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竟敢拿刀指著我?
常衡今日很高興,孟梨冷了他十天,終於肯理他了。忙不迭讓玄相放他出來,明明心急如焚,想立馬見到孟梨,又知他這幾日憋悶,遂讓他自己先四處轉轉透透氣。
這幾日,他也想清楚了,既然孟梨那麼不喜歡學劍,也不喜歡學畫符,那就算了,除了這兩樣,學一些簡單的術法,或者陣法也可。
反正能讓孟梨有一技之長,遇見危險有自保之力,總該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就被區區狐妖悄無聲息給擄走了。
常衡將房間裡裡外外,徹底清整了一遍,又重新點了檀香,給孟梨尋常趴的桌子,擦了又擦,給他準備了好幾個軟墊。還特意下山,買來孟梨喜歡吃的甜甜的小點心,刻意放在桌子最顯眼的位置。
除此之外,常衡還親手用木頭做了個小孟梨,他打磨得很精細,一點毛紮都沒有,雖不說同孟梨有十分像,但總歸有五分像的。
一整天常衡都坐立不安,隻覺得時間好長,非常難熬,連尋常喜歡看的書,也半點看不下去。
最近,他都沒敢再出現在孟梨麵前,隻敢趁著夜深花靜人睡去,偷偷躲在門外,遠遠看上幾眼。
有時候在門外待得久了,連露水沾濕道袍都不知道。
後來師叔來了一趟,大抵是師伯喊來的,話裡話外,都是對孟梨的不滿,認為孟梨不配當常衡的親傳弟子。
常衡是下任掌門人選,不出意外的話,他將來也是要把掌門之位,傳給親傳弟子的。
其實,無須師伯師叔擔憂,他從未想過,要讓孟梨將來像自己一樣,接任掌門之位。
他隻希望孟梨永遠待在他的身邊,無憂無慮當個閒散度日的小道士就好了。在他這裡,孟梨可以永遠任性,永遠長不大。
常衡是這般想的,遂也同師叔說清楚了。
他在房裡等,從白天,等到了晚上,一直盯著房門口,望眼欲穿,卻遲遲不見孟梨的身影。
猜想著,孟梨或許心裡還賭氣,所以這會兒玩累了,又回自己房裡了。
他總是這樣的,小孩子一樣喜歡跟人賭氣。索性就帶著小木頭人,打算去看看孟梨。
在半路遇見玄相。
“師兄。”玄相捏指向他行禮,問,“這麼晚了,師兄往何處去?”
“去看看孟梨。”
“孟梨……?”玄相一愣,“他沒去找師兄嗎?我剛剛才從孟梨房裡過來,他人不在啊。”頓了頓,他忽然想到什麼,“壞了!”
趕緊跟常衡說明傍晚時,遇見孟梨的經過,玄相滿臉懊惱:“我當時就看出孟梨有些不對勁兒,但我有事在身,想著山門口有人守著,他也出不去。怪我,都怪我!師兄,要不然我現在就去召集師兄弟,一起找?”
“此事不要聲張,我獨自去尋他回來。”頓了頓,常衡又道,“勞煩師弟,去把師叔放在道場裡的戒方取來,放在我房裡。”
玄相驚訝,但見師兄臉色不好,也沒敢多言,匆匆退下了。
夜色深沉,寒風凜冽,下山之路就是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長梯。
孟梨知道常衡發現他不見後,肯定會追過來的,根本不敢走長梯,而是貓著腰,一頭紮進一旁的險峻小道兒上。
因為整座山都被道觀之中溢散出的雄渾罡氣籠罩,孟梨根本不敢摘下珠子,生怕會被罡氣所傷。
但光靠兩條腿的話,又實在吃力。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居然還沒跑下山,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正彎著腰,扶著一旁的大樹,打算原地休息一會兒,忽聽見“哢噠”一聲,枯枝斷裂的聲響,在寂靜無聲之地,尤其突兀響亮,他瞬間轉頭望去,正好看見一隻兔子從草叢裡蹦了出來。
孟梨鬆了口氣,原來是隻兔子,他還以為……懸著的心,才剛剛要放下,忽然餘光一瞥,就見一抹白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麵前。
嚇得他往後跳了一步,驚悚地大喊一聲:“鬼呀!”
恰好頭頂烏雲散開,月光流瀉而下,照在了來人身上,他穿著一身白,行走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突兀,左臂彎處還懸著一柄拂塵,雪白的毛隨風飄揚。
乍一看,還有些像墳頭的魂幡。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漠得像一座冰雕。
待孟梨瞧清來人是誰後,頓時覺得比深更半夜見了鬼還嚇人,懸著的心,也徹底死了。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阿梨,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常衡神情平靜,緩步走了過來,輕聲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可以私自離開道觀?”
“你,你彆過來!”孟梨嚇得要命,總覺得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一邊往後踉蹌著後退,一邊左右環顧,想找機會逃跑。
“阿梨,隨我回去罷。”常衡駐足,“你現在自己過來,我就當今夜之事,從未發生過。”
“我不會再相信你的鬼話!”孟梨大聲道,從地上撿起石頭,舉了起來,色厲內茬地喊,“你,你彆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拿石頭砸你!”
常衡微微蹙眉,斂眸道:“你當真不肯自己過來麼?”
“對!我不會過去的!你,你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你滾!彆過來!”孟梨大喊,聲音顫顫的,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你不想看見我,那你想看見誰?”常衡又往前逼近一步,神情冷肅至極,嚇得孟梨閉著眼睛,一把將石頭丟了出去。
正好擦過常衡的鬢發,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而孟梨也因為腿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腳並用往後退,邊退邊帶著哭腔地喊:“你彆過來!你再過來的話,我,我,我就死給你看,我死給你看!”
他摸到了腰間短刀,往細長的脖子上一架。
常衡瞳孔驟縮,瞬間駐足不前,隻覺得一股怒氣,瞬間翻湧而上,恨不得立馬將人抓過來,狠狠錘楚一番,讓他往後看見刀劍就怕,碰都不敢再碰,更不敢生出半點輕生的念頭。
但他又生怕孟梨一時賭氣之下,再傷了自己。
極力壓製住怒火,常衡竟然突然笑了起來,柔聲道:“阿梨,此前我動手打你,是我的不對,我同你道歉。你想下山來玩,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這天色已晚,山路難行,你又偏走這種險峻小道兒,也不怕摔著自己。不如這樣,我領著你下山轉轉可好?”
他微微一笑的樣子,明明看起來同從前一模一樣,可不知為何,卻讓孟梨止不住地發抖,又想起此前常衡跟老道士私下議論他,說他頑劣不堪,桀驁不馴,還說他朽木難雕,當即愈發難過。怎麼也不肯收回短刀。
“我帶你去買新衣服,請你吃飯,好不好?阿梨喜歡吃紅燒肉,糖醋小排,還喜歡吃雞腿,對不對?”常衡又道,“我給你買冰糖葫蘆,買糖人,買蜜餞,買果子,你喜歡什麼,那麼便買什麼。”他邊說,邊緩步走了上前,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
孟梨愣了愣,有瞬間的失神,隨即在看見常衡眉宇間,沒壓下去的怒意時,驟然清醒。兩手攥緊刀柄,左右亂揮,大聲道:“你不要過來!”
刀鋒劃過雪白的道袍,都滲出了一絲血色。
“你竟敢拿刀指著我?”
孟梨大喊:“你再過來的話,我真的拿刀砍你!我不想再看見你,你滾,你滾啊,滾!!”他吼得很大聲,眼淚卻簌簌往下掉,色厲內茬,看起來很是可憐,像是被嚇壞了,一直往後退。
常衡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看著孟梨煞白著臉,一直驚恐地往後躲閃的樣子,心裡悶悶的疼。他知道,是自己最近滋生了心魔,心緒常常受心魔影響,雖已極力控製,但每每事關孟梨,又總是讓他方寸大亂。
他也不想對孟梨動手,每次動過手,他心裡也非常不好受。他隻是想讓孟梨乖一點,順從一些,老老實實待在他身邊就好。
不要總是想著逃離他,他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惡鬼邪神,難不成能活活吃了孟梨不成?
