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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貴妃的吉服和甸子頭穿戴在身上,整個人都被壓矮了幾分。

這要是擱以前她剛穿來,身子虛弱的時候,恐怕穿上一刻鐘就已經撐不住暈過去了。

穿戴整齊後,年淳雅扶著金風的手站起來,長長吐出一口氣:“這衣服穿著真折磨人。”

玉露笑的眉眼彎彎:“齊妃娘娘倒是不嫌折磨人,可關鍵是齊妃娘娘不能穿啊。”

自打冊封禮時年淳雅跟著皇後一起受了公主命婦們的禮,李氏就看年淳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誰讓她除了一個妃位,爹升了四品知府外,什麼也沒有呢。

年淳雅睨了玉露一眼:“收收你臉上的笑,注意著些。”

“哦,奴婢知道了。”

玉露低著頭上前,又理了理年淳雅吉服上的微褶皺。

“待會兒福惠若是醒了鬨著要找本宮,就讓人把福惠抱去福宜那裡看著。”

臨出門前,年淳雅如是交代。

按照年淳雅的習慣,請安前是要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的,以防請安的時間太久,空腹坐著不舒服。

可入宮後請安時間提前了一個時辰,年淳雅起的晚,永壽宮到景仁宮要繞完整個後宮,自然就沒有吃東西的時間。

眼下二月的天還寒著,年淳雅坐著暖轎,一路晃晃悠悠了小半個時辰,才到景仁宮。

身為唯一的貴妃,年淳雅自是最後一個到的。

“貴妃娘娘到———”

隨著景仁宮守門太監的唱喝聲,年淳雅踏入景仁宮正殿。

“臣妾/嬪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殿中嬪妃個個都是再熟不過的麵孔,年淳雅也不曾拿喬,在左下首的位置上坐定就叫了起。

李氏還沒來得及說兩句酸話,烏拉那拉氏便掐著點兒出來了,眾人齊齊起身恭候。

烏拉那拉氏一身明黃色的鳳袍,彰顯皇後身份,甫一在上方皇後的寶座上坐下,嬪妃們在年淳雅和李氏的帶領下蹲身問安。

“臣妾/嬪妾等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這是冊封禮後大家第一次來景仁宮請安,就連隻需要行半禮的年淳雅為了尊重烏拉那拉氏,也行了全禮。

成為皇後後,糟心事雖然不少,但卻不妨礙烏拉那拉氏的好心情。

如今瞧著後宮嬪妃恭恭敬敬,烏拉那拉氏更是滿意,她微微抬手,臉上端的雍容祥和:“諸位妹妹請起。”

“咱們都是相處多年的姐妹,從前在潛邸時如何,以後還是如何,不必太過拘束。隻是有些話,本宮不得不提醒大家,宮裡的規矩大,你們身為天家嬪妃,一言一行皆代表了皇家的顏麵,所以日後行事,定要謹言慎行,若是有人膽敢以身犯戒,到時休怪本宮不顧念情分。”

“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烏拉那拉氏點了點頭:“都坐吧。”

她溫和的目光落在年淳雅身上,“年貴妃,福惠的咳嗽好些了嗎?”

去歲十月福惠生病,斷斷續續半月有餘才好全,好了沒多久,就趕上了先帝喪儀哭靈,還是冬日最冷的時候,一通折騰下來,小孩子的身子抵抗不住,最近就又有些咳嗽。

年淳雅道:“好多了,周太醫新製的枇杷膏有些效用。”

“那就好。”烏拉那拉氏的手搭在一旁的軟枕上,問過福惠,又問李氏:“永珅最近可好?”

四爺的兒子和四爺的孫子,中間到底差了一輩,所以烏拉那拉氏百忙之中知道福惠生病,卻沒有過問過永珅的情況。

李氏心裡不爽,沒敢給烏拉那拉氏甩臉子,不代表她不敢給年淳雅甩臉子,“永珅身體好,再加上董鄂氏照顧的細心,打從出生就極少生病,皇後娘娘您就放心好了。”

她說著,餘光還去瞧年淳雅的神色。

哪知年淳雅就像沒聽懂她話裡話外的意思一樣,隻顧著低頭喝茶,沒一點要搭理她的樣子。

李氏影射的意思,年淳雅自然聽得懂,可並不代表她要對號入座。

況且就算她不開口,自然會有人急著替她開口。

果不其然,李氏話落,耿氏就捏著帕子掩住唇角道:“這麼看來,三福晉和齊妃娘娘大不一樣。”

耿氏心裡不屑,這在座的人誰不知道,當年李氏生一個病弱,生兩個阿哥夭折,論起不會養孩子,誰也沒齊妃不會養,她竟也有臉說旁人。

自家人知曉自家事兒,齊妃一聽,臉色當即就變了。

她想訓斥耿氏以下犯上,可耿氏又沒說什麼,話頭還是她先挑起來的。當著烏拉那拉氏的麵兒,李氏隻得忍了。

烏拉那拉氏看了個樂嗬,過了會兒,荼白提醒她時候差不多了,她才站起來領著眾人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說起太後烏雅氏,那日被四爺言語間威脅後,自個兒想了很久,覺得憑借著她對四爺的了解,四爺這個冷心冷肺的兒子或許還真能做出把她送去寧壽宮,貶為太妃的事兒。

於是太後心裡再三權衡,還是不敢去賭四爺的一絲良心,在三日之期快到時,主動搬去了慈寧宮。

因著她這一舉動,反而讓許多宗室命婦以及資曆老的一些王妃,私下裡沒少鄙夷她,她這位太後甫一上任,威信就碎成了渣渣。

但太後再是不堪,烏拉那拉氏她們卻要做足了禮數。

然而禮數做到了位,太後卻一點麵子都不給。

後宮嬪妃乃至皇後,齊聚慈寧宮外,連慈寧宮的門都進不去,就隻派了一個宮女打發這一眾主子。

“皇後娘娘,各位娘娘小主,太後娘娘身子不適,不宜起身見客,所以吩咐,讓皇後娘娘您領著各位娘娘小主在這兒磕頭請安就行 。”

宮女戰戰兢兢的傳完太後的話,頭都埋到了胸口。

在場的人一陣沉默,沒人的臉色是好看的。

太後這個下馬威給的好,她們堂堂皇後,主位娘娘,豈能跟個常在答應一樣在外磕頭行禮?

