是一行人走著去的。
一邊走,一邊在路上看見了什麼新鮮的,沒見過不認識的東西,隨行的師傅就會現行為幾人講解。
偶爾看見地裡勞作的百姓,弘晝還會一臉新奇的問師傅:“這人在玩兒什麼?”
師傅對此習以為然,正要解釋,四爺倏地開口:“弘晝想去玩嗎?”
弘晝又往地裡看了幾眼,是他平時沒玩過的,於是點了點頭:“想玩。”
四爺又看向弘時和弘曆:“你們呢?”
他們不大想,可沒人敢說個不字,便違心道:“想。”
一個想字落地,隨行師傅滿臉的詫異,他抬手作揖:“王爺,這”
龍子鳳孫,打小就養的身嬌肉貴的,哪裡會什麼侍候田地,三位阿哥瞧的不甚清楚,他可還沒老眼昏花,那佃農分明是在給田地施肥,隻不過佃農在另一頭,離他們有些距離,那股子臭味兒才沒飄到這邊來。
沒讓他把話說完,四爺淡然抬手阻止:“無妨,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隨後,四爺睨了蘇培盛一眼,蘇培盛忙帶著兩個人繞到對麵,和那佃農交涉後,把佃農領了過來。
佃農衣衫襤褸,身上味道難聞,弘時三人不約而同的遮住口鼻,往後退了幾步。
弘時滿臉嫌棄:“味道這般大,你是從來不沐浴麼?”
作為雍親王府的長子,他平日接觸的人,個個兒身上都是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異味的。
像佃農這般醃臢的人,還是他生平頭一次見。故而說話就不曾客氣,何況憑佃農的身份,也不值得堂堂皇孫客氣。
弘晝往四爺身後躲,拽著四爺的衣擺,白嫩的臉上驚慌不已:“阿瑪,兒子不要玩了,兒子不想變得和他一樣臭。”
弘曆看著被佃農放在身側的木桶裡麵裝的東西,傻了眼。
接連被穿著打扮都很貴氣,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兩位公子少爺嫌棄,佃農神情局促,粗黑的手指不停地扣著關節上的繭子。
四爺淡淡的掃了三人一眼,“方才是你們說要試一試的,怎麼還沒試,就要放棄了?”
三人欲哭無淚,想退縮,可沒一個人敢提出來。
四爺又道:“若是你們今日肯嘗試,回去後阿瑪放你們三日假,若是不肯,功課加倍。你們自己選。”
隨行師傅嘴角一抽,八字胡沒忍住抖了抖。
要知道四爺對於府上三位阿哥的要求甚是嚴格,尋常的功課做完,當日幾乎就無甚休閒時間了,若是再加倍,恐怕三位阿哥要日日挑燈不眠了。
三人聞言,臉色一白,再三衡量後,還是妥協了。
他們寧可變得和佃農一樣臭,即便是臭了,回去洗洗也就是了,那加倍的功課,他們實在是消受不起。
四爺不意外他們的選擇,態度溫和的對佃農道:“還要勞煩老人家教我們施肥。”
佃農受寵若驚,連連搖頭道不敢:“貴人真的要學施肥麼,這肥可是醃臢物”
他雖不知眼前這群人的身份,但卻看得出來,去請他的人白麵無須,那可是宮裡才有的公公,而不遠處就是皇莊,哪裡會有貴人學這些的。
“無妨,還請老人家教教我這三個不成器的兒子,過後必有重謝。”
再次得到肯定答案,佃農安心不少。
這麼一會兒功夫,蘇培盛就準備好了幾個小桶和長柄勺,給弘時三人一人分了一套。
分完後,又給了四爺一套大的。
弘時瞪大了眼:“阿瑪,您要跟我們一起?”