深呼口氣,常衡儘量壓製住煩亂的心緒,輕聲道:“你放下刀,隻要你乖乖同我回去,我定不會事後問責。”頓了頓,他又道,“我剛剛答應你的事,我都會做到。”
孟梨:“我不信!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你就是個騙子,無情無義的大騙子!”
“我騙了你什麼?我若當真無情無義,便不會尋遍名醫替你治病,割肉放血為你療傷,更不必千裡迢迢帶你回師門!”
“我想儘辦法對你好。”常衡氣笑了:“可你現在居然敢拿刀指著我!”
他步步緊逼,絲毫不擔心孟梨會真的提刀傷人。
他可太了解孟梨了,知道孟梨心思澄淨,心腸又軟,根本不會傷人。遂有恃無恐,根本沒有任何防備。
可他萬萬沒想到,孟梨居然真的敢提刀傷人,刀子直接咬進了常衡的肩胛,鮮血瞬間就蔓延出來,染紅了一大片衣衫。
孟梨自己也很害怕,他隻是想讓常衡離他遠點,沒想到一刀砍過去,常衡居然躲也不躲,擋也不擋,看著他流了那麼多血。孟梨手一哆嗦,短刀啪嗒一聲,跌落在地,他怕得要命,都快要哭出來了,一邊往後躲,一邊直搖頭:“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害怕你,我,我……”
說到最後,又帶了哭音。
渾然沒有留意,身後就是個被草叢遮掩的大斜坡,他往後倒退,一腳踩空,呲溜一聲倒了下去。
“阿梨!”
常衡神情大變,忙撲了過去,一把拽住孟梨的手腕,結果雙雙摔了下去。他一手摟著孟梨的腰,一手護著孟梨的後腦勺。將人緊緊護在懷裡。
一陣天旋地轉後,轟的一聲,兩人直接從半山腰,滾到了山腳。
孟梨的耳朵緊緊貼著常衡的胸口,能清晰無比地聽見咚咚咚的心跳聲,還沒緩過神來,就被常衡抓著胳膊,一把拉了起來。上上下下就開始摸索,一邊摸索,一邊急聲道:
“阿梨,阿梨!你有沒有哪裡疼?有沒有哪裡受傷?胳膊腿怎麼樣?腰有沒有事?後背痛不痛?剛剛有沒有磕著碰著頭?暈不暈?喉嚨痛不痛?想不想吐血?”
一連串問了好多問題。
孟梨心慌意亂,又被常衡抓著胳膊,釘在原地,不過片刻,上上下下就被摸了個遍,連大腿內側都沒有放過。他瞬間就紅了臉,羞恥地咬牙,立馬抬手想要掙脫。
卻被常衡抓得更緊,還用非常嚴肅,也非常急切的聲音逼問:“到底有沒有受傷?說話!”
孟梨又怕又羞,心裡還非常惱火,自然是不肯理會他。
卻不成想,常衡以為他是真的傷著了,二話不說就解他的腰帶,想脫了他的衣服,再仔細檢查。
孟梨嚇死了,還以為又要像上次一樣,被脫了褲子,按著揍。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搡過去,正好推到了常衡肩胛處的刀傷,就聽常衡悶哼一聲,捂著肩胛往後退了一步。他便趁此機會,撒腿就跑。
身後傳來常衡震怒又沙啞的喊聲:“孟梨!你給我回來!”
“孟梨!”
“回來!孟梨!”
孟梨一次都不敢回頭,一口氣就順著山路跑,夜色深沉,他就跟沒頭蒼蠅似的,一溜煙跑出好遠,一直到筋疲力竭了,才堪堪停下,手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這才驚覺,右手上黏糊糊的,低頭一瞧,大片的血跡。
手心不疼,不是他的血。
那麼,就隻能是常衡的血了。
孟梨有些猶豫,知道常衡現在修為散儘了,同普通人無異,剛剛天色黑,他又驚又怕,手下也沒個深淺,不知道一刀下去,傷得重不重。他有心想折身回去,生怕常衡死在山腳了,可又想起,常衡和老道士說的那些話,以及對自己如何摧殘虐待,還根本不把他的貞潔當回事,心裡難過直想死,抬袖一抹眼淚,又撒腿往前跑。
才跑了沒多遠,他又停下了。
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不允許他隨意傷人性命。若是一條鮮活的生命,真的死在他手裡,那麼,哪怕將來孟梨回家了,也會一輩子良心難安的。
他恨自己,為什麼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也恨自己,為什麼要生性良善,連個負心漢都不忍心殺!
孟梨暗暗唾罵了自己上百遍,還是咬了咬牙,一跺腳,又轉身原路跑了回去。
可他確實同常衡說的一樣,不認路的。
更何況剛剛還是慌裡慌張地逃跑,夜色又深,哪裡有路,就往哪裡躥。
一直找到天亮,才終於找到了此前他和常衡一起滾下來的斜坡。
卻沒見到常衡,隻是在地上看見了一大片血跡,觀這出血量,隻怕傷得絕對不輕。
第62章 你憑什麼那麼作踐我?
孟梨一陣後怕,也沒找到自己掉落的短刀,估摸著常衡回觀裡療傷去了。
以下犯上,欺師滅祖,不管放在哪個宗門裡,隻怕都是重罪。他根本不敢回去,生怕被綁起來打死了。
索性又跑了。
穿著道袍,不管走到哪裡,都特彆引人注目。
索性就把道袍的外衣脫了,就穿著裡麵的淺藍色長衫。
孟梨肚子餓,身無分文,又絕對不肯偷東西,隻好變回小狐狸,逮一些野兔,或者山雞來。
結果很倒黴,在逮兔子的時候,還遇見了幾個拿著黃符,長劍的修士。
因為附近修士很多,孟梨也不敢隨隨便便變回狐狸了,也因此,他大多時間,都餓著肚子。他知道,他砍傷了常衡,師門中人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所以逃跑的路上,東躲西藏,像極了陰溝裡的臭老鼠。
又沒有其他地方可去,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就不信了,自己有手有腳,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難道還能活活餓死不成?
就在第六天的傍晚,孟梨還是被抓了。
他當時正捧著一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是一個好心的大娘,聽見他肚子咕嚕嚕叫了,就給他買了一個。
這也算是孟梨穿書以來,收到的為數不多的善意。
他捧著包子,一邊低頭往前走,一邊呼呼呼地吹氣,才咬了一口,就瞥見眼前一抹白,嚇得他頓時魂飛魄散,想也不想,轉身就跑。
匆忙間,摔了一跤,還把包子也弄丟了。
他顧不得心疼包子,也顧不得膝蓋疼,一頭紮進了路邊的一個大缸裡,旁邊還有破木板以及一輛馬車遮掩,想來常衡不會發現的。
孟梨蜷縮在大缸裡,兩手緊緊捂住嘴,連大氣都不敢喘,周圍一片寂靜,並沒有腳步聲傳來。
他生等著兩腿完全蹲麻了,才敢悄悄探頭左右觀望,果然常衡沒追過來,頓時大鬆口氣,剛兩手扒著缸沿,準備站起身來。
眼前一晃,那抹熟悉的白影,形如鬼魅,瞬間晃在了眼前。
孟梨一抬頭,就剛好看見常衡冷冰冰的臉。
短短幾天不見,常衡的臉色更白了,連唇色都寡淡得很,一點血色都沒有,白生生得嚇人,要不是胸口還能起伏,真的跟死人一個樣!
半點活氣都沒有!
孟梨瞬間就被嚇到失語,腿腳一軟,又跌回大缸之中。
“你還想往哪裡逃?”常衡看起來非常冷,眼神中滿是晦澀難懂的情緒,“若是,我不出來找你,你就打算一輩子躲著我,再也不回去了麼?”
孟梨哆嗦得厲害,跟鵪鶉一樣,蜷縮在大缸裡。
被常衡單手揪著後領,直接大力拽了出來。孟梨腿腳又麻又軟,腳才一沾地,就不受控製地貼著常衡的腿,跪了下去。
他一跪下,常衡就愣住了。
“你……看來,你已經知錯了。”
常衡的語氣軟了下來,看著麵前灰頭土臉的孟梨,原本滔天的怒火,此刻也平息了不少。短短幾日不見,孟梨就瘦了好大一圈,本來就顯小,現在瘦了,就更顯小了。
顯得眼睛就格外大,黑黝黝的,此刻因為恐懼,還微微發紅,看起來十分可憐。
孟梨恨自己,早不腿麻,晚不腿麻,偏偏這個時候腿麻!
