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和走白路根本不一樣。
孟梨跟瞎貓似的,在偌大的道觀裡轉來轉去,轉來轉去,轉了好幾圈,愣是沒找到那天晚上所走的路。
反而還被一個年紀大點的道士抓了包,以為他是逃了早課的小道士,拽著他死拉活拉,要拉他去上早課,任憑孟梨怎麼解釋,自己真的不是道士,就是來道觀裡找朋友的。
可這個道士古板得很,根本就不聽,還訓斥道:“你說你不是道士,那你身上怎麼穿著道袍?我看你就是存心逃了早課,還謊話連篇,豈有此理!”
孟梨雖是狐妖,但封了妖力後,本質上就是個文弱斯文,長相清秀白淨的少年,胳膊腿,還有腰,都纖細得很。這道士常年吃齋,飯裡都沒啥油水,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牛勁兒。
居然將孟梨連拖帶拽,直接拽到了大殿裡,裡麵已經坐滿了一群小道士,此刻手邊都放著書,肅然誦讀。
見到孟梨是被硬拽進來的,一時都忘了誦讀,紛紛望了過來。
“我,我都說了,我真不是你們觀裡的道士,我就是過來小住幾日……我穿這個道袍,隻是因為沒帶換洗衣服,你,你快放手,你拽疼我了!”
孟梨被拽到了最前麵,底下一群人看著他,他就跟逃課又被校長抓包的小學生一樣,難堪尷尬,還不知所措。
“胡說,若非本觀弟子,怎可穿本觀的道袍?”老道士神情嚴肅,詢問孟梨的道號是什麼,在哪個師父座下修行。
孟梨剛想說常衡,可又擔心這樣會給常衡惹麻煩。而且,他見對方年紀挺大的,隻怕是常衡的師叔伯,一個搞不好,再連累了常衡。
再說了,他本來就不是道士啊。
這牛鼻子老道真是古板得很,怎麼都不信他,更不肯放他離去。孟梨心裡著急,很後悔自己沒有聽常衡的話,獨自在道觀裡瞎跑。
孟梨不想在此地丟臉,見解釋不通,趕緊要逃離此地,豈料老道士居然喊人抓他。
他一急,就在大堂裡東躲西藏,不讓人抓,不小心撞了碰了,弄翻了燭台,踢倒了供桌,底下坐著的道士們見狀,紛紛起身阻攔。很快整個大堂就一團亂。
“我都說了,我不是道士!你們怎麼都不信我啊!”孟梨被追得繞著柱子跑,見他們窮追不舍,索性道,“那我把道袍脫下來,還給你們還不行嗎?”
邊說邊上手脫衣服。
可在慌亂之下,還不小心把道袍給撕壞了。
那老道斥了句:“豈有此理!祖師爺麵前,豈能容你放肆!”
竟直接施法,將孟梨捆了起來,嗖的一聲,就拽了過去。孟梨一個沒站穩,哐當跌趴在地,頓時眼冒金花。
還沒緩過神來,就被兩個小道士抓了起來,還要將他按跪在地。
孟梨哪肯?
他這輩子除了清明祭祀,給去世的長輩磕過頭,就是去廟裡玩,給菩薩磕過頭。
什麼時候也沒被人按跪過!
“放開我!我才不要跪!”孟梨大力掙紮,氣呼呼地大喊,“誰稀罕穿你們觀裡的道袍!我脫下來還給你們還不行嗎?快放開!撒手!”
“你到底是誰領進門的?豈敢在祖師爺麵前,這般放肆?來人,去取戒方來!”
孟梨梗著脖子,愣是把腰板直了起來,大聲道:“我管你去取戒方,還是戒圓來,我都不怕!我好言好語跟你解釋,你不肯信,非要拽著我來這裡!你們說我是道士,不就是看我穿了你們的衣服嗎?那我把道袍脫下來,還給你們不就行了?乾嘛要捆著我!”
“非本觀弟子,不可著道袍,這道袍是誰拿給你的?”那老道士問。
孟梨也不好說是玄相拿給他的,要不然不僅牽連了常衡,還會連累玄相。他咬了咬牙,索性說:“是我偷來的!”
“你偷來的,你怎麼偷來的?”老道士冷笑,很顯然並不相信孟梨前後矛盾的話,更認為他就是頑劣不堪,便讓人按住了他,接過戒方,訓斥道,“早課不隨班為一過,上殿誦經不敬為二過,公然喧嘩驚眾為三過,毀損道袍為四過,不敬師長為五過。打你五十下,你可認?”
“呸!”孟梨用一個字,簡明扼要又非常有力地闡述了他此刻的想法。
但這無疑是在火上澆油。他很快就被人按得彎下了腰,可愣是一點沒肯跪。
恰在此時,玄相聽聞動靜,從外進來,驚見大堂裡一團亂,而孟梨正被人捆起來按著,當即神情大變,忙上前道:“師叔且慢!”
“怎麼,這是你領進門的弟子?”
玄相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為難。
孟梨見狀,趕緊道:“你不要為難彆人!反正,反正我把道袍脫下來還給你們!弄亂的大堂,我也會收拾乾淨!但我真的不是道士!”
“若你並非本觀的道士,卻穿了本觀的道袍,你可知,這是什麼罪?”
“我怎麼知道!”孟梨心想,那葉簌簌之前也穿過啊,還披過呢。
不就是道袍嗎?
又不是龍袍,旁人怎麼就穿不得了!
那老道冷冷一笑,又轉頭問玄相:“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這其實是……”玄相一臉為難,抬頭看了看孟梨,見他身上的道袍都扯破了,頓時暗暗心驚。就更不敢說,孟梨是常師兄新收的徒弟了。
“你就告訴我,不是你們道觀的道士,穿了你們道觀的道袍,到底是什麼罪?”孟梨不願看玄相為難,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不敢承擔責任的人。當即便問那老道。
“若你不是本觀的道士,又無人拿給你穿,便是偷,你還毀損了道袍,罪加一等,按照門規,須斷你一隻手。”
“啊?!”孟梨大驚失色,居然這麼嚴重的?居然要斷手!頓時就有些怕了。他艱難地咽了咽,“可,可我真不是故意的呀,我,我會縫衣服,我幫你們縫起來,再洗乾淨!”
老道士冷笑,逼問他:“說!這道袍到底是誰拿給你的?”
玄相生怕孟梨受傷,不得已隻好跪下承認。
“竟是你?”老道士驚訝,可隨即覺得,這不可能,“以你的資曆,還未到可以收徒的時候,絕不可能是你。你如實招來!”
孟梨眼見玄相要把常衡招出來了,當即暗急,竟腦子一熱,大力用胳膊肘往旁邊的道士身上撞去,作勢要跑。豈料還沒跑出幾步,又被拿住。
這下可把老道士惹怒了,揮起戒方就要打他,嚇得孟梨趕緊閉上了眼睛。
就聽“啪”的一聲悶響,響徹耳畔。
他竟沒覺得疼,睜眼一瞧,卻見一道黑影擋在了他前麵,來人正是常衡。
“小牛鼻子!”
孟梨喊出這聲,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但他是個要臉人,趕緊吸著鼻子忍住了。跟見了親人似的,左右扭了一下,擺脫兩個道士的手。
忙往常衡身後貼去,嗅到他身上的降真香,頓時就心安了。
第57章 他的陰暗麵,就是想留住阿梨
“莫怕。”常衡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拱手道,“師叔,此人是弟子帶回觀中的。”
“竟是你?”
