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四爺沒有提早告訴她,放陰對她在宮裡這幾年發展的勢力,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而且放陰這件事,早晚都會走露風聲,她提前賣耿氏個好也不虧。
第124章
耿氏回宮後,細細思索了年淳雅說的話,心裡有了計較。
她在紫苑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看著紫苑出去辦事,臉上才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
又說鈕祜祿氏陸陸續續的見了許多宮女,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烏拉那拉氏並沒有出言斥責鈕祜祿氏不規矩的行為,但也沒有幫她。
所以內務府記錄了宮女詳儘信息的冊子,烏拉那拉氏也沒有讓內務府交給鈕祜祿氏,隻是冷眼看著鈕祜祿氏折騰。
這日,鈕祜祿氏看完又一批的十個宮女後,拿過澤蘭仔細登記下來的信息,一一對比琢磨著。
其中有一個姓金的宮女和姓高的宮女,家中父兄的官職讓鈕祜祿氏還算滿意。
她指了指這兩個人的姓名,問澤蘭:“這兩人,你還有什麼印象嗎?”
因為她見的人太多,腦子裡有些混亂,不太記得請這兩個人的模樣了。
澤蘭細細回憶了一下,“這位金姓宮女,模樣不過是秀麗了些,不過身段豐腴,瞧著倒是好生養的。至於這位高姓宮女,樣貌極好,隻是身子弱了些。”
鈕祜祿氏聽罷,沉吟了片刻,道:“明日命人把她們二人叫來,讓本宮再見一見。”
“是。”澤蘭剛順從的應下,鈕祜祿氏又交代道:“明日使人去上書房候著,叫弘曆來用晚膳。”
翌日,澤蘭親自去請上書房外候著,請弘曆去鐘粹宮用膳,而金氏和高氏那邊,自有旁人去請。
鐘粹宮的宮女領著金氏和高氏從禦花園經過,年淳雅和耿氏在花圃隱蔽處瞧的一清二楚。
她們一行人過去後,耿氏出聲:“嬪妾猜的果然沒錯,熹嬪到底是看中了高氏。”
那日她吩咐紫苑去探查了許久,加上自己猜了許久,才約摸著猜出了個高氏,不為其他,隻因為高氏的家世。
至於金氏,想來就是看中了金氏好生養。
年淳雅微微搖了兩下宮扇,“高氏的父親擅長治水,極得皇上看重,熹嬪能看中高氏,不足為奇。”
“是嗎?”
耿氏垂了垂眼睫,“熹嬪還真是深謀遠慮呢。”
在禦花園與耿氏分開,年淳雅坐在肩攆上,一手手肘支著頭,另一隻手握著宮扇搭在腿上,閉目養神著。
跟在肩攆旁的金風正要揮手讓抬肩攆的太監動作輕點,不要太顛簸,就見四阿哥弘曆迎麵而來,身旁跟著澤蘭。
“兒臣給貴妃娘娘請安。”
弘曆微微側身,躬身行了一禮。
年淳雅緩緩睜開眼睛,語氣慵懶:“是四阿哥啊。”
她掃了眼弘曆身邊的澤蘭,“四阿哥這是要去鐘粹宮用膳?”
弘曆笑意溫潤:“是,貴妃娘娘這是才賞花回來麼?兒臣方才路過永壽宮,見六弟已經回去了。”
“那本宮便先行一步了。”
弘曆看著揚長而去的貴妃儀仗,溫潤的笑意變得淡了不少。
回到永壽宮不久,晚膳就已經備好。
用過晚膳,年淳雅照常會和福宜聊一聊天,偶爾有些重要的事情,她也會用自己未來的眼光去提醒福宜一些必要的事情,能避免福宜少走錯路。
因為今日鈕祜祿氏的動作沒有瞞著,福宜自然也知道了:“額娘,聽說熹嬪娘娘給四哥選了兩個家世好的格格?”
年淳雅歪在榻上,捧著話本看的津津有味,聽見福宜問話,她頭也不抬:“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福宜摸了摸鼻子:“這不是好奇嗎?”