他想站起來,卻又因為餓,而體力不支,搖搖晃晃的。
常衡再度單手揪他衣領,輕而易舉就將人拽了起來,剛想開口,哪知孟梨突然推了一把旁邊傾斜的柱子,頓時積壓在一旁的木板,嘩啦啦倒了下來。
孟梨趁機逃跑,兩腿麻了,跑起來踉踉蹌蹌的,一邊跑,一邊齜牙咧嘴,跑了還沒幾步,常衡就又追了過來,這回直接從背後揪住他的衣領,語氣也沉,嗬了句:“還往哪裡跑?!”
“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抓著常衡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常衡一愣,隨即更怒:“你還敢耍花樣!”他愈發拽緊孟梨的衣領,嗬斥,“隨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你這個瘋道士!”孟梨大力掙紮,使勁捶打常衡的手臂,試圖掙脫。
可常衡一向力氣大,此刻又是帶著怒氣的,任憑他如何掙紮,就是掙脫不開。
孟梨看見旁邊有路人經過,就趕緊求救:“這個道士瘋了!他要殺我!救命,救我!”
路人停是停下了,可看了看常衡,又看了看孟梨,隨即又看向常衡,驚問:“敢問這位道長,你是不是白雲觀中的那位常道長啊?”
“是我。”
“哎呀,還真是你啊,常道長!”路人麵露喜色,“一年前,我家孩兒隨我上山撞了邪,多少大夫來看都不管用,幸好常道長施以援手,要不然我那孩兒,哪還有命在!”
他聲音一大,又一吆喝,立馬引來一大群百姓,圍著常衡,一口一聲常道長,滿臉都是感激之色。
可見,常衡這些年來,沒少下山為民除害,所以百姓十分感激,還紛紛邀請他回家做客。
這讓本來喊人求救的孟梨,十分尷尬。
他看著常衡跟會變臉一樣,衝著周圍的百姓笑容淺淡,說話也溫聲細語,恍惚間又想起,曾經常衡也是這麼對待自己的。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常衡慢慢就變了。孟梨也徹底明白,自己一旦落入常衡手裡,絕對跑不掉。
因為所有人都認為常衡是個大好人,也都會幫著常衡抓他。
隻要常衡想,孟梨根本躲不掉。
“抱歉,各位施主,貧道還有些要事。”
常衡禮貌捏指頷首,然後拽著孟梨離開了是非之地,他得趕緊找個地方,好好給孟梨洗洗,換身乾淨衣服。
不,應該先填飽孟梨的肚子。
吃飽了再洗乾淨。
“你,你要帶我去哪兒?回道觀嗎?”孟梨聲音顫顫,怕得要命,眼眶再度紅了,“我,我不要當你徒弟了!”
“當不當我的徒弟,這由不得你!”常衡一口氣將人拽到客棧裡,吩咐店小二準備飯菜,還有洗澡水,而後就拖著孟梨上樓。
將人推到房間之後,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孟梨怕得很,一進門就趕緊找地方躲,他個子又小,一溜煙就鑽床底下去了,任憑常衡怎麼喊,就是不肯出來。
“好,你不出來是吧?”常衡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氣,又上來了,沉聲道,“我可以先在這裡,狠狠教訓你一頓,再將你帶回去。”
他這麼一說,就恰好戳中了孟梨這連日以來,擔驚受怕的脆弱神經,他哇的一聲就哭了,邊哭邊道:“你就會打我,你除了打我,你還會做什麼?”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一直埋怨我,覺得是我把那個姑娘趕走的!所以,才稍有不順心,就對我連打帶罵!”
“我是不如女兒家嬌貴,可,可我以前在家的時候,也是被父母親人捧在手心裡,嬌寵長大的!”
“你,你憑什麼那麼打我?你憑什麼?嗚嗚嗚。”少年哭得很傷心,這幾日他在外頭提心吊膽,一點都不好過。
食不果腹,風餐露宿,還都是小事,可他時刻擔心自己會被抓回去,夜裡睡覺都草木皆兵。結果怕什麼就來什麼。
常衡居然還要教訓他,居然還要!!!
他是變態嗎?還是真的瘋了?
“……如果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就放我走不行嗎?”孟梨哭道,“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你到底為什麼,既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又要死死困著我不放?我……我都已經,已經和你……你怎麼可以這麼欺負我?你這個壞道士,你忘恩負義,你沒有良心……”
轟——
常衡單手將整張床抬了起來,嚇得孟梨趕緊手腳並用往另一頭爬,可還是被常衡伸長胳膊,揪著衣服扯了出來。
“你不要動我!我,我現在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就當我們從來都沒遇見,也不認識!!”
“沒見過?沒關係?不認識?”常衡冷笑,“你喝了我的血,吃了我的肉,又砍了我一刀,斷了我一根骨頭!現在說你和我沒關係?”
孟梨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自己那一刀砍下去,居然砍斷了常衡一根骨頭!
怪不得當時地上那麼多血!
他一瞬間就頹了,可隨即想起,這一路走來,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常衡是喂他喝血,也喂他吃肉了。
可自己不也同樣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連第一次都獻出去了!
這麼算起來,他們也算是恩怨兩清,不虧不欠!
孟梨一抹眼淚,大聲道:“那是你自願的!我又沒求你那麼做!砍你一刀,是我不對……可你之前也打了我!還有,你,你怎麼可以背地裡那麼說我……”
“我說你什麼了?”
“你彆不承認!我都聽見了!你和那個牛鼻子老道說我桀驁不馴,頑劣不堪!還說我任性!你說,你不喜歡我的性格……”他越說越難過,攥著拳頭抹眼淚,哽咽著道,“我告訴你!我也很討厭你!我最最最討厭的就是你!”
常衡這下總算明白,孟梨為什麼氣得逃出道觀了,居然是因為這個。
可是笨蛋阿梨,明明平時那麼機靈,怎麼總是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
對,桀驁不馴,頑劣任性,這確實是他親口說的,可他如果不那麼說的話,師伯師叔他們,又怎麼容得下阿梨呢?一定會想方設法,逼阿梨自己離開的。
“我是下任掌門,我的親傳弟子,將來自然要繼承我的衣缽,你的資質差,師伯本就不同意我領你入門。若是我格外偏愛你,那麼他們隻會對你嚴加管教。”頓了頓,常衡又道,“但你生性散漫愛自由,不喜被繁瑣的規矩束縛。我隻好出此下策。”
孟梨愣了愣,沒想到常衡居然跟他說這些,但他也發現了問題的關鍵,那就是——
“你,你真的要當掌門?”
常衡點頭:“對。”
孟梨更難受了:“你從來就沒有打算還俗,是不是?”
常衡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嗯。”
他這一個“嗯”,瞬間把孟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儘數點燃了。
孟梨瞬間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猛然撲了過去,發瘋一樣衝著常衡又捶又打,一聲聲質問:
“那我算什麼?我和你之間發生的事,又算什麼?”
“你怎麼能那麼欺負我!”
“你怎麼可以辜負我!!”
“我在家的時候,也是爹媽捧在手裡的寶貝!你怎麼敢那麼作踐我!”
……
“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讓我回家,讓我回家!!”
