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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瘋了言情文男主 蘿櫻 87547 字 8個月前

此話一出,立馬引起軒然大波。玄相震驚:“師兄!!!你竟真的要還俗?這到底是為什麼?!”可當他看見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時,又什麼都明白了,狠狠抿了一下唇。

“我什麼東西都不會帶走,房中的法器,以及書籍,都留給你做個紀念。若日後有緣再見,你我就不必以師兄弟相稱了。”

說完之後,常衡越發握緊孟梨的手,轉頭溫聲細語地道:“阿梨,我們走吧。”

不顧身後一片師兄,師父,師弟的喊聲,頭也不回地帶著孟梨,離開了道觀。下山要走長階,又長又深,一眼都望不到頭。

來時,常衡是牽著孟梨的手,一步步走上來的。此刻下山,他再也舍不得孟梨受累,直接彎下腰來,示意孟梨上來。

孟梨俊臉通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上來。”

“我,我早飯吃多了,挺沉的。”

“上來。”常衡的聲音非常輕,卻不容置喙。

“我,我腿,腿疼,分,分不開。”孟梨說完這些後,俊臉更紅了,簡直能滴出血來。

常衡愣了愣,隨即不禁笑出了聲,趁著孟梨沒惱羞成怒捶他之前,直接打橫將人抱了起來。孟梨驚訝:“你,你發什麼瘋?現在可是白天!”

“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你是我的阿梨,我想抱就抱。”他把阿梨抱得緊緊的,腳下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穩。

生怕有一步不穩,再摔到了阿梨。

這是他的寶貝,稍微磕著碰著,他都會心疼很久很久。

常衡離山什麼都沒帶走,連拂塵和桃木劍,也留在了觀裡,腰間隻掛了孟梨贈他的短刀。

孟梨很苦惱:“我們什麼都沒有,那往後吃什麼,喝什麼呢?”不過,他很快就看開了,興奮地道,“但勤能致富!我們有手有腳的,不管怎麼樣都餓不死!”

“誰說我們什麼都沒有?”常衡笑著看他,將人放在一旁的木頭樁子上,從懷裡掏出一個乾坤袋,道,“這裡麵有我給你存的嫁妝。”

“嫁,嫁妝??”孟梨愣了愣,隨即羞憤欲死,“你,你怎麼連這種東西都給我準備啊?你該不會早就謀劃著,要把我許配給彆人了吧?”

他咬了咬牙,用腳去踢常衡的腿。

“如果我不逃,也不跟你鬨,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跟我在一起?”

“如果你不逃,也不鬨,我就會把你永遠留在道觀裡,以師徒之名,日日盯著你,看著你,綁著你,讓你哪裡都不能去。”頓了頓,他又道,“但幸好你逃了,也跟我鬨了,我才終於明白,你對我的心意。”

“呸!”孟梨把頭一撇,特彆嘴硬道,“我對你沒心意!才不是我喜歡你,是你一直在覬覦我!我不過就是想試探試探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是麼?”常衡蹲下身來,兩手抓著孟梨的手腕,仰頭望他,滿眼溫柔地輕聲道,“你真的對我沒心意?”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孟梨不肯承認,被逼著問,耳根子都燒得通紅,心裡暗惱,這廝怎麼不害臊?居然明晃晃地問他這種問題,多羞人啊!

“你若是對我沒心意,那為何,我稍微碰一碰你,你就流那麼多……”常衡的聲音漸低,尾音有些誘|人的沙啞。

此話一出,孟梨的眼睛立馬大睜,拳頭都攥緊了,萬萬沒想到,常衡這麼古板老實的人,居然能說出這種話!

實在是太太太荒謬了!也太不知羞了!

“你,你不知羞!”少年羞恥得不行,結結巴巴地否認,“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不,你有。而且,淌了很多,我的衣服上,你的衣服上……哦,你沒穿衣服,抱歉。”嘴上那麼說,可他一點歉意都沒有,反而越發放肆地拿話羞人,直直盯著孟梨的眼睛,“還有被褥上,都是濕的……阿梨,那是怎麼弄的?”

“我不知道!不是我!就不是我!”孟梨惱羞成怒,立馬要將他推開,他受不了常衡對他說這種話,像是事後在幫他回憶床上的細節一樣,實在是太羞人了。可他的雙腕被牢牢抓住,根本就動不了,又在常衡這種灼灼的目光注視下,渾身燒得跟蝦一樣,想也不想抬腿就踹。

剛好踹到常衡的小腹。

常衡悶哼一聲,濃眉緊鎖,低低地道:“壞了。”

孟梨:“?”

壞了?什麼壞了?

他一臉迷茫,可在看見常衡臉色不好後,瞬間反應過來,當即又怕又急。

他知道男人的那裡不能踢,但他隻是輕輕——好吧,不是輕輕地,但也沒有很重吧?