他滴溜溜的轉了轉眼珠子,一看就沒打什麼好主意:“額娘,這事兒能成嗎?”
年淳雅聞言,丟下話本,似笑非笑的看他:“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福宜大喊冤枉:“兒子能打什麼鬼主意,不過是關心四哥罷了。”
年淳雅朝福宜丟了個白眼:“什麼時候在本宮麵前,你都不肯說實話了?”
孩子大了,尤其福宜還是個男孩,有自己的心思很正常,年淳雅也沒太在意,隻是隨意一句話罷了。
但福宜聽在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兒。
他上前兩步,蹲在年淳雅麵前,仰著頭,神色認真道:“您是兒子的額娘,兒子與您說的都是實話,有些話不想同您說,隻是不願您跟著憂心。況且在這宮裡,隻有您是全心全意的為兒子著想,兒子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就隻有您。”
四爺是他阿瑪不錯,可他阿瑪不止他一個兒子。
福惠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沒錯,可福惠同樣也是皇子,是他兄弟,他現如今和福惠感情甚深,但未來如何,誰都說不好。
年淳雅心神觸動,她握了握福宜的手,感歎道:“你長大了。”
這種長大,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既欣慰,又心酸。
福宜順勢將臉貼在年淳雅手心,又變的嘻嘻哈哈起來:“您還沒告訴我,四哥選格格這事兒,到底成不成呢。”
年淳雅模棱兩可道:“你不想要成,自然是成不了的。”
且不說耿氏私底下做的那些小動作,就算耿氏做的那些小動作還差些火候,她背地裡也會讓人幫趁著的,哪裡會眼睜睜看著鈕祜祿氏如願以償?
弘曆和福宜比試,福宜因此受傷的事兒,她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裡卻是記得的,這賬,鈕祜祿氏得還。
隻是事情總有意外發生。
不過一日,鈕祜祿氏看中的高氏就在禦花園裡,大庭廣眾之下被弘晝抱在了懷裡。
年淳雅甫一得到這消息,手中的茶盞差點沒打翻了去:“究竟發生了何事?”
她側頭往窗外看了一眼亮堂堂的天,皺眉道:“這個時辰,弘晝不是應該在上書房讀書嗎?”
小六子道:“五阿哥今日又逃課了,高氏姑娘正好從鐘粹宮出來,在禦花園碰上了五阿哥,也不知怎麼的,就滑了腳,被五阿哥碰了,如今熹嬪娘娘得了消息,已經氣勢洶洶的往禦花園去了。”
可不就是氣勢洶洶的嘛,她精心給自己兒子挑選的格格,自己兒子也中意,就差在皇後麵前過了明路,誰知最後被裕嬪母子摘了桃子。
這一巴掌打在鈕祜祿氏臉上,火辣辣的疼,鈕祜祿氏恨不得生吃耿氏的心都有了。
聽到這兒,年淳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原本她是告知耿氏放陰的消息,想讓耿氏想法子攪黃了鈕祜祿氏的好事,讓那些家世好的格格在這次放陰中都榜上有名。
而鈕祜祿氏看過的那些宮女,年淳雅這裡也有冊子,私底下年淳雅已經交代過了,到時候定是會放出大半,那些宮女的家裡也是同意的,高氏家中自然也是同意。
可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兒,不用想也知道,是她那日說了高氏的身世,耿氏動了念頭,這才把高氏給截胡了。
年淳雅頭疼的厲害,出了今日這事兒,不管過程如何,高氏成為弘晝的格格是必然的了。
隻是高家未必就會滿意他們的女兒成為五阿哥的格格。
如何安撫高家,看來還得過後細細思量。
禦花園,耿氏和鈕祜祿氏差點都要打起來了,還是關鍵時候烏拉那拉氏到了,止住了這場爭端。
烏拉那拉氏坐在鳳攆上不曾下來,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她腳下的鈕祜祿氏和耿氏,看著她們衣著稍顯淩亂,臉色鐵青:“來人,給熹嬪和裕嬪收拾一番,把她們帶去景仁宮。”
禦花園到底人多嘴雜,嬪妃丟了顏麵,她和皇上臉上也不光彩。
烏拉那拉氏憋了一肚子的氣回到景仁宮,直接就讓鈕祜祿氏和耿氏跪在一旁,也沒問她們話,徑自問跟過來的弘晝:“今日之事,你可有話要說?”