“是我,雖還未正式行拜師禮,但我已經收他為徒了,此事我已然告知了師伯。”頓了頓,常衡又道,“不知阿梨做錯了何事,竟勞師叔親手教訓?”
那老道士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雖然沒有添油加醋,歪曲事實,但孟梨還是忍不住插了嘴:“我明明都跟你說了好多遍!是你非拽著我不放!我從來都沒上過早課,你也不認識我,又怎麼能一口咬定,我就是逃了早課,出來瞎逛的?!”
“阿梨。”常衡回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插嘴。
孟梨雖然不服氣,但礙於這裡是常衡的師門,還是忍下了,他不想給常衡惹麻煩。
“你也太胡來了,既沒正式拜師,便還不算本門弟子,再者,他方才口口聲聲說,他不是本觀弟子,難不成,他根本不願意入道?”
孟梨當然不願意啦,不僅不願意,他還要想辦法逼著常衡還俗呢。
聞聽此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覺得是個好機會,便道:“對,我就是不願意!還不趕緊鬆開!我立馬走人!”
“孟梨!”常衡這下語氣重了些。
孟梨道:“你如果不放心我,就隨我一起走啊。”
可常衡似乎並沒打算還俗,隻是同老道士說,此事是他思慮不周,還說,甘願替孟梨受罰。
孟梨隻想讓他還俗,當即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嗎?”
他把最珍貴的東西,都完完整整給了常衡,常衡也受用了。
這還不足以讓他還俗嗎?
那如果換成是葉姑娘呢,常衡肯定二話不說,就會還俗了吧?
說到底了,還是因為孟梨不夠重要,所以常衡不願意因他割舍師門,哪怕,他已經占了孟梨的身子。
怪不得要一直躲著孟梨,原來是吃乾抹淨後,不想負責了。
孟梨難過得要命,眾目睽睽之下,隻覺得十分丟臉,又不能扯著嗓子,把他和常衡之間的那點破事,鬨得人儘皆知,一氣之下,轉身就跑出了大堂。
他再也不要理這個壞道士了!
一口氣就跑出了好遠,孟梨才離開大堂,原本束縛著他的靈力鎖鏈,就悄然消散了。
他難過得跑到一棵大樹底下,想像著這棵大樹就是臭小道士,氣得對著大樹又踢又踹,結果不小心踢到了小腳指,頓時疼得他蹲下身來,伸手捂著腳。
不爭氣的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滴溜溜打轉轉,他嫌丟人,強忍著仰頭瞧天,不肯讓眼淚掉出來。冷風一吹,他冷得哆嗦了一下,深呼了好幾口氣,才漸漸冷靜下來。
剛抬手要抹掉眼淚,忽然從衣袖裡掉出個東西來,他撿起來一看,居然是常衡送給他的玲瓏鎖。
孟梨看著就來氣,立馬揚手要遠遠丟出去,可隨即想起玄相說,這個小鎖是常衡的珍愛之物,乃是他母親留下來的唯一遺物。
就不忍心把小鎖丟出去了。
雖然臭小道士處處欺負他,占了他的身子之後,居然還不想負責,但不管怎麼說,今日這場風波,終究是孟梨引起的——即便他不是故意的。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逃避責任,毫無擔當的人,就算常衡辜負了他,那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常衡替他受過。
當即把小鎖往懷裡一揣,又轉身跑了回去,才一腳踏進大堂,就聽見裡麵傳來悶悶的擊打聲,孟梨一眼就瞥見,剛剛那個老道士,揮舞著板子,在打常衡。
孟梨瞬間就炸毛了。
“住手!不許你打他!”
孟梨跑了進去,推開擋路的人群,徑直撲了過去,伸開雙臂擋在常衡麵前,氣得臉都紅了,大聲道,“你這牛鼻子老道,好生不講理!明明是你自己古板迂腐,不肯聽彆人解釋!現在居然還打人!”
“孟梨,不可以對我師叔無禮!”常衡忙讓他退下。
孟梨回眸瞥了他一眼,見常衡臉色都白了,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定是非常煎熬。又想起他破了身後,靈力儘失,哪裡受得了這麼重的打?
更何況又是在一群小道士麵前,這不就是讓他顏麵儘失了嗎?
孟梨是很氣他不負責任,但除此之外,他們還是朋友的,不是嗎?
既然是朋友,他又怎麼忍心看著常衡在眾目睽睽之下,那麼丟臉?
又怎麼忍心看他疼得臉色發白,滿臉大汗?
“我不退!我又沒有錯!”孟梨又氣又委屈,忍不住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動不動就趕他走,既然那麼想讓他走,之前做什麼要綁著他的手,寸步不移地拴在身邊?
為什麼千裡迢迢,風雨兼程帶他回師門?
又為什麼讓玄相鎖住他的房門,不許他離開道觀?
孟梨真的不明白,他一點都不明白常衡的心思,人心真的是太難懂了。
“你再不退下,我連你一起打!”老道士嚴厲地嗬斥道。
孟梨才不怕他,立馬挺胸抬頭,滿臉倔強地道:“你好歹也是出家人!居然這麼蠻不講理!還以大欺小!我不服,讓你們的觀主出來評評理!”
“好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這般尖牙利齒!我且告訴你,你既不是本觀的弟子,方才諸事,我都不與你計較,但常衡是本觀的弟子,他私自將你帶入觀中,還讓你換了本觀入門弟子,才可以穿的道袍,便是他的過錯!”老道士道,“你可以不罰,但他不行!”
“來人,把這位公子請出去!”
從旁立馬走出兩個小道士,作勢要拿住孟梨。
“彆碰我!走開!”
孟梨左右躲閃,見那個牛鼻子老道,居然還在打常衡,頓時就急得不行。他也明白過來,如果自己不是常衡的徒弟,就穿入門弟子的道袍,是很嚴重的事。
更何況,道袍還是常衡讓玄相拿給他的,這一下就連累了兩個人!
孟梨眼睜睜看著常衡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儘,整張臉慘白慘白的,可饒是如此,愣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他不知道,這得打多少才能結束,但他知道,再打下去,他的小道士就變成死道士了。
可他不想讓常衡死啊。
“不要再打了,他,他……”孟梨又不敢讓人知道,常衡已經破身,還修為散儘了,咬了咬牙,又道,“他,他會死的!”
“他是死是活,也是本門之事,與你又有何關係?”
這一句話,瞬間讓孟梨怔在當場。
是啊,他和常衡之間,到底算什麼呢?
朋友嗎?可是常衡如果真的當他是朋友,當初為什麼不拿著靈石來救他呢?
還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不是吧……如果是陌生人,那常衡又何必帶著他四處求醫問藥,不惜剜肉放血呢?
自己在常衡心裡,到底重要,還是不重要?
孟梨糊裡糊塗的,他真的不明白,常衡為什麼一時親近他,又一時疏遠他,對他忽冷忽熱,飄忽不定,難以捉摸。這讓他好不安,好惶恐……也好難過。
“有,有關係,有關係的……”孟梨哽咽著道,撲跪在常衡邊上,兩手揪住他的衣袖不放,“我和他有關係!”
“何關係?”
“師……師徒,我和他是師徒關係,我是他的徒弟,他是我師父。”孟梨斷斷續續地道,“我此前受過外傷,所以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我,我一時把這事給忘了。”
“這種事,你竟也能忘?”老道士斥道,“真是荒唐!”