“我,岩愈岩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錯了還不行嗎?”孟梨趕緊掙脫手,常衡順勢就往地上一倒,身子微蜷。他穿了一身白,從頭到腳乾乾淨淨,連束發的冠子也是玉的,長長的白色發帶,卷著烏黑的發,此刻就落在雜亂的野草上。

額上略有層薄汗,還蹙著眉,看起來很疼的樣子,顯得非常脆弱。

孟梨忙跪在他身邊,伸手想將人先扶起來,可他又扶不動常衡,看他那麼難受,頓時都嚇傻了,聲音都帶了點哭腔:“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輕輕,輕輕地踢了一腳。”

“你想殺我。”

短短四個字,立馬把人嚇哭了。

孟梨一邊抽噎,一邊趕緊上手扯常衡的衣服,想檢查傷勢,看看到底踢到哪兒了,踢得有多狠,還能不能動,影不影響生兒育女。

可他一邊扯,常衡一邊拽,根本不讓他脫。

他一急,就開始口無遮攔了,道:“你彆動啊,我幫你看看!又不是沒看過,你怕什麼羞啊?”

“我吃都吃過了,怎麼,還不讓碰啊?”

“讓碰。”

常衡憋笑得很難過,手也慢慢鬆開了。

此刻天色微沉,孟梨急,眼神又不好,直接趴上去湊近瞅,結果衣服一掀,一道黑影以閃電般的速度,嗖的一下,從他眼前掠過,還擦到了他的嘴唇。

“什麼,什麼東西啊。”孟梨愣了愣,下意識舔了舔唇,很快就反應過來,看了看小常衡,又看了看大常衡,突然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氣惱之下,直接去搶常衡腰間的短刀,氣鼓鼓地罵:“你這個混蛋!天殺的!喪了良心!枉我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你卻是騙我的!”

“看我一刀剁了你!”

“摸刀要打手的。”常衡道,“這是之前你我說好的,摸刀就打手,哪隻手摸,就打哪隻。”

“那我也沒答應啊!”孟梨直接抽刀,兩手攥著高高舉了起來,刀鋒雪亮,映襯得他眉眼清寒,還滿是慍怒,“再說了,我拿刀又不是抹自己脖子的!”

常衡徹底憋不住笑了,絲毫不擔心孟梨真的會給他一刀,躺在地上,笑得十分開懷。他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也好久沒有這樣暢快。孟梨咬牙:“不許笑!我,我真剁了啊,我動手了,我真的動手了!”

可常衡還是在笑,一點反抗,或者阻擋的意思都沒有。他笑就算了,身子還亂顫。孟梨為了壓製他,直接跪坐在他腿上,看著眼前一搖一晃的黑影,晃得他心慌意亂,麵紅耳赤,羞得無地自容。

突然把刀子一丟,雙手捂臉。

“你,你太壞了!你以前太能裝了!你不知羞!”孟梨紅著耳根子罵他,“青|天|白|日,不,黑日,朗朗乾坤,荒郊野嶺,你衣衫不整,在這裡遛|鳥,你,你,你變態!”

第67章 我的阿梨長命百歲

“阿梨,何為變態?”

常衡不笑了,很認真地問,語調慢悠悠的,尾音聽起來有些纏綿。

眼眸乾淨,還微微染上些薄紅。他的臉具有十足的欺騙性,漱冰濯雪,明淨清透。

孟梨偷偷透過指間縫隙瞧他,臉上一陣燥熱:“你就是變態,你還好意思問?”

“我?”常衡輕笑,“好特彆的詞,感覺被你特彆對待了。”

孟梨更大聲,用來掩飾自己呼之欲出的喜歡:“你也有臉問!我從來都沒見過,像你這麼會裝的男人!嘴上說,不要不要,不行不行,不可不可,實際上,你一直覬覦我的美色!”

“嗯。”常衡沒有反駁。

“你還好意思嗯?!你就是饞我的身子!”他更氣,饞就饞,倒是光明正大地饞啊,饞了又不敢說,還對他百般拒絕!

現在好了,窗戶紙捅破了,常衡索性也不裝了,是吧?

孟梨很氣!

卻又拿常衡沒有辦法,反而還被抱在懷裡,哄著騙著,又要了他一次,不,是很多次!

常衡還言之鑿鑿地說,這是對他摸刀的懲罰,不讓打手,那就打彆的地方,狠狠打,打到他長記性為止。說這話時,語速很慢,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圈著身子發軟的孟梨不撒手,盯著他紅通通的耳垂,給足他羞恥的時間,慢慢品味。

孟梨氣得不行,推也推不開,跑也跑不掉,四肢無力還酸軟,隻有嘴還是格外硬。很硬氣地道:“我想摸就摸!你管不著!不讓摸,我非摸!氣死你!”

然後,他又為自己贏來了一次更狠的。

事後,孟梨跪在地上,一手扶腰,一手扶著樹樁子哭,身後常衡幾次想碰他,都被他甩開了。

“你彆扒拉我!”他氣得直哭,“早知道你是這樣的變態,我就該跑得遠遠的!讓你再也找不著我!”眼尾的餘光,忽然瞥見常衡的眼神變了,立馬嚇得他趕緊搖頭,連連後退道,“不不不,我開玩笑的,我才不會跑呢,啊,我……我,那個我,我冷了,你抱抱我,幫我穿衣服吧?”