憑白惹人笑話!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烏拉那拉氏,等著烏拉那拉氏先開口。

烏拉那拉氏不負眾望的開口:“既然皇額娘身子不適,那本宮就先帶著諸位妹妹回去了,等哪日皇額娘的身子爽利了,本宮同諸位妹妹再來請安。”

許是氣的狠了,又許是太後折騰的次數多了,烏拉那拉氏心累的緊,連表麵功夫都不願做,侍疾這話連說都不曾說出口。

嬪妃很快散去,那宮女低著頭進去,把烏拉那拉氏的話轉述給太後聽,話音未落,就得了太後一個茶盞擲在了腳邊。

好在宮女穿的厚實,茶水又不太燙,這才沒什麼大礙,但也足夠讓她嚇的瑟縮著跪下請罪:“太後恕罪。”

太後充耳不聞,氣到身子發抖:“真是豈有此理,如此不把哀家放在眼裡,還有沒有規矩了?”

要說沒規矩,太後自己不見得就有多規矩。

不過是烏鴉看不見自己黑罷了。

可惜太後也隻能無能狂怒,不得自己當皇帝的兒子的敬重,她這個太後,也隻是空有名義罷了。

折騰了一個早上,年淳雅回宮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換下這身沉重的貴妃吉服,第二件事是跟福宜福惠一起用早膳。

福惠早早醒了沒見年淳雅,還沒鬨起來,就被送到福宜房中。

同樣沒睡醒的福宜被迫營業,照顧自己弟弟,陪著弟弟玩了自己早就不玩的玩具,才等回了自己額娘。

年淳雅換了身輕便的衣裳出來,就見福宜福惠兩個人那兩雙相似的眼睛齊刷刷的盯著她看。

年淳雅愣了下:“怎麼了?”

福宜嘴甜的厲害:“額娘今日格外好看。”

福惠連連點頭:“哥哥說的對。”

貴妃的服製更加華麗,哪怕年淳雅偏愛素雅的衣裳,但素雅跟素雅也是不一樣的。

年淳雅被誇的心花怒放,可還是故意板著臉:“難道額娘平日就不好看了嗎?”

福宜心思靈巧,嘴也會說,一點兒沒被年淳雅這話給問到:“額娘每日都是不一樣的好看。”

福惠還是點頭:“哥哥說的對。”

“馬屁精。”年淳雅笑了,上前捏了捏福惠胖嘟嘟的小臉,“什麼都是哥哥說的對。”

福惠眯著眼睛,“哥哥好。”

當初福宜因為福惠鬨了脾氣,年淳雅就注意過這方麵,大多數時候都把福惠交給福宜哄。

福宜確實是個好哥哥,她負責偏心福宜,福宜自個兒就會心疼弟弟,以至於現在兄弟倆關係極好,福惠張口閉口就是哥哥。

福宜聽見弟弟誇自己,高興的露出了和福惠同款表情。

和兩個孩子一起用了早膳,就見桃靈端來一碗枇杷膏。

福惠看見桃靈手裡端的東西,就直往福宜身後躲。

年淳雅忍俊不禁道:“枇杷膏而已,又不苦,福惠之前不是喝過了嗎?”

福惠搖頭:“福惠沒生病了,不喝藥。”

在他看來,隻要是顏色黑黢黢的,都是藥,不好喝。

福惠的咳嗽確實好多了,年淳雅回來後還沒聽到福惠咳一聲。

但年淳雅想著讓福惠再多喝兩日鞏固鞏固。

隻是福惠不肯聽年淳雅的話,眼睛當即泛著水霧,可憐巴巴的盯著年淳雅看。

年淳雅突然就覺得,逼福惠喝藥像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正當她準備妥協,外間突然響起了唱報聲:“皇上駕到———”

第117章

四爺登基後,忙的是廢寢忘食。

自個兒忙還不算,更是拉著才被他放出來不久的怡親王一起忙。

聽說怡親王已經在養心殿裡住了六七日不曾回府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聽到奴才的通報,年淳雅很是詫異,但福宜和福惠卻很高興。

行過禮後,福惠上去抱著四爺的一條腿,小腦袋吃力的仰著,望著在自己眼中很是高大的阿瑪:“阿瑪終於來看福惠和哥哥了。”

年淳雅注意到四爺進來時臉色有些不好,可麵對福惠,四爺還是緩了神色,摸了摸福惠的腦袋,語氣儘量放的溫和:“福惠最近有沒有乖乖聽你額娘的話?”

福惠心虛的呶呶小嘴:“有。”

年淳雅輕挑眉梢,“是嗎?那方才是誰還不肯喝藥來著?”

“反正不是福惠。”

福惠大聲說完,噠噠噠的跑到桃靈麵前,端起枇杷膏,皺著小眉頭給喝完了。

四爺配合的誇了福惠兩句,福惠高興的同福宜炫耀:“哥哥哥哥,阿瑪誇我了。”

一疊聲的哥哥,像個小雞仔似的。

福宜年紀是比福惠大了幾歲,可再大,也還是個小孩子,見福惠得了誇獎,福宜先是哄了福惠幾句,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四爺。

四爺不偏不倚的也誇了福宜兩句,把這兩兄弟給誇的高興的不行。

四爺看著這溫情和諧的一幕,心裡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和老十四,才好了些許的心情又差了下去。

年淳雅見狀,讓奴才把福宜福惠帶下去,又遣退了殿裡伺候的宮女。

她想了想,溫聲道:“爺可是因為太後的事煩心?”

今兒個太後明著是給她們下馬威,實則是打了四爺的臉。

雖說四爺和太後已經沒什麼母子情分了,但太後三番兩次作妖,任誰也不會無動於衷。

更何況,四爺內心深處,恐怕還是渴望母子親情的。

四爺登基不久,前朝一大堆事情足夠他焦頭爛額,後宮還有太後不停的鬨事,四爺是心煩意亂的:“朕來看看你,在慈寧宮外,沒受什麼委屈吧?”

年淳雅輕輕搖頭:“有皇後娘娘在,妾身能受什麼委屈,倒是皇後娘娘才是真的委屈了。”

太後心裡對四爺有氣,可現在的四爺是皇上,不是曾經那個任由太後罰跪威逼的雍親王。

拿四爺沒什麼辦法,太後隻能為難旁人,而烏拉那拉氏這個皇後首當其衝受難。

四爺解釋道:“朕剛去景仁宮安撫過皇後。”

說著,四爺閉了閉眼睛:“雅兒,你說這世上,真的有恨自己孩子的額娘嗎?”

