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後他因膝下子嗣夭折而難過,獨自一人在書房,福晉雖會來勸慰,可也不敢對著他的冷臉多說什麼,甚至他讓她回去,她就連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生怕他遷怒於她。
如今他已是不惑之年,汲汲營營半生,終是找到了和他相伴的人。
想著想著,四爺緩緩闔上了眼,與周公相會。
第86章
李太醫在烏拉那拉府待了四日,期間用了無數珍貴藥材吊著懷恪郡主的命,其中更是有一株七百年的人參。
這才暫時保下了懷恪郡主的命。
李氏聽罷,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被李太醫的暫時二字,再次吊起了心:“什麼叫暫時保住了懷恪的命?”
李太醫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女子生產,猶如一腳踏進了鬼門關,更彆提懷恪郡主還是受驚難產,此等驚險的情況下產下一子,郡主卻血崩,流 血不止,元氣大傷。七百年的人參,也隻能暫時吊住郡主的一口氣,至於其他的,下官實在無能。”
說了這麼多,最核心的意思在座的人都聽懂了。
李氏渾身失了力氣,從椅子上滑落。
烏拉那拉氏連忙吩咐人把李氏扶起來,又沉聲問道:“李太醫,你可是太醫院最精通婦人方的太醫,連你也沒有辦法麼?”
李太醫低頭苦笑:“是下官無能。”
話落,李氏頓時失聲,痛哭不已:“我可憐的懷恪”
四爺眼睛血絲儘顯,雙手死死握拳,極力忍著這般噩耗,強自鎮定道:“若是本王進宮求旨,令太醫院全數太醫會診呢?”
李太醫緩緩搖頭:“太醫院太醫各有所長,或許會有些猛烈的辦法,可郡主的身子氣血兩失,虛弱不堪,經不起折騰,稍有不甚,就”
就一命嗚呼了。
所以即便是會診,也不會有人出這個頭的,得到的結果不會有任何變化。
他之所以會說出來,也是因為自己是雍親王的人,得了雍親王太多恩惠,不好隱瞞罷了。
李氏的哭聲還在繼續,屋裡哀痛之情彌漫,四爺的呼吸都粗重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李太醫突然抬頭:“王爺,或許有一個人還能救郡主。”
四爺激動的站起:“誰?”.
雅園,年淳雅讓人去叫何嬤嬤的空隙,抿唇道:“爺,懷恪郡主命懸一線,妾身雖也憂心,但就連李太醫都束手無策,何嬤嬤又怎會有這個本事?再說了,何嬤嬤也隻是在調養身體上精通些罷了。”
李氏以為年淳雅不願借出何嬤嬤,紅腫著眼睛,兩步上前跪在年淳雅身前。
年淳雅嚇了一跳,忙彎腰扯著李氏的胳膊,想讓她站起來:“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她和李氏都是側福晉,哪裡受的了這個禮?
何況還是當著一屋子奴才,四爺,福晉還有李太醫的麵。
奈何李氏不肯起,一個勁兒的哭道:“年妹妹,從前都是我的錯,是我嫉妒你從我這兒奪去了爺的寵愛,所以看你不順眼,處處給你使絆子。我沒少找你的麻煩,你不喜歡我是應該的。可是懷恪是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命啊。我求你,你救救懷恪,救救她吧。”
“隻要你肯救她,讓我做什麼都行。”
李氏一片拳拳愛子之心令年淳雅動容。
平日再囂張的人,到了此刻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母親。
烏拉那拉氏見狀,也出言懇求:“年妹妹,你就讓何嬤嬤走一趟吧。”
四爺雖未說話,但眼中的神情也表明了他的意思。
年淳雅深吸一口氣,騎虎難下。
並非是她不願意讓何嬤嬤去,而是懷恪郡主的情況不容樂觀,何嬤嬤要真有這個本事還好,皆大歡喜,可要是何嬤嬤沒這個本事,救不回來人,那又當如何?
何嬤嬤畢竟是她的人,她怕到時候人沒救回來,難免有些心懷不軌的人挑撥離間,說是她暗中囑咐,不許何嬤嬤儘全力救人。
這時,何嬤嬤到了。
李太醫忙把懷恪郡主的具體情況告知了何嬤嬤,何嬤嬤先是不著痕跡的往年淳雅那裡看了一眼,看清她眼中的憂慮時,微不可察的衝她輕輕搖頭,而後道:
“李太醫卻是抬舉奴婢了,奴婢在醫術一途隻是略懂皮毛而已,能將側福晉的身子調養好,不過是手中有一些夫家世代傳下來的秘方,至於奴婢本人,是沒這個本事的。”
其中利害年淳雅清楚,何嬤嬤活的歲數比年淳雅大,又怎麼會不清楚。
眾人聞言,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失落。
李太醫不知信還是沒信,他追問道:“不知嬤嬤的那些方子,可能給下官一看?”
說完,李太醫還有些不好意思:“下官知道,既然是秘方,便是嬤嬤的安身立命之本,下官這個要求不免有些過分,隻是下官”
不等他把話說完,何嬤嬤便打斷了他:“奴婢知曉,奴婢這就去把那本編撰成冊的書拿來給太醫一觀。”
李太醫拿到何嬤嬤遞來的書頁泛黃老舊的書,翻開的第一頁眼睛就亮了。
他又快速的往後翻看了幾頁,尋到了方子的規律,果不其然在其中一頁上,看到了調理女子產後血崩之症的方子。
雖不是完全和懷恪郡主的症狀相符,但也沒差多少。
而且照這方子看,或許真的會有些用處。
李太醫鄭重的給何嬤嬤行了個禮:“多謝嬤嬤慷慨,下官感激不儘。”
要知道太醫院的太醫都是有些傲氣的,又是官身,不惜自降身份給一個入了奴籍的嬤嬤行禮,不免叫人驚訝。
四爺心思一轉,眸光稍亮:“李太醫?”