“阿梨,你可以跑。”常衡的聲音很輕,但眼裡滿是偏執陰森的狠意,他道,“你這邊一跑,我立馬就會瘋掉。”

“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會把你抓回來。”

“你每跑一次,我就把你綁起來,關上三天。這三天裡,你哪裡都不能去,隻能吃流食。”

“每跑一次,就疊加三天。隻要你不怕——”

“那你就儘管試試,看我會不會輕饒你。”

可是,孟梨是要回家的呀。他早晚都得走。

他一向喜怒形於色,常衡也立馬看出了他的想法,突然一把掐住孟梨的手臂,讓人麵向自己。孟梨慌裡慌張地搖頭,趕緊道:“我,我不走,我哪裡都不去!”

他百般向常衡保證,就差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毒誓了。常衡定定審視了他片刻,冷風吹得白色的發帶翩飛,飄逸冷清得像墳頭的魂幡。

良久之後,才幫孟梨穿了衣服。

二人來到了離此地最近的鎮子,暫且落腳。

自從窗戶紙被捅破後,常衡徹底不裝了,行事也沒什麼顧忌,在他看來,阿梨就是屬於他的,他比任何人都有資格和阿梨耳鬢廝磨。

夜裡要睡同一張床,蓋同一張被子,枕同一個枕頭……哦不,孟梨不需要枕枕頭,常衡的胳膊,胸口,甚至是肚子和腿,渾身都是孟梨的枕頭,孟梨想枕他哪裡都沒問題。

常衡自從還俗後,就開始沒節製了,每夜都要拉著孟梨做半宿,把人做得昏昏沉沉,眼皮子直耷拉,一點勁兒都沒有了,才會停。

但他隻是停下了,並不出來,就這麼讓孟梨咬著睡一夜。

翌日孟梨醒來時,淚水早就乾涸了,如同一層白蠟,凝結在表麵,似要將兩人牢牢地焊在一起,任憑何人何事,都無法將兩人分開。

孟梨羞憤欲死,多次推搡捶打常衡,讓他彆這樣,稍稍克製一點,年紀輕輕的,彆這麼點燈熬油,再把身體給掏空了。可常衡不說話,就用那雙清澈明淨的眼眸,定定地凝視著他,孟梨從他的眼眸中,看見一個麵若桃花,嬌羞無比的少年麵容,錯愕好久,覺得,這真的是我嗎?

我生得這般妖媚的麼?

眼波流轉間,怎麼跟會拉絲的糖漿似的?

昨夜是不是哭了很久?眼眶尚有些紅,臉上還有清晰的淚痕,唇角也微微破損,泛起異樣嬌豔的殷紅。

真像是被男人玩|壞了的狐媚子,狐狸精,又嬌又豔。

在常衡的目光注視下,孟梨居然羞愧得無地自容,竟生出一種是他主動勾引男人的錯覺。

孟梨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真的那麼喜歡我呀?”

“嗯。”常衡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那你說,你愛我。”孟梨眼神躲閃,羞得又開始雙手捂臉。

“我愛你。”常衡按住他的手,不允許他躲,望著那雙明豔多情的桃花眼,一字一頓往外吐,“我愛孟梨。”

可是,既然常衡都說愛他了,那小係統怎麼還不出現,自己也還不能回家呢?

孟梨十分迷茫,開始苦思冥想。吃飯在想,出去玩也在想,哪怕和常衡夜裡抱在一起睡覺,還在想這個問題。

他想,比起愛他,常衡或許更愛的是他的身體,愛到泥足深陷,無法自拔。連孟梨的手指,不小心被劃出一條小小的血口,常衡也會心疼不已,抓著他的手,輕輕吹氣。

也或許,愛得還不夠深,不夠深啊。

可孟梨絞儘腦汁,也想不透,到底還要怎麼樣,才能愛得夠深,為此,他趁常衡不注意,偷摸買了本春宮圖,打算私底下好好學習。

可他一向外強中乾,思想上是猛虎,行動上是綿羊,不是很能放得開,悟性也不高,那些個討好取悅男人的手段,怎麼也學不會,有時候還容易弄巧成拙,惹得常衡哈哈大笑。

常衡笑夠了,才道:“阿梨,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你不必費儘心思,學那些東西來討好我。”

孟梨一貫嘴硬:“我才沒有討好你!”

“那你塗脂抹粉,穿女裙,還梳兩條麻花辮,打扮成這副模樣,跪坐在床上,含羞帶怯地衝我暗送秋波,到底是什麼意思?”常衡已經笑到肚子疼了,一隻手還在孟梨雙膝間卡著,取笑他,“你也不穿褲子,羞不羞?”

“我,我喜歡,我樂意,你管不著!”孟梨捶他的胳膊,氣得臉都紅了。以為常衡是不喜歡他換女裝,更不喜歡他不穿褲子,賣弄風|騷。

第二天就偷摸搞了點藥來。

還偷偷摸摸下到了常衡的茶杯裡,然後就坐在一旁,緊握拳頭,神情緊張,眼巴巴地瞅著常衡。

“怎麼了麼?”常衡問,“我臉上沾了臟東西?”