向來冷肅威嚴,不苟言笑的四爺,此時竟有些脆弱。

在四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把自己作為一國之君,而是把自己當做一個孩子,一個不得額娘喜愛的孩子。

對於這個問題,年淳雅無法回答。

因為她不是她們,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但至少她是愛自己孩子的。

年淳雅沉默了會兒,“有些事情,強求不得。”

簡簡單單幾個字,說起來容易,可真正做到的,卻是少數。

四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心中難免遺憾。

他這一輩子,父母緣分淡薄。

自小被抱去孝懿仁皇後膝下撫養,卻因不是孝懿仁皇後親生,以至於兩人之間終究隔了一層。

孝懿仁皇後仙逝後,他重回皇額娘膝下,彼時皇額娘膝下已經有了老十四,早已沒了他的位置。

至於皇阿瑪,更是不必多說。

皇阿瑪膝下那麼多阿哥,可他眼裡隻有二哥這個嫡子,其餘兒子不過是用來給嫡子磨刀的存在。

四爺心裡清楚,若非皇阿瑪活的時間太久,如今這皇位,還輪不到他來坐。

在年淳雅這兒傷春悲秋了會兒,四爺收起脆弱傷感,又回養心殿勤勤懇懇的批折子去了。

第二日,太後身子抱恙,慈寧宮閉宮的消息就傳遍了後宮。

耿氏來永壽宮閒話,先提起的就是這新鮮出爐的消息:“也不知太後到底怎麼想的,好好兒的福不享,偏偏要和皇上對著乾。”

這下好了,明著是閉宮休養,可實際上誰不知道是被皇上給軟禁了。

而且她在來永壽宮的路上,還正好瞧見往慈寧宮送藥的小太監,那藥味兒濃的,隔著老遠都能聞見。

嘖嘖嘖,她就沒見過哪位太後混的有如今這位太後慘的。

感歎歸感歎,但耿氏一點兒都不可憐她,誰讓她的下場都是自己作出來的呢。

年淳雅側頭看了眼耿氏打絡子的步驟,自己跟著學,“快開春了,本宮新得了一塊好玉,配這絡子的顏色正好。”

隻一句話,耿氏就明白年淳雅不願議論太後,當下就順著年淳雅的話說,沒再提起太後。

太後病著,礙於名聲孝道,每隔五日,四爺總是會抽出時間去趟慈寧宮,又以不得打擾太後靜養為由,免了後宮嬪妃的侍疾。

被四爺如此對待,太後沒少咒罵四爺,說四爺冷血,絲毫不顧念母子之情,更是幾次三番吵著要見十四爺。

可惜十四爺早就被四爺派去守陵,四爺心中有氣,更不會順了太後的意,召十四爺回京的。

四月初三,福宜過了六周歲的生辰。

按照年齡,福宜該搬去阿哥所,入上書房讀書。

福宜從永壽宮搬離這日,福惠抱著福宜哇哇大哭:“不要哥哥走,不要哥哥走。”

年淳雅上前把福惠抱在懷裡輕哄:“福惠乖,哥哥隻是換了個住處,平時得空了還會來看福惠的。”

福惠眼裡包著淚,手拽著福宜的衣裳不撒手:“哥哥為什麼要搬走?”

自他記事以來,就從未和福宜分開過,福惠不理解怎麼突然間哥哥就要走了。

福宜耐心解釋:“因為哥哥年紀到了,是大人了,要有自己的住處。等以後福惠像哥哥這麼大的時候,福惠就能住到哥哥隔壁了。”

福惠委屈的癟了癟嘴:“那我現在能不能住哥哥那裡?”

年淳雅:“………”

這是要拋棄她了?

福宜忍著笑道:“不可以,福惠要陪著額娘,哥哥走了,額娘已經很難過了,若是福惠也走了,隻剩下額娘一個人,額娘會很孤單的。福惠難道不想替哥哥多陪陪額娘?”

“那……”福惠小腦袋想了很久,才勉強道:“那好吧,我陪著額娘。”

說完,他又強調:“哥哥以後每天都要來看我。”

“好。”

把福惠哄好之後,搬家才得以完成。

上書房不像府中一樣,隻有弘曆和弘晝兩人。先帝幼子,一些得了恩典的宗室子弟,都在上書房讀書。

弘曆和弘晝比福宜早來上書房幾個月,上書房裡的人他們都已經很熟悉了,也各自有了各自的派係。

福宜這個時候入上書房,時間上無疑是晚了的。

但福宜身為皇上最寵愛的阿哥,即便在時間上不占優勢,依舊有很多人向福宜示好。

福宜腦子靈活,在上書房混的如魚得水,加上五阿哥弘晝和福宜的關係還不錯,就顯得弘曆自個兒孤零零的。

能來上書房讀書的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哪個都不是蠢笨的。

在三位阿哥裡看出些門道後,原本弘曆想要收攏的幾個人脈,也跑到了福宜那裡。

弘曆看著福宜稚嫩又得意的臉,心裡漸漸變得扭曲起來.

五月二十二日,纏綿病榻幾個月的太後突然病重,情況危急。

太醫院不敢隱瞞,報到了養心殿。

四爺擱下折子,匆匆趕往慈寧宮,誰知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太後掛念老十四的話。

四爺臉上的擔憂隱去,抿唇道:“皇額娘,十四弟尚在景陵守陵,皇額娘此刻怕是見不到十四弟的。”

或許是太後感知到自己不成了,又或許是因為病痛折磨的她渾身無力,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卻麵帶哀求:“皇上,哀家想……想見十四一……一麵。”

這是太後第一次稱四爺為皇上,卻是為了十四爺。

看著短短一句話,太後是喘了又喘才說完,四爺冷硬的麵容微動:“皇額娘身子不適,還是少操些心為好,十四弟在景陵守陵,哪裡能說回京就回京。”

太後一點都不信他的托詞:“你……是皇上,隻是……吩咐一句,都……都不肯嗎?”

四爺並不言語,正如太後所說,這隻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可他不願意。

來了慈寧宮這麼久,太後每一句話都不離老十四,卻吝嗇問他一句。

太後呼吸有些急促,眼角沁出了淚:“皇上,就當哀家求你,讓哀家,見小十四一麵。”

四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這麼多年了,但凡太後對他有所求,都是一副態度強硬的樣子,何時如現在這般低聲下氣?