李太醫拱手,如實稟報了自己的所見所得。
隻是這藥方好是好,可懷恪郡主的情況太過嚴重,即便用了這方子,也隻是勉強多延續了兩個多月的命。
三月初,梨花落儘之時,雍親王之女,懷恪郡主香消玉殞。
李氏幾度在蘅蕪館哭暈過去,府醫一日能進出蘅蕪館三四趟。
哪怕有弘時在旁勸阻,仍舊是無濟於事。
烏拉那拉氏提著幾個月的心,在懷恪郡主去世之時,徹底跌落穀底。
四爺悲慟不已,皇上體恤四爺中年喪女,特意降下旨意,懷恪郡主的喪儀比照公主規製再低三成,以此撫慰。
喪儀過後,即便已經開了春,整座雍王府內也是不見一絲豔色,更沒有歡聲笑語,就連人來人往的花園,此時也人影稀疏。
直到四月桃花盛開,四爺肯從前院踏進雅園開始,府裡才漸漸有了生氣。
年淳雅讓人在桃花樹下置了桌椅,和郭氏一起喝茶賞花。
“懷恪郡主去世,但還留下了一個早產虛弱的小公子,奴婢聽說李側福晉前幾日向爺提議,說要把小公子接到府上,由她親自撫養,也不知是真是假。”
郭氏一邊泡茶,一邊說著最新見聞。
年淳雅知道這事兒,她抬手接了片被風吹落的粉色花瓣,不緊不慢道:“爺不會同意的。”
“為何?”郭氏不解:“烏拉那拉氏早些年雖也是世家大族,可這幾年是越發的不成氣候了。把小公子留在烏拉那拉府,能養成什麼樣兒?”
“再說了,小公子是懷恪郡主拚了命生下來的,爺許是會愛屋及烏。”
年淳雅揉了花瓣,些許鮮花汁子的顏色染在指腹上:“可還有個詞叫恨屋及烏。”
“懷恪郡主香消玉殞,起因是因為郡主額駙,再說的明白點兒,郡主額駙可是爺的殺女仇人,小公子即便是懷恪郡主所出,可身上也流著郡主額駙的血,姓烏拉那拉。”
在四爺眼中,這父子倆都是間接害自己女兒命隕的仇人。不要說什麼稚子無辜,在四爺看來,他身上流著的血,就是天然的罪過。
皇室中人,最為出眾的特點,除了小心眼兒以外,還有遷怒。
郭氏腦子不笨,反應過來後,就有些慶幸:“還好當日側福晉沒有讓何嬤嬤去給懷恪郡主看診。”
一說起那日,年淳雅的情緒就淡了下來。
若非當時何嬤嬤應對得當,恐怕今日李氏恨的人當中除了烏拉那拉氏,還要多加一個她,又哪裡會有如今李氏對她的感激。
茶泡好,郭氏給年淳雅遞了茶,低聲道:“事情都過去了,側福晉不必放在心上。”
年淳雅抿了口茶水潤唇,歎道:“我是擔憂彆的。”
懷恪郡主的事情鬨的很大,郡主死後,四爺上折子擼了郡主額駙的官職,美其名曰讓他在家靜心為懷恪郡主守孝。
皇上知道內情,不曾多問就準了。
可隨之而來的,不是對郡主額駙的聲討議論,而是對於李太醫為何能在懷恪郡主命懸一線時,還能為懷恪郡主續命。
有權有勢的人都怕死,此時這消息已經在內部傳開了。
李太醫因為何嬤嬤坑了年淳雅一把,並未把真實情況說出去,可李太醫又能撐多久?
早晚有一天會暴露出去,京中福晉夫人多如牛毛,哪個身上沒點兒病痛,到時恐怕來府上求藥方的人多到數不勝數。
隻要一想到這種情況,年淳雅就開心不起來。
郭氏添茶的動作一頓,試探道:“側福晉憂心何事?不知奴婢可能幫得到側福晉?”
年淳雅搖了搖頭:“連我自己都無能為力。”
這些令人頭疼的事,還是得四爺來處理。
喝了大半個時辰的茶,郭氏告辭離開。
見周圍沒人,巧芸小聲道:“格格方才為何不順勢向側福晉求個調養的方子?”
等調養好了身子,再找機會承寵幾次,說不準就又會有孕。
郭氏緊緊握著帕子,輕輕搖頭:“再等等吧,還不是時候。眼下還無人登門向年側福晉求藥方,我又是依附年側福晉的人,總不好做這第一個。”
對一個女人來說,能重新懷孕生子,這樣大的誘惑,沒有誰能拒絕的了。
郭氏自然也不例外。
第87章
叫年淳雅沒想到的是,第一個登門的人,竟是隔壁的八福晉。
正院,八福晉捧著茶,心不在焉的往門口看。
烏拉那拉氏坐在主位上,閉著眼睛在心中默念著佛經,手上的佛珠不停地撥動。
茶都快涼透了,有丫鬟進來換了一盞茶,年淳雅才款款而至。
“福晉,八福晉。”
年淳雅福身行了禮,烏拉那拉氏指著八福晉對麵的椅子:“坐吧。”
八福心急如焚,也沒讓年淳雅寒暄,就直接了當的問:“年氏,你哪兒可有能使人生子助孕的方子?”
年淳雅一愣,故作茫然不解:“八福晉說笑了,妾身哪裡會有這些,八福晉若是想要,不該去太醫院尋太醫開方麼?”
要是太醫院開的方子有用,八福晉早就有孩子了,哪裡還會等到今日。
八福晉想發火,可一想到自己今日來是有求於人,生生忍了下去,“明人不說暗話,你那兒有一本關於婦人調養的秘方,此事眾所周知,本福晉要了,你開個價。”
年淳雅聽著八福晉理所當然的語氣,都快氣笑了:“想來八福晉是被那些不實的傳言給騙了,那秘方妾身自個兒都不知道,就是想給八福晉,也拿不出來啊。”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秘方?”
八福晉擰眉,不悅的威脅道:“年氏,你要知道騙本福晉的代價。”
雖然吧,八福晉是挺能唬人的,但關鍵是她是彆人家的嫡福晉,跑到彆人府上有求於人不說,竟還耍威風。
年淳雅又不受她管束,自然不會懼她。
她捏著帕子沾了沾眼角,佯裝難過:“福晉您瞧,妾身說了實話,八福晉非但不信,還威脅妾身。妾身知道自己人微言輕,不比八福晉是堂堂郭絡羅氏的貴女,可是妾身也是爺上了玉碟的側福晉,怎麼怎麼也不該被八福晉找上門來威脅。”
烏拉那拉氏此時才睜開眼,緩緩掃過八福晉:“八弟妹,我都說了,年氏沒有秘方,你不信,非要讓我把人叫來,如今你親自問過了,又不滿意,你究竟想如何?”