但好在沒有再打常衡,隻是讓常衡日後好生管教自己的徒弟。
隨後就甩袖離去,人才一走,一群小道士就圍了過來,師兄師父師叔,好一通亂喊。
人群把孟梨都擠到了角落裡,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又下意識低頭使勁絞著衣袖。忽然,人群又散開了一條道兒,孟梨一抬頭,就看見常衡向他走了過來。
麵容蒼白,唇色寡淡,幾乎完全看不出血色。
但他神情很平靜,眸色發紅,像是深潭裡的水,沉得讓人心慌,卻又雜糅著隱晦的柔光。
見孟梨呆愣愣的,便主動伸手拉住他,也不管身後眾人,直接離開了大堂。
身後玄相連忙吩咐眾人繼續上早課,隨即就趕緊追了過去,果然常衡沒走多遠,身形一晃,就險些摔倒。
孟梨抱著他,卻覺得常衡好像快碎掉了,無論他怎麼努力,將人往上拉,可是常衡還是倒了下去,他摸過常衡的手心,都沾到了血,慌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在玄相及時衝過來,一把將人撈了起來。
孟梨身子單薄,又不是修道之人,根本抱不動常衡,隻能跟在玄相身後,一路小跑。
玄相將常衡安置在了床上,就讓孟梨去櫃子裡找出醫藥箱來,才伸手要脫掉常衡的衣服,卻突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一驚,忙喚了聲:“師兄!”
“你讓阿梨出去,他怕血,彆讓他瞧見了。”常衡的聲音很低。
玄相點了點頭,接過孟梨翻找出來的醫藥箱後,就讓他出去打盆水來。
孟梨立馬就出去打水,可出去之後才想起,自己並不知道哪裡有水井啊。
就又折身回去問,房門卻嘭的一聲,從裡麵關上了。他推了兩把,紋絲未動。
後知後覺,這分明就是不想讓他進去。
孟梨既委屈,又難過,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他什麼忙也幫不上,就隻好坐在房門口的台階上。
等了好久,屁股都坐麻了,身後才傳來開門聲,立馬躥起來問:“常衡怎麼樣了?”
“隻是一些皮外傷,不算嚴重,好好養著便是了。”玄相見孟梨一臉擔憂,眼眶紅紅,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一樣,便寬慰道,“你且放心,這也不算什麼大錯,罰得也不算太重,師叔有分寸,再者,師兄是師門中近百年來,天賦最高的弟子,以他的修為,這點傷算不得什麼。”
孟梨心說,你們不知道,常衡現在哪兒還有半點修為可言?指不定連他都打不過了呢。
“這還不重嗎?你看——”他把手攤出來,“這都是他的血!”
玄相道:“好在孟公子及時承認自己是師兄的徒弟,否則,師兄隻會比現在傷得更重。”頓了頓,他隨口道,“孟公子且放心,隻要不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背棄師門,以及師徒相戀,都不會傷及性命。”
前三條孟梨能理解,可聽見第四條時,眼睛瞬間就睜大了,結結巴巴地問:“師徒相戀的話……”
“是本門大忌,也是師門恥辱,一旦被發現,絕不姑息,絕不輕饒,絕不放過。”頓了一下,玄相又道,“不過,我們觀裡絕不會發生此事的,好多年前開始,就不收女弟子了。”
孟梨:“……”
他暫且沒空想這事,趕緊問玄相,自己可不可以進去看看常衡。
玄相道:“你是師兄的徒弟,自然是可以的。”
孟梨進了房門,迎麵就是一股濃鬱的血腥氣,常衡此刻,隻穿著一身雪白的裡衣,聞聽動靜,便順手抓過一件白色袍子,披在了身上。
烏黑濃密的長發,此刻柔順地披在了一側,白色的發帶雜糅在烏發裡,他背對著孟梨,側臉的輪廓隱隱綽綽,看不真切,像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清冷又疏離。
這是孟梨頭一回看見他穿著一身白,隻覺得披麻戴孝,像極了才死了丈夫的小寡婦。要是換作平常,他肯定要笑話常衡幾句,可偏偏此刻,他就站在常衡麵前,硬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此事不怪你,是我思慮不周,你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還是常衡主動開口了,卻根本沒有回頭看孟梨一眼。
站在半掩的窗戶前,外麵是一片婆娑樹影,也不知從哪兒飄來幾朵小白花。
像極了梨花。
可這個時節,哪裡來的梨花?
“若是沒有彆的事,你就先行回去罷,玄相會代替我,好好照顧你的。”頓了頓,常衡又道,“等我好些了,就會去看你。”
竟半字都沒有提要還俗。
孟梨動了動嘴唇,好幾次都想質問他,為什麼不肯還俗?是不想對自己負責嗎?
可他又倔,拉不下臉麵,覺得有些話,不必說得太直白,否則就太令人難堪了。更何況常衡才為他受傷,這時候質問他,就太沒良心了。
“我這次會老實待在房裡的。”孟梨小聲說,心裡還是很希望常衡能留自己下來照顧他。
可常衡隻是說:“好,我相信你。若是你缺了什麼,短了什麼,就隻管告訴玄相,若是吃著不習慣,也可以告訴他。”
孟梨越發失望,但還是不死心地出言試探:“你知道的,我喜歡吃肉,頓頓都要吃。我吃不慣這裡的飯菜,滋味太寡淡了……我不想待在這裡,我想走。”
他一說不想待在這裡,常衡的神色瞬間就變了,立馬就轉過身來,沉沉地望著他,就看見孟梨低著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頓時心裡悶疼。他知道孟梨心思澄淨,又活潑好動,過慣了無拘無束的日子,也知道,外麵的花花世界,才更適合熱愛自由的孟梨。
孟梨就跟鳥兒一樣,應該飛翔於廣闊的藍天,而不應該被他用卑劣的手段,困在無聊悶沉的一方道觀之中,眼裡的光,一點點被消磨殆儘。
常衡心裡很清楚,非常清楚。他應該還孟梨自由。
可是,孟梨一旦離開他,就會像飛出鳥籠的金絲雀一樣,一去不複返了。
定會被外麵新奇好玩的事物,迷花了眼,他還會遇見更多更好的人,會結識更多誌趣相投的朋友。
就算沒有葉姑娘,還會有林姑娘,喬姑娘,木姑娘……
越來越多的人和事物,會占據孟梨的心,闖進他的生活,漸漸的,孟梨就會發現,身邊有沒有常衡,都無關緊要。
甚至還會慢慢忘了常衡。
忘了那個沉悶無趣的小道士。
常衡無法接受這個結局,他沒辦法接受孟梨早晚要離開他的事實。
心裡生出陰暗來,一心一意,隻想牢牢把孟梨綁在身邊,在他的腳踝上,戴著除了常衡之外,任何人都解不開的鎖。
除非常衡哪一天想通了,徹底放下了,他才會放孟梨走,否則,孟梨就走不了。
他走不了!
常衡沉聲道:“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
第58章 男主拿捏住了阿梨的命門
孟梨頓時驚得睜大眼睛,猛然抬頭瞧著小道士,一臉不敢置信,說話都結巴了。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又不是我要來的,我現在待不慣,我想走了,你憑什麼不讓我走?”他氣呼呼的,臉都紅了,“這裡是道觀,又不是監牢!我是你的恩人,不是你的犯人!我能來就能走!”
“我說你不能走,你就是不能走!”常衡聲音愈寒,神情非常嚴肅。
孟梨不習慣他這樣,感覺會吃小狐狸,心裡直發毛,可又實在憋不下心頭那口怨氣,當即更大聲地道:“我就是要走!你管、不、著!”
“看來,是我以前對你太過縱容了,你現在越發恃寵生嬌!”常衡一改往日的好脾氣,語氣相當嚴厲地道,“你既已當眾,認了我這個師父,那你就是我的徒弟!我現在比任何人都有資格管你,也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決定你的去留!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都不許去!”