“皇額娘,朕說過了,要讓老十四為先帝守陵一年,如今期限未到,老十四不能回京。”

翻來覆去的,四爺說了這麼多,就是不肯同意。

太後氣的咳了起來。

宮女忙低頭奉上熬好的藥,四爺親自嘗過後,侍奉太後用藥。

可太後並不領情,本不想喝,隻因身子沉重,虛乏無力,反抗不得,被迫喝了一碗藥汁。

藥中含有安神的成分,太後喝完藥沒多久,人就昏睡了過去。

四爺站在太後床榻邊守了一宿,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四爺才挪動早已沒了知覺的雙腿,準備回養心殿梳洗一番上朝。

蘇培盛剛伺候著四爺換上朝服,慈寧宮報信的太監一臉哀容的來報:“太後娘娘,薨了。”

四爺握著手持的手一用力,手持線斷,珠子掉了滿地。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仁壽太後烏雅氏薨,年六十四。

第118章

半年之內,先帝太後接連去世,四爺心痛至極,特意在大朝會上頒旨,為先帝太後守孝三年。

張廷玉等大臣直呼新帝仁孝。

守孝三年,就意味著四爺三年不能宣召嬪妃侍寢,這三年內自然也就不會舉行選秀。

家裡有適齡女兒的人家心中遺憾不已,等到三年期滿,自家的女兒早已過了選秀年齡。

前朝一些大臣的小心思,後宮李氏等人不在乎,她們雖說之前在王府的時候就無甚寵愛,入了宮也沒起什麼爭寵的心思,但並不代表她們就希望宮裡多些新人嬪妃。

皇上不重女色,這些年來又獨寵年貴妃,後院人數本就不多,一旦選秀,新人嬪妃一多,她們宮裡勢必要住進嬪妃,主位嬪妃能一個人獨占一宮,誰願意分出去?

在為了自己利益不受損的情況下,沒人會傻了吧唧的去勸誡皇上。

雍正元年十月,青海發生羅卜藏丹津叛亂。青海局勢頓時大亂,西陲再起戰火。四爺命年羹堯接任撫遠大將軍,總督各軍,駐西寧坐鎮指揮平叛。

不到半年,便大獲全勝,年羹堯“年大將軍”的威名也從此震懾西陲,享譽朝野。

四爺喜出望外,看著奏報連連叫好:“你二哥可謂是有勇有謀,若非你二哥當機立斷,這一戰也不會贏得這般漂亮,傷亡更是減少不少。”

年淳雅正坐在四爺對麵剝蜜桔吃,聽著四爺這話,心裡下意識的就警醒不少,生怕四爺把年羹堯捧的太高。

她把蜜桔遞給四爺,捏著帕子擦了擦手指,語氣輕鬆道:“雖然妾身對這些事情不大懂,但青海戰事傳的沸沸揚揚,妾身又在您身邊時常伺候筆墨,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了點。若不是您正月派了嶽鐘琪將軍增援青海,二哥哪裡會贏得這麼容易,您可莫要因為二哥是妾身的哥哥,就對他偏心,忽略了嶽將軍的功勞。”

四爺把折子丟在炕桌上,好笑道:“你這是對你二哥的能耐不信任?”

年淳雅理所當然的說:“妾身對這些事又不大懂,隻是實話實說罷了,您信任二哥便好。”

“朕自然是信任亮工的。”

說著,四爺指尖點著桌麵,沉吟片刻道:“亮工此次立下大功,朕打算好好嘉獎他一番。”

“在此之前,亮工因為平定西藏和平定郭羅克之亂的軍功,已經先後受封三等公和二等公。此次又以籌劃周詳、出奇製勝,便晉升為一等公。此外,再賞給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襲,至於你父親,也加封一等公,外加太傅銜。你覺得如何?”

一門兩位一等公,這是何等榮耀?

就連皇後母家,烏拉那拉氏一族,四爺也隻是在登基之後按照規矩賞了一等承恩公的爵位。

由此可見四爺對年羹堯,乃至年家的封賞是巨大的,至少此等封賞,絕不會讓人說四爺薄待功臣。

年淳雅願意相信,此時四爺對年羹堯的封賞與欣賞是出自真心實意的,可凡事盛極必衰,人心易變,她不能用四爺現在的真心實意,去賭年家的未來。

年淳雅現下並不確定康熙六十年時她私下裡對年羹堯說的那些話,年羹堯究竟有沒有記在心裡,會不會聽她的話,照她說的做。

但不管年羹堯會不會,現在這封賞,年淳雅是不會替年家應下的。

思及此,年淳雅麵色鄭重的起身跪下:“皇上隆恩,臣妾本不該拒絕,隻是二哥所做,皆為臣子本分,當不得皇上如此重賞,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四爺本以為年淳雅是要謝恩,所以隻含笑看她,並未阻止她跪下,誰知卻從她口中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他忙伸手扶了年淳雅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著,哭笑不得道:“皇後母家落敗,明裡暗裡替烏拉那拉家在朕這裡求了不少好處。齊妃的父親能力平庸,齊妃還是豁出多年服侍朕的體麵,為她父親求了體麵的官職。其他諸人不外如是。唯你例外,從來都不曾在朕這裡求過什麼,明明你二哥立下大功,朕的這番賞賜也是名正言順,偏你還要推辭,你叫朕說你什麼好?”

年淳雅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妾身隻是不想讓爺為難。”

這番賞賜,四爺雖是心甘情願,但前朝難保不會有人眼紅,想儘辦法阻止,他即便不懼,卻也要費上一番功夫。

如今聽了這句為他著想,把他放在首位,連家族榮耀都拒絕了的女子的話,四爺隻覺得心中慰貼,心中更是堅定了要厚賞年家,隻是這話他卻沒當著年淳雅的麵再提起,事後直接在朝堂上宣了聖旨.

雍正二年十月,年羹堯第二次回京述職。

自打知道年羹堯要回京述職,年淳雅心中就焦躁不安,生怕年羹堯走上老路,擺起不該擺的排場來。

於是在連日來的憂心下,被何嬤嬤調養的這些年甚少生病的身子,就又病倒了。

四爺擔憂的喂年淳雅喝了藥,摸著她微涼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暖著:“太醫說你是心情鬱鬱,憂思過重,所以才病倒的。可是有誰惹你不高興了?”