四爺給予肯定的點頭,然後幾人跟在佃農身後,聽著佃農講解要點,學著佃農施肥的動作,自個兒也緩慢屏氣的給莊稼施肥。
隨行師傅和蘇培盛等人站在小路上,看著兩大三小逐漸變小的身影,感慨道:“像王爺這般天潢貴胄,肯親自下地體驗民生,極是難得。”
蘇培盛得意的昂起腦袋,聽著隨行師傅稱讚四爺,就像是自己得到了稱讚似的:“那是自然。”
途中弘晝忍受不了,想要臨陣脫逃,可一想起四爺麵無表情盯著他看的模樣,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咬著牙堅持下去。
弘時年紀稍大,體力也好,一直跟在四爺身後,不曾掉隊,弘曆和弘晝就不行了,兩人年紀小,跟不上他們的步伐,還要忍受臭味的摧殘,動作是越來越慢。
直到給一壟地施完肥,兩人直接癱了下去。
四爺欣慰的點頭,履行了承諾,放了三人三日假,也就是說,在莊子上這幾日,都不用再上課了。
隻是三人還沒高興完,四爺又補充道:“今日體驗農桑之事,回去後寫一篇感悟,三日後交上來。弘時寫策論。”
話音甫落,三人高興的笑容就這麼僵在了臉上。
回去的馬車上,三人蔫蔫兒的坐在角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半分精神。
四爺閉目養神,沒理會他們的情緒。
突然,馬車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四爺睜開眸子,就聽蘇培盛在外稟報:“主子爺,是十爺。”
路上容不得馬車和馬並列而行,而馬車在前,速度比不過策馬,不出片刻,十爺騎著馬就追了上來。
“遠遠兒的就看見前麵有人擋了爺的路,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想著教訓一頓,沒成想竟是四哥啊。”
十爺勒住馬,看見外麵的蘇培盛,就知道馬車裡坐著的是誰。
四爺掀開簾子,露出了咬的緊的下頜線,態度冷淡:“十弟說話還是這麼口無遮攔,不敬兄長。”
十爺長相憨厚,若是不說話,定是能憑借一張臉騙了大部分人,隻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這人脾氣向來倔強任性,除了九爺的話能讓他百分百聽從之外,也就十福晉能製住他,至於旁人,哪怕是皇上,也時常被十爺氣的吹胡子瞪眼。
他哈哈大笑:“兄弟間開個玩笑罷了,四哥難道還當真了不成?”
說著,他突然翕動鼻子,深嗅了幾下,確認了味道來源後,身子忙往後仰:“四哥,你難不成掉糞坑裡了,怎麼這麼臭?”
弘時雖然害怕四爺,但也崇拜四爺,聞言,將頭彈出窗外,一臉認真的解釋:“十叔,我們隻是剛剛跟著佃農在田裡學了施肥,才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十爺細細打量了他們的穿著,那股臭味兒也是從他們身上傳出來的,便信了弘時的說法,但嘴上卻很是倔強:“弘時侄兒,你莫不是懵你十叔我?你們可是皇子皇孫,怎麼會去做那些事?”
弘曆為了增強可信度,強調道:“是真的,阿瑪還給我們布置了課業。”
四爺輕輕扯唇,當著十爺的麵兒教子:“行了,即便你們解釋百遍,不信任你們的人依舊不信任你們。還是莫要多費唇舌了。”
“十弟,四哥還要帶你幾個侄子回去沐浴更衣,就先行一步。”
第84章
冬日寒風刺骨,十爺坐在馬上,濃黑的眉毛皺成一團,吩咐隨從:“去打聽打聽,看看四哥是不是真的帶著弘時幾個勞作施肥了。”
要不是的話,那就彆怪他嘴上不嚴了,怎麼在背後造謠老四,他都已經想好了。
吩咐完,十爺策馬離開,幾乎是和四爺他們前後腳到自家莊子門前。
十爺往四爺那邊覷了一眼,把韁繩扔給奴才,大步跨進莊子:“福晉呢?”