八福晉就是再能言善辯,一個人也說不過兩個人,況且這事兒說到底是她不占理,就是有火也不能在彆家發,索性連招呼都不打,直接起身離開。
走時還特意讓人把帶來的禮品又給帶了回去。
如此摳搜,震驚了年淳雅。
烏拉那拉氏好心為年淳雅解惑:“八貝勒如今沒有差事,皇上更是停了八貝勒的俸祿,八貝勒府上的一應開支,都是那幾個鋪子和八福晉的嫁妝在支撐著。”
年淳雅了然,她起身同烏拉那拉氏行了個禮:“還要多謝福晉替妾身說話解圍。”
烏拉那拉氏輕歎:“你不必謝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若非八福晉太過難纏,我也不會讓你跑這一趟。”
四爺為了懷恪郡主遷怒她,這個月的初一沒來她院子,就已經讓她院子裡的奴才心下嘀咕了。
過幾日就是十五,若是四爺再不來,她嫡福晉的威信,在府中就要打個折扣。
在這要緊關頭,府上一旦出了什麼事,豈不是叫四爺對她更不滿?
所以烏拉那拉氏這麼做,也是為了自己。
“不管怎樣,妾身還是要謝過的。”
總歸烏拉那拉氏幫了她是事實,不過一句謝,沒什麼說不得的。
烏拉那拉氏溫聲道:“今日八福晉上門,消息很快便會傳出去,來找妹妹的人隻會多,不會少。咱們能應付八福晉,是因為八福晉不足為懼,可若是一些拒絕不得的人找來妹妹可想好了要怎麼應付?”
怎麼應付?
年淳雅揚起一抹淺笑:“福晉放心,此事爺已有計較。”.
乾清宮,以孫太醫為首的幾位醫術高明的太醫正聚在一起,小聲商討著何嬤嬤那本藥膳方子合集。
說是藥膳方子,其中也有幾張藥方,那些在太醫院地位不凡的太醫,一看到這本書,眼睛都亮了。
等幾人看完,孫太醫回稟道:“啟稟皇上,這本書上的方子對於調養女子身體大有裨益,有些用藥新奇大膽,效果顯著。”
康熙說不清是失落還是什麼,確認道:“除了能調養女子身體,就沒彆的了?”
比如續命什麼的。
此等傳言,孫太醫也有聽聞,他堅定的搖了搖頭:“沒有彆的了。”
四爺帶進宮的是原本,不存在什麼篡改的情況。
康熙歎了口氣:“罷了。”
揮手讓太醫們退下,他看向靜坐在旁的四爺:“這本書雖是關於婦人科的,但朕清楚,其價值不菲,你真要把這本書留在太醫院,供太醫們研究學習?”
若是四爺不把這本書交上來,背地裡能給他帶來的好處,將不可估量。
應對康熙的試探與多疑,四爺早就有自己的法子了,“回皇阿瑪,既然是醫書,自然是要供人學習,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價值。兒臣聽說,宮裡的母妃們身子不好的大有人在,太醫們學習之後,也能為母妃們診治。而且”
四爺頓了下,略有煩躁的繼續說:“而且兒臣既把醫書給了皇阿瑪,日後想要求醫的那些福晉夫人,也就不會來兒臣府上求見了。”
枕頭風是的威力可是不容小覷。
康熙怕的就是四爺以此為籌碼,好在朝中結黨營私。
好在老四並沒有這樣的心思,反而坦蕩的很,叫康熙放下了些許戒心,笑著隔空點了點四爺:“你呀,這是想讓朕替你擋麻煩。”
四爺進宮把秘方上交的事,自四爺踏出乾清宮的那一刻,就在康熙的默許下傳遍了京城貴族耳中。
九爺和十爺正在酒樓吃酒,聽了消息,毫不掩飾的就罵四爺蠢:“那麼珍貴的東西,老四說給老爺子就給老爺子了?”
九爺一口酒噴了出來,咳嗆的臉漲紅。
十爺忙側身一躲,才不至於被九爺噴一臉酒。
他嫌棄的看著九爺:“九哥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老四的東西,他願意給老爺子就給了唄,和咱們有什麼關係?”
九爺好容易止住咳嗽,拿帕子擦了擦嘴,惡狠狠的瞪了十爺一眼,嘴下毫不留情:“你也蠢。老四送給老爺子的是醫書嗎?啊?”
九爺說著,就激動了起來,一邊拍著桌子一邊說:“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要是爺有這本書,就專門開個藥膳堂,一份藥膳賣他個幾十兩,京城這麼多福晉夫人,隻這一家鋪子,爺就能賺的盆滿缽滿。更彆說和京城同樣富庶的江南了。”
可惜啊,這等好東西,竟然不是他的。
那年氏長的不僅貌美,家世又好,如今還能給老四這般幫助,怎麼什麼好事都讓老四給占了?
九爺嫉妒的眼睛都發紅了。
十爺恍然大悟:“九哥,你既然這麼想賺錢,不如和老四合作好了。”
“合作?”九爺立即合上折扇往十爺頭上敲了一扇子:“胡說八道什麼呢。爺和老四是仇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合作的。”
小時候老四剪了他辮子的仇,他到現在都沒忘呢。
十爺躲開九爺的攻擊,撇了撇嘴:“既然這樣,那九哥你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從你眼前溜走嘍。”
被十爺這麼一說,九爺隻覺得自己心頭梗的厲害。
對於一個喜歡經商,喜歡銀子的人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郭氏在八福晉找來之後,到底沒忍住,也求到了年淳雅麵前。
郭氏能有這般心思,年淳雅並不覺得意外,且郭氏依附她這麼久,年淳雅也不可能會拒絕,隻是她也不會傻到讓何嬤嬤親自給她調理。
“何嬤嬤那本家傳的藥膳方子,爺已經送到了太醫院,等太醫院研究透徹後,我會讓李太醫為你看診。”
年淳雅答應的爽快,郭氏感激涕零的行了大禮:“多謝側福晉,您的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為報。”
“快起來,不必如此。”
年淳雅讓金風把人扶起來,又叮囑道:“隻是有一點,我需提前同你說明白。”
郭氏擦著眼角的淚,麵上的喜色還未褪去:“側福晉請說。”
年淳雅一個眼神,玉露就遞上了一本冊子給郭氏:“這本冊子上,記錄了我這一年多來調理身子的所有花銷。”
郭氏識得幾個字,看本冊子也不難。
待看了幾頁後,郭氏捧著冊子的手就有些發抖,她看向年淳雅:“這這花銷,這般大嗎?”