少年崩潰大哭,一手揪著常衡的道袍,一手狠狠捶打他的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漸漸就脫力地往地上墜。
常衡伸手撈著他,想將人撈到懷裡抱緊,隻覺得孟梨整個人又小又瘦,好像快碎掉了。他不知道孟梨的家,到底在哪兒。
就算知道,他也不會放孟梨回家的。
他抱著孟梨,將人往懷裡按,六天六夜提心吊膽,膽戰心驚,夜不能寐,終於在此刻,心有了著落。
耳邊持續傳來孟梨淒慘的哭聲,常衡覺得心都快疼碎了,他一遍遍地撫摸著孟梨的後背,低聲安撫他,讓他不要哭了。
卻驚訝地發現,孟梨自從跟了他之後,個子長高了些,但也越來越瘦,背上的骨頭哪怕隔著幾層衣服,也能摸得清清楚楚。
少年的嚎啕大哭,逐漸轉成了沙啞模糊的嗚咽聲,他一點力氣都沒有,癱軟在常衡懷裡,脆弱得像剛生下來的小獸。
最終哭暈在了常衡懷裡。
常衡的菩提心,都要疼碎了。
第63章 你可以作踐我,我願意
常衡脫了孟梨的衣服,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除了膝蓋和手心,有新的擦傷外,倒是沒旁的外傷。
心裡稍安。
為他清洗了身體,又換了身乾淨衣服,就靜靜守在床邊等。
孟梨瘦了好多,臉上已經沒什麼肉了,臉色也不好,看樣子這幾日在外過得並不好。連睡著了都在啜泣,一聲聲喊著,我討厭你,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來這個鬼地方了。
聽見他這麼說,常衡心痛如絞,喉嚨一陣腥甜,連右肩上的刀傷也隱隱作痛。
孟梨那一刀,砍得委實不輕,直接把他的骨頭砍斷了,若是再用些力,隻怕整條胳膊都要被砍下來。常衡不敢讓任何人知道,連玄相也不能告訴,獨自回去之後,掙紮著為自己止血包紮。
他本可以不用讓孟梨在外飄蕩六天那麼久,隻是他太高估了自己,原以為止住了血,就沒事了。
卻不曾想,因為斷骨,失血過多,才包紮到一半,人就昏死過去。醒來後寒氣入體,發了高熱,又不敢聲張,獨自躺在床上,渾渾噩噩了好幾日。直到今天,才剛能下床,就立馬出來尋孟梨了。
可能孟梨不願同他回去。
孟梨還說討厭他。
像孟梨那種心地善良,連雞都不敢殺的少年,有朝一日能揮刀砍人,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常衡知道,這都是自己的錯,是他沒有控製住脾氣,沒有壓製住心魔,才會傷了孟梨,還讓他那麼難過。
都是他的錯。
孟梨砍斷了他的骨頭,是應當的,這是他虧欠了孟梨的。
孟梨醒來後,就不吃不喝,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嚴實,蜷縮在牆角。
任憑常衡把口舌都說乾了,他也不肯理會。
可不吃飯怎麼能行呢?
孟梨年紀小,人又瘦,跑出去六天,也不知道吃了什麼,喝了什麼,突然就瘦了那麼多。
常衡第一眼瞧見他時,還有些恍惚,以為自己是認錯了人。
這裡是客棧,又不是道觀,才沒有那麼多清規戒律,常衡不惜錢財,點了滿滿一桌子菜,不說是什麼山珍海味,但起碼也是色香味俱全。
可孟梨就是不為所動,常衡說的多了,他就閉著眼睛,兩手緊緊捂住耳朵。
常衡沉默良久,放下碗筷之後,取出拂塵,抓著有毛的一端,往孟梨麵前送。
孟梨掀開一絲眼皮瞥了一眼,然後身子狠狠抖了抖,邊搖頭邊往角落裡蜷縮。
“阿梨,你無非就是埋怨我那日打了你的手,現在不是在道觀,我也不是你師父,我隻是常衡,是你的朋友。你現在可以打回來了。”
常衡又把拂塵往他麵前遞了遞,見孟梨隻是躲閃,卻依舊不為所動。忽而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你一向良善,不忍心傷人的。”
竟伸出左手,攥著拂塵,飛快往自己的掌心,連抽了十下,他下手又快又狠,僅僅十下,掌心就破皮出血。血珠子被拂塵帶了起來,有幾滴濺到了孟梨的臉上。
嚇得孟梨一抖,隻覺得常衡的血,好|燙。
常衡的右胳膊還沒有完全恢複,不能抬太高,僅僅打了十下,斷骨就疼得厲害,臉上瞬間就布滿了冷汗。他咬了咬牙,忍住了疼,瞥見孟梨臉上被濺了血,下意識想替他擦去。
可孟梨卻哆嗦著往角落裡蜷縮,嗚咽著讓他不要碰自己。
常衡定了定神,好久之後,胸腔才慢慢打開,接受新鮮空氣,可一開口,就是滿嘴的血腥氣。輕輕地說:“這樣,還不夠,是嗎?”
孟梨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是想用自殘的方式,來取得他的原諒?
還是想讓他再度心軟?
“這樣好不好,我打自己一下,你就吃一口飯……”頓了一下,道士又說,“或者,吃一口菜,好不好?你總歸是得吃東西的。”
“……”
“這樣也不行嗎?”常衡顯得有些苦惱,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問,“那你說怎麼樣,那就怎麼樣,好不好?”
孟梨才不吃他這一套,覺得自己要是三言兩語就被這個壞道士哄好了,以後有自己的苦頭吃,頓時把臉一扭,就是不理他。
“阿梨,”小道士的聲音顫顫的,沙啞又暗藏著極力壓製的躁欲,再抬起臉時,眼裡蒙著一層詭異的猩紅,輕輕地說,“阿梨,你不吃飯,那是想吃什麼呢?”
“這滿桌的飯菜,不合你的口味麼?還是說——”他忽然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完全擋住了身後的燭火。
“你需要我用彆的方式,逼著你吃?”
孟梨隻覺得眼前一暗,瞬間就被逼進了牆角。看著常衡越來越近,向他伸出了手,驚慌之下,兩手在床上胡亂摸索,隨手抓起什麼,就往常衡身上亂砸。等他聽見“嘭”的一聲之後,才突然驚覺,自己手裡拿的居然是枕頭。
而這客棧的枕頭,並不是什麼棉布做的軟枕,而是用了一種香木,枕著睡覺有安神的作用。
他一枕頭砸在了常衡頭頂,頓時一串血珠,從濃密的烏發中淌了下來,有幾滴垂在小道士的長睫上,顫得像葉片上的露珠,嚇得他手一哆嗦,枕頭就掉在了床上。
孟梨被嚇哭了,嗚咽著喊:“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我!!!”
常衡愣了愣,下意識抬手撫摸傷處。
放下手時,指尖染血,他悵然了片刻,隨後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阿梨可真是……手勁兒太小了,跟貓兒一樣,這樣是打不死人的。
要是以後遇見了壞人,這樣隻會激怒壞人。
“嗚……我知道怕了,我真的知道怕了,我,我不敢了……”孟梨看見他不怒反笑,當時嚇得更厲害了,他覺得自己這次完蛋了,常衡肯定會把他兩隻狐狸爪子打廢的。
就算不打他狐狸爪子,肯定也要狠狠揍他一頓。
當即嚇得就要往地上躥,他要跑。可哪裡逃得了?常衡隻用一隻手,就拽著他的衣領,將他拖了回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過來!彆碰我!”少年發出淒厲的尖叫,如同驚弓之鳥一般,臉色煞白煞白的。
常衡看著他這副驚恐的樣子,眼裡滿是難過。他強忍著喉嚨裡翻湧起的血氣,往後退了退,更加小心翼翼地開口:“阿梨,我不碰你,也不動你,但你把飯吃了,好不好?”
“你彆過來!我吃不吃飯,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少年帶著哭腔,明明害怕得要死,可嘴上是一點不服軟,“我知道你打著什麼鬼主意!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是吧,我呸!我才不吃你這一套!”
要不是為了任務,為了能回家,他才不會接近常衡!
更加不會死纏爛打!他沒那麼賤!
“你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你滾!滾啊!”孟梨更大聲地喊,都有點破音了。喊過之後,又雙手抱頭,往牆角躲,把自己縮得很小很小。
常衡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道:“那我出去,你就會吃飯麼?”
“不要你管!”
孟梨還是有骨氣的,君子不吃嗟來之食,他就是餓死,從樓上跳下去,也不會再吃常衡一點東西!