“你,你怎麼這樣?”
孟梨驚呆了,突然都不認識小道士了,覺得這樣的常衡陌生到讓他覺得可怕,心裡越來越慌,根本沒底,可怒火當頭,就是天王老子下來了,也不好使!
他一貫倔強,又不肯服軟,怒氣當頭什麼話都跟倒豆子似的,劈裡啪啦往外砸,“常衡!你給我聽清楚了!我又不欠你的!我當時是為了救你,才承認你是我師父。再說了,你隻比我大兩歲,才兩歲!!!裝什麼長輩?你當我哥哥都勉強,又憑什麼當我師父?少豬鼻子插蔥裝大象!我,才,不,怕,你!”
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上手推搡。
知道常衡修為散儘了,隻怕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呢。他隻是想證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常衡也不比他大多少,憑什麼要跟他差個輩分?
談戀愛就是應該身份對等,常衡老是試圖壓他一頭,算怎麼個回事?
年紀輕輕就有爹癮啊?那也得問問孟梨願不願意當兒子!
結果才一伸手,就被常衡一把攥住了,登時手腕鈍疼。
孟梨大驚失色,都沒來得及思考,為什麼修為散儘的人,手勁還如此之大?
就被常衡直接反絞著手臂,壓在了後背上,孟梨被迫弓著身子,屁股自然而然就撅了過去。
他羞得無地自容,趕緊挺腰,另一隻手胡亂往常衡身上揮,卻又被輕而易舉抓住,一起絞在了背後。如此一來,他就隻能上腳去踹,可常衡似早就看透了他的伎倆,稍一用力,孟梨就發出了堪比殺豬般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常衡!!你個壞道士!大混蛋!你快放開我!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啊啊啊,疼死了,快放開我!”
常衡緊緊鉗住孟梨的手臂,聽他喊疼,下意識要鬆手,隨即孟梨就找準機會,一腳踹了過來,正踢到常衡的膝蓋,常衡的氣息瞬間就粗沉了許多,再度用更大的力氣,死死將孟梨的雙臂絞住,按在他背上。
把人壓得直往地上趴,可又因為被抓著手臂,起也起不來,趴也趴不下去,隻能被迫弓腰撅臀,宛如獻祭,樣子滑稽又可憐。
孟梨整張臉都紅透了,身體動彈不得,但舌頭還是靈活的。
“混蛋常衡!”
“你忘恩負義!”
“卑鄙無恥!”
常衡定定看了他良久良久,才低聲道:“我此前就是太過嬌縱你了。”
“呸!”孟梨簡潔有力地表達了自己的不屑,以及不滿。
下一瞬就遭受到了常衡的回擊,他隻覺得胳膊都快被擰斷了,都不明白常衡怎麼都受傷了,還有使不完的牛勁兒!
他特彆害怕常衡再跟之前那樣發瘋,突然就往他屁股上揍,那實在太羞了,還不如直接掄拳頭跟他乾仗呢。
又羞又怕,胳膊還疼,肺管子都快氣炸了,孟梨整個就如被激怒的小獸一般,毛毛紮紮的,急得原地亂蹦,大喊著:“放開我!你這個臭道士,壞道士,黑心眼的爛道士!你不是好人!你忘恩負義!你偽君子,真小人,我討厭你!”
他嘴裡胡亂罵,覺得常衡變了,以前那個溫柔體貼,像大哥哥一樣照顧他的小道士,到底哪兒去了?
自從葉姑娘離開後,常衡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越來越狂野了!
居然還跟他動手……居然動手!
以前好歹隻動嘴,現在居然跟他動、手!
果然,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孟梨扯著嗓子嚎叫:“來人啊,殺人了!常衡發瘋殺人了!救命呀……嘎。”
伴隨著腰帶扯落,褲子緊跟著滑落在地,身後驟涼,原本淒慘的叫聲,也瞬間戛然而止。
“繼續喊,繼續叫,現在是白天,你不怕引來其他道士過來圍觀,就儘管嚎!”常衡脫了他的褲子,直掐到了孟梨的命脈。
頓時不敢喊了,也不敢叫了,更不扯著嗓子嚎了,雖然道袍很長,就算不穿褲子,也足夠遮掩到小腿了。
但底下依舊涼嗖嗖的,常衡脫的哪裡是區區一條褲子,分明就是把孟梨的自尊心,硬生生扒掉了一層。
孟梨剛剛隻是氣急了,所以才大喊大叫跟他鬨,此刻被脫了褲子,頓時臊得無地自容,隻覺得麵子裡子,一下全都丟光了。氣得他緊閉雙眼,掩耳盜鈴一般把頭快低到了胸口。
囁嚅許久,才斷斷續續地道:“我,我不喊了,我……我聽你的話,褲子……穿上,我,我冷!”
“晚上你都不怕冷,更何況是白天?”打蛇打七寸,常衡這下總算是打著了孟梨的“七寸”,冷冷一笑:“你叫我什麼?”
“常衡啊……”
“沒大沒小!我是你師父!”常衡冷冷道,“喊人!”
這下孟梨就更生氣了,他長這麼大,都沒有這麼丟臉過!
常衡明明知道他要麵子,還怕羞,居然每次都拿捏他這點!
之前讓他青蛙似的,撅著屁股趴桌子上,晾著他,現在更絕,直接脫了他的褲子,按著他,逼他改口叫師父!
今天敢脫他褲子,明天就敢扒他的皮!
孟梨抵死不肯喊,還特彆硬氣地道:“我偏不!”
“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常衡居然不顧他胳膊疼不疼,很大力將他摔到了床上,孟梨剛想爬起來,後背就他一把壓住了。
他急得跟驢似的,一直尥蹶子,結果除了讓後腰上的手勁兒更大之外,一點好處都沒有。常衡扯斷床簾上的穗子,三兩下就把他的雙腿捆了個結實。
“常衡,你忘恩負義!我要是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當時我就不該跑回去救你,讓你在大家麵前丟臉!”孟梨大聲喊,嘴裡也沒個把門的,胡說八道起來,“還不如讓那個牛鼻子老道,打死你算了!啊嗚。”
常衡反手往他屁股上抽了一掌,完全是帶著怒意的,所以下手也重。
少年發出了一聲嗚咽,胳膊也被扭到後背綁了起來,徹底不能動彈了。
“好啊,那在師叔打死我之前,我先打死你!”常衡劇烈喘氣,被孟梨連罵帶踹,生生逼出了幾分火氣。
可隨即看見孟梨可憐兮兮弓著腰,被他捆得跟毛毛蟲一樣,趴在床邊,閉著眼睛淌眼淚,又瞬間察覺自己剛才說錯話了。
他又怎麼會打死孟梨呢?
他根本連碰都不舍得碰一下。
常衡頓覺心煩意亂,頭疼不已,隱隱心顫,明白這是玉衡碎片的力量,影響了自己的心智。他居然潛移默化中,滋生了陰暗麵,意圖把孟梨徹底降服。
“阿梨……”他軟了語氣,從旁喚了一聲。
結果孟梨不理他,還直接把臉撇過去了。
常衡的心很亂,血管之中的血液似乎都沸騰起來了,他逐漸情緒失控,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刺骨的尖銳疼痛。
緩了好久,才漸漸恢複了幾分理智。
“孟梨,我告訴你,不管你願不願意,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拜我當師父了,那我就是有資格管束你!”常衡沉聲道,“從今往後,你給我老實待在道觀裡,哪裡都不許去!”