單單隻看了幾頁,就已經花費了兩千多兩,可這兩千多兩,就已經是她難以承受的數字了。
最終的結果,她沒那個勇氣去看,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承擔不起。
年淳雅看懂了郭氏眼裡的祈求,但她並不應承。
答應替郭氏請來李太醫為她調養,已經是看在郭氏陪伴她的情分上了。
她並不欠郭氏什麼,更不會替郭氏出這筆錢。
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郭氏眼裡的希冀破滅,精神萎靡的從雅園離開。
金風望著郭氏的背影,輕歎道:“但願郭氏不是個白眼狼,不會因此記恨側福晉。”
年淳雅比較看得開,“若真是因此記恨我,隻能說明我與郭氏本就不是一路人。”
就是可惜了以後會沒人陪她下棋解悶了。
歎息過後,年淳雅想起了何嬤嬤:“去把何嬤嬤叫過來,我有話要對她說。”
何嬤嬤一家子都賣了身,賣身契也在她手裡,按照清朝的律法來說,何嬤嬤上交的藥膳書冊就是她這個主子的東西。
但她卻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既用了人家的東西,怎麼著也得給出相應的補償才是。
第88章
這邊年淳雅許了何嬤嬤諸多好處,包括但不限於等她的孫子長大後,放了她孫子的奴籍,好讓她孫子能夠恢複良籍,以及等她孫女到了年歲後,讓她孫女來王府伺候,日後給她孫女許個好人家。
何嬤嬤滿懷心喜的退下,郭氏那邊卻氣氛低迷。
郭氏家裡隻是普通的旗人包衣,家裡條件不好,往年在宮裡做奴婢的時候,每個月的月例銀子和打賞,大半都要給家裡。
後來有幸做了四爺的格格,月例是比做宮女的多了些。
可格格位份雖然不高,但到底大小是個主子,吃穿用度上不能太寒酸,所以再多的月例也不大夠用,每個月送回家的銀子自然而然的就少了許多。
好在她身份不同,家裡有些事還指望著她,就是有意見,也沒鬨騰。
依附了年側福晉後,有了年側福晉時不時的賞賜,她的日子就更好過了,為銀子發愁的滋味,她已經許久沒有體會過。
巧芸拿來了郭氏裝體己銀錢的匣子,打開數了數,銀子不足五百兩。
郭氏捏著一枚小巧的銀元寶,唇角溢出一絲苦笑:“原來就算側福晉願意幫我,我也沒銀子吃藥。”
郭氏入府不足三年,能在補貼娘家的情況下,還存下幾百兩,已經夠多了,但這幾百兩,比起吃藥所花費的銀子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巧芸想了個法子:“不如您再去求求側福晉?”
不是有句話叫什麼來著,送佛送到西嘛。
反正側福晉都讓李太醫為格格調養身子了,那就索性連藥材也一起當做恩典賞了不就好了,何至於讓格格為了藥錢發愁?
這些話,巧芸隻敢在心裡想想,說是不敢說出口的。
在雅園看到那賬冊,郭氏心中也有過這種想法,隻是她還沒說出口,年側福晉就變相的拒絕了。
郭氏把銀元寶丟回匣子裡,語氣不明的說:“巧芸,做人,還是要看清自己的地位。”
郭氏最終還是沒有放棄調養身子,但她也沒向年淳雅張口,而是有多少銀子,就喝多少藥,即便銀子花的所剩無幾,可等郭氏的月例一發下來,就又拿去喝藥.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年在熱河行宮待的久了,總覺得今年夏天格外的熱。”
年淳雅半靠在鋪了玉簟的榻上,用銀簽紮著切好的西瓜,邊吃邊發牢騷。
屋裡四個角都擺放了冰鑒,就連年淳雅身旁不遠處也有個小巧的冰盆,桃夭在旁輕輕的打扇,好讓微涼的風能吹到年淳雅。
玉露和金風坐在小杌子上,捧著一盤葡萄分著。
玉露往嘴裡塞了個葡萄,耿直道:“分明是和往年的夏天一樣。”
金風細細的剝著葡萄皮,溫柔的調侃:“依奴婢看,不是夏天熱,是側福晉想念在行宮裡的日子了吧?”
一說起熱河行宮,玉露就酸溜溜的:“奴婢聽金風姐姐說,在熱河行宮,側福晉白日四處遊玩,晚上還有主子爺陪著,日子過得可是自在極了,難怪側福晉惦記著呢。”
去熱河行宮沒帶玉露,回來後可是沒少聽玉露拈酸吃醋。
金風一聽這話,頭都大了:“都過了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記著?”
玉露斜了金風一眼,哼了一聲,抱著盤子側過身:“不給你吃了。”
金風也不和她計較,“不吃就不吃吧,反正這葡萄酸的很。”
口中葡萄甜膩的味道還在,玉露聞言,不自信的又往嘴裡塞了個葡萄,還是甜的。
她哼道:“分明是甜的,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打扇的桃夭聽到這兒,忍不住輕笑:“玉露姐姐,金風姐姐哪裡是在說葡萄酸。”
玉露聞言,很快反應過來:“好哇,你竟敢說我酸,我非得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把盤子放在地上就去撓金風的癢癢。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金風最是怕癢這個弱點,可是被玉露給拿捏的死死的。
玉露的手一放在金風的腰身兩側,金風就狂笑不止。
年淳雅看著兩人鬨了好一會兒,才從中叫停:“行了,都彆鬨了,待會兒若是被爺回來撞見,定是又要說你們沒規矩了。”
四爺這個人,既重規矩,又不重規矩。
為何這麼說呢,那是因為,他的重規矩,都是約束底下奴才的,而不重規矩,則是要看這件事,這個人,能不能讓他破例。
很顯然年淳雅就是這個讓他破例的人。
金風玉露若是前院的丫鬟,指不定被罰多少板子了。
可就因為她們二人是年淳雅的陪嫁丫鬟,四爺罰過她們二人最重的,也隻是月銀而已。
一聽到四爺的名號,兩人立即安靜下來,整理好淩亂的衣裳,就又是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
金風看見年淳雅手邊一盤切好的西瓜都快被吃完了,忙阻止:“西瓜性寒,何嬤嬤說了,不讓您多吃的。也不知是誰上的果盤,竟給您切了這麼多。”
眼睜睜看著剩下的西瓜從身邊飛走,年淳雅不服:“去年還在調養身體,不能吃也就罷了,今年為什麼又不能吃?”