管事一邊引路一邊回話:“回爺的話,福晉在主院正和丫鬟們玩鬨,可要奴才先讓人去通稟一聲?”
“不必,爺自己進去。”
說話間,十爺推開了主院正房的門,屋子裡的嬉笑耍鬨聲頓時停下,幾雙眼睛不約而同的往門口看去。
待看清來人,丫鬟們紛紛行禮,眨眼間,人走的一個不剩。
十福晉睨向來人,聲調怪異:“喲,十爺這大忙人,今兒怎麼有空來莊子了?”
十爺掃了眼淩亂的屋內,上前撿了個乾淨能坐人的地兒,三下五除二踢掉靴子,盤著腿坐下:“你準備在莊子上住到什麼時候?”
“那誰知道呢。”十福晉剝著菱角,除了剛開始那一眼,連看都不看十爺:“說不準就一直住下去,以後都不回去了,反正我覺著這莊子上還是挺好的。”
十爺一聽,急了:“好什麼好,你不在府裡這幾日,府中安靜的不得了,爺都有些不習慣了。今兒爺親自來接你回府,已經給足了你麵子,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臉,讓爺顏麵掃地。”
福晉離家出走這事兒,宮裡都知道了,雖沒訓斥他什麼的,但他堂堂阿哥爺,那也是要麵子的好吧,怎麼能容許旁人用異樣的眼光去打量他。
十福晉吃著菱角,不吃十爺這一套:“什麼給足了我麵子?怕不是十爺您自個兒覺得丟麵子了吧。”
都一個被窩睡多少年了,十爺又不是四爺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她也不蠢,怎麼會猜不出十爺的心思。
十爺噎住,拉下臉哄道:“讓你生氣的那個章佳格格,爺已經把她給禁足了,你回府後不會看見她的。”
男人都是一個樣子,想問題的角度也格外相同。
分明是生他的氣,到了他嘴裡,就成了因為那個格格生氣。
十福晉把菱角丟進碟子裡,捏著帕子擦手指,冷笑連連:“沒本事的男人才隻會拿女人出氣。”
這句話,真真切切的紮到了十爺的心尖兒上,把十爺的自尊心踩在了腳下。
十爺麵色驟變,蹭地站起來,怒火蹭蹭蹭的往上漲:“你說什麼?”
“博爾濟吉特氏,彆以為爺給你幾分好臉色,你就能肆無忌憚的放肆。爺是你夫君,更是你主子爺,女子的三從四德,出嫁從夫,你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十福晉絲毫不懼,不緊不慢的抬眸與他對視,眼裡充滿了嘲弄:“三從四德?本福晉就不知道這四個字長什麼樣。”
“本福晉生在蒙古,隻知道強者為尊,十爺您若是不服,不如出去和本福晉比過一場,若是十爺您贏了,本福晉自會學著三從四德。如若不然,十爺便把這四個字抄上千遍,如何?”
“你你”十爺氣結,一甩袖子重新坐了回去,強自挽尊:“爺不和你這沒規矩的女人計較。”
說來也是丟人,他的騎射功夫遠遠比不上自家福晉,每次提起,都要心虛不已。
因為沒底氣,就連自己婆娘都壓製不住,也是丟人至極。
隻不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他福晉雖然凶悍,但並不善妒,比起八哥,他幸福多了。
想到這兒,十爺心頭的火氣消了一點。
然而十福晉的嘴卻沒停:“十爺平日若是閒來無事,莫要總是跟在九哥身後晃悠,也多學學旁人身上的一些優點,免得總是惹本福晉生氣。”
和十福晉吵架,哪怕十爺中間再硬氣,最後贏的人隻會是十福晉。
十爺放棄了爭辯,擺爛道:“跟誰學?”
十福晉勾起唇角,笑意盈盈:“自然是和四哥學。”
“好什麼?”十爺忍住差點又跳起來的衝動,眼珠子瞪的死死的:“跟麵癱老四學什麼?學他怎麼麵癱?還是學他在糞堆裡打滾兒,弄得渾身臭烘烘的?”