“不吃飯,絕對不行。”
常衡抬眸,目光沉沉地望了過去,孟梨很清晰看見,他的咬合肌在顫動,像是野生狼一樣,在捕獵時,看著即將到嘴的獵物,後槽牙暗暗咬合。
下一刻,就會猛撲過來,一口咬斷獵物的喉嚨。
孟梨再度不受控製地哆嗦了一下,聲音也低了些:“反正,反正不要你管!我就是餓死……”
話音未落,他看見常衡的眼神瞬間籠起一層詭異的鮮紅戾氣,宛如刀刃一樣,森然冰冷,駭人得緊,竟瞬間卡殼了。
其餘的話,一咕嚕咽了回去。
常衡沉聲道:“阿梨,從今往後,我不希望再從你的嘴裡,聽見半個死字。”
“我想說就說,你憑什麼……呃,嗯……你彆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孟梨瞬間就蔫了,低著頭不敢再和常衡對視,隻覺得屋裡悶得緊,似乎有種無形的威壓,籠罩在房頂,壓得他都不能喘氣了。他揉著胸口,又氣又羞。咚咚咚地猛捶了好幾下。
常衡神情一凜,一把拽緊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孟梨“啊”了一聲,被迫往床邊一撲。
他恨自己現在身嬌體弱,居然連一個修為儘失的臭道士都打不過!
“你瘋了!你這個瘋道士!你還是出家人呢,說什麼慈悲為懷,我看都是騙人的!你,你就會欺淩弱小……嘶,好疼,你放開我!”
常衡定定地看著他,額間的青筋亂跳:“孟梨,有些話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你可以作踐我,我願意。但你不可以作踐你自己!”
“你管不著!你沒有資格!”孟梨道。
“看來,上回你使性子,故意摸燒紅的爐子,我打你打得不夠重,所以,你又在我麵前胡鬨了!那刀子是用來防身的,不是讓你往脖子上抹的。你的手是用來拿筆拿筷子的,也不是用來捶胸口,跟我置氣的!”
“你想捶死自己,好讓我內疚一生,是也不是?”他的聲音不大,但字字句句振聾發聵,無比駭然,“我告訴你,生死都由不得你!”
孟梨想說,自己方才隻是喘不過氣了,所以才捶了幾下,哪裡就是和常衡賭氣?
但剛剛沒賭,現在賭了。嘴一抿,頭一扭,鋸嘴葫蘆一樣,倔得不肯理人。
好半天才道:“你就會打我!玄相還說你從來不拿弟子撒氣,我看啊,都是被你這張臉給騙了!你心眼壞著呢!”
“那旁的弟子也不會像你一樣,動不動就頂撞自己的師父,還拿自殘和絕食賭氣啊。”
“我才不是你徒弟!你少自作多情了!”孟梨猛地扭過臉來,氣得大聲喊,“我不想當你徒弟,你非要強迫我,你這個死纏爛打的賤……賤,嗯,賤男人。”最後幾個字,在常衡森然的目光注視下,突然變得超小聲。
“孟梨,我知道你為何不肯吃飯了,是因為嘴裡臟,對不對?”常衡冷笑一聲,“無妨,師父倒杯茶水來,替你洗乾淨。”
“你,你彆過來!你想乾嘛?你彆過來,救命,救命,救命啊!!”孟梨立馬往床下跳,可他連續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腿腳都沒勁兒,還被被褥絆了一跤,險些一頭紮地上去。
常衡一手端著茶水,一手將他攬了過來,直接將人臨空抱了起來,輕鬆地如同胳膊底下夾了個小孩兒。
“不要,不要,我不要!住手,唔,唔!!!”饒是孟梨掙紮得非常厲害,常衡還是一碗茶水,接一碗茶水的往他嘴裡灌。
灌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孟梨嗆到了,咳得臉紅氣喘,才住了手。但仍舊將人拘在懷裡,淡淡問他:“這裡的茶好喝麼?”
“你這個混……”聲音戛然而止,孟梨一張嘴,又被灌了一大口。
“混,混蛋,唔。”又被灌了一口。
“卑鄙,無,嗚嗚……”
“再罵。”常衡又倒了一杯,握在手裡,“好好罵,我今夜倒是要看看,你肚子裡能盛多少水。”
孟梨終究還是學乖了,緊緊抿著嘴,使勁搖了搖頭,意思是自己不罵了。
“說好了是洗嘴,但你怎麼把茶水都喝了?”常衡放下茶杯,忽然一指戳到了孟梨的喉嚨下方,哇的一下,把剛剛喝進去的水,瞬間吐了出來。
常衡輕輕拍他後背,給他順氣。
“現在感覺怎麼樣?罵人好玩嗎?”
“呸!”
常衡就扭過他的臉,給他擦嘴。
孟梨不敢再嗆聲了,但心裡是很不服氣的,惡狠狠地瞪著常衡。
結果常衡低眸瞧了他幾眼,隻是問他:“你怎麼那麼愛哭?”
第64章 阿梨,我喜歡你!
“好了,吃飯吧,飯菜都涼了。”
常衡順勢將人放在板凳上,孟梨嗖的一聲竄了起來,卻又被從後麵按坐回去。他惱羞成怒:“你不要太過分!”
“吃飯。”常衡不容置喙地道,“我不想再重複了,就算是三歲孩子,也該聽懂了。”
“那我也告訴你,我就是從樓上跳下去,我也不會吃你一口東西!”
常衡冷笑:“是嗎?這麼有骨氣?”
“君子不吃嗟來之食!”孟梨更有骨氣地說。
常衡聞聽此言,什麼也沒說。隻是突然走過去打開了房門,在孟梨一臉疑惑的目光中,他同過來查看樓上情況的店小二道:“勞煩你,去取一塊老薑來,貧道這位小友無辣不歡,店裡的飯菜滋味寡淡了些。”
孟梨:“……”他不吃辣啊,他可討厭生薑的味道了!
常衡取來生薑後,就關好了門。當著孟梨的麵,在那慢條斯理地削。這老薑的汁水倒多,淋在他破皮的手掌心,他好像也不知道疼。
嫩黃的薑,愣是被血染紅了。
常衡嘗試著握了一下,汁水滲透進傷口,痛楚翻了數倍,他笑了笑:“阿梨,這樣蠻疼的。”
“你,你…!”孟梨被他驚人又變態的舉動,嚇得失語,好半晌兒才憋出一句,“你該不會打算把這鬼東西,用我身上吧?”
常衡:“我隻是想知道,我們阿梨多有骨氣,嘴巴又有多硬。”他依舊在削薑,宛如在打磨玉石一般,削得十分細致。
孟梨突然想起,他之前看過一個紀錄片,就是講古代歐洲商人為了讓馬匹看起來活潑好動,能賣個好價錢,就是這麼乾的。後來逐漸就演變成一種變態又折磨人的酷刑。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常衡的骨子裡,居然是個變態!
“不可以!”他立馬雙手往身後捂,驚悚至極,“絕對不可以!”
常衡:“?”他先是一愣,隨即料想孟梨是會錯意了。
首先,他從來不知道,生薑和人的後邊,能有什麼牽連。
其次,他沒有那麼心狠手辣。
最後,他怎麼忍心那麼羞辱阿梨?
阿梨隻不過是受了委屈,偷跑下山,又不小心砍了他一刀,剛剛又用木枕砸得他頭破血流,以及……耍孩子脾氣,不好好吃飯而已,又沒有犯天條。
常衡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孟梨到底做了什麼事,才能讓他那麼心狠手辣地羞辱阿梨。
不過,既然阿梨那麼害怕,倒也不全然是件壞事。
“我可不可以,一會兒就讓你知道。”
“你,你不能,你是出家人,你不可以對我,對我用刑,你不能!”孟梨真的慌了,說話都結巴了。
常衡抬眸瞥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削薑跟削蘋果似的,削了一串皮。
“常,常,常衡!你說話呀,你彆,彆那麼晾著我!”
“……”
“你不說話,是啞巴了嗎?我,我怕疼,你彆這樣!”
“你到底是怕疼,還是自尊心受挫了,你自己最清楚。”他同孟梨輕聲說,“到底是我打你重,還是你傷我重,你更清楚。”
“那,那也是你先動的手!”
常衡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地說:“你說得對,是我活該,我自作自受。”
“……”
常衡又道:“你彆急,我一會兒就削好了,我還得拿去先洗洗,上麵都是我的血,好臟。”
孟梨就算再倔,也知道大事不妙了,他趕緊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夾菜吃,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道:“我,我我吃了,我吃飯了!”