西瓜在清朝也是比較珍貴的瓜果,她側福晉的份例中是沒有的,這瓜還是四爺給的,總共也就四個。
一個西瓜切開後,必須要當天吃完,不然冰鎮的再好,味道也會變。
也就是說,她隻能吃四次瓜,每次還被嚴格控製著數量,連一個瓜的八分之一都沒有。
玉露三兩口把剩下的西瓜吃完,金風的視線落在年淳雅的肚子上,笑的溫柔。
年淳雅知道金風什麼意思,她暗自翻了個白眼兒:“何嬤嬤幾乎每日都會請脈,要是有了身孕,哪裡會不知道。”
四爺從懷恪郡主香消玉殞的悲痛中走出來後,就一心盼著她有孕,最近折騰她的次數都比以前要多,用的姿勢更是不知道打哪兒學來的一些助孕的。
要不是年淳雅吃夠了藥膳,說什麼都不肯再吃,四爺差點兒就又讓何嬤嬤給她準備易孕的藥膳了。
金風反駁道:“那也得小心點兒,您多小心一分,懷上小主子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說起懷孕,身邊所有人都要比年淳雅自己更重視。
年淳雅乾笑了兩聲,不想和金風討論這個話題,那老生常談又嘮嘮叨叨的,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她生硬的轉移話題:“最近幾日怎麼郭格格一次也沒來?”
郭氏調養身子歸調養身子,但並未疏遠和年淳雅的關係,來雅園的頻率還是平均兩日一次。
而最近一次郭氏來,已經是四日前了。
金風道:“此事奴婢倒是知道,聽說郭格格家中母親病了,讓人遞了信到府上,問郭格格要銀子治病。可郭格格光吃藥就不剩銀子了,哪裡還拿得出來。好在福晉仁慈,讓賬房給郭格格支了五十兩送回家中。”
“隻是不知為何,前日郭家又來人了,郭格格身邊的巧芸去見了一麵,好像鬨得有些不愉快。所以奴婢覺得,郭格格許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沒來。”
年淳雅瞪了金風一眼:“這事兒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
金風摸了摸臉,訕訕道:“奴婢一時給忘了。”
最近她和玉露一閒下來不用伺候側福晉,就都在跟何嬤嬤學習怎麼照顧孕婦,以及一些孕婦的禁忌。
郭格格的事兒,要是側福晉不問,她還想不起來呢。
“去取二百兩給郭氏送去。”
吩咐完,年淳雅又交代道:“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四十兩。”
明麵兒總不好她給的比福晉給的還要多,那不是打臉嘛。
玉露吃飽喝足,領了這差事:“奴婢這就去。”.
兩百兩,聽著不多,都不夠喝上一個月的藥的,但這也是郭氏兩年的月銀。
玉露走後,郭氏看著兩張銀票,沉默不語。
巧芸悄悄看了眼郭氏的神色,小聲請示:“格格,奴婢給收起來吧?”
郭氏艱難的點了點頭,巧芸立即取來匣子,一打開,就露出了裡麵一疊厚厚的銀票。
巧芸正要把那兩張銀票放入其中,郭氏忽然搶先一步把銀票拿走,死死的握在手中,澀著嗓音道:“你說,若是側福晉知道了我做的事,還會如從前一般待我嗎?”
“格格您胡思亂想什麼呢。”巧芸輕巧的笑道:“您隻是給了夫人幾張藥膳方子而已,旁的可什麼也沒做。至於這銀子,也是夫人給的,其他的,您什麼也不知道。”
這話聽著看似是安慰,實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郭氏眼底透著濃濃的疲憊:“收起來吧,我累了,想去歇著了。”
玉露親眼看見郭氏的精神不好,回去後如實的說了,年淳雅便以為郭氏是為了娘家的事煩心,她又幫不上什麼忙,就沒再多問什麼。
晚上四爺依舊是來雅園留宿。
照例狠狠折騰了年淳雅一番後,渾身汗淋淋的抱著年淳雅,寬厚的手心透著灼熱的溫度,覆上年淳雅的小腹:“爺都這般努力了,怎麼還是沒聽到好消息?”
四爺是附在年淳雅耳邊說的這句話,聲帶的震動夾雜著沙啞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聽的年淳雅身子直顫。
她不禁往後縮了縮身子,“熱~”
她最是不喜夏日做造人運動,四爺老古板,白天能用四個冰鑒,晚上屋裡隻能留一個,沒感覺到涼快不說,還熱的出一身汗,渾身黏糊糊的,偏四爺火氣旺盛,又推不開人,年淳雅隻覺得被四爺觸摸的 皮膚位置好似要著火了一般。
四爺不許她躲,牢牢的禁錮著她,眼神柔和:“爺很期待。”
第89章
康熙五十六年七月,策妄阿拉布坦遣其部將策淩敦多布入侵西藏,殺死拉藏汗。四川提督康泰率兵出黃勝關,軍中嘩變,引軍而還。
年羹堯遣參將楊儘信撫諭大軍,密奏康熙,康泰失了兵心,不可重用,請求親赴鬆潘協理軍務。
屆時眾位阿哥皆在乾清宮議事,康熙對年羹堯大加讚揚,並準其所奏。
然十四爺對此並不喜聞樂見,於是進言:“皇阿瑪,年羹堯確是實心實意為了大清,但他畢竟是科舉入仕,實屬文官,於領兵一途許是缺乏經驗。”
十四爺反對,四爺並不意外,隻是他也沒什麼反應,更沒有反駁十四爺的話為年羹堯說話。
康熙合上折子,意味深長道:“哦?那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安排才是妥當?”