“腿長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孟梨閉著眼睛同他吼,“反正我是不會喊你師父的,做你的千秋大夢去吧,常衡你這個壞道士,你忘恩負義,你不知好歹,你有眼無珠,你鼠目寸光……你個烏龜王八蛋,嗚嗚嗚,我看錯你了……”
原本弓起來的腰背,瞬間就弓得更厲害了,活像是隻毛蟲,在床上蛄蛹。整個屁股麻完了,他不想要屁股了,他好疼,好想哭的,但又要臉。死死咬著牙齒,把臉都憋得通紅。
“不許再罵!”
常衡氣得直發抖,他以前那麼乖巧,那麼懂事,那麼活潑可愛的阿梨哪裡去了?
好不容易才壓製住的火氣,瞬間又燒了起來,心底隱隱有道聲音,在蠱惑他——
你現在已經是他的師父了,你比任何人都有資格管束他,也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擁有他。
孟梨是你的,他隻是你一個人的。
如果他不聽你的話,試圖反抗你,逃離你,那麼……就囚|禁他,囚|禁他。
囚|禁……他。
他是你的。
“……阿梨,彆鬨了。”常衡頭疼欲裂,心亂如麻,強撐著開口,聲音都啞了,“我先送你回去,你老實些,我過幾日……”
“彆過幾日了!”孟梨把臉埋在被褥裡,耳根子紅到快滴血,“你今天敢打我,明日就敢殺我!我,我要走,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他得先離開常衡,好好冷靜冷靜。
或許冷靜幾天,對雙方都好。
可是常衡此刻聽不得他說這種話,心裡再度響起了蠱惑的話語:孟梨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不要你了,他想拋棄你。
……
要是徒弟敢逃走,那就……打斷他的腿!這樣,他就再也不能跑了。
“不要說了!”
常衡抬手掩著頭,十分痛苦。他希望心裡的聲音能消停一點,不要再蠱惑他做出任何傷害孟梨的事情了。
可他越是壓製,越是容易滋生心魔,他越是克製,就越是迫切地想要得到孟梨。
連心魔的樣子,都是孟梨不著寸縷地衝著他微笑,可下一瞬,孟梨就左擁右抱,當著他的麵,肆意和其他人交|媾,嘴親的吧唧亂響。
“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少年倔起來,慣會跟人唱反調,常衡越是不肯放他走,他就偏偏說要走。
嘴上說著走,實際上,還是希望常衡好聲好氣地挽留。
“腳壞了,又要怎麼逃走呢?”常衡抓著他的腳踝,作勢要捏。
孟梨唉聲慘叫,鼻涕泡都冒出來了,嗚咽著喊:“你,你真要弄壞我的腳啊?不行,不行的!”
“以後還聽不聽我話?”
“聽,聽的。”
常衡冷笑:“你叫我什麼?臭道士,壞道士?偽君子?小人?還讓我去死?”
“那是氣話……”
“喊師父!”
“師,師父……我腳疼。”
常衡:“我還沒捏。”
“……”
“你自己說,這樣羞不羞?你怕不怕?”常衡問他。
孟梨當然很羞,非常羞,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可常衡還要明知故問,他又氣又惱,羞恥地眼淚汪汪,但又倔,愣是不肯求饒,隻是說:“我,我都十七歲了,我不是小孩子!你這麼對待我……你,你是變態,我要去大家麵前揭發你!”
“去罷,那你可要說得詳細一些,告訴他們,你是怎麼被我扭著胳膊,褪了褲子,又怎麼被綁起來,按在床上,挨的揍……如果你不怕羞,你大可以讓其他人也看看,你傷在了哪兒。”常衡冷笑。
把孟梨氣得都不行,臉埋在被褥裡,嗚嗚咽咽地哭,可常衡連哭都不讓他哭,居然還把他翻了個麵,抓著床簾給他抹眼淚,視線下移的時候,突然瞳孔震了一下。
孟梨一愣,也順著他的目光望了下去,頓時覺得頭頂的天都塌了,崩潰地大哭大喊:“不許看!嗚嗚嗚,不要看我那裡!不能看!”
常衡也很尷尬,他不知道教訓徒弟,會讓徒弟起反應的,趕緊偏開了頭。有心安慰孟梨幾句,又難為情地不知如何說才好。
更何況,這種情況下,孟梨居然能起來,似乎也不是很正常吧?
莫不是有什麼隱疾?
但見孟梨崩潰成這樣,也不好多問。
常衡默默拉過被子,蓋住了孟梨的腰,結果孟梨哭得更大聲了,還怪他:“都是你啊,你這個變態!我,我看錯你了!”
把他弄成這樣,居然不想著解決問題,直接拉被子蓋住……這不是掩耳盜鈴,又是什麼?
他恨常衡的不開竅!木魚腦袋,就是欠敲!
第59章 他說想死是真心話
常衡頭疼到心煩意亂,喉中隱隱翻湧著幾絲血腥氣,忍了又忍,才堪堪憋回即將嘔出的血,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腰帶,就聽見孟梨一邊嗚咽著哭,一邊恨恨地磨著後槽牙罵他死變態。
他搖了搖頭,把腰帶折成兩股,抓在掌心,脖頸處的青筋幾乎快要爆出來了,威脅的意味十足,“你根本一點都不怕我。”
“我,我已經很疼了,我怕了……那個,我不罵了,我再也不罵了,我要是再罵你,我就是,就是汪汪叫的狗!”
孟梨嚇死了,和道袍配套的腰帶,不是純棉布的,而是帶點硬度的軟皮革,這玩意兒要是抽在身上,滋味肯定很難熬。
他隻是倔,又不是傻,也沒有那方麵的癖好,才不喜歡被人按著揍,心想著識時務者為俊傑,趕緊服軟了。
可他的嘴巴是服軟了,那兒還沒有,難受得他直哭。
常衡就掰過他的臉,用手帕給他抹眼淚,抹了一遍,又濕透了臉,再抹一遍,很快又哭濕|了臉。常衡看了自然是很難受的,冷靜下來之後,隻想好好哄哄孟梨,可他一直哭,也不說話,閉著眼睛,眼淚珠子還啪嗒啪嗒往下掉,看起來非常非常可憐。
和方才張牙舞爪,對常衡連踢帶踹,還滿嘴臟話的小野貓截然不同,當真像突然換了個人一樣。
“好了,彆哭了,男孩子哪有那麼多眼淚要掉?”常衡軟了語氣。
孟梨才不搭理他,又閉著眼睛哭了一會兒,覺得那兒還是沒下去,繃得非常難過,他還被綁著手腳,想自己弄一弄都難。
卻也不願開口求常衡幫忙,聽見常衡說他眼淚多,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可能就是腦子突然那麼一抽抽,居然脫口一句:“我眼淚再多,也沒有你噴得多!”
常衡頓時非常迷茫,完全沒理解這是什麼意思,甚至還問了句:“我噴什麼了?”
“你,你自己心裡清楚!”孟梨紅著臉,咬牙切齒,覺得他分明就是明知故問,更不想理他了。可不理又不行,結結巴巴地道,“你,你鬆開我,我,我要,要……”他說不出口。
太難為情了。
常衡見他如此羞赧扭捏,縱然再不開竅,也明白了什麼,頓時神情一變,更加尷尬,忙起身想走,卻又不放心留孟梨一個人在這。
卻也不願看見孟梨自己動手。
就這麼僵持了片刻,聽著耳邊孟梨唉唉哭泣,想必那滋味很是難熬,常衡隻好教他念清心咒。
孟梨崩潰到哭:“念鬼的清心咒!我是個活男人,不是個死太監!”他在床上蛄蛹起來,氣得夠嗆,“我又不用你幫忙!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不可……那樣,很傷身。”常衡難為情地道。
孟梨簡直被氣笑了:“傷個鬼身!你打我的時候,怎麼不說會傷身?!”