是後宮的那些酸言酸語?

可若是雅兒在意那些酸言酸語,何至於這個時候才病倒?

如若不是,那會是因為什麼?

年淳雅的心思,任由四爺想破了腦袋可能也想不到。但四爺既然問了,年淳雅也不好不答,隻好隨意扯了個理由:“福宜自搬去阿哥所,去上書房讀書後,是越發的忙了,有時候妾身好幾日都見不到福宜,隻要一想到福惠明年也要搬去阿哥所,這永壽宮就隻剩下妾身一人,妾身這心裡就難受的緊”

為了增加可信度,年淳雅還紅了眼眶。

四爺聽完,頗有些無奈道:“離福惠搬去阿哥所還早著呢,你這便憂心起來了?還把自己給折騰病了。”

年淳雅沒有任何威懾力的瞪了四爺一眼:“福宜福惠都是妾身一天天看著長大的,妾身自然舍不得,爺這個阿瑪當的心大,又哪裡能體會的到妾身的心情。”

被年淳雅一通無緣無故的指責,四爺息了聲,略有心虛。

福宜還好,生的是時候,福宜小時候沒少被四爺喂飯,抱在膝頭哄。

後來福惠出生,四爺忙著爭皇位,皇位到手,又要收拾先帝留下來的爛攤子,分給福惠的心思自然而然的就沒那麼多。

所以在四爺心裡,福惠甚至是比不上福宜的。

這些年淳雅心裡不是不清楚,所以趁著自己隨口尋的借口,時機正好,就說了出來,替福惠打報下不平。

四爺最後敗在年淳雅的眼神攻勢下,連連保證日後多抽出空閒陪福惠,年淳雅這才作罷。

揭過了這一茬,年淳雅心裡惦記的事兒還沒得到答案,於是佯裝不經意的問:“爺,二哥還要多久才能到京?”

“約莫還要兩三日吧。”

年淳雅驚訝道:“這麼快?”

召年羹堯回京述職的聖旨十日前才下發下去,按照八百裡加急的速度,年羹堯估計是一接到聖旨,就收拾起來動身了。

說起這個,四爺很是滿意:“亮工一路快馬加鞭,未曾怠慢。”

敏銳的捕捉到快馬加鞭四個字,年淳雅很是鬆了口氣,看來是沒擺譜兒,不然四爺提起年羹堯語氣也不會這麼輕鬆。

心裡頭的大石頭落了一半兒,年淳雅這病好的也就快。

年羹堯到京,年淳雅正好停了藥。

養心殿,年羹堯回京之後直奔皇宮麵聖:“奴才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四爺笑著扶起年羹堯:“亮工一路回京,風塵樸樸的,著實辛苦了。”

“此乃奴才本分,不敢言辛苦。”

年羹堯恭恭敬敬,做足了臣下的樣子。

四爺大笑著拍了拍年羹堯的肩:“你和貴妃不愧是親兄妹,就連說的話都是一模一樣。”

一提起年淳雅,年羹堯隻有恭敬的臉上表情豐富了些許:“奴才三年未曾回京,不知貴妃娘娘可好?”

“貴妃好著呢,自打知道你要回京,沒少在朕跟前問你的消息。”四爺說著,指了指椅子,示意年羹堯坐下,自己坐回了禦案後,“你們兄妹的感情倒是極好。”

年羹堯笑的真誠:“貴妃娘娘比奴才小太多,娘娘小時候,奴才時常帶著娘娘玩兒,感情自是深厚的。”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他願意聽年淳雅的話,收斂自己的脾氣。

而且他覺得妹妹說的很對,自古功高震主,卸磨殺驢的事兒屢見不鮮。

要是他現在立了功還不謙虛一點兒,萬一惹的皇上忌憚,令皇上清算他,他沒了命事小,屆時福宜阿哥可就沒有強有力的母家幫襯了。

他還想著幫福宜阿哥登上皇位,屆時的皇上身上流著年家的血脈,年家一定會比現在更上一層樓。

想到這兒,年羹堯收了臉上的笑,起身跪下,從袖口裡掏出兵符,雙手捧著舉過頭頂:“皇上,如今青海戰事已平,這兵符,奴才自當物歸原主。”

年羹堯上交兵符這利落的模樣,四爺大為震驚,震驚過後就是對年羹堯的滿意。

滿朝文武,像年羹堯這般不貪戀權勢,忠君為國的忠臣,已經不多了。

君臣二人來回謙虛推攘了兩次,見年羹堯上交兵符的態度堅決,四爺從善如流的收回兵符,毫不吝嗇的賞賜了年羹堯許多瓷器珠寶,珍貴玩物,並當著年羹堯的麵兒讓人去永壽宮傳召貴妃。

“你與貴妃許久未見,趁著今日這機會,咱們一家人一起用個膳。”

年羹堯當即跪地,行了叩拜大禮:“謝皇上恩典。”

第119章

年淳雅收拾妥當,帶著福惠到養心殿的時候,年羹堯早已在養心殿配殿沐浴更衣完,和四爺麵對麵下棋。

年淳雅施了一禮,拉著福惠的手上前,就聽四爺道:“你來瞧瞧,朕與亮工的這局棋,誰會贏?”

棋盤上的黑白兩方呈現出兩軍對峙的局麵,看不出誰輸誰贏。

年淳雅嗔笑道:“皇上這不是為難臣妾?您是知道臣妾不擅棋藝的。”

有人在的時候,年淳雅永遠記著規矩,不似私底下那還如原來一般的稱呼。

這話讓四爺想起當年同年淳雅下棋時,年淳雅三番兩次悔棋偷子的行為。

四爺失笑:“罷了,看來是朕高看你了。”

話落,福惠鬆開年淳雅的手,三兩下脫了鞋爬到炕上,小腦袋似模似樣的看了眼棋局後,認真道:“阿瑪贏。”

年淳雅不妨福惠會這麼說,便逗他:“你看得懂嗎,就說阿瑪會贏?”

福惠搖搖頭,理所當然道:“因為阿瑪最厲害。”

年淳雅無言以對,也不知道福惠對四爺這盲目的崇拜是從何而來,難道是父子天性?