十四爺拱手回話,不慌不忙道:“兒臣以為,為了穩妥,當派人協助年羹堯。”
四爺心中輕嗤,什麼協助,無非就是分權分功罷了。
不知康熙心中是怎麼想的,他問十四爺:“那你覺得,該派誰去?”
十四爺想了想,從腦海中篩選出來一個人:“都統法喇。”
康熙一錘定音:“那便派都統法喇率兵前往四川協助。”
議事結束,去後宮給自己額娘請安的請安,回府的回府,乾清宮外就隻剩下四爺,九爺,十爺和十四爺了。
四爺和這三人都是麵不和,心也不和的,不欲和他們說話,正要回府,就被十四爺叫住了:“四哥等等。”
四爺轉身:“十四弟有事?”
十四爺笑道:“九哥又新開了個鋪子,今日開業,四哥今日反正也無事,不如隨我們一起去看看?”
九爺聞言,暗地裡用胳膊肘懟了十四爺一下,低聲咬牙:“十四弟,叫老四做什麼?”
十四爺佯裝什麼都不知道,哎呀了一聲:“都是兄弟,再說了,今日四哥的小舅子得了重用,不得慶祝慶祝?等去看了你的鋪子之後,我做東,在最好的酒樓請哥哥們吃飯喝酒。”
四爺本不樂意去,無奈今日十四爺無論如何都不肯鬆口,就隻能跟著一起去了.
與此同時,年淳雅的雅園迎來了個稀客。
李氏往冰盆旁一坐,長長舒了口氣:“往日我少來你這兒,倒是不知你這兒布置的如此舒適。”
年淳雅額頭滑下三道黑線:“李側福晉貴人事忙,哪裡有時間踏足我這院子。就是不知李側福晉今日來,是有事。還是”
桃靈上了酸梅湯,李氏喝了兩口,涼意直擊四肢百骸,隻覺得一路走來曬的難受的身子瞬間就舒服了:“我不是說了嘛,我是來找你說話的。”
“找我?說話?”
年淳雅一腦門子的問號,李氏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可連在一起,她怎麼就那麼不明白呢?
李氏一瞧,聲音頓時大了些許:“你這是什麼表情?不信我說的話?”
年淳雅乾笑了兩聲:“不是不信你說的話,隻是李側福晉,我記得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好像沒好到能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說話的地步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年淳雅此刻的警惕之心已經達到了巔峰。
“我和你之間什麼關係?當然是和解的關係。”
李氏放下酸梅湯,一臉理所當然。
“不是”年淳雅納悶兒道:“我什麼時候跟你和解了?”
李氏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好幾個不出院子,連給烏拉那拉氏請安都沒去。
好不容易出了院子,就直奔她這兒,一來差點兒就反客為主不說,還說些讓她聽的一頭霧水的話。
李氏瞪大了眼:“你收了我的禮,不就是跟我和解的意思嗎?”
“我什麼時候”
年淳雅下意識的就想反駁,但腦子裡卻及時的浮現出之前何嬤嬤交出藥膳方子時,李氏是給她送過一回厚禮,之後懷恪郡主去世,李氏又送了一回。
可這禮不是李氏感謝她送的嗎?
看出年淳雅的疑惑,李氏好心解釋:“第一次是感謝你肯施以援手,第二次是與你和解。你兩次都收了我的禮,說明你同意了的。”
“我”年淳雅無奈一歎:“我把禮給你退回去,你看行嗎?”
雖說與人為善總比結仇強,但任何格格都可以依附她,唯獨她和李氏不能交好。
她與李氏同為側福晉,一個資曆深厚,還有兒子,一個有寵,家世顯赫,遲早也會有自己的孩子。
無論哪一個拎出來,都是不容小覷的。
若是兩人再交好,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烏拉那拉氏,更彆提現在的烏拉那拉氏因為懷恪郡主的事被四爺遷怒,好幾個月都沒去過正院了,要不是往日烏拉那拉氏積威甚重,恐怕就要彈壓不住那群奴才了。
可即便是這樣,這幾個月來,她這兒也有一些小管事來投誠。
這一點,年淳雅心中清楚明白,沒道理李氏不明白。
李氏就是明白,她才這樣做的。
烏拉那拉家害得她女兒小小年紀就香消玉殞,這殺女之仇,作為額娘的她不能不替女兒報。
府外的她沒辦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烏拉那拉氏還是滿洲貴族,她的娘家不堪重用,拿不出手,烏拉那拉家想要弄死李家就想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那她就隻能在府內想辦法。
她是側福晉,沒有中饋,烏拉那拉氏嫡福晉的位置就是天然對她的壓製。
至於耍些計謀去害她,更是行不通。
想來想去,李氏隻想到了和年氏交好,以此讓烏拉那拉氏感到威脅,讓她覺得自己的嫡福晉地位不再穩固。
烏拉那拉氏不是視中饋如性命嗎?
如果烏拉那拉氏穩不住,犯了錯,能趁機奪了她的中饋之權就更好,如果不能,她也不吃虧。
所以無論年淳雅怎麼不樂意,李氏就是賴在年淳雅這裡,隱晦的端茶送客都做了好幾回了,李氏偏就裝作看不懂,就是賴在這裡不走,一直拿著年淳雅收了她的禮說事兒。
年淳雅心中無數次的後悔,可惜都無濟於事,又不能強硬的讓人把李氏給趕出去,隻能看著李氏在她這兒待了一個多時辰才離開。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氏這尊大佛,年淳雅心累不已。還沒來得及歇一歇,四爺就黑著臉來了。
年淳雅:“”
她強擠出一抹得體的微笑,上前脫去四爺的外衣交給金風,又接過桃靈遞來的早就晾好的溫茶奉給四爺。
看著四爺仰頭喝完,把杯盞遞給桃靈後,年淳雅才柔聲道:“爺不高興,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四爺掀眸看了年淳雅一眼,拉著她的手往自己太陽穴上放:“給爺揉揉。”
年淳雅老老實實的站在四爺身後揉了半刻鐘,才聽四爺開口:“西藏有亂,你二哥上奏,自請平亂,皇上準了。”
“這不是好事嗎,爺怎麼還愁眉不展的。”
年羹堯可是文武雙全的,平個亂而已,應該隻是小事,四爺不應該為此發愁吧。
聽出年淳雅話中疑惑,四爺喟歎道:“隻是皇上另派了人去協助,爺不大放心。”
搶功什麼的都是小事,就怕十四心懷不軌,想要對年羹堯下手。
於政治上,年淳雅的敏銳度並沒有那麼高,上位者的心思也不是她能猜透的。
隻是看著四爺惆悵的樣子,年淳雅也不敢多說什麼,多說多錯,乾脆閉口不言,老老實實的伺候著。
朝堂上的事,四爺幾乎不在後院談論,若非年羹堯是年淳雅的二哥,四爺連這簡單的兩句都不會提起。
安靜了一會兒,年淳雅的手指也酸的不行,動作就慢了下來。
四爺握住年淳雅的手,把人拉到她身前,微微揉捏著她的手指:“累了怎麼不說?”