常衡把削好的生薑,啪的一聲,放在了孟梨麵前,然後坐在他旁邊,盯著他看。
孟梨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憋氣得很,就沒吃多少。剛要放下筷子,常衡又道:“不行,你吃得太少,你都十七歲了,又是男孩子,怎麼吃東西跟貓兒似的?”
“還不如貓兒吃得多。”他嫌棄孟梨吃得少,目光從生薑上瞥過,又投在了孟梨青白的臉上。
孟梨不服氣:“我吃的比貓多多了!”
“這裡的飯菜也不合你的口味麼?”常衡道,“我聽師弟說,你在觀裡,吃得也很少。”
“那是因為道觀裡的飯菜很難吃,一點油水都沒有。”
常衡沉默了一會兒:“真的,很難吃麼?”
孟梨毫不客氣地道:“一開始還行,勉強湊合,後來越來越難吃,尤其我被你關起來的時候,特,彆,難,吃!我都要吐了!”
“……”
常衡的神情不自然起來,也不好意思跟孟梨說,那幾天的飯菜,都是他親手做的,他都是按照食譜做的,怎麼會難吃呢?他嘗了啊,覺得還可以。可能就是不合孟梨的口味。
他起身給孟梨盛湯,裡麵盛了一根大雞腿。用筷子撕好,放在孟梨麵前。
“全吃了,我看著你吃。”
“我不吃!”孟梨推開,眼神有點飄忽,“你手上的血,剛剛掉進去,我看見了,我再也不會喝你一滴血。”
常衡低眸瞧了一眼,隨意用手帕包紮,然後道:“那你自己吃。”
孟梨不得已,隻能又吃了些,等實在吃不動了,常衡才放過了他。趁著常衡出去給他打水洗臉之際,抓著那根生薑,剛準備從窗戶丟下去。
身後就傳來常衡悠悠的聲音:“廚房裡多得是,你就隻管丟出去好了,我正好嫌那根太小。”
“你,你怎麼這樣?”孟梨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氣得轉頭想罵他,可又不想被灌一肚子水,憋了半天,也隻能憋出一句,“我,我不理你!”
然後把生薑往地上一摔,氣鼓鼓地跑回床上睡覺。
才一躺好,腳踝就被一把握住了,他嚇得立馬縮腿。
“彆動,腿伸直。”常衡解下發冠上的發帶,將孟梨的一隻腳踝,綁了起來,然後另一端就係在常衡的手腕上。
孟梨氣得要死,霍然起身捶床:“你綁我做什麼?!”
“怕你跑了。”
“……”
好一本正經的回答。
孟梨氣笑了:“你能綁我一時,那你能綁我一輩子嗎?!”
常衡思忖良久,才鄭重其事地望向孟梨:“我可以。”
“你可以什麼?你綁我一輩子,能照顧我一輩子嗎?”
“我可以。”
“以,以什麼身份?”
“師父,或者,朋友。”
就是沒有道侶,孟梨讓他滾。
常衡卻隻是默默打了個地鋪,看來連同床共枕也不願意。
孟梨隻覺得好像拳拳打在棉花上了。
他氣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看著常衡在燭火下,清俊溫和的麵龐,乾淨得跟玉石一樣,真想把小道士的臉弄臟!
這個念頭才一冒出來,孟梨惡從心頭起,膽從天上生,竟當著常衡的麵,把手往自己衣襟裡一掏,岔著腿,對準常衡的臉。
他要讓常衡看個清楚,男人是怎麼乾那種事情的!
看常衡以後怎麼有臉回道觀,繼續當道士!
“你……!”常衡果然是受到了驚嚇,立馬翻身而起,俊臉瞬間就燒了起來,一邊躲閃,一邊厲聲勸阻,“阿梨,不可以這樣!”
“我是個真男人,又不是個太監!我長了這個東西,就是要用的!”孟梨氣鼓鼓地跟他嗆聲,“我可不像你!長了也白長!你還不如太監呢,人家太監是沒有,所以不能用,而你呢,明明有,卻不敢用!”
“你就是個膽小鬼!”
“阿梨!”常衡語氣沉了些,側耳聽見身後傳來嘰裡咕嚕的聲音,頓時燒得耳根子通紅。他立馬抬腿就想離開,卻渾然忘了,自己的手腕,還和孟梨的腳踝綁在一起。
還是他親手綁的。
孟梨“哎呦”一聲,腳踝呲溜一聲,就被拽得拖下了床,常衡以為他受傷了,情急之下,立馬轉身,卻驚見不堪入目的一幕,驚慌之下,趕緊抬袖掩麵。又羞又氣,語氣更沉了些。
“孟、梨!!”
“我怎麼了嗎?你我同為男人,我有的東西,你都有。你那麼害怕看我做什麼?我身上是比你多了什麼東西,還是少了什麼東西?”孟梨明知故問,還拿話激將他,“你不敢看我,就是你心裡有鬼!你心思不乾淨!”
常衡的胸膛劇烈起伏,氣都喘得比平日裡粗,忽然解開綁在自己手腕上的發帶,抬腿就要離開。
他得趕緊去後院,打桶冰冷的井水,好好衝一衝,消消火才行。
“你敢走!你這邊一走,我立馬跑!”孟梨道,“你彆以為我多麼喜歡你,巴著你,此生非你不可了,我告訴你,我才不稀罕你!”
“你喜歡我?”常衡震驚,喃喃道,“你真的,真的喜歡我?”他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又驚又喜,忍不住連聲追問,“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我討厭你!我年輕,長得又好!隻要我想,我現在出去吆喝一嗓子,七、八個男人,那還不是隨隨便便?”
“七、八個……男人?”常衡突然就走不動了,腳下如同生了根一樣。聲音又沉又冷,“你還想出去找男人?”
“我找誰,你也管不著!”孟梨故意氣他,又加上手裡正玩得歡快,腦子也有點木,聲音聽起來黏膩得很,“天底下的男人多得是!現在隨便從大街上拽一個,都比你強!”
“你還想隨便從大街上拽?”常衡霍然轉過身來,眼底蒙著一層猩紅,冷冷道,“孟梨,你知不知羞恥二字,該如何寫?”
“我自然知道,用不著你教!”孟梨身子發軟,索性用左胳膊撐著往後倒,揚起的脖子又白又細,十分修長,喉結精致得很,幾乎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他的麵色逐漸泛紅,唇色鮮豔,輕輕一張,就發出令人氣血翻湧的喘|息。
“你一個出家人,你敢看嗎?你敢聽嗎?你敢過來碰我嗎?你什麼都不敢,你就是個膽小鬼!”孟梨仰頭望著床頂,渾然沒注意常衡的眼眸已經浮起了很明顯的暗紅,還在緩步向他逼近,自顧自地低聲念叨,“太監都比你像個男人,太監都比你好……”
轟隆一聲,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
孟梨嚇了一跳,剛要起身查看,驀然被一隻大手掐住了脖子,他一驚,下意識抬腿就踢,結果踢出去的腿,直接被一手抓住腳踝,按在了常衡的腰側。
都不等孟梨反應過來,常衡卻突然發瘋一樣,直接就吻了上來。
吻得非常用力,孟梨覺得嘴巴特彆疼,他想推開常衡,可無論他怎麼努力,常衡高大的身形,就跟一座大山似的,死死壓製住他。
直到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常衡才鬆開了他,氣喘籲籲,眼仁透著幾分不正常的猩紅。
“你……”
孟梨才說了一個字,就被常衡掐著腰,直接摔在了床上。
頓時一陣眼冒金花,他爬都沒爬起來,後腰就被按了下去,隨即衣衫就被撕裂了。
他嚇得不行,連忙伸手去捂,還下意識抬腿就踹。
這一係列的防衛動作,不僅沒能阻止常衡發瘋,反而適得其反!
“太監都比我像男人,太監都比我好?”常衡的手非常燙,按著孟梨的後頸,讓他不能動彈,“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我敢不敢看,敢不敢聽,又敢不敢碰你!”
孟梨嚇得都鬼叫,衣衫不整地跪趴在床上,趕緊手腳並用往角落裡爬,隨即被常衡一把抓過腳踝,狠狠拖拽了回去。他嚇得直哭,一聲聲求常衡不要這樣,他好害怕,特彆害怕。
請求常衡不要傷害他。
可常衡此刻,又哪還有理智可言?