四爺卻沒想那麼多,兒子信任崇拜自己,自己又怎麼能讓兒子失望呢。

於是不到一刻鐘,年羹堯所持的黑子就節節敗退。

年羹堯無奈認輸:“奴才棋藝不精。”

他雖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但對於琴棋書畫這些,除了書是下了苦功夫練習過的,其餘三項不過尋常。

四爺卻極擅長心思權謀,於下棋一道自然精通,年羹堯不是對手並不稀奇。

一局棋下過,趁著四爺吩咐奴才擺膳的功夫,年淳雅給福惠介紹了年羹堯的身份。

康熙六十年的時候,福惠還是繈褓中的嬰孩,自然不記得年羹堯。

這般一介紹,福惠驚喜不已:“額娘,這就是哥哥經常說的二舅舅嗎?”

年淳雅點頭:“是啊。”

再次得到確認,福惠一點都不認生的讓年羹堯抱他,纏著讓年羹堯給他講打仗的事情。

對於年羹堯能得到福惠的親近,四爺略有詫異,福惠年紀雖小,可他身份尊貴,是得寵的貴妃之子,所以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得到他的好臉和親近的。

年淳雅似是看出四爺的疑惑,小聲解釋道:“您彆看福惠人小,誌氣可不小呢,福惠以後可是要做大將軍的人,見了二哥自然親熱。”

四爺點了點頭:“亮工武藝確實不錯,若是日後福惠入了上書房,還想著做大將軍,倒是可以讓亮工教授福惠武藝。”

話落,年淳雅詫異道:“您是想讓二哥留京嗎?”

四爺想了想,並未給出確切答案:“日後再說,不急於一時。”

雖然此番戰事平定,但若是再有變數,年羹堯依舊要遠赴西北。

至於留京一事,眼下他是應承不下來的。

一刻鐘後,三十二道禦膳擺在一張長桌之上,原本皇帝的禦膳每頓有一百零八道菜,但康熙在位時覺得奢靡,直接縮減成六十四道菜,四爺上位後,又砍去一半,變成了三十二道。

四爺和年淳雅幾個坐在一旁另置的方桌上。

年羹堯謝恩後坐下,瞧了瞧硬是要坐在他懷裡的福惠,猶豫了下,問:“皇上,貴妃娘娘,福宜阿哥……”

年淳雅忙道:“福宜在上書房讀書,此刻還不曾下課。”

若是尋常日子,用膳的時辰會稍晚一些,今日顧著年羹堯,用膳的時辰提早了不少,福宜就趕不上了。

最主要的是四爺對自己兒子的功課摳的很緊,像是今日用膳這樣的小事,是絕不會允許福宜請假的。

年羹堯聞言,略有遺憾。

今日進宮,他其實還是很期待見見這個聰慧的外甥的。

四爺道:“你這次回京在京中待的日子長,早晚有機會見到,不必急於一時。”

年羹堯隻好賠笑:“皇上說的是。”

用過膳,年羹堯在福惠不舍的目光下出宮。

剛回到府上,就先後接到了父親年遐齡和大哥年希堯的密信。

年羹堯一一看過,深思過後,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半月後,年羹堯女眷隊伍到了京城。

年夫人甫一到年府,就跟著年羹堯來了書房,心急道:“二爺,您在信中與妾身說的事情……”

年羹堯不急不忙的扶了年夫人坐下,目光輕輕一掃,屋裡的奴才就都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他並未第一時間給年夫人解惑,而是叮囑她:“你既然已經回京,那明日就往宮裡給貴妃娘娘遞帖子,進宮給貴妃娘娘請安。”

“妾身知道。”年夫人猶豫了下,問:“那妾身可要帶著珠珠兒?”

年羹堯點了點頭:“福惠阿哥與珠珠兒年歲相當,你帶珠珠兒去,也能和福惠阿哥聯絡聯絡感情,做個玩伴。”

年夫人下意識的皺了眉:“之前不是說福宜阿哥……”

最早年羹堯還未曾回京的時候,他們夫妻就已經在私下裡嘀咕過。

福宜阿哥聰慧,又是貴妃娘娘的長子,天然就占了許多優勢。

珠珠兒是他們膝下唯一的嫡女,年夫人想著,怎麼也要配給福宜阿哥才好。

年羹堯沒等年夫人把話說完,就截了她的話,嗬斥道:“無知婦人!”

年夫人心頭一梗,臉色不大好看。

用得著她的時候是好夫人,說錯話的時候就是無知婦人,什麼話都讓他給說了。

她沒好氣道:“是是是,妾身是無知婦人,可是福宜阿哥不是咱們之前商量好的嗎?這怎麼突然就變成福惠阿哥了?”

她滿心歡喜的帶著珠珠兒回京,結果迎頭就是這麼大一變故。

年羹堯摸了摸鼻子,給年夫人解釋了原委。

其實他這次回京述職,兵符之所以交的這麼利索,是因為除了聽從妹妹的意思,讓皇上放心外,還想著能借著這個情分,與妹妹膝下的兩位阿哥結個親。

這也是大哥和父親的意思。

年希堯膝下沒有女兒,年羹堯膝下的庶女早就出嫁了,隻有一個老來嫡女和福宜福惠兩位阿哥年紀相仿。

沒進京之前,他本是想著探探妹妹的口風,把珠珠兒許給福宜阿哥。

可沒成想,他第二次入宮見福宜阿哥的時候,剛提起這件事,就被妹妹給否決了。

時隔多日,他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妹妹說的話。

“若是二哥執意相中福宜,想來二哥也知道,憑著咱們年家漢軍旗的身份,頂了天了也隻是個側福晉,日後還是要看嫡福晉的眼色行事。珠珠兒是二哥二嫂捧在手心裡養大的,何至於讓她去受這委屈?”