十福晉抄起菱角砸了過去:“你胡說八道什麼?”
“誰胡說八道了?”
十爺嗓門兒大了起來:“爺來的路上親眼所見”
話沒說完,房門被人在外輕敲了兩下,十爺突然想起什麼,忙讓人進來,指著被他吩咐去查四爺事情的隨從道:“你若不信,問他。”
隨從兩眼發懵,問他什麼?
十爺啐道:“爺讓你查的事情,你如實告知福晉就是。”
隨行反應過來,忙道:“回爺,福晉,奴才查過了,弘時阿哥所言非虛,四爺的確是帶著弘時阿哥他們下地施肥勞作,因此身上才會沾染了不好聞的味道。”
十福晉嗤笑:“這就是你說的,在糞堆裡打滾兒?”
十爺臉上掛不住,三兩下把隨從攆了出去,摸了摸鼻尖兒道:“爺怎麼會想得到,四哥堂堂親王,會親自做這些醃臢事,還帶著自己的兒子。”
“言傳身教,便是如此。”十福晉一改嘲諷的姿態,認真道:“僅憑這一點,難道不值得十爺去學麼?”
十爺不服氣,梗著脖子反駁:“你想讓爺學的,恐怕不是這一點吧?”
要知道在這婆娘讓他跟老四學的時候,她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十福晉輕咳一聲,偏開視線,望著窗外透進來的光亮道:“前幾日起請了年側福晉來做客,一時興起留了年側福晉用晚膳,不過是晚歸些許,四哥便巴巴的派了人來請人回去。”
這才是真正把人放在心上,哪裡像十爺,她都來莊子上住好多天了,今日才見著他人。
十爺:“”
因為九哥的緣故,沒少同老四彆苗頭,誰知有朝一日,他竟會在哄女人上麵輸給了老四。
九哥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笑掉大牙的。
迫於十福晉的淫威,十爺還是不情不願的去了趟四爺的莊子,也沒說什麼話,就乾巴巴的坐了一會兒,喝了一盞茶才離開。
蘇培盛有些摸不著頭腦:“爺,十爺這是做什麼來了?”
不能就隻為了喝一盞茶吧?
四爺看了眼麵前的信函,意味深長道:“誰知道呢。”
桌案上,是在十爺來之前才遞上來的密函.
回府的日子,兩家湊巧的趕在了同一日。
更巧的是,十爺和四爺都不約而同的騎馬,兩人就隻能並排而行。
十爺尷尬的笑道:“那日是弟弟誤會了,還請四哥莫要介懷。”
憑著他的性子,就是真覺得自己做錯了,也隻會梗著脖子不認。
四爺心裡驚奇,麵上不顯:“我一向不把那些不懷好意的虛假猜測放在心上,十弟放心就是。”
簡簡單單兩句話的交鋒,十爺就認定了,老四還是那個討人厭的老四,一點兒沒變,也不知道福晉是從哪兒看出來老四身上的優點的。
十爺難得對四爺生出了探究,想要了解這個人的欲*望。
一路上相顧無言,進了京城,又同行了一段路,兩家才分開各自回府。
這次回府並未引起多大的動靜,府門外也沒見有人迎接,想來是四爺有所吩咐。
回府後,四爺總是要去一趟正院,年淳雅也要先去給烏拉那拉氏請安。
於是兩人一起到了正院,便見鈕祜祿氏在正院裡跪著。
四爺仿若沒看到,越過鈕祜祿氏進了廳堂,年淳雅緊跟其後。
請過安後,年淳雅坐在兩人下首,端茶品茗,靜靜的聽著四爺和烏拉那拉氏說話。
透過糊了窗紙的窗子,隱隱約約能瞧見外麵跪著的人影。
烏拉那拉氏歎了口氣:“爺和年妹妹進來時,想必也看到了,鈕祜祿氏知道爺今日回府,就一大早來妾身這兒跪著了,怎麼也不肯起來,說是來請罪。”
四爺拇指在蓋碗的邊沿描摹,淡淡道:“請什麼罪?”