“沒有!”

常衡又問:“那就是你闖了什麼禍?說吧,你又做了什麼虧心事。”

“才沒有!”孟梨趕緊喝水壓壓驚。

常衡低笑,他早就發現孟梨去買了那種藥,方才也親眼瞧見他把藥下到自己的茶杯裡了。

既然如此,盛情難卻,常衡又怎麼好辜負他的一番美意?

隨即就仰頭將杯裡摻了藥的茶水,喝了個乾淨。

不一會兒,孟梨就探頭探腦,神秘兮兮地問:“你,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常衡感受了一下,沒什麼感覺,便知道孟梨肯定買到假|藥了,真是好笨,連害人都不會。瞥了孟梨一眼,見他如此期盼自己的回答。又哪裡好讓他失望。立即裝出一副隱忍痛苦的表情,捂著胸口,道:“氣血翻湧,渾身燥熱難忍,阿梨,我好難受。”

孟梨艱難地吞咽起了口水,迅速起身,檢查門窗是否關嚴實了,隨後才偷摸往自己的嘴唇,脖頸,手腕,胸口,甚至是大腿內側,常衡喜歡咬的地方,塗抹了一些催|情的香粉。

之後,他深呼吸,再回轉過身時,剛捏起蘭花指,嬌滴滴地喊了聲“夫君~”,左手腕瞬間一緊,嗖的一聲,就被常衡拖了過去。

他的作死行為,成功讓他在床上趴了三天,第四天下床時,兩腿直哆嗦,走路都是飄的。

望向常衡的眼神,也充滿了哀怨。

不明白自己都這麼努力了,常衡對他的感情,怎麼還不夠深刻到,讓他可以回家的地步?

孟梨百思不得其解,思來想去覺得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驀然,腦中靈光一閃,他抓著常衡的衣袖搖晃:“我要跟你成親!跟你拜堂!”

他覺得一定是沒有拜堂成親的緣故,所以名不正言不順,吵著鬨著要給常衡一個名分。

常衡道:“我早就算好了日子,十二月初九,諸事皆宜。”但在此之前,他想先帶孟梨回去,一起祭拜他的母親。

“好啊你,居然把日子都算好了,也不告訴我一聲!”頓了頓,孟梨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等等,十二月初九?我的生日就是十二月初九啊。”這麼一來,看樣子那天真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

也就是說,再過不久,他就成年了,真就是個大人了。雖然身處在異時空,見不著爸爸媽媽,也見不著同學朋友們,但生日該過還是得過,於是他向常衡提要求——

“我們那裡過生日,都是要吃長壽麵的,吃了長壽麵,才能長命百歲。你得給我親手做手擀麵!”孟梨道,“還得抱著我,一口一口吹涼了喂我吃才行。否則,我要是英年早逝了,你就等著當鰥夫吧。”

常衡答應了,冷不丁想起,之前看手相時,孟梨的生命線非常短,短到根本不足常衡命線的五分之一。

若常衡的壽命隻有百年,不足五分之一,也就是說,孟梨都活不過弱冠之年。

可是,孟梨即將十八歲了。

常衡心尖劇顫,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震到。

突然抓起孟梨的左手,仔細瞧著他的手紋,看著依舊短短的那一條線,索性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孟梨驚詫的目光注視下,給他畫上了一條血痕,血跡鮮豔,直至手腕。

“我的阿梨長命百歲。”

第68章 你可千萬不能辜負我呀

常衡要帶孟梨先去離國,祭拜自己的亡母。

孟梨早就想問了,但一直沒機會,眼下便道:“我之前聽玄相說,你從前是,是離國的太子殿下!”

當時還把孟梨驚到了,他之前隻從小係統那裡得知,常衡自幼喪母,被父親所棄,還被打斷了雙腿,丟到亂葬崗裡自生自滅。

要不是僥幸遇見白雲觀的老道士救他,還給他換了一顆菩提心,那常衡早就死了。

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常衡居然是離國的太子殿下!

後來又從玄相口中得知,常衡之所以那麼痛恨狐妖,是因為狐妖害死了他兩位至親。

那麼,一位想必就是常衡的母親了,另一位或許是他的兄弟姐妹?

常衡正在收拾東西,聞眼瞥了他一眼,滿臉寫著“玄相怎麼什麼都跟你講”。

他倒是很坦然自若,神情平淡地道:“我早就不是什麼太子殿下了。”順手就從包袱裡,拿了一個橘子,剝成開花狀後,才遞給了孟梨。

孟梨接過,捏了一瓣塞嘴裡,覺得汁水挺多,酸酸甜甜的,索性就跟蛇一樣,扭腰晃到常衡跟前,也塞了一瓣在他嘴裡。笑問:“夫君,我喂的橘子甜不甜?”

“嗯……甜。”常衡愣了愣,神情有些錯愕,隨即唇角一勾,會心一笑,他道:“還沒拜堂成親呢,你就喊上了,羞不羞?”