常衡便不說話了,突然掀開被褥,一隻手伸了進去,孟梨以為他這是要幫忙,雖然非常羞恥,但還是默許了,還歪頭咬住了被褥。
哪知那隻手在被褥裡摸索了一番,突然一指猛往孟梨小腹下三寸的位置,戳了一下。孟梨“唔”了一聲,瞬間瞳孔都潰散了,大腦一瞬間空白,懵了很久才逐漸清醒,崩潰地拿頭撞床,恨不得死上一回才好。
“你,你果然是個死變態!太過分了!嗚嗚嗚…”少年跟鵪鶉一樣,蜷縮著哭,尤其看見常衡白皙修長的手指上,都沾了點臟,頓時更崩潰了。
常衡也是沒辦法,所以才往那處穴道猛戳了一下,本以為能止住孟梨的蕩漾情|欲,誰曾想會弄巧成拙。
怪他。
都怪他。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動手。
耳邊持續傳來孟梨嗚嗚咽咽的哭聲,還夾雜著幾句罵,以及一句句的“我要走”,“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我要走得遠遠的,讓你永遠找不到我”。
常衡實在是忍無可忍,嚴厲嗬斥了一聲:“住口!”
孟梨嚇得狠狠一抖,雖然還是很不服氣,但他的屁股都疼麻了,現在可是大白天!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關上門來,被捆成毛蟲,按在床上挨揍,太他媽丟人了!
他祖宗十八代的臉,都被他一次性丟得徹徹底底!
萬一被彆人知道,那孟梨想死的心都有了。
哪知他怕什麼就來什麼,下一刻,房門就被敲響了。
“師兄,我奉師叔之命,給你送傷藥來。”
孟梨一聽玄相來了,頓時嚇壞了,立馬要掙脫束縛,可卻全然無用。他可擔心被玄相看見他這副丟人現眼的樣子,不得已,隻能用求饒的眼神望著常衡。
常衡冷冷一笑,居然無視他求饒的眼神,道:“進來吧。”
孟梨瞬間想死的心都有了,眼睜睜看著房門被推開了,可就在玄相進來的前一刻,常衡撈過被褥,把他整個蓋了個嚴嚴實實。
“孟公子不在這裡麼?”玄相左右環顧了一圈,忽然驚道,“師兄!你身上……快些坐下,我替你重新包紮!”
孟梨藏在被褥裡,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玄相發現了,身下被褥都是濕的,他趴著可不舒服了。又不敢挪動。依稀能聽見隔間傳來兩人的對話聲。
玄相問:“怎麼好端端的,又流這麼多血?師兄你到底做了什麼?”
“方才,有一隻野貓溜了進來,張牙舞爪得很,我為了製服他,費了些工夫。”
“師兄,你也真是……有野貓進來,你不必理會,待我過來處理便是……你忍著些啊。”
孟梨暗暗冷哼,心說,我才不是野貓,我是野狐狸!
就該讓臭道士疼,疼死他算了!
他後背疼,那自己屁股還疼呢,壞死了!大變態!
自從葉姑娘走後,常衡越來越變態了!
“師兄,你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好差……要不然,我請師父過來給你瞧瞧吧?”玄相滿臉擔憂,總覺得常衡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對勁兒。
常衡搖了搖頭:“我無事,休息幾日便好了。”
“那好吧,如果師兄有哪裡不舒服,一定不要忍著。”玄相還是很不放心,但見常衡堅持,也不好多言。
“對了,孟公子那裡……”
常衡道:“我罰他回去閉門反省了,今日,不許過去給他送飯。”
“閉門思過是應該的,隻是不送飯的話……”玄相有些擔憂,覺得孟梨那個身板,一天不吃飯,隻怕要餓壞了。
“無妨,餓不壞他,隻當是給他個教訓,讓他長長記性。還有,以後不要喊他孟公子,他既已認了我這個師父,往後,就是觀裡的弟子。你如何對彆的弟子,就如何對待他,無須特殊照顧。”
常衡這話,完全就是說給孟梨聽的。
氣得孟梨在被窩裡,大口咬著被褥。
“那好吧。”玄相剛要告退,常衡又突然道:“不過,勞煩師弟,中午送些吃食來,多加點鹽。”
玄相驚訝:“師兄,你不是辟穀了嗎?”
“嗯,但不久前在外破穀了。”
“那多加鹽做什麼?我記得師兄口味一向清淡。”玄相萬分不解。
常衡道:“你隻管聽我的便是了。”
等玄相走後,常衡才掀開了被褥。
隻見孟梨跟毛毛蟲似的,趴在床上,一看見常衡,就把臉扭過去。
“你今日就待在這裡。”
“那不行,師父罰我回去閉門思過呢。”孟梨跟他犟嘴。
常衡搖頭:“你不會好好反省的,你待在我這裡,我也放心些。”
中午玄相送了飯菜來。
常衡喊孟梨過來吃飯。
孟梨陰陽怪氣:“我不能吃飯的,師父罰我今天不許吃飯呢!”
常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道:“現在褪下長褲,也不能令你感到羞恥了,是麼?”
孟梨頓時臊得俊臉通紅,也一瞬間明白,常衡這是要通過讓他羞恥,來達到管住他的目的!
這實在太可惡了!長此以往下去,他豈不是真成了麵團,任憑常衡揉捏?
“你還是出家人呢,動不動就脫人褲子,你都不知羞恥!”
常衡:“若是此招對你有用,那就再好不過了。”
孟梨最後還是乖乖把飯吃了,肚子是自己的,餓到了就不劃算了。
人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孟梨卻覺得說得不對,當師父的不一定能像親爹那樣操心勞力,但當徒弟的,確實跟當兒子沒什麼兩樣。
孟梨就此開始了苦逼的徒弟生涯,可憐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睡覺之外,幾乎都在常衡的眼皮子底下。
常衡養傷期間,還不忘記“虐待”他,讓他學這學那,還給他找了一堆書,規定每天背三頁,然後還要抄清心咒。他認為孟梨心不靜,所以身不清,才會生|欲|念。
孟梨剛開始是不肯的,倒不是不願意學習,而是不願意被逼著學,第一天就在書皮上畫王八,結果常衡發現後,就在他臉上劃了一道墨痕,還不許他擦,擦了就打手心。
他媽的,這個小道士是真打!
直接拿毛筆往他手心上抽。
不僅如此,常衡管他很嚴的,隻要看見他不老實,就在他臉上劃一筆,每次都會把他畫得滿臉都是墨水。實在畫無可畫了,就讓孟梨叼著毛筆。
孟梨羞得不行,一來二去,也跟著學了點東西。
還會在看書時,故意把書舉得很高,都超過了頭頂,然後悄悄放下來一點,試圖偷窺常衡,可每一次都會被常衡的目光,精準無比地鎖定。然後像是老鼠見了貓,立馬灰溜溜地低下頭。除了教他讀書寫字,常衡還會教他一些簡單的劍術,可孟梨是狐妖,他不敢碰桃木劍。
常衡是鐵了心讓他學,讓他拿著桃木劍,他立馬背過手,死活不肯碰,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咬著牙說自己不想學劍。可常衡認為,就他那點三腳貓功夫,根本不能保護好他自己,不學劍,就得學畫符,反正二選一,必須學。
可問題是,孟梨也不能碰符紙啊,他為了不碰桃木劍,也不碰符紙,就隻能弄傷自己的手了,趁著左右無人,一咬牙,心一橫,居然直接用手去端燒紅的爐子。
不過幸好被常衡發現,並且及時攔住了他,否則,他的兩隻爪子,非得被燙傷不可。
但下場也沒好到哪裡去。
常衡氣得厲害,居然拽著他回了房間,也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根竹笛,一下一下往他手心裡抽,抽得孟梨鬼叫,一邊抽,還一邊訓他,內容不多,就倆字:頑劣!