“說是為著大半年前的事。”
年淳雅喝茶的動作一頓,有些弄不明白,鈕祜祿氏到底想做什麼。
請罪還不趁早,偏偏解禁過了這麼久才想起來,很難不讓人懷疑她的心思。
不過隻有在乎鈕祜祿氏的人才會去猜她的心思,她的用意,四爺已經不在乎鈕祜祿氏,自然也就不願意再去為她費心思。
他停下動作,像是再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叫她回去,日後安分守己,王府內也不在乎多養她一個人。若是再敢有什麼其他心思,就莫要怪爺狠心。”
荼白領命出去,將四爺的話原封不動的傳到鈕祜祿氏的耳朵裡。
鈕祜祿氏默然了一瞬,終是撐著澤蘭的手,從正院離開。
凍得久了,鈕祜祿氏的全身都僵硬了,行動不便,澤蘭也凍得不輕,鈕祜祿氏的重量還要壓在她的身上,才出了正院,兩人就摔了一下。
頭上那支侍疾後四爺賞給鈕祜祿氏的發簪隨著鈕祜祿氏的跌倒,也從發鬢上跌了下來,落在青石板路上,斷成三節。
鈕祜祿氏怔怔的盯著斷了的發簪,笑著笑著就哭了:“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九,是當年我侍疾後,爺痊愈的第一天,也是爺的眼裡心裡有我位置的開始。”
當她知道四爺要今日回府時,隻覺得老天都在幫她。
她覺得隻要四爺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見了她就一定會原諒她的。
可是發簪斷了,四爺和她之間的微薄情分,也儘了。
第85章
轉眼又是一年。
康熙五十六年元宵之後,何嬤嬤停了年淳雅的藥膳。
四爺大喜,但心中還是放心不下,於是便請了李太醫過府請脈。
從李太醫口中得到相同答案時,四爺難得當著眾人的麵露了笑臉。
身為醫者,又是常負責給年淳雅請平安脈的太醫,李太醫對年淳雅的身體狀況再清楚不過。
可以說,年側福晉的身子,他雖也能調養好,可用時卻久,沒個兩三年是調養不到眼下這情況的。
李太醫不免有些驚訝:“王爺,不知是何人為側福晉調養的身體,下官可有榮幸見此人一麵?”
何嬤嬤是年淳雅的奴才,四爺並沒有直接做主,讓人把何嬤嬤叫出來與李太醫一見,而是解釋道:“此人乃是側福晉的人,李太醫若是想見,可得問過側福晉才行。”
李太醫稍稍側身麵向年淳雅,欠身作揖:“側福晉,不知可否?”
年淳雅輕柔一笑,自無不可:“玉露”
她正要去吩咐玉露去茶水房叫何嬤嬤過來,可話還沒說完,就見蘇培盛神情慌亂的進來稟報:“爺,烏拉那拉府上傳來消息,懷恪郡主受驚難產,情況不妙”
四爺聞言,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砸了一下,臉色巨變,連交代一聲都顧不上,帶著李太醫就走。
剛出雅園,就見李側福晉衣衫釵環稍顯淩亂,眼眶微紅的疾行過來,拉著四爺的胳膊哽咽道:“爺,懷恪懷恪她”
四爺穩著心神安撫她:“彆慌,爺這就帶著李太醫趕過去,有爺在,懷恪會沒事的。”
李氏哭著哀求道:“您帶妾身一起去吧,妾身要是不親眼看著懷恪安然無恙,便是在府中,又哪裡能安得下心來。”
時間緊迫,四爺沒猶豫,抬腳就走:“跟上。”
半道兒上,又遇見了烏拉那拉氏。
三人連同李太醫一起去了烏拉那拉府。
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四爺幾人才回到府中。
烏拉那拉氏看著無視她的話,一言不發邁進書房的四爺,眼神黯然。
李氏死死盯著烏拉那拉氏,恨不能再烏拉那拉氏身上戳出幾個血窟窿來。
“烏拉那拉家還真是教子有方,竟為了區區一個丫鬟,害的我懷恪生死不明。福晉,這筆賬,我記下了。你們最好日夜祈求佛祖,保佑懷恪無性命之憂,否則哼!”