他隻知道,孟梨說他不是男人,說他比太監還不如。還要出去找野男人,要當街拽十七、八個男人回來!
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常,常衡!你瘋了!你,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孟梨掙紮著大喊,被常衡眼底的猩紅,嚇得連連後退。
卻輕而易舉就被常衡扯過發帶,將雙腿捆在了床頭,不顧孟梨哭喊,又扯過床上的穗子,一圈圈將他的雙手反綁起來。
這才掐著他的脖子,逼著他同自己對視。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常衡眼底的猩紅,越來越濃鬱,聲音也低沉沙啞,“我早就想這麼做了!謝謝你,阿梨,謝謝你一次次地激怒我!”
“我終於可以得償所願了!”
“等等,等等!”孟梨趕緊叫停,艱難地吞咽口水,“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對!我喜歡你!”常衡也不再隱忍,直接摸上了他的胸膛,興奮到了極致,“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我不想失去你!我一時一刻都離不開你!我每天晚上都因為你睡不著覺,我發瘋一樣想著你!”
“啊……”孟梨的臉漲得通紅,那你倒是早說啊!
那我也不用這麼費勁了!
“現在……我就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常衡一揮手,床簾就唰的一下,蓋了下來。
第65章 他是我最寶貝的阿梨
“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有話好好說!”
“彆這樣對我!”
孟梨嚇得不行,被綁起來了,還不老實,跟魚兒一樣撲騰,大喊大叫,想讓常衡先冷靜冷靜。
自己雖不是個身嬌體弱的姑娘,但堂堂七尺男兒亦有脆弱之處,那點子方寸之地,非常容易受傷!
可隨即一張黃符直接貼在了他的嘴上,頓時將他滿嘴的話,都堵了回去。
任憑孟梨如何努力,也說不出話來,隻能發出類似於小獸般的嗚咽聲,整個人爛歪歪地,猶如一灘爛肉,隨人如何處置了。他的瞳孔到最後都微微潰散了,像是瀕臨死亡的魚,開始泛起灰白。
常衡親吻著他泛白的眼眸,嘴裡滿是鮮血的甜腥氣。他當不了道士了,右肩的刀傷或許能好,但斷過的骨頭,永遠沒辦法恢複到從前。他再也不能使右手劍了。
修為散儘後,同普通人又有什麼區彆?
他的道心早就碎掉了,如今又在鮮血的浸泡之中,凝結成亂糟糟的一團,耳邊是孟梨發出的嗚嗚咽咽的哭聲,似痛苦,也似歡愉。這些都是常衡親手帶給他的。
常衡用唇齒,將黃符撕開,從孟梨口鼻中冒出的熱氣,氤氳成大團的水霧,附著在常衡的眼前,朦朦朧朧,讓他看不真切孟梨的臉,就如同他再也看不清楚自己的道在何方一般。
他不修道了,往後再也不修了,他連道袍都脫了。他會還俗,會帶孟梨遠遠離開此地,找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孟梨是他一個人的孟梨。
孟梨是他的寶貝。
他要將孟梨牢牢地抱在懷裡,一時一刻都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阿梨,我為你還俗,好不好?”常衡抓著他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胸口,滿心期待地輕聲道,“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我不當道士了,也不當你師父了,我還俗娶你,好不好?”
孟梨低聲啜泣,瘦弱又白膩如玉的身子,抖得非常厲害,聞聽此言,他鼻腔裡的哭音更重了,曾經所受的委屈,再度湧上心頭。
“你這個壞道士!我早就說了,我不想當你徒弟,是你,是你非要把我帶回道觀,非逼著我當眾認你的!”
要是常衡早跟他說這些,那他又怎麼會一次次地跟常衡鬨?
“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是我一直以來,都認不清自己的內心,我……我從很早以前,就喜歡你,非常喜歡,可是我……”已經不乾淨了,就因為他不乾淨了,所以才更沒有勇氣直麵自己的內心。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苦苦壓製自己對孟梨的感情,一直逼著自己放手。
他每一次逼著孟梨喊他師父,又何嘗不是在拿刀子,狠狠誅自己的心?
身為道觀裡的道士,常衡比任何人都清楚,犯了淫|戒,是什麼樣的大過。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師徒之間絕不可以暗生情愫,師徒之戀乃師門之恥!
他何嘗不清楚這些?
隻不過是想以此來告誡自己,必須要揮劍斬情。可情這一字,實在是太難解了。
千錯萬錯,皆在他身,他隻求世人莫要口誅筆伐,傷他的阿梨分毫,莫讓阿梨難堪。
從始至終,都不是阿梨的錯,而是常衡沒有堅守道心,管不住自己的感情,是他非要喜歡孟梨的。
“你知道就好……嗚嗚。”孟梨掙紮著揚起頭來,突然往常衡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常衡吃痛,發出一聲悶哼,但並沒有阻止,隻是默默伸手捧住了孟梨的後腦勺,好讓他咬得更方便一些。
這是阿梨在他身上留下的標記。
不管是好看的,還是醜陋的,他都喜歡,也欣然接受。
“阿梨,不要再試圖離開我。”他的眼底依舊布滿猩紅的血色,語氣不容置喙,卻也溫柔似水,低聲喃喃,“我一眼看不到你,心裡就空得慌。”
孟梨難為情,更用力地咬他。而常衡也更用力地回應他。
彼此都在品嘗對方血液的滋味。
“我真的好害怕,有天早上,一睜開眼睛,你就會消失不見了,彆離開我,我真的會……會瘋掉,不要走。”
“你隻喜歡我,好不好?不要再喜歡彆人。”
常衡又道,聲線顫得厲害,他似乎很脆弱,可渾身使不完的勁兒,孟梨發出嗚嗚咽咽的哭音,虎牙都深深陷在了肉裡,幾乎都嘗到了血液的滋味。
聽著耳邊,一聲聲溫柔的,纏綿的,深情的“阿梨”,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融化了。
連牙齒也咬不動東西了。隻能把臉緊緊拱在常衡懷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哭聲,被反綁在腰後的手,此刻也緊緊攥著被褥。
好半天才發出幾聲哭叫:“我,我不走,你,你先出去!”
“深更半夜,外麵那麼黑,我會害怕的,阿梨。”常衡低低地道,“你也可憐可憐我,不要趕我出去。”
孟梨隻好改了措辭:“你,你先出來,有話我們好好說,我,我連哭都沒有眼淚了……”他的嗓子好乾,早就哭啞了,此刻一點勁兒都沒有,軟綿綿得跟小貓兒似的,伏趴在常衡寬厚精壯的胸膛。
“那就不要哭,你一哭,我就難受。”常衡道,“隻要一看見你的眼淚,我的心就會疼。”
“你饒了我吧,莫哭了。”
“……”
孟梨羞憤欲死,恨不得拿根針把常衡的嘴縫起來,怎麼能那麼會說情話呢?
想不到常衡居然是這樣貪得無厭的人!
任憑他好說歹說,常衡就是油鹽不進,這小破客棧的膈應效果又不好,南來的北往的,誰知道隔壁住了什麼人?
他就是想哭叫,也不敢太大聲。隻能咬住被褥,從嗓子底發出斷斷續續的哽咽。
事後,常衡送了他一個小木頭人,說是特意為他做的。
孟梨接過來一看,居然是小號的自己。
彆說,還真彆說,常衡倒是挺心靈手巧的。孟梨臉上的潮|紅還沒有完全散去,兩手抓著小木頭人,吸了吸鼻子,問:“那,那我可就把這個東西,當成你給我的定情信物了。”
“定情信物?”常衡眼裡的猩紅漸退,聞聽此言,耳根子又在燒,整個人幸福到有些恍惚了。好半晌兒才搖了搖頭,“不行,這隻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錢,我得買個貴重的禮物送給你,當,當定情信物。”
“笨啊,珍寶因人而貴重,也會因人而廉價。珍貴的不是東西本身,而是……而是心意。”
“是我笨,我竟不知,你是那麼看重我的心意。”常衡笑道,“那你可有禮物要送給我?”
孟梨還真沒什麼東西可送,想了想,便道:“砍過你的刀,不就是咯?”
“刀?”