孟梨隻覺得被燒紅的爐子燙傷,也定不會有常衡打得疼,常衡逼問他,到底為什麼不肯學劍,也不肯學畫符。大有一副不說出個正經理由來,就會打廢他爪子的架勢。
可是笨蛋常衡又怎麼會知道呢?
孟梨是狐妖啊,常衡以為能保護他的桃木劍,以及符紙,全然都是傷害孟梨的東西。
常衡隻會覺得他頑劣不馴,覺得他愛使性子。
孟梨一貫不太會撒謊,編的理由也亂七八糟,自然挨了好久的揍。常衡一點都不心疼他,他都疼哭了,也不放過他。
常衡看他走神,問他在想什麼。
孟梨脫口一句:“我想死。”
然後,常衡就更生氣了,氣得還吐了口血,臉色相當難看,把孟梨嚇得夠嗆。
當天晚上,兩隻爪子連碗筷都拿不起來,還是常衡喂他吃飯,孟梨賭氣,吃了幾口就跑回去睡覺,沒一會兒常衡過來找他,他正在氣頭上,把被子蒙過頭,悶聲悶氣地說自己睡著了。
常衡在門口站了挺久,後來還是沒進去。
半夜醒來時,常衡居然也在,還偷偷給他抹藥,等人走後,孟梨對著月光一瞧,就看見床頭放著一個盒子,打開一看,裡麵正是白天抽他的那根竹笛!
他第一反應就是一刀把竹笛劈兩半,可隨即在看見竹笛上刻著小小的幾朵梨花,又猶豫了。
盒子裡還有一包東西,上麵還寫了三個雋秀小字:贈阿梨。
孟梨迷茫得很,不明白,常衡到底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
這紙包的東西,到底是糖,還是毒。
他嘗了一口,確實是甜的,還閉眼等了好久,也沒有死。
白天的時候,他說是因為怕吃苦,才不肯學劍,學畫符,這都是騙常衡的。
但他說,他想死,卻是真心的。
就是因為這事,孟梨跟常衡開始冷戰,裝病不去常衡那裡。
常衡過來找他,隻要才一靠近他,他就裝成很害怕的樣子,蜷縮在角落裡哭,他隻要一哭,常衡就不敢碰他了。
孟梨透過被褥和胳膊肘的縫隙,看見了一張寫滿難過的臉,他看著常衡變得越來越暴躁,也看著常衡變得越來越憔悴。
第60章 孟梨連夜逃跑
常衡今日穿的依舊是一身白色道袍,他的臉色比衣服還白,眸色卻深得像硯台裡反複研磨的墨,隱隱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苦澀。
他不再開口,也沒什麼動作,就靜靜地站在床邊,沉寂地凝視著抱著被褥,蜷縮在角落裡,瑟瑟哭泣的少年,看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孟梨都有點哭不下去了,喉嚨都哭啞了,哭得累了,在這種審視又十分晦澀的目光注視下,他險些就要繳|械投降了。
餘光瞥見常衡伸手過來,突然就放大了哭聲。常衡神情一僵,最終還是默默放下了手。
“我還會再來看你。”
他將一直攥在手心裡的小藥瓶,輕輕放在了孟梨的枕邊,他的手指非常纖細,又長又白,像是上等的美玉精雕細琢而成的。雖是個道士,但氣度非凡,哪怕穿著最樸素的道袍,也給人一種很貴氣的感覺。
更何況此刻不苟言笑,嚴厲到讓孟梨覺得他好陌生,也好可怕。
“我不會給你布置任何功課,你好好養傷。”頓了頓,常衡的語氣沉了些,“但是,彆讓我發現,你不在房裡。”
孟梨氣得直咬被褥,可愣是沒敢再跟他犟嘴。
一直等人離開後,才猛地掀開被褥,一手掐腰,一手往門外指,大聲道:“我呸!你這個臭道士!我就不聽你的!我想走就能走!”
話音未落,門外就傳來常衡的冷笑:“那你就試試。”
嚇得孟梨頓時就蔫了,忙又縮回了角落裡,眼睛睜得跟兔子一樣。
該死的!真艸啊!
常衡居然沒有走!
八成是料定他心有不服,所以,就站門口等著呢。
實在是太可惡了!
吧嗒一聲,門外落了鎖,孟梨先是一愣,隨即撲到床上,嗷嗷哭叫:“我又不是你養的貓貓狗狗!你憑什麼要鎖著我?你憑什麼要把我關起來?你憑什麼!嗚嗚嗚。”
“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憑什麼…”
“你這個壞道士,壞道士!”
他的哭聲,從被褥裡悶悶地傳了出來,又傳到了門外,常衡不忍聽他這麼哭,側過身子,不肯再往房裡看,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真的心軟放孟梨走了。
眼裡亦是淚光閃爍,獨自在外站了很久,一直等屋裡的哭聲漸漸消停了,才一個人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孟梨嘗試過用板凳砸,用刀子劈,可無論如何,也弄不壞那副大鎖,他有想過,把珠子摘下來,變回狐狸逃跑,卻又擔心,還沒跑出道觀,就被一群小道士圍起來打死了。
他也想過,要不然,就告訴常衡實情吧,或許,常衡知道他就是那隻小狐狸後,會對他心生愧疚,也會因此前冤打他,而感到抱歉。
常衡說會再來看他,但孟梨一次都沒瞅見,反而是玄相一天能跑來十幾趟。
孟梨有想過,要趁著玄相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可每一次都會被玄相抓個正著。
玄相脾氣挺好,還半開玩笑地道:“孟梨,小師叔平時待你不薄罷,一日三餐,準時給你送飯,連衣服都是我幫你洗的。你這要是跑了,常師兄找不著你人,那我可就倒大黴了。”
“怎麼會呢?你雖然喊他師兄,但你和他不是一個師父座下的啊。”孟梨才沒那麼好騙,直言道,“你的師父是常衡的師伯,我就不信常衡敢拿你撒氣。”
玄相正色道:“常師兄從不拿任何人撒氣,你是不是對他有什麼誤解?”
“嗬。”孟梨撇嘴。
“他為人很好,我與他雖不是拜在同一個師父座下,但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平易近人,又沉穩可靠,觀裡的弟子都很敬慕他。更何況,他是下一任掌門的人選,我自然應該聽他的話。”頓了頓,他笑了一下,“師兄讓我好好看著你,我豈敢馬虎大意?”
孟梨承認,從前的常衡確實平易近人,還十分溫柔,但自從葉姑娘走後,常衡就變了,脾氣越來越差,不僅凶他,還揍他,分明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偏偏玄相還滿口說常衡的好。
孟梨篤定玄相是沒挨過常衡的打,要是玄相跟自己一樣,也被常衡揍過,就能完全理解他心裡的苦悶了。
但偏偏孟梨是個要臉人,怎麼好意思跟玄相說這種事?隻能悶悶不樂地用筷子使勁戳碗裡的胡蘿卜。
“我雖不知,你和師兄之間,到底又怎麼了,但我想,師兄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哼。”
“師兄他很在意你的。”玄相又道,“我與他同門多年,從未見他將哪個弟子單獨帶在身邊。你是第一個。”
孟梨暗暗撇嘴,心道,那我也是第一個被常衡揍的弟子罷?