弘晝哭喪著臉:“皇額娘,兒臣真的不是故意的,這件事就是個意外。”
他逃學去禦花園轉悠,正好一個宮女從他身邊經過,眼見就要摔了,而她摔的地方旁邊是帶刺的玫瑰叢,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毀容吧?
不過是伸手扶了一把,他也不知道扶的這個宮女是熹嬪娘娘給四哥選的格格啊。
弘晝是有苦說不出。
烏拉那拉氏聽完弘晝的敘述,鐵青的臉色緩和不少:“如此說來,確實是個意外。”
“不過既然已經出了這樣的事……”烏拉那拉氏話一停頓,看向鈕祜祿氏,“那這宮女,就由本宮做主,指給弘晝做格格,至於弘曆那裡,熹嬪你再另選便是。”
鈕祜祿氏恨的眼底紅血絲浮現,她辛辛苦苦多日,卻為他人做了嫁衣。
她自然心有不甘,剛想張口辯駁,就被烏拉那拉氏淩厲的一眼掃了過來,語氣微重:“熹嬪,不過是個格格,哪裡值當弘曆與弘晝兄弟二人鬨了不快?”
若是再鬨下去,不論是誰,在皇上那兒都討不了好。
鈕祜祿氏不情不願的吃下了這個啞巴虧,離開景仁宮時,還惡狠狠的瞪了縮在弘晝身後的高氏一眼。
要不是這個賤蹄子,她怎會受此奇恥大辱?
且等著吧。
耿氏朝鈕祜祿氏的背影啐了一下,扭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正要交代弘晝幾句,就見養心殿來人,當著她的麵兒把弘晝給叫走了。
耿氏歎息了一聲,隻好先領著高氏回去。
弘晝心知肚明,四爺這次召見他,肯定是要責罰他,所以他一路上跟著養心殿的太監走的極慢,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加快速度,想著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領路的太監急的都快哭出來了:“五阿哥,您快著點兒吧,要是讓皇上久等,奴才可沒好果子吃。”
要不是跟那幾個狗東西打賭打輸了,這沒好處,又擔驚受怕的差事,他才不願意來呢。
第125章
景仁宮到養心殿的路雖然遠,但終究有走到的時候。
弘晝甫一到養心殿外,就被命令跪在外麵反思。
殿內,四爺與怡親王對弈,怡親王毫不客氣的吃了四爺三個子。
在對弈之道上,年羹堯不及四爺,四爺不及怡親王,自然當今世上,能與四爺對弈,並一點都不放水,敢贏過四爺的,也就隻有怡親王了。
四爺繼續落子:“十三弟如今棋藝見長許多。”
怡親王微微笑道:“那些年沒少研習。”
怡親王的口吻雲淡風輕,可四爺心中卻難免愧疚。
一個人最好年華的十年,在幽禁中度過,隻要一想起怡親王被放出來時頹廢的模樣,四爺就恨設計這一切的老八恨的牙癢。
見四爺捏著棋子的指尖泛白,怡親王道:“皇兄,都過去了。”
四爺動作驟然一鬆,佯裝輕鬆道:“是啊,都過去了,以後咱們兄弟二人一起把這大清治理的海晏河清。”
“皇兄但有吩咐,臣弟莫敢不從。”
一局棋下罷,怡親王隔著窗子看了眼外麵依舊在跪著的弘晝,“皇兄,時辰差不多了吧。”
四爺頷首,叫來蘇培盛:“去問問弘晝,知道朕為什麼讓他跪著嗎?”