“那,那還沒拜堂成親呢,你就天天晚上跟我好,你羞不羞?”孟梨反駁道,又塞了一瓣橘子。想了想,他還是忍不住問,“玄相還跟我說,你之所以格外憎惡狐妖,就是因為狐妖害死了你兩位至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他竟連此事都同你講?”常衡握著包袱的大手緊了緊,神情有些不悅,薄唇也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孟梨毫不懷疑,要是玄相現在在此,常衡高低要揍他一頓。

當即默默離常衡遠了些,生怕他突然發瘋,那自己的屁股可太遭罪了。誰家正經人一天到晚被個隻比自己大兩歲的男人,掐著細腰打屁股!

“你離我這麼遠作甚?”常衡瞥了他一眼,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順勢就坐在了床邊,還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孟梨坐上來。

“我,我可以坐過去,但你不許發瘋,更不許衝我發瘋哦。”

在看見常衡點頭後,孟梨才往他跟前挪,才一湊近,就被常衡一手抓著胳膊,直接拽到了懷裡。孟梨驚的“啊”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常衡就已經抱著他,還把臉埋在了他的頸窩。

“呃,怎麼啦?”孟梨順勢摟住了他,還輕拍他的後背,溫聲細語道,“沒關係噠,反正,反正你我都做了夫妻了,有什麼傷心事,你同我說呀?”

“阿梨……”常衡喃喃喚他一聲,更用力地抱緊了他,埋在孟梨頸窩,悶聲悶氣道,“我確實恨毒了狐妖!”

“我生來就是離國的太子殿下,本姓姬,單字洵,封號承懿。母親為昭華皇後,而我又是嫡出長子,原該將來繼承大統。可我的父皇,當年從外征戰回來,身邊多了一位妙齡女子,那女子生得嫵媚動人,頗得父皇寵愛,封她為妃子。可她卻心機頗深,喜歡無端生事,竟妄想著取代我母親為後。”

“那時,我尚年幼,隻知父皇被那女子迷惑,惹我母親傷心。有一回,她居然汙蔑我母親暗行巫蠱之術,意圖謀害她腹中的孩子。父皇便將我母親禁足了。我知曉後,一時氣不過,便去尋那妖妃問個清楚,豈料就恰好撞見她變成狐狸的那一幕。”

話到此處,孟梨很明顯感覺到,常衡在抖。他第一次見常衡這般脆弱的樣子,想必時隔多年,他還是放不下幼時的這段過往。

當即就用力回抱住他。

“我一時情急,便抽出腰間佩劍,向狐妖劈去,卻不曾想,讓她躲了去,我險些失手,傷了父皇。她變回人形,撲倒在父皇腳邊,聲淚俱下地哭訴,身裙上還染了血。父皇命人拿住了我,找醫師過來一瞧,那妖妃肚子裡的孩子居然……”

孟梨明白了,那女狐狸精腹中的孩子沒了,又剛好被皇帝給撞見了,自然而然就認為,定是皇後行了巫蠱之術,害妖妃不成被禁足,心裡不服氣,又攛掇太子殿下行刺妖妃,還把妖妃肚子裡的孩子驚掉了。

甚至,太子殿下目無尊卑,竟對自己的父皇橫劍相向。

事情也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樣,皇帝得知孩子沒了,勃然大怒,一氣之下就要當場殺了逆子。

豈料這個時候皇後聞聽消息趕來阻止,慌亂之下,那一劍就刺|穿了皇後的身體。

“我母親她,她當年腹中孩子,已有六個月了,她一直說,應該是位公主。”常衡的語氣微微哽咽,整個人都在發抖,“是我的錯,當初我不該一氣之下,就獨自跑去找妖妃理論,更不應該提劍追著她滿皇宮亂跑。”

“如果不是我,母親就不會死,她和肚子裡的妹妹,現如今都會好好的。”

“都是我的錯。”

如此,孟梨就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可這事歸根結底了,也怪不到常衡啊,他那時隻有六歲,還是個小孩子,看見母親被人汙蔑,自然會心生憤懣,一心一意要為母親討個公道。

要怪就怪皇帝有眼無珠,居然錯信了狐妖的蠱惑,不僅失手殺了結發妻子,害死未出世的女兒,還把嫡出的長子打斷了雙腿,丟到亂葬崗裡,任由那麼小的孩子自生自滅!

虎毒不食子,那個老東西居然比老虎還要毒!

孟梨現在完全能理解常衡為何會憎恨狐妖了,還憎惡到恨屋及烏的地步。這就跟被蛇咬差不多,即便往後遇見的蛇,根本不是當初咬自己的蛇,可還是會忍不住心生畏懼。

他真的有些憐憫常衡了。

常衡隻比他大兩歲而已,要是擱在現代社會,十九歲正在讀大學呢。

這些年心裡一定很苦吧?

從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朝跌落神壇,被至親傷害拋棄,不得已出家當了道士。白雲觀也不是什麼富饒的道觀,孟梨在那待了得有一個月,就受不了了。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飯菜裡一點油水都沒有,米湯清湯寡水都照人影,還有很多野菜,吃嘴裡一股澀味,難吃得要命。什麼事情都得親力親為,連衣服都得自己洗,還是手洗!!!