李氏重重的哼了一聲,再也顧不得什麼規矩體統,禮也不行,轉身就走。
荼白提了提嗓子,一臉不滿的想要說些什麼,烏拉那拉氏拉住了她,“回去。”
荼白不得不把話給憋回去,回了正院,才吐露不滿:“懷恪郡主早產,不還是自己善妒不容人引起的,倘若她早早的在自己懷孕時就給星德少爺納上一房妾室,哪裡還會有今日之禍”
“砰———”
烏拉那拉氏忍無可忍,抬手抄起手邊的茶盞就朝荼白腳邊砸去。
那是一杯剛上的熱茶,茶盞碎裂,碎片四濺,七分燙的茶水有些許濺到了荼白的手上,留下星星點點的紅痕。
她甚少見烏拉那拉氏發這麼大的脾氣,嚇的一抖,臉上血色瞬間褪去:“福晉”
烏拉那拉氏眼神冰冷的看著她:“說夠了沒有?”
荼白提起衣擺跪下,“福晉息怒,奴婢知錯。”
烏拉那拉氏冷冷道:“嘴上說著知錯,可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
“這件事不管前因後果如何,也不論誰對誰錯,懷恪難產是真,險些丟了命為我烏拉那拉氏傳宗接代也是真。如今禍福難料,這條命朝不保夕也是真。”
“倘若懷恪真的因此命隕,你覺得星德能逃得了乾係嗎?本福晉就不會被四爺遷怒嗎?”
剛剛四爺的態度就已經是不給她留一絲顏麵了。
烏拉那拉氏此時早已失了在烏拉那拉府上強忍著的鎮定,胸膛劇烈的起伏著,身上黏膩的汗消了又冒,沒個消停。
她無奈的闔上眼,疲憊不堪:“李氏說的沒錯,本福晉是得求神拜佛,保佑懷恪平安無事。”
隻有懷恪平安無事,她再想法子熄了四爺的怒氣,這件事才算徹底解決。
可若懷恪真有萬一,那烏拉那拉氏禍福難料。
烏拉那拉氏連歇都不曾歇息,就去了小佛堂誦經。
李氏回到自己院子裡,也是連咒罵烏拉那拉氏的心思都沒有了,一心隻想著給自己女兒祈福。
正院和蘅蕪館的小佛堂裡,一時間香火彌漫。
年淳雅了解完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心緒複雜難平。
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問四爺:“爺回來後,就一直在書房?”
金風輕輕頷首:“是,主子爺既不出來,也不曾叫人進去伺候,隻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聽說也沒用膳。”
年淳雅皺眉,眼裡滿是擔憂:“不用膳怎麼行,你去廚房吩咐些粥點什麼的,送去書房。”
金風沒動,小聲道:“側福晉,主子爺怕是不會見奴婢的。”
“為何?”
金風囁嚅著唇,在年淳雅的注視下半晌,終是把原因說出口:“當年小格格夭折,主子爺也是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日一夜,就連福晉親自去,也沒見到主子爺,還被主子爺給趕了回去。”
她一個小小丫鬟,哪裡會有這般殊榮。
年淳雅心神一震,眼裡閃過一絲恍惚。
過了片刻,她說:“你隻管叫膳房準備,等會兒我親自去。”.