“況且如若皇上真的屬意福宜,那皇上決計不會將咱們年家的女兒指給福宜,不因其他,隻為了防止外戚勢大。”

他當時沉默許久,覺得妹妹說的話句句在理。正因如此,他心裡不太舒服,交了兵權後,除了那些虛名,竟什麼切實的好處也沒得到。

後來年淳雅或許是看年羹堯神色不對,暫時把福惠拉出來當了擋箭牌,說讓珠珠兒和福惠多接觸接觸。

年羹堯轉念一想,福惠日後再不濟也是個親王,所以這才有了今日年羹堯和年夫人的商議。

年夫人了解了事情原委,心中也有了數。

她也是疼女兒的人,貴妃娘娘說的有道理,又處處為年家,為珠珠兒考慮,她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於是第二日遞了帖子入宮,見到年淳雅時,年夫人對年淳雅的態度比從前年淳雅未出嫁時更熱切了。

而這熱切中又多了分恰到好處的恭敬。

寒暄了幾句後,年淳雅抱著珠珠兒親香了一會兒,就讓人帶著福惠和珠珠兒去了偏殿玩兒。

年夫人瞧著福惠拉著珠珠兒的手往外走,臉上的笑意更深:“果然是表兄妹,有些血緣關係,哪怕兩人是第一次見麵,也親近的很呢。”

年淳雅笑了笑:“二嫂說的是,珠珠兒這孩子漂亮乖巧,誰會不喜歡呢。”

沒有哪個母親不喜歡旁人誇自己的孩子,年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她含笑道:“依妾身看,珠珠兒長相倒是有幾分肖似娘娘,都說侄女兒似姑,果真不假。”

單聽她說的其餘的話倒沒什麼,可下意識的,聽見侄女兒似姑這幾個字,年淳雅就控製不住的多想。

她忙道:“瞧二嫂這話說的,日後珠珠兒隻會比本宮更好看。”

兩人來回試探了這一次,默契的轉移了話題,說起了旁的事情。

直到到了出宮的時辰,年淳雅給了厚賞,命玉露送年夫人出宮。

年夫人這邊剛一出宮,烏拉那拉氏就知道了。

“年夫人出宮時神色如何?”

遠遠跪著的小太監道:“奴才瞧著有些許喜色。”

烏拉那拉氏揮手讓他退下,歎道:“可惜了。”

荼白給烏拉那拉氏捏著肩膀,想當然道:“哪裡可惜了,即便那年家格格是為六阿哥準備的,但也不過是個側福晉,咱們烏拉那拉家是滿洲大姓,您又是皇後,您的侄女兒怎麼也能做嫡福晉。”

烏拉那拉氏搖了搖頭:“若是真的這麼容易就好了。”

她的侄女是可以做六阿哥的嫡福晉,可若是年貴妃和六阿哥不喜,又有個得寵的表妹側福晉,屆時她的侄女除了個身份,什麼也沒有,那豈不是推自己的侄女進火坑?

“不過現在為時尚早,皇上的幾位阿哥年齡都還小,不到時候,本宮還是在等等看吧。”

三阿哥五阿哥自是不必提,唯有四阿哥和六阿哥,烏拉那拉氏始終在這兩人中難以抉擇。

四阿哥的生母再不濟,也是正兒八經的滿洲大姓。

六阿哥生母年貴妃雖出身漢軍旗,可年家勢大,年貴妃又受寵,怎麼看怎麼比四阿哥的優勢要多……

第120章

不止烏拉那拉氏關注永壽宮的動靜,鈕祜祿氏也時刻都讓人注意著。

年夫人出宮後,鈕祜祿氏去了趟景仁宮,具體和烏拉那拉氏談了什麼,年淳雅不清楚,但據眼線來報,說是隱約聽到了兩人提起了皇後的侄女。

玉露稟報這件事時,年淳雅和福宜福惠剛用完晚膳,也沒避諱兩人,直接讓兩人聽了個全程。

福宜聽完,佯裝深沉的摸了摸下巴:“額娘,皇額娘是打算把自己族中侄女許給四哥嗎?”

他去上書房一年多,成長不小,連上書房的人際關係都能處理的井井有條,裡麵讀書的那些宗室子弟就沒一個說六阿哥不好的。

其中雖然不乏有人是因為福宜的身份刻意奉承,但能讓所有人都說好,也足見福宜的能耐。

四爺還為此在年淳雅麵前誇過,說什麼福宜不愧是他的兒子。

年淳雅聞言,問他:“若真是如此,你待如何?”

不得不承認,福宜天生就是玩弄權謀的人,彆看他小小年紀,可是比年淳雅看的透徹,也思慮的也更加全麵。

福宜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不能眼睜睜看著的。”

雖說宮中熹嬪鈕祜祿氏隻是鈕祜祿氏一族中微末的落魄旁支,鈕祜祿氏一族真正的話語權,如今在敦親王手中。

可即便如此,僅憑著熹嬪的姓氏,就足以得到鈕祜祿氏部分人的支持。

而如今的皇後出自烏拉那拉氏,烏拉那拉氏即便再落魄,大族底蘊也是有的,若是和鈕祜祿氏聯手,兩家的勢力不是新貴年家能夠抗衡的。

年淳雅自然讚同福宜的話,不過……

“皇後娘娘膝下無子,總是要為烏拉那拉氏一族著想的。你若是攪黃了皇後與熹嬪的結親,難不成你打算頂替你四哥?”

福宜皺著眉頭想了想,許久才說:“額娘,若是不結親的話,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

年淳雅搖頭,在許多人看來,結親是最可靠最穩妥的方法。

如若不然,有她在,年家為什麼還會起結親的心思?

說到底,不還是不放心,想再加固加固關係嘛。

福宜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麵露沮喪,福惠忙用小手拍了拍福宜:“哥哥要高興。”

福宜對著福惠擠出了一抹笑:“好,哥哥高興。”

年淳雅安慰道:“任何事情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四阿哥如今尚未到娶妻的年紀,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想。”

福宜點頭:“兒子受教。”

十一月底,四爺明確了諭旨,在戰事不起的情況下,年羹堯暫時留任京城,並賜雙眼孔雀翎、四團龍補服、黃帶、紫轡及金幣等非常之物。

接連重賞,讓朝中有些人看不過去,沒過幾日,就上書彈劾了年羹堯。

年淳雅剛從景仁宮請安回來,甫一得知消息,很是震驚:“怎麼回事?”