這就相當於,讓錦衣玉食的豪門闊少爺,去參加變形計——不,準確來說,是把人永遠丟進貧民窟裡。

孟梨光是想想,都覺得很難過,他家也不算特彆有錢,普普通通中產階級吧,他也不算是什麼富貴少爺,都過不慣道觀裡的清貧日子,真不知道當年的常衡是怎麼忍下來的。

更何況,常衡一直活在自責中,認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親,還有未出世的妹妹。

“常衡,你聽我說。”孟梨推開他,抓著他的手臂,讓他同自己對視,看著那雙難過起霧的眸子,輕聲道,“那不是你的錯。”

“可我……可我害死了我的母親。”常衡的聲線發顫,“這些年,我一直沒敢回去祭拜她,我就是怕,怕見她……”

“我曾經在夢裡,夢見過她,可是,無論我怎麼喊,怎麼哭求,讓她不要走,不要拋下我一個人……我求她帶我一起走,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可是,她不理我,也不等我,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我每次夢醒後,都恨不得殺了我自己。”他很痛苦,眼尾染上一片猩紅,濕漉漉的,像被雨淋濕的小狗,看起來竟說不出的可憐,低聲道,“阿梨,我真的,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可我之所以不死,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學一身本事,好為我母親報仇雪恨!可是後來——”

“後來怎麼了?”孟梨輕聲問,一隻手撫摸著常衡的後背,給他順氣,“你彆急,慢慢說,你我都是夫妻了,夫妻一體,沒有什麼事好隱瞞的。”

在他的安撫之下,常衡才又接著道:“後來,那狐妖原形畢露,父皇下令將她問斬,還恢複了我的太子之位,前後幾十次派人來白雲觀,接我回去。”

“那狐妖雖死,但並非是死在我手裡。實在難解我心頭之恨!我始終忘不了,我父皇一劍殺了我母親的畫麵,我沒辦法原諒他,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他,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所以,我拒絕回去,每日拚命修煉,就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生父,然後再自戕謝罪。一直到我十五歲那年,我終於有機會能殺他了,可是,我師父卻阻止了我,還將我強行帶回了師門。”

其實,接下來的事,孟梨就知道了。

老道士把常衡帶回去後,就把他關了起來,讓他好好反省,可常衡發起瘋來,孟梨可是親眼見識過的,那根本就是油鹽不進!

後來,老道士為了把他拉回正道,就犧牲自己,來化解常衡和他父親之間的仇怨。

從那往後,常衡就放下了殺父的念頭,可對狐妖的憎恨仍在,甚至與日俱增——不過,這是因為孟梨的緣故,常衡幾次認為,是狐妖擄走了孟梨,還傷害了孟梨。

孟梨終於是明白了,怪不得小係統臨走之前,還叮囑他千萬不能暴|露身份。

倘若,常衡知道他夜夜抱在懷裡抵死纏綿,疼愛到骨子裡的人,居然是一隻狐狸精,可能會當場瘋掉罷?

或許還會一氣之下,提劍斬了孟梨這條狐狸精。

孟梨默默把垂出衣襟的珠子,塞回了衣領裡,早就下定決心,死都不能暴|露身份。

“阿梨,我現在隻有你了。”常衡顫聲道,“我隻有你了,你答應我,永遠都不離開我,好不好?”

“我……”

“縱然,你我不能同生,那麼就同死。”常衡又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孟梨沉默了,一路走來,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回家。

雖說,他確實也是真心喜歡常衡,但比起回家,常衡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他太想回家,太想爸爸媽媽了,可是,如果他真的走了,那麼,常衡肯定會活不下去吧?

“我,我哪裡都不去,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膽子還小,可是需要有人處處照顧的。”孟梨道,“所以,你可得好好對我,不許三心二意,不許用情不專,更不許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他兩手捧著常衡的臉,輕了親他溫熱的唇瓣,額頭貼著他的額頭,輕輕地說,“我是那麼真心真意地對你,你可千萬不要辜負我啊。”

——不管我是不是狐狸精,我都那麼真心真意對你了,你怎麼忍心殺我,傷我呢?

皇後的靈位立於太廟,守衛森嚴,閒雜人等禁止入內,否則就地處決,須得持皇帝所賜令牌,方可進入祭拜。

也就是說,常衡須得回宮麵見他的父皇,求取令牌,才能帶著孟梨一起去太廟祭拜母親。

孟梨明白,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所以他才不會聖父心泛濫,裝爛好人跟常衡說什麼,父母之恩比天大,又什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要是什麼錯都能改,那還要死刑做什麼?

所以,他告訴常衡,自己會尊重他的選擇。

常衡買了一匹快馬,領著孟梨在集市上買些乾糧,才一回頭,孟梨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正心裡暗急,餘光冷不丁瞥見一抹紅影,站在街尾,常衡神情一怔,再緩過神時,剛剛那抹紅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抹紅影應該就是……葉姑娘!

這個念頭才一冒出來,常衡的臉色就開始泛起死一樣的慘白,人也幾乎站不穩了。

“哎!看我!快看我!”肩膀冷不丁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常衡一回頭,就看見一個戴著豬頭麵具的人影,在他眼前晃蕩,孟梨學豬哼哼了兩聲,“好俊的小郎君啊,你在等什麼人呐?”