蘇培盛正愁眉苦臉的守在書房外,遠遠的見年淳雅過來,皺的跟菊花似的老臉頓時舒展開來,像見了祖宗一樣迎上去:
“側福晉您來了,快幫奴才勸勸主子爺吧,主子爺昨日從您那兒離開後,就滴水未進,方才奴才大著膽子請示,卻被主子爺給斥了出來。如此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了啊。”
說著,蘇培盛瞄了眼桃枝提著的食盒,慶幸道:“還好您來了,奴才這就去給您通報。”
“不必了。”
年淳雅把手爐塞到金風手裡,接過食盒,“公公不用去通報了,我自行進去即可。”
“這”蘇培盛想說這不合規矩,可轉念一想,還是主子爺的身體最重要,即便時候被罰了,那也是小事一樁。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推開門,目送著年淳雅進去,又把門給關上。
這幾日天氣陰沉,瞧著又像是要下雪。
沒了日頭,縱然是白天,屋子裡不點蠟燭,也顯得略有昏暗。
聽見踩在地毯上那沉悶的腳步聲,四爺抬頭看向來人,聲音乾啞:“你怎麼來了?”
這個時候,年淳雅沒有像往常一樣說笑,她把食盒放在四爺麵前的桌案上,一樣樣的把粥和小菜拿出來擺在四爺麵前:“聽說爺一日未曾用膳了,妾身放心不下,隻好親自來看著爺用膳。”
四爺重新垂下眼眸,手中的碧玉佛珠不停地轉動:“爺不餓。你先回去吧,等爺得空了再去看你。”
年淳雅像是沒聽到四爺的話,自顧自道:“妾身特意讓廚房熬的濃稠的米粥,米香濃鬱,爺好歹也吃上幾口。”
她攪拌著米粥,散去些氤氳熱氣,親自喂到四爺嘴邊,眼也不眨的看著。
大有一種不吃也得吃的架勢。
四爺無奈,既拗不過,又不願白費了年淳雅的心意,隻好張口吃下。
四爺肯吃,年淳雅就鬆了口氣,配著小菜,四爺把米粥給吃完了。
她從袖口裡抽出帕子給四爺沾了沾唇角,看著他身上不曾更換的衣裳,柔聲道:“爺昨日想來一夜未眠,不如妾身服侍爺洗漱休息?”
懷恪人如今還在昏迷中,生死不明,四爺哪兒有心情休息。
可年淳雅的性子又是倔的,他若是不同意,她雖不會勸,但會盯著他,陪他一起。
他身子健壯,倒是不怕這般耗費心神,可她的身子卻經不起。
四爺無聲的歎了口氣,頷首同意。
蘇培盛聽見裡麵的吩咐,喜極而泣,忙讓人把一直在備著的熱水抬來,還把衣物和洗漱用品都一一給備好,順便把之後連留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把人全都給趕了出去。
洗漱完,四爺躺在書房隔間寢臥的床榻上,年淳雅坐在一旁陪著:“爺快休息吧,再不休息,眼下的青黑可就愈發明顯了。”
四爺本就習慣性麵無表情,若是眼下的青黑真的很明顯,難免會給人一種陰鬱的感覺,一點都不帥氣。
四爺往裡挪了個位置,拍了拍床榻,示意年淳雅陪他一起躺。
年淳雅沒有猶豫,褪去外麵的比甲小襖,摘了耳墜子和頭上的步搖,小心翼翼的爬上床榻,縮進四爺懷裡。
她是知道四爺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兒有多看重的,哪怕這個女兒時常讓他不省心,還要給她收拾爛攤子,但再不堪,那也是他的女兒。
他寵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如今生死不明,四爺鬱鬱難歡再正常不過了。
年淳雅不大會安慰人,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四爺的身子,在他難過時,安安靜靜的陪在他身邊。
四爺自然明白年淳雅的用意,他嗅著鼻尖縈繞的香氣,心中微暖。
生在皇家,他從來都是孤獨的。
幼時他難過,旁人隻會說他小孩子心性,就連養母也不曾真的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