小六子道:“有些大人眼紅年將軍的恩寵,故意上折子彈劾年將軍,說年將軍收受賄賂,貪贓枉法。”

說完,小六子又忙補充道:“不過您彆擔心,據說皇上訓斥了彈劾年將軍的大臣,年將軍毫發無損。”

年淳雅:………

聽他說完,她更擔心了。

原本以為年羹堯收斂了,不似曆史上那般作威作福,更沒有在四爺麵前居功自傲,便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她可是知道,四爺登基後國庫空虛,這兩年來他一直在嚴懲貪官汙吏,致力於抄家,所抄的財物皆充國庫。

年羹堯這個時候被人彈劾貪汙受賄,若是假的便罷了,若是真的,即便四爺如今給按了下來,以後也會有算總賬的一天。

金風見年淳雅焦心,便道:“您若是不放心,不若奴婢陪您去趟養心殿?正好小廚房裡有燉好的牛乳燕窩,您好給皇上送去。”

年淳雅搖了搖頭,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這個時候,本宮不能去。”

不過她人雖沒去,卻讓人多加注意,有了消息立即來報。

養心殿,四爺在朝會上駁斥彈劾年羹堯的大臣之後,回來看著這封彈劾的折子,心裡不是沒有疑影的。

隻是礙於年羹堯身上的功勳和忠心,再加上他才賞賜過年羹堯,若是在這個時候順著彈劾他的大臣訓斥年羹堯,表露出一絲懷疑年羹堯的一絲,豈不是自打嘴巴?

四爺這般想著,眉毛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

他這般較真的性子,自然是早已吩咐了粘杆處去查事情的真假。

若是純屬汙蔑,他自會給年羹堯一個交代,可若彈劾屬實,他又該如何處置年羹堯?

懷揣著這個棘手的問題,等四爺把幾摞半人高的折子批完時,天色早已暗了下去。

四爺起身活動了下肩膀,正要喊人進來伺候洗漱,便得到了年羹堯在宮門外求見的消息。

四爺愣了:“可說了有什麼要緊事?”

這個時候求見,宮門早就下鑰了。

前來稟報的侍衛道:“年將軍說,事關他的清白,所以不得不驚擾皇上,深夜求見。”

四爺聽完,下意識的聯想到了今日的彈劾上。

幾乎沒有多想,就讓侍衛把年羹堯帶進來。

年羹堯一進養心殿,就跪地不起,身後的小太監還抬了一箱子的賬冊。

四爺詫異道:“亮工,你這是做什麼?”

年羹堯一臉氣憤:“回皇上,奴才今日被人彈劾貪汙受賄,奴才實在冤枉,回去後奴才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於是讓人整理了這些年的賬冊,請皇上命人查閱,還奴才一個清白。”

是,他這些年的確有些產業來路不明,可那些來路不明的產業卻不是收受賄賂來的,而是打仗的時候繳獲上來的。

雖說打仗繳獲的所有金銀財寶都應該上繳國庫,但誰會傻到真這麼乾?

彆說他一個統帥將軍,就說一個小兵,看見地上有塊兒銀子也會撿起來揣自己身上,不會傻到上報的。

所以這一部分銀錢即便不合規矩,但年羹堯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更不會覺得這心照不宣的事情會惹的四爺不滿忌憚。

四爺叫人蘇培盛扶起年羹堯,看著一箱子的賬冊,不說彆的,隻說年羹堯這一行為,無一不是表明了對他的信任和忠心。

他很是欣慰:“你我君臣早年知遇,朕知道亮工為人,自然相信亮工的清白,隻是想要堵住朝堂悠悠之口,還是需要強有力的證據,屆時朕才能更好的為你做主。”

言下之意就是我信你,本來不用查你的賬冊,但朝堂上的人不信你,為了找出證據,你的賬冊得查。

“奴才明白。”

怡親王把這一箱子的賬冊查清楚後,心下感歎年家富裕的同時,倒是秉公直言,不曾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皇兄,看來這打仗確實是發家致富最快的辦法。”

這個結果和粘杆處所查相差無幾。

四爺翻看完怡親王最後歸納出來的賬冊,神情微鬆:“雖然數目是多了些,可既然未曾貪汙受賄,那便也算不得什麼。”

畢竟年羹堯打仗搜刮來的錢財,一大部分是入了他的私庫的。

怡親王蹙了蹙眉:“那皇兄打算如何處置彈劾年羹堯的人?”

四爺反手在桌麵上輕敲兩下,意味深長道:“彈劾年羹堯的人不少,可那些人不過是被人當槍使了。”

“您的意思是……”怡親王猶豫了下,吐出一個稱呼:“八哥?”

四爺微勾唇角,眼中卻無一絲笑意:“老九老十早些年就隱約與老八劃清了界限,之後雖和老十四親近,但朕登基時,他們也算是識趣,所以如今老九被朕派去江南經商,老十身後鈕祜祿氏的勢力也從老八身後剝離。”

“可即便是這樣,老八依舊不肯認命,自朕登基之後,背地裡做了不少小動作。朕一直想清算,卻苦於沒有合適的時機。”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怡親王聞弦知雅意,拱手請命:“如今時機已到,這件事,皇兄便交給臣弟去查吧。”

“那就辛苦十三弟了。”

事情調查起來很快,加上這一兩年來,每每廉親王做的事,四爺總是要雞蛋裡挑骨頭斥責一番,隻需撿著這些令廉親王被訓斥的事情,加以佐證,連這個年都沒過去,四爺就下令將廉親王收壓宗人府。

廉親王剛進宗人府不過兩日,年羹堯貪汙受賄的罪名得以澄清後,他便故作魯莽的上折子彈劾了此前彈劾過他的大臣,以此來泄憤。

四爺看到年羹堯的彈劾折子,見這上麵的罪名都無足輕重,不是寵妾滅妻,就是教子無方之類的,於是哭笑不得的罰了他們半年俸祿,這件事也就揭了過去。

事情徹底解決,年淳雅收到消息後,鬆了口氣:“把小廚房裡備著的人參雞湯盛一碗出來,本宮要去養心殿。”

這些日子因為年羹堯的事鬨的沸沸揚揚,她為了避嫌,已經許久不曾去養心殿了。

年淳雅到的時候,四爺正在伏案批折子,禦案上放著的四塊兒硯台裡的墨汁已經沒了三個,旁邊角落裡更是蹲著四個小太監,手下不停地磨著。

見年淳雅過來,四爺才抬了頭,張口就是調侃取笑:“今兒怎麼肯過來了?”

這段時間他忙的腳不沾地,沒空親自去永壽宮,便讓蘇培盛去請年淳雅過來,結果沒一次是請到人的。

四爺知曉年淳雅的顧慮,便也隨她去了。

年淳雅斜了四爺一眼,“臣妾若是不過來,還不知您今日又要忙成什麼樣子呢。”

大名鼎鼎的雍正帝據說是累死在禦案上的,照今日這情形,或許記載並非虛假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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