“阿梨,我們該走了。”常衡臉色不好,兩手掐著孟梨的腰,直接將他抬到馬背上坐好,攥著韁繩,一路沉默寡言,疾速離開了小鎮。

“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孟梨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坐在馬背上,探頭探腦地問。

“無事。”

常衡翻身上馬,一手攬緊孟梨的腰,一手掙著韁繩,馬兒嘶鳴一聲,撒腿就跑。迎麵的冷風灌得孟梨有些睜不開眼睛,索性就歪過頭,把臉往常衡懷裡埋。常衡道:“你先睡會兒,到地方了,我再喊你。”

第69章 小狐狸被男主誤殺

等孟梨醒時,天色已晚。

他蓋著常衡的衣服,倚在樹底下,身前生了堆火,馬兒就在一旁吃草,可常衡卻不知去向了。

孟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想,常衡就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還真是心大。忽聽遠處傳來刻意壓低的人聲,他愣了愣,掀開衣服,尋聲找去。

扒開草叢,就瞧見烏泱泱的一群人跪在地上,各個都披著鎧甲,看著不像是修道之人,反而像是宮廷守衛。

常衡此刻就背對著眾人,單手負於身後,沉聲道:“我說了,我已經不是什麼太子殿下!你們不要再跟著我!”

“殿下恕罪!我等隻是奉命暗中保護殿下!”為首的一人單膝跪地,抱拳道。忽察覺到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異動,眸色一厲,猛然一劍擲了過來。

孟梨大驚失色,“啊”了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常衡聞聽動靜,頓時神情驟變,抓起短刀甩了出去,鏘的一聲,短刀精準無比地將長劍擊落在地。

孟梨驚魂未定,麵色有些發白,直到被常衡攙扶起來,還是愣愣怔怔的,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麵對著常衡的連聲詢問,搖搖頭說自己無事。

“殿下恕罪!”那人也大吃一驚,慌忙告罪。

“滾。”常衡臉色難看,將孟梨護在身後,涼薄的聲音帶著森然的寒意,“再有下次,定取你首級!”

等所有人都散去後,孟梨才心有餘悸地道:“你白天臉色那麼差,就是為了躲人啊?”

是為了躲人,但不是為了躲這些人。不過,常衡還是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道:“對不起,阿梨,因為我的緣故,方才讓你受驚了。”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任何膽敢傷害阿梨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我沒事。”孟梨搖搖頭,麵露擔憂,“倒是你啊。”他是真擔心常衡,看來常衡還俗的事,已經傳到老皇帝耳中了。

他是真擔心死老東西,會不會再對常衡痛下殺手,畢竟,常衡曾經可是試圖要弑父。

“那些人既然追到這裡來了,肯定一直都派人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不如趁此機會,你回去和你父親徹底做個了斷。”他又道,“不管你原諒他,還是不原諒他,這事總該有個了結。”孟梨摸索著,握住了常衡冰涼的手,輕聲道,“你放心,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趕至離國,已是十日之後了。

常衡將孟梨暫且安置在了行宮,讓他老老實實在這等自己,餓了就吃點東西,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會兒,但不能不蓋被子,跟照顧小孩兒似的,事無巨細叮囑了一番,想了想,還把短刀留給孟梨,讓他防身。

孟梨:“你不是不讓我碰刀嗎?怎麼還敢把刀留下?我要是碰了,回頭你又該有理由欺負人了。哼。”他撇了撇嘴,可太了解常衡了,為達目的找儘借口。

“麵見皇帝不能隨身攜帶利刃。”常衡輕輕一笑,臉上掛著讓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再說了,我與你那是夫妻之間恩愛的把戲,哪裡就是欺負你了?”

“那還不是欺負?”孟梨睜大眼睛,兩手胡亂比劃,“你對我這樣,又那樣!這不是欺負,又是什麼?”

常衡道:“但我隻這樣對你。況且——”話鋒陡然一轉,他輕輕咳了一聲,“我瞧著你挺喜歡的。”

“我,我才不喜歡,你瞎講!”孟梨羞憤,死硬嘴,不肯承認,又怕常衡發癲,說他們床上恩愛的細節,趕緊伸手捂他嘴。

“你貫會強詞奪理,我辯不過你!”頓了頓,孟梨還是很不放心,一臉擔憂的小聲道,“這裡全是他們的人,你又被我破了道,修為儘失了,務必務必壓住脾氣啊,有什麼話都好好說,不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等把令牌拿了來,你我就去太廟祭拜母親……”他這聲母親喊得太自然,太順口了,立馬就紅了臉,欲蓋彌彰地道,“是祭拜你母親。”

“好。我都聽你的。”常衡抓著他的手腕,親了親他的手心,羞得孟梨恨不得原地找個地縫鑽。

等人走後,孟梨就在行宮裡,背著手轉來轉去,轉來轉去,簡直是心急如焚,坐立難安。

生怕常衡會出意外。

他想跟過去,偷摸探探風聲,可門外全是腰配兵刃的守衛,一個個不苟言笑,冷峻至極。孟梨又不敢在這裡變回狐狸。

等了又等,等了不知道多久,實在等得心煩意亂,忽聽外頭傳來開門聲,隨即腳步聲漸近。孟梨麵色一喜,跟小燕子似的,嗖的一聲竄了出去,遠遠一撲,歡快地喊了聲“常衡”!