蘇培盛領命而去,把話轉述給弘晝,弘晝低著頭想了半晌,猶猶豫豫的試探道:“兒臣不該碰高氏?”
四爺得了答案,臉色一黑:“不長腦子的蠢材。”
高氏這件事,原委他都清楚,嚴格來說,弘晝並沒有錯處,就算有錯,那也是耿氏的心思。
他之所以讓弘晝罰跪在殿外,不過是罰他逃課,不學無術還惹禍罷了。
結果他自己竟沒一點意識到錯那兒了。
怡親王沉默不語,四爺說自己兒子不好,他聽聽便罷了,不會去附和。
蘇培盛一個奴才,更是連聽都不想聽。
四爺恨鐵不成鋼的吐槽了弘晝一句,心裡到底不解氣,大手一揮:“去賞弘晝十個板子,告訴他,若是再有逃學,每逃一次,朕都賞他十個板子。”
“嗻。”
十個板子打在弘晝身上,疼的弘晝嗷嗷大叫。
行刑的奴才手下有分寸,弘晝受傷,會疼是一定的,但也隻是皮肉傷,內裡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弘晝被抬回耿氏宮中,耿氏看著弘晝的慘狀,心疼的眼淚直掉,一疊聲兒的吩咐人去叫太醫。
太醫來看過,上過藥後,耿氏把人都攆了出去,坐在弘晝榻邊抹著淚:“你皇阿瑪怎麼會動這麼大的火氣,是不是因為高氏的事兒……”
耿氏一邊說,一邊止不住的後悔,早知會牽連弘晝挨板子,她壓根兒就不會這麼乾……
沒等耿氏後悔完,弘晝就連連擺手,不好意思道:“不是,額娘,皇阿瑪打我,是因為我逃課。”
說著,弘晝因為疼的略顯蒼白臉色不自覺的染上了一抹羞赧的紅。
耿氏聽罷,抽噎聲驟停,抬手就朝著弘晝的後腦勺給了一巴掌,氣道:“你這個不爭氣的玩意兒,是要氣死本宮嗎?”
弘晝逃學她不是不知道,從前也管過,但是沒什麼用,四爺訓斥,弘晝也不痛不癢的。
次數多了,耿氏也不願去管。
可這幾位阿哥中,被四爺親自下令打板子的殊榮,弘晝是頭一份兒。
這一通板子打下去,滿宮都在看他們母子的笑話,尤其是鈕祜祿氏那個賤人,怕不是以為皇上在為了她出氣。
還彆說,耿氏足夠了解鈕祜祿氏,鈕祜祿氏心裡真 就這麼想的。
鈕祜祿氏得知弘晝被打了板子,高興的大笑:“看來皇上還是看重弘曆的。”
不然怎麼從前弘晝逃學,四爺隻是訓斥,從沒打過板子,唯獨這次沒有輕易饒過弘晝?
鈕祜祿氏堅信,弘曆卻沒這麼樂觀:“若是皇阿瑪真的在意這些小事,怎會連問也不問一句?”