年淳雅乖巧不已,柔聲道:“比起爺勞心勞力,妾身這點兒累又算得了什麼。”
四爺皺著的眉頭微鬆,溫聲道:“雅兒哄爺的功夫又見長了。”
“哪裡是哄爺,妾身的話都是發自內心,真心實意的。”
兩人說了兩句玩笑,四爺的心情好了些許,把玩著年淳雅柔弱無骨的手,提起了另一件事:“今日老九有家店開業,是專門賣藥膳的,爺瞧著,賣的藥膳和你平日吃的一些倒是有些相似。”
年淳雅吃了一年的藥膳,味道,顏色,配方什麼的,四爺耳融目染下,也了解不少。
故而在九爺新開的店鋪一瞧,心裡就有些懷疑。
四爺的意思,年淳雅自然是明白,她遲疑道:“會不會隻是相似?”
畢竟在用藥上,有些藥差一星半點兒,效果就差遠了。
比起年淳雅想的簡單,四爺想的就多了,想起在乾清宮外,十四提起讓他同去,老九那表情,像是有一絲心虛的樣子,四爺就越發的懷疑。
老九這店早不開晚不開,偏偏在這個時候開,時機未免太過巧合了吧。
四爺把其中的道理掰碎了講給年淳雅聽,也算是變相的教導她。
年淳雅是個很好的學生,一聽就會合理的提出疑問:“可是九爺的方子是從哪裡來的?”
四爺既把藥膳方子上交給了皇上,那這東西就是皇上的,即便太醫院太醫知道方子,也給宮裡的一些娘娘調養過身子,可無論是太醫還是宮裡的娘娘小主,也都不敢在未經皇上允許的情況下,正大光明的開鋪子賺錢。
不然豈不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裡?
所以,如若四爺的猜想是真的,那九爺是從哪裡弄來的方子?
第90章
四爺派人查九爺的方子從何而來時,還不忘寫了封密信,由粘杆處的人秘密送往四川,交給年羹堯。
信還未至,調查的事情就有了結果。
“是郭氏?”
年淳雅既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李太醫給郭氏開的方子都是記錄在案的,但開的方子都是藥方,沒有藥膳,可她曾在李太醫為她診脈後,來向她求了幾道藥膳方子。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年淳雅給了。
倒是不曾想,郭氏一開始就存了這樣的心思。
四爺指尖點著桌麵,並不說話,而是讓蘇培盛道清原委:“九爺知道了郭格格與側福晉交好,側福晉又請李太醫為郭格格調養,所以就找上了郭格格的家人,給了郭格格家大筆銀錢,讓郭家人從郭格格這裡要走了方子。”
“那郭格格可知郭家人要這方子是為了九爺要的?”
話一出口,年淳雅就後悔了,怎麼可能不知呢。
蘇培盛沒直接回答年淳雅的問題,而是道:“奴才發現,郭格格最近從藥房取的藥材花費不菲。”
雖然沒正麵回答,但答案顯而易見。
若是不知道,那郭氏吃藥的錢是打哪兒來的?
年淳雅對郭氏的行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與郭氏,本就是因利而聚,如今郭氏做出這樣的事,年淳雅不覺得太難接受。
但人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的,年淳雅不是一點都不難過的。
四爺睨了年淳雅一眼,無奈的歎息:“你啊,就是心太軟了。”
一開始就拒絕郭氏的請求,便沒有後來這麼多的事了。
年淳雅把臉埋在四爺的胸膛裡蹭了蹭,雙手環著四爺的腰,悶聲道:“九爺的鋪子賺錢嗎?”
四爺想起老九那賣三十兩一份藥膳的鋪子,每日的富貴人家的夫人還絡繹不絕,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年淳雅心頭一梗,倏地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的看著四爺的眼睛,擲地有聲:“妾身也要開藥膳鋪子。”
這藥膳方子本就是從她這兒出去的,九爺用見不得人的手段弄到了方子,賺的盆滿缽滿,沒道理她卻要受一肚子氣,眼睜睜看著小人賺錢。
四爺以為年淳雅隻是為了堵一時之氣,便一針見血的指出事實:“老九的鋪子已經開業,生意不錯,你若是再開個相同的藥膳鋪子,怕是難有生意。”
年淳雅重重的哼了一聲,不屑道:“誰的鋪子難有生意還兩說呢。”
沒吃過豬肉,難不成還沒見過豬跑?
現代那麼多生意的營銷策略,隨便撿幾個放到現在,都不至於沒生意,虧的血本無歸。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一項,還是得依靠四爺才能完成。
她在四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四爺聽了,不喜不怒的說了年淳雅一句:“真是大膽。”
年淳雅仰著臉笑道:“膽子不大,怎麼敢與九爺搶生意。”
“那你就沒想過,萬一爺辦不到呢?”
四爺閒閒的往後靠了下,語氣裡難掩笑意。
年淳雅張口就是奉承:“就沒有爺辦不到的事,妾身相信爺。”
那雙眸子似是含了點點星子,明亮而又堅信的看著四爺。
四爺內心一陣觸動,拇指輕撫年淳雅的眼睛:“放心,爺定讓你得償所願。”.
沒過幾日,四爺在乾清宮議事時故作神思不屬,被康熙發現後,單獨留下問話。
“老四,你怎麼了?瞧著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可是身體不舒服?”