這種福氣誰想要誰要,反正他不想要。
“不過,我一直以來都有個疑問。”他放下了筷子,轉頭望向玄相,正色道,“我知道,修道之人的首要任務就是鋤強扶弱,降妖伏魔,濟世救人,但是我總感覺啊,常衡格外討厭狐妖。”
此話一出,玄相臉色就變了,道了句“我還有事”,就起身收拾碗筷準備走人。
孟梨能放他走才怪,軟磨硬泡,雙手合十來回亂搓。他本來就長得顯小,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軟聲軟氣央求人的樣子,自然是很惹人憐愛的。
玄相猶豫了一番,才道:“常師兄在出家之前,曾經是離國的太子殿下。”
“啊!!!”
“他有一位至親,不,是兩位至親,慘死在狐妖手中,也因此,才舍棄了太子身份,出家當了道士。”玄相說完之後,就走了。
孟梨愣了好久,怪不得常衡那麼憎恨狐妖,竟有這番隱情,也怪不得小係統始終不同意讓他告訴常衡,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默默把珠子藏在了衣領裡,藏嚴實了。
打算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裡。
玄相經常來看他,給他帶了好吃的,都是甜甜的小點心,還給他帶了幾本好看的書,無非就是古代愛情小說。在沒有手機,又不能出門的情況下,吃著點心看小說,確實挺好打發時間的。
但時間一長就不行了,孟梨跟玄相說,自己想下山逛逛,待在觀裡很無聊。
玄相道:“當然可以啊,隻不過,你得經過師兄的同意才行。”
“哪一個師兄呀?”
“當然是常師兄啊,除了他,還能有誰?”玄相說得理所當然。
孟梨不死心:“我是問,哪一個常師兄啊?”
玄相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當然是常衡,常師兄啊,你千萬彆再問我,是哪一個常衡師兄,這觀裡隻有一位常師兄,就是你師父。你想出去,就隻能去找他。”
“那,那我找你行嗎?”孟梨滿眼期待地看著他。
玄相苦笑:“我想出去,都得找他,你覺得我行嗎?”
孟梨:“……”
冷戰第十天,真的太煎熬了,兩隻爪子早就好了,屋裡能翻著玩的東西,也早翻爛了。孟梨尋思著,要不然求和吧,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
玄相也是這麼勸他的,還幫孟梨去常衡麵前遞話,說孟梨想師父了。也因此,那把大鎖終於被打開了。
孟梨像是被放出籠子的鳥兒,歡快地從房裡跳了出來,常衡沒有讓他立馬過去,還說,讓他先自己在道觀裡四下轉轉透透氣,隻是不許出去。
雖然不能出道觀,但能出來透透氣,孟梨已經很開心了。
他像是又活了一樣,四處蹦躂,看見路邊的花也香,草也青。遇見的小道士們,都知道他是常衡新收的徒弟,還向他捏指行禮。
孟梨隻好學著他們的樣子還禮,但手指不太靈活,笨拙的樣子,惹人發笑。他一口氣跑到後山,摘了一大捧野花,紮成一束,打算送給常衡,順便提要求,說自己想下山轉轉。他真的快憋死了,嘴裡也熬得慌。
不是飯菜裡多加點鹽,就能代替葷腥的。
豈料走近房門時,忽聽見房裡傳來人聲,孟梨本想走開,可在聽見自己的名字時,鬼使神差停了下來。
“……那日,我見那孩子百般抗拒,分明就是不想拜師,可你又堅持要收他,不得已,隻好用了苦肉計,以作試探,不曾想,那孩子竟當真回來了。隻不過,他似乎心不在此,也沒什麼道根,資質也普通。若隻是外門弟子,倒也罷了,偏偏是你的親傳弟子。你將來可是要繼承掌門之位的,你的親傳弟子,自然應該千挑萬選。你師伯知道後,還尋我過去訓斥了一番,責問我不該幫你。”聲音是那天的老道士,就是常衡的師叔,他道,“那個孟梨到底有什麼長處,竟讓你這般非收不可?我瞧他倒是劣玉拙質,朽木難雕,不是上上之選。”
常衡道:“他確實桀驁不馴,又頑劣了些,但心思並不壞,我執意收他,也隻不過是瞧他可憐,僅此而已。”
“哦?你竟不是因為喜歡?”那老道士聞聽此言,還鬆了口氣,“如此一來,將來還可為你尋更好的弟子來。”
“我實則並不喜歡他的性格,過於任性。”常衡的聲音很輕,卻又如雷貫耳,“我親自教他,無非就是不想讓他影響了彆的弟子而已。除此之外,他在我眼裡,與旁人並無任何不同。”
“也望師伯,還有師叔,不要因為我收他當親傳弟子,就對他有過高的期許和要求,他隻要守門規,不犯錯,行得正坐得端,謹記師訓即可。”
老道士:“那孩子性子倔,輕易不肯服軟,我看難。”
常衡低聲道:“無妨,弟子一定會好好教他的。”
門外,孟梨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在常衡心裡,桀驁不馴,頑劣任性,隻是心思不壞。
常衡隻是可憐他,實則一點都不喜歡他,哪怕,他都把自己的第一次,獻給常衡了,可是常衡還是一點都不喜歡他。
或許,還會覺得他很討厭,所以,才會在師叔麵前說這種話。
孟梨本以為,常衡寸步不離地盯著他,還一直單獨教他,是因為偏愛,現在才發現,這隻是自己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隻怕,常衡早就煩透他了罷。
孟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他煩悶地把采來的花,丟進了水池裡,蹲坐在岸邊,一直到天色黑透了,還不肯回去,玄相路過時,瞧見了他,便停下問他怎麼了。
孟梨搖了搖頭,抱著膝蓋,把下巴枕在胳膊上。
玄相又道:“天色晚了,你再不回去,師兄該著急了。”
“他才不會著急!”
玄相一愣:“怎麼會呢?師兄最在意的就是你了。”
“胡扯!”孟梨咬了咬牙:“他,他……我什麼都不想說了!”一氣之下,調頭就跑,根本不管身後玄相喊他。
孟梨心裡委屈,想起玄相之前說,師徒戀是本門大忌,乃是恥辱,或許,常衡就是拿捏住孟梨心善,沒有壞心思,不忍心害死人,所以,才非得收他為徒。
為的就是讓孟梨打落牙齒混血吞,不能,也不敢告訴彆人,他和自己的師父睡過了!
想明白這點後,孟梨難過極了,覺得越來越看不懂常衡了。
他要跑,要逃,要離常衡遠遠的。
任務太難了,常衡的心太|硬,就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怎麼都捂不熱。
不,不是捂不熱,而是常衡不喜歡他,否則,再古板的冰山,也終究有消融的那一刻。
是他太傻了,他還以為隻要自己獻身了,常衡就會喜歡他,愛他,寶貝他。
殊不知,常衡根本沒拿他的貞潔當回事。
在常衡心裡,葉姑娘比他重要,掌門之位也比他重要,什麼東西都比他重要,就隻是因為孟梨不重要。
孟梨趁著夜色深,一口氣跑到了山門口,那裡有負責掃地的道士看守,他便撿起來一塊石頭,往草叢裡砸,等人過去查看時,再一溜煙逃出了山門。
迎麵吹來的山風,寒涼刺骨,將他身上的道袍吹得獵獵作響。
猶如薄刃割著皮膚,微微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