“你皇阿瑪日理萬機,肯給你出氣,就已經是偏向咱們了。”鈕祜祿氏難得見好就收,“再說了,皇後說的對,這件事的理由到底不好說出口,否則也會連累了你的名聲,與你無益。”
弘曆垂下眸子,心中並不如表麵上表露出來的那般簡單。
十日後,高氏進了弘晝後院,烏拉那拉氏也宣布了宮中放陰一事。
關於放陰的名單,四爺那裡給了一部分,烏拉那拉氏私底下也擬定了一點,不出三日,鈕祜祿氏還未曾來得及給弘曆再選兩個合心意的格格,名單上的宮女已經全數出宮,其中也包括金氏。
這下,鈕祜祿氏沒得選,隻能隨意給弘曆選了兩個格格。
放陰過後,宮裡魚龍混雜的人少了許多,先帝太妃在宮中經營的人手也被砍去大半,寧壽宮的那些太妃都快成了聾子瞎子。
就在這個時候,四爺施恩自己兄弟,暗示凡有子嗣的太妃,皆可由自己兒子上折子請旨,接自己額娘回府上奉養。
宜太妃和榮太妃分彆被恒親王和誠親王接回府中,而惠太妃的兒子大阿哥被先帝圈禁,至今未曾解禁,養子老八被削了王爵,無人奉養,於是隻能繼續住在寧壽宮中。
眼看著寧壽宮一日日的空了下來,惠太妃心中恨意愈演愈烈。
當今對兄弟涼薄,使得她老來孤苦無依,就是不知當今的兒子若是手足相殘,當今心中會是何滋味兒。
*
夏日炎炎,福宜上完騎射課回到永壽宮,接連灌了兩碗鎮過的酸梅湯才緩了暑氣。
福宜一身的臭汗味兒,年淳雅嫌棄的扇了扇,連聲叫人給福宜打水擦洗。
福宜訕訕的笑了笑,自去偏殿收拾妥當,才過來陪年淳雅說話。
“這段日子天兒熱的厲害,皇阿瑪也不說何時去圓明園避暑。”
前兩年因為未出孝期,加之圓明園還在擴建中,就不曾去過,今年圓明園已經竣工,四爺卻遲遲未有旨意,福宜又是隨了四爺,最怕熱的,難怪忍不住要問。
福惠對圓明園沒有印象,聽福宜提起,一個勁兒的問:“圓明園好玩嗎?”
福宜給福惠講了圓明園的一些趣事,引的福惠愈發心動向往,竟跑到養心殿去了。
趁著年淳雅午休的功夫,福惠帶著兩個奴才,一路沿著宮牆往養心殿去。
走到半路一處拐角,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福惠皺了皺小眉頭,把跟在他身後的奴才趕遠了些,自個兒扒著牆探出小腦袋偷窺。
被偷窺的弘曆和弘時弘晝三人正站在一處,無一人察覺身後有耳朵。
隻聽弘曆麵帶猶豫道:“三哥,五弟,咱們就這麼去養心殿,怕是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弘時皺了皺眉,長兄做派的拍了拍弘曆的肩,“如今宜太妃和榮太妃都有了皇伯皇叔奉養,唯獨惠太妃膝下有子,卻仍舊居於寧壽宮,未免於理不合,叫人說嘴。”
“咱們做兒子的,為皇阿瑪分憂,向皇阿瑪秉忠直諫,本就是咱們的本分。”
弘時說的大義凜然,弘曆心裡的鄙夷都快藏不住了。
他引誘道:“三哥說的有理,可三哥要如何秉忠直諫?弟弟愚鈍,請三哥教導一二。”
弘晝不學無術,對這些事壓根兒不感興趣,要不是弘曆硬拉著他來,他又在高氏的事情上覺得對弘曆有愧,今兒個他定是不會摻和進去的。
所以他隻是在旁聽著,並不插言。
弘時端著架子,一副教導弟弟的模樣:“自然是求皇阿瑪釋放八叔,讓惠太妃老有所依。”
至於弘時為什麼不說釋放大阿哥,那是因為大阿哥是被先帝下旨圈禁的,就算皇阿瑪如今是皇上,輕易也不能改先帝的旨意,否則視為不孝。
而他八叔是皇阿瑪下旨圈禁的,讓皇阿瑪把八叔給放出來,再簡單不過了。
弘曆低著頭,掩飾著不停抽搐的嘴角,低聲道:“三哥,弟弟嘴笨,不太會說話,屆時麵見皇阿瑪,一切還要仰仗三哥您了。”
弘時絲毫不覺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和弘曆弘晝談妥之後,就帶著二人一起去養心殿求見。
躲在牆後的福惠見人走了,低頭想了想,轉身回了永壽宮東偏殿,把正在偏殿午休的福宜給喊了起來。
福宜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坐起來,福惠就趴在福宜身上,湊在福宜耳邊把剛剛聽見的事兒嘀咕給福宜聽。
福宜聽著聽著眼睛就亮了:“當真?”