“怎麼啦?那可是我珍愛之物,我可是忍痛割愛才送給你的,你可彆不識好歹。”
常衡想了想,道:“也好,省得你手腳不老實,拿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比劃。”他鄭重其事地警告孟梨,“我不許你再這樣,否則,你哪隻手拿刀,我就打你哪隻手。”
“你!你敢!”孟梨立馬炸毛。
“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頓了頓,常衡濃眉緊鎖,“不,不許你試!”
孟梨冷哼一聲,算了,不和瘋道士一般計較,反正勝利在望了,隻要常衡對他一心一意,死心塌地,那到時候,自己就能回家了吧?
孟梨抬起頭來,伸手撈過常衡的脖頸,啪嘰一聲,在他左臉上親了一大口。
看著常衡含羞帶怯地低下了頭,總有一種是自己霸王|硬|上弓的感覺,當即心裡暗樂,又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右臉。
驚見常衡的耳根子更紅了,孟梨忍不住哈哈大笑,身子往後一揚,兩腿在半空中亂蹬,可他得意忘形的下場就是,撕得傷口疼,瞬間又鬼叫著,伸手要捂。
“彆動,才擦過藥,彆讓藥都流出來了。”此話一出,不僅常衡羞恥得滿屋子找地縫,就連孟梨也羞恥到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你還敢說!我,我明明都夠了,是你非不停下!”孟梨直接用頭撞向常衡的胸口,撞得他胸悶氣短,也心花怒放。
隻覺得孟梨哪哪兒都好,哪哪兒都可愛,在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孟梨這麼好,這麼可愛的人了。
“反正我不管,弄臟了衣服,你給我洗!”
“好,我洗,我給你洗一輩子衣服,但是……”常衡想了想,俊臉更紅了,猶豫了好久好久,才鼓足勇氣,突然奪過孟梨手裡抓著的小木頭人,低聲道了句,“我不想讓你在人前出醜。”
孟梨:“……”不想讓他在人前出醜,所以,就讓他在人後出醜?
“常,常衡!你,你……”他支支吾吾半天,終究還是沒有罵出來,羞得臉蛋子通紅,隻覺得祖宗十八代的臉,都被他給丟光了。
翌日一早,常衡就帶他買了新衣服,自己也換下了道袍,公然在大街上,就牽起了孟梨的手。
孟梨不好意思,好幾次都彆彆扭扭往回縮,可無論如何都拗不過常衡,硬是被他抓了過去,十指緊扣。
他好像在跟所有人說,他不當道士了,也不穿道袍了。
從今往後,他要和孟梨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他們回了道觀一趟,不畏所有弟子異樣的眼神,常衡領著他,踏進了道觀。
“阿梨,你先回自己房裡,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我這便去尋師長們,無論如何,我總歸要告知師長一聲,才可以隨你一同離山。”
“可是,萬一他們不同意呢?”孟梨有些擔憂,抓著常衡的衣袖,仰頭道,“萬一,他們把你關起來了呢?萬一,萬一他們抹掉了你的記憶,那,那我,我該怎麼辦?”
“放心吧,我此意已決,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我與你在一起。”常衡輕輕拍了拍孟梨的手,衝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撫。
之後,就獨自去尋師伯了。
師伯早在房裡等了他許久,看著昔日觀裡最得意的弟子,此刻跪在自己麵前,求他成全,一時情緒複雜,感慨良多。他就猜到,常衡不會無緣無故,帶一個少年回來,還不顧師長們的勸阻,執意要收其為徒。
隻是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常衡居然有朝一日,要為了那個少年還俗。
師伯眉頭緊鎖,道:“常衡,你是觀裡年輕一輩中,資質最高的弟子。你從小就受我,你師父,還有你師叔,悉心教導。你苦修十多年,從不敢有絲毫懈怠。我們也早就有意,讓你將來接任掌門之位。如今,你竟然脫下道袍,公然牽著男弟子的手,請我允你還俗離山,你是鬼迷心竅了麼?”
常衡道:“我答應過孟梨,要照顧他一生。我與孟梨初見之時,是他救了我一命,後又與我一路同行,甚至因為我的疏忽,而被狐妖擄走,身受重傷,記憶喪失,至今為止,還未恢複。我對他有諸多虧欠,一生一世,也償還不清。”
“那你就能背棄師門?難道你忘了,你當年拜入道觀時,是怎麼說的?你當時可是當著三清神像,還有你師父,以及我們的麵,親口說一步入道,終生從道,絕不離道,難道你都忘了?”
常衡搖頭:“弟子沒忘。”
“常衡,”師伯的語氣軟了些,輕聲道,“你彆忘了,你本是離國的太子殿下,當年你師父引你入道,就是想斬斷你與凡塵之間的牽扯,一旦今日,你還俗離去,那麼,你覺得離國皇室會親眼看著你重入紅塵,流落在外,還坐視不理麼?”
常衡笑了笑,風輕雲淡地道:“我早就不是什麼太子殿下了,我也當不了道士了,我連道袍都脫了。從今往後,沒有太子殿下,也沒有白雲觀的常衡道長,我就隻是一個普通人。”
師伯滿臉失望道:“就為了那麼一個混小子?”
“他才不是什麼混小子。”常衡忍不住笑了起來,無聲地道,“他是我最寶貝的,阿梨。”
第66章 常衡,你以前太能裝了
孟梨哪裡有心情收拾東西?他本來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
他又不傻,當然明白這隻是常衡將他支開的理由罷了,也明白,常衡是打算獨自麵對來自於師長們的責問。
不知道,那些古板的老道士,會不會為難他?
又會不會不答應?
亦或者,會不會責罰常衡?
孟梨心慌意亂,在屋裡轉來轉去,左手捶右手心,右手捶左手心。就以常衡的性格,如果那幾個老道士真要罰他,他肯定會規規矩矩跪下領受的。
他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擔心,哪裡還待得住?索性抬腿就要往外麵衝,一路上都火急火燎,生怕去晚了,他的小道士就被打成死道士了。
結果在半路上,就遇見了玄相。
“你讓開!”孟梨急道,“我得去找常衡!”
“你不能去。”玄相道,“師長們已經吩咐,不許你過去。”頓了頓,他神情有些複雜,“這也是常師兄的意思,孟梨,你聽話,彆讓我為難了。”
“不是我要為難你,而是你在為難我!”孟梨更急了,越發覺得常衡肯定是被責罰了,否則,做什麼都要攔他,不讓他去呢?當即臉色一沉,“讓開!彆逼著我動手!”
“你要跟我動手?”玄相愣了愣,隨即蹙眉道,“你覺得,你能打得過我?”
“打不過也要打!我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常衡受傷!”孟梨心一狠,牙一咬,直接硬闖。
玄相一聲令下,數十個小道士從四麵八方湧了出來,完全擋住了孟梨的去路。孟梨氣惱:“好啊,你們這是想以多欺少?我才不怕!我今日一定要帶走常衡!”
“孟梨,我並非有意要為難你,但這確實也是常師兄的意思,既然你如此不聽勸告,那麼……”玄相對眾人使了個眼色,道,“先拿住孟梨,將他關進房裡,等常師兄回來再說!”
眾人立馬一擁而上,將孟梨團團包圍起來。
孟梨本來就瘦弱,又手無寸鐵,除非他變回狐狸,否則很難從這些道士們手中逃脫。正當他猶豫,要不要摘下珠子之時,遠遠就聽見一聲厲嗬:“住手!”
人群立馬散出一條道來,常衡大步流星衝了過來,孟梨見狀,也立馬三步並兩步,躥了過去,異口同聲道:“你沒事吧?”
又雙雙一愣。
孟梨牢牢抓著常衡的手臂,大力搖頭,表示自己沒事,而後問他:“你怎麼樣?那些老道士有沒有為難你?打你了沒有?”他很急!
急得渾然不顧周圍那麼多人在,恨不得貼到常衡身上,當場扯他衣服檢查。
看著他如此著急,常衡心尖一軟,唇角不由向上牽起,溫聲道:“我沒事,沒受傷。”
而後,就光明正大地握住了孟梨的手,目光轉向玄相時,神情十分坦然,沒有半分怯弱和羞愧,平和且自若。他道:“師弟,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師弟,今日還俗離開師門,隻怕此生都不會再踏足師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