四爺一臉歉意的拱手:“讓皇阿瑪擔心了,是兒臣的不是。不過兒臣並未有不適,隻是在想一件事。”
“朕有些好奇,什麼事讓你如此模樣?”
康熙還從未見過對政事一向認真的老四會在議事時走神,想來困擾老四的事情不簡單。
康熙起了興趣,就不肯輕易放過四爺,非得問個清楚不可。
四爺推三阻四的不肯說:“不過一件小事罷了。”
康熙不肯罷休:“說說看。”
實在是沒辦法,四爺才被迫把事情說了出來,原委說的格外真實,一點假都不摻,然後不好意思的說:“九弟開了藥膳鋪子,年氏想賺個體己錢,便也想開,隻是怕自己開的鋪子沒什麼生意,所以就纏著兒臣,想讓兒臣從皇阿瑪這裡求副字,好放在鋪子裡做鎮店之寶。”
康熙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你這側福晉,倒是有幾分膽量,還敢讓你來求朕的墨寶。”
見康熙沒有生氣,四爺狀似鬆了一口氣,窘迫道:“兒臣自知無望,所以也不曾應下年氏,隻是想著再過些日子,親自給她寫一幅字便也罷了。”
康熙就不樂意了:“你都不曾在朕麵前提過,怎知就無望了?”
“因為兒臣自明其身,無功無勞,所以不敢奢求賞賜。”
四爺正氣淩然,義正言辭,可細細聽來,話中又有幾分可憐。
這麼多年來,比起老九老十的混賬頑劣,比起老八的不安分,老四是再令他省心不過的一個兒子。任何事,隻要他問起,老四都如實說,不會因為個人原因添油加醋或是蒙騙他。
況且這件事上,康熙心裡跟明鏡兒似的,是老九做的不光彩,老四是受了委屈。
所以一幅字,也算不了什麼,正好也能借此給老九一個警告,讓他不要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真要想要,手段最起碼得光明正大。
想到這裡,康熙在四爺意外的眼神中,應下了他的請求,大筆一揮,寫了一副墨寶:“你上交了那麼珍貴的藥膳方子,朕還沒給過你賞賜,這幅字,就抵了吧。”
四爺感激涕零:“謝皇阿瑪。”.
四爺拿著皇上的墨寶到年淳雅麵前邀功,喜的年淳雅還沒等屋裡的奴才退儘,就墊著腳在四爺側臉上送上了一枚香吻。
某人不自在的看了眼正在關門的金風,低聲斥道:“沒規矩。”
瞧著四爺口是心非的樣子,年淳雅失落的低下頭:“既然爺不喜歡,那妾身下次不敢了。”
話落,四爺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裡,不上不下的,難受極了。
緩了好一會兒,他也沒張口說什麼喜歡的話,乾脆不理人,直接坐下了。
年淳雅也不搭理四爺,拿了皇上寫的墨寶,自顧自的鋪在小書房的桌案上欣賞。
“禦臻堂”三個大字寫的龍飛鳳舞,強勢中透著威嚴,就如同康熙這個人一般。
字如其人,還真的沒說錯。右下角還蓋了一方章印,瞧著像是康熙的私印。
眼看著年淳雅把那三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樂得笑出了聲。
四爺本是來邀功的,誰承想坐了冷板凳,不悅的咳嗽了兩聲。
待引來年淳雅的目光後,又故作一本正經的問:“你手裡可有合適的鋪子?”
年淳雅先是點了點頭,然後重新低下頭道:“已經選好鋪麵了,是妾身嫁妝中鋪麵的位置最好的一個。”
位置好,生意就好。
四爺皺起了眉:“有了皇上的禦筆墨寶,日後禦臻堂的生意必然不會差,何至於你關了一個賺錢的鋪子?”
年淳雅不這麼認為:“就是因為有皇上的墨寶,所以禦臻堂的排麵才不能差。”
要是差了,哪裡能配得上皇上的墨寶?
四爺語塞,聽著是很有道理。
無論是讓他去求皇上墨寶,還是鋪子的選址,心思都不少。
“爺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在經商上,還是有些頭腦的。”
年淳雅笑了笑,名人效應嘛,現在這世道,隻要冠上了皇家名號的東西,就都是珍貴的,哪怕到時候她賣的隻是普通的藥膳,看在皇上這份墨寶上,也不會沒生意的。
她欣賞夠了字,把紙張小心翼翼的給卷起來:“爺找人把這幅字裱起來做成匾額,可得小心些,不能給弄壞了。”
要是壞了,可沒第二幅了。
四爺好笑:“皇上的字,哪個拿到手不是小心了又小心,哪裡會壞。”
“那就好。”
搞定了最難的字,年淳雅就開始想噱頭,更是把饑餓營銷給列為首位。
四爺見年淳雅專心致誌的樣子,也沒去打擾他,自己拿了本書靜靜的看著。
雅園外,郭氏咬著唇,忐忑不安道:“金風姑娘,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她前日來,也如今日一般吃了閉門羹。一次是正常,接連兩次,就不得不讓她多想。
金風仍舊是恭敬而得體,隻是態度中隱隱透著一絲疏離,“格格這是什麼話,主子爺在裡麵呢,方才進去時已經交代了,誰都不見,奴婢這才不能替您通報,不是側福晉故意不見您的,還請您見諒。”
話雖如此,郭氏從中找不到半分不對,但她心裡卻略有不安,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一想到自己背著側福晉做的事,郭氏就心虛極了,她捏緊團扇手柄,不自然的笑了笑:“既然側福晉不得空,那我就改日再來。”
金風客氣的把人送走,剛進院子,就見不知什麼時候躲在一旁的玉露一臉憤憤:“平時怎麼沒發現郭格格的臉皮竟然這麼厚。做了對不起側福晉的事,竟還有臉上門求見。”
站在廊下的蘇培盛耳聰目明的聽見這話,抬手又把帽子往下壓了壓,轉身麵向柱子,他可什麼都沒聽見。
瞧見蘇培盛的動作,金風忙扯了扯玉露的胳膊,低聲道:“胡言亂語什麼,知道你對郭格格不滿,但麵子功夫總要做到的。”
玉露嘟了嘟嘴:“知道了。”
見玉露額頭上熱出了汗,便推著她往角房去:“去歇一歇,側福晉這兒,我守著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