福惠重重的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這可是我親耳聽到的。”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福惠指了指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兩個小太監:“還有他們。”
福宜一道淩厲的目光掃過去,嚇的那二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連道:“奴才什麼都沒聽見。”
福宜滿意的收回視線,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人把他們二人給看管起來,避免他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做完這一切,就到了下午上學的時候,福宜若無其事的去上書房,看著他旁邊空出來的兩張桌案,閒閒的磨墨寫了張大字,絲毫不受影響。
直到太陽快落山時,一道旨意從養心殿傳出,震驚前朝後宮。
皇三子弘時,年少放縱,行事不羈,著過繼允禩,從玉碟除名。
皇四子弘曆,皇五子弘晝,受人蒙蔽,不辨忠奸,禁足三月。
旨意一出,李氏再也坐不住,瘋了一般跑到養心殿給弘時求情,卻連四爺的麵都不曾見到。
甚至被火氣正盛的四爺狠狠責罵了一通,禁足長春宮。
四爺心情極差,路過的狗都要踹兩腳,更彆提蘇培盛了,短短一個時辰下來,蘇培盛的屁股都腫了。
實在沒了法子,隻好一瘸一拐地去了永壽宮,請年淳雅來勸慰。
第126章
“來了怎麼不說話?”
養心殿裡被大發雷霆的四爺給弄的亂七八糟,宮女太監們卻不敢進來收拾。
年淳雅進來後,先是蹲下撿起那些被四爺扔在地上的折子擱在禦案上,然後才抬眸看向四爺:“妾身知道爺不高興,所以隻是想像從前一樣,靜靜地陪在您身邊。”
四爺心情極差,即便是聽了這話,內心深處有些觸動,但心情也未曾好多少。
他的目光來回來打扮簡單家常的年淳雅身上掃了幾圈,倏地問:“你覺得,朕對弘時的處罰是不是太重了?”
這種問題,年淳雅自然不會正麵回答:“您心中自有計較,此事妾身怎好隨意評價。”
四爺聽了,意味深長的道:“雅兒這些年來,成長了不少。”
不知為何,年淳雅聽著這話,心裡咯噔一聲,總覺得陰陽怪氣的,像是話裡有話,而且還不是好話。
維持著表麵的淡定,年淳雅腦子裡轉的飛快,隻是還沒等她想明白,四爺就直白的說:“弘時和弘曆弘晝因為惠太妃無人奉養之事,來求朕釋放允禩,福宜怎麼沒來?”
因為這件事,弘時被盛怒之下的他過繼,弘曆弘晝受到牽連,隻有福宜和尚未入學的福惠安然無恙,不曾被波及分毫,成了既得利益者。
這種情況下,是個人都難免多想,又何況是向來多疑的四爺?
但四爺既然肯問出口,就說明四爺心裡不是很懷疑永壽宮,隻是他需要個答案,需要一個出自年淳雅口中的答案。
年淳雅輕輕搖頭,淡聲道:“臣妾不知,福宜的事情,隻要他不說,臣妾輕易不會過問,皇上若是想知道,不如把福宜叫來,您親自問。”
四爺默然片刻,頷首允準。
在蘇培盛去叫福宜的這段時間,年淳雅沒再開口說話,臉上的神情淡淡,四爺知曉年淳雅是生氣了,隻是他也沒出聲緩和安慰,就這麼僵持著。
直到福宜過來,甫一進來的瞬間,原本就警惕的心更加提了起來。
老老實實的問過安後,四爺又問了福宜一邊剛才的問題,然後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盯著福宜,等著他回話。
隻見福宜麵露無奈:“阿瑪,兒子若說兒子壓根兒就不知這件事,您可願意相信?”
四爺掀了掀唇:“說說看。”
福宜道:“兒子與四哥關係向來不睦,上次與四哥比試後,兩人之間除了在上書房能見到麵,私底下是沒什麼交集的,若是四哥有什麼事,不告訴兒子也是有的。”
“那弘晝呢?”
“這兒子也不清楚了。”
福宜支支吾吾道:“或許是四哥也不讓五哥告訴兒子也未可知呢。”
語氣裡不乏委屈和小心思,四爺的臉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行了,回去讀書吧。”
福宜暗地裡看了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年淳雅一眼,躬身行禮:“兒子告退。”
待殿裡沒了旁人,四爺歎了口氣,“朕隻是……”
隻是了半天,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頭疼的捏了捏額角,年淳雅卻在內心補全了他想說的話。
他隻是習慣了懷疑,習慣了多想。
尤其是他兒子不多,一下子有三個受了罰,還過繼了其中一個,而另外兩個一母同胞的兒子安然無恙,他更是控製不住多想。
年淳雅能理解四爺的心情和做法,但心中難掩失望。
從這日起,兩人之間默契的陷入了冷戰,四爺不曾去永壽宮,年淳雅也再未踏足養心殿。
兩人之間的異樣,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到。
福宜每每問起,年淳雅總是不讓福宜多問,而在四爺麵前,福宜也會時常提起年淳雅的心情不虞。
年淳雅心情不好,福惠也不敢調皮搗蛋,乖巧的不行。
母子三人用完晚膳,年淳雅起身進了內室,福惠望著年淳雅消失的背影,拉著福宜去了他住的偏殿:“哥哥,怎麼才能讓額娘高興?”
福宜抿著唇,保證道:“快了。”
隻要弘時的事情徹底解決,阿瑪和額娘之間一定會和好的。
翌日,福宜和尚書房的師傅請了一天的假,先去旁邊的兩個院子裡分彆看了尚在禁足中的弘曆和弘晝,又拿了年淳雅的令牌出宮,去了履親王允裪府上看了弘時。
福宜一出宮,四爺就知道了。
四爺握筆的手指微微摩挲著筆杆,偏頭對一旁桌案後的怡親王道:“弘時的事情,查出眉目了嗎?”
怡親王搖頭:“宮中即便放出了不少宮女,但人數依舊不少,細細排查下來,需要不少時間。”
知子莫若父,怒意過後,四爺自然知道弘時是被人設計了,憑弘時的腦子,他根本想不到那麼多。
隻是這背後設計弘時的人,到現在都沒有查出來,不知道是這幕後之人藏的太深,還是……燈下黑。
怡親王說完,頓了下道:“若是皇兄著急,不若讓臣弟去問問弘時,或許消息來的更準確些。”
四爺冷笑了聲:“去問弘時?恐怕就弘時那腦子,什麼也問不出來。”
怡親王一梗:“總比什麼都不問的好。”
“那也不必去問了,想必一會兒會有人告訴朕的。”
福宜回宮後,直奔養心殿。
四爺聽到六阿哥求見的消息,看了怡親王一眼,讓蘇培盛把人給叫進來。
看著底下跪著請安的福宜,四爺叫了起:“聽說你今日在上書房請了假,做什麼去了?”
福宜知道四爺明知故問,但還是如實道:“兒子出宮去看三哥了。”
四爺麵無表情道:“弘時已經被朕過繼出去,從禮法上來說,他已經不是朕的兒子,你的三哥了。”
福宜神色認真:“話雖如此,但在兒子心中,三哥永遠是三哥。”
怡親王眼中閃過讚許,四爺心中自是滿意的:“說罷,來見朕,所為何事?”
福宜行了個禮,鄭重道:“兒子今日出宮見了三哥,從三哥口中得知一事,自覺事關重大,特來回稟。”
*
一日後,怡親王帶著侍衛,在禦花園最偏僻的角落裡的一口枯井裡,打撈出了兩具宮女的屍體。
因為天氣太熱,屍體早就臭了,麵容被屍斑遮蓋,但依稀還能看清容貌。
順著這個線索,怡親王查到了鐘粹宮。
倒也沒有查到什麼確切的證據,隻是查到了這死的這兩個宮女生前曾和鐘粹宮有過聯係,隱隱約約的,背後好似還有惠太妃的影子。
隻這一點,便足夠了。
四爺陰沉著臉,一陣頭腦風暴後,冷著聲音道:“十三弟,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
他已經為此廢了一個兒子了,哪怕如今知道了這件事並不簡單,可他也不能為此再廢了另一個兒子,更不可能朝令夕改,再把弘時認回來。
身為四爺的知心兄弟,怡親王自然明白四爺的意思,但他同時也知道,弘曆在四爺心裡,怕是也和弘時一樣了。
如此一來,四爺的一眾兒子裡,就隻有年貴妃所出的六阿哥和七阿哥可堪大用。
怡親王垂下眼簾,或許,等弘曉入上書房後,他也該讓弘曉多和六阿哥走動走動,好在他百年後,延續他和四哥的兄弟情誼。
雍正三年七月初二,惠太妃薨。
烏拉那拉氏簡單的以太嬪的規製操辦了惠太妃的喪儀後,前朝就有大臣上折子,請四爺立太子。
接二連三的事情,沒個消停的時候,再加上事情解決後,四爺有心想找年淳雅求和,奈何年淳雅不接招,直接稱病。
所以四爺心中更是煩躁,一看到請立太子的折子,就火冒三丈,把上折子的大臣叫到了養心殿,把那一眾大臣罵的狗血噴頭,罵人的詞句連帶著半個時辰不重樣。
可那些大臣們都是犟種,尤其是以張廷玉為首的幾個,哪怕被罵,但隻要一天沒有讓四爺立太子,他們就能源源不斷的上折子。
不就是被罵嘛,又不會丟了命,怕什麼?
於是四爺上朝時不清靜,下了朝也沒個清淨的時候。
終於又一次罵走了大臣,四爺身心俱疲道:“朕這個皇帝做的可真是窩囊,被一群奴才逼成這樣。”
怡親王含笑道:“是皇兄仁慈才對,若非您仁慈,對他們容忍,早就找個借口貶了那些人的官了,哪裡還用聽他們成日喋喋不休。”
四爺哼道:“那是因為他們也沒做錯什麼,罵一通也就罷了。”
話落,怡親王驚訝的挑眉:“聽皇兄這話的意思,心中是有打算了?”
否則四爺斷然不會這麼說。
四爺一口飲完手邊早已放涼的茶,“太子遲早要立,隻是朕始終覺得,現下立太子,時候不對。”
他並不吝嗇於和怡親王談論自己的心思,在他看來,這個世上,在沒有比他們兄弟二人還能說真心話的人了。
四爺揀了手邊的幾份折子給怡親王,示意他打開來看:“這些折子上,有些是請立弘曆為太子,有些是請立福宜的,你覺得,他們二人誰更合適?”
怡親王每日也都是上朝的,不必翻看,就知大概。
支持弘曆的,大多都是滿洲貴族的大臣,以其生母鈕祜祿氏尊貴的血統為由。
支持福宜的,大多是漢臣,他們以滿漢一家,不分彼此為由,擁立福宜。
朝中為此兩兩對峙,互不相讓。隻有年家保持中立,一副都聽四爺決策的模樣。
怡親王心思百轉,笑著開口:“事關儲君,臣弟怎好隨意議論,況且皇兄的兒子,個個都是好的。”
對於怡親王的回答,四爺是很是無奈:“十三弟,你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謹慎了,朕既然問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的。”
怡親王這才抿唇道:“依臣弟看,皇兄如今正值壯年,幾位阿哥年紀又小,尚未成親參政,立儲一事,不該如此著急才是。”
若要選儲君,出身什麼的,雖也占一部分緣由,可最重要的,是能力。
儲君之位,能者居之,倘若沒有能力,卻被人硬扶上位,於大清,於天下百姓都是不利的。
四爺很是認同怡親王的話,他辛辛苦苦奪來的江山,總要交到有能力的人手中。
但眼下的立儲風波,也要平定,否則於朝堂安穩無益。
這般想著,四爺決定秘密立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