常衡伸開雙臂,將他抱了個滿懷,還原地轉了兩圈,才停了下來。

“你終於回來了!”孟梨兩腿圈著常衡的腰,兩手捧過他的臉,連續幾下,啪嘰親在常衡的嘴唇上,親完還笑嘻嘻問他,“我這麼親你,你開不開心?”

“開心,隻是……”常衡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微微側眸往身後望。

“哎?”

孟梨一臉迷茫,探頭順著他的目光瞟了過去,剛好和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對視個正著。他先是一愣,隨即“呀”了一聲,立馬從常衡身上跳了下來,瞬間俊臉爆紅。

原來還有外人在!!!

“咳,抱歉。”琥珀色眸子的主人生得極其俊美,看起來和孟梨差不多年紀,穿著華貴的碧青色長袍,修長得跟竹子一樣,行禮道,“姬寧見過嫂嫂。”

孟梨臉色更紅,且一臉懵逼,什麼,嫂嫂……?!!!

“這位是我二弟,姬寧,他的母親是柔昭皇後,也是我母親的堂妹。”頓了頓,常衡又同姬寧道,“阿梨膽子小,你彆嚇著他了。”竟渾然沒有糾正二弟這聲“嫂嫂”的意思。

孟梨臉上的熱,一直燒到了耳朵根,也趕緊姿勢笨拙地還了一禮,實在沒好意思跟著常衡喊人二弟,就說了聲“你好”。

“嗯,我挺好的。”姬寧微微一笑,有被孟梨羞赧又笨拙的行禮姿勢可愛到。

常衡一刻都不肯在皇宮多待,連夜就要動身前往太廟,姬寧既是常衡同父異母的親弟弟,也是他姨母的親生兒子。姬寧比常衡小一歲,當年常衡被冤枉,逐出皇宮時,姬寧已經五歲了,都開始記事了。

因為兩人的母親,原本就是同宗同族的堂姐妹,一個貴為皇後,一個為貴妃,感情很好,所以兩人的孩子,情分非比尋常。即便這麼多年未見,但姬寧還是真心把常衡當兄長看待,想必背後是母親所教。

得知常衡此次回來,隻為向皇帝求取令牌,進太廟祭拜母親,姬寧當即表示要領二人一同前往。

常衡當年被廢後,沒多久,狐妖就被皇帝斬殺了,多次請常衡回去,常衡都不肯,之後就改立姬寧的母親為皇後,但並未改立太子。

皇帝心裡還對長子有所期盼,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放下仇恨,重新回到自己的國家。可一直到常衡十五歲時,竟險些手刃生父,老皇帝才幡然醒悟,自己這位流落民間多年,出家為道的長子,再也不可能原諒自己了。

又加上自己年事已高,這才廢了承懿太子,改立姬寧為順天太子。這些都是一路上,孟梨從姬寧和常衡閒聊中聽來的。

姬寧道:“皇兄,父皇年事已高,近來都有些糊塗了,晨|起時,還會喊先皇後的閨名,有時是你的名字。他常常會去皇兄小時候讀書的止陽宮,也不讓人伺候,獨自在宮裡逗留良久,摸摸皇兄兒時用過的書案,用過的筆墨硯台,對了,皇兄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回中秋家宴,我為了撈太液池裡放的荷花燈,不小心落水。還是皇兄不顧危險,跳下水救我。”

“我倒是沒什麼事,就是喝了一肚子水,反而是皇兄你啊,跳下水撈我時,不小心被水裡的石頭割傷了腿。父皇得知後,大發雷霆,把你我身邊所有伺候的宮人,全部都重重發落了。要不是我當時年紀太小,被救上來後,嚇得臉色煞白,父皇隻怕連我也要罰的。”

常衡在給孟梨削蘋果吃,他特彆擅長用刀用劍,削得又快又好,還能把蘋果輕而易舉削成各種形狀。

因為皇宮距離太廟,有不短的距離,坐船比較快些,但孟梨有點暈船,上了船後,就蔫巴巴地趴在矮桌上。此刻眼巴巴瞅著常衡給他削蘋果吃,麵容清秀又稚氣未脫,跟小孩兒一樣。

姬寧瞥過去一眼,暗暗歎了口氣,在他記憶裡,皇兄既是嫡長子,又是名正言順的承懿太子,自出生起就錦衣玉食,萬般金貴,何時也沒乾過這種伺候人的活兒。這些年流落在外,應該是吃了不少苦。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但皇兄你從小就宅心仁厚,不忍心見那些宮人受難,便向父皇求情饒過他們。皇帝金口玉言,但卻會因皇兄的求情而改。父皇還親自將你抱了回去,卻隻是冷冷讓宮人將我帶回去,我那時可羨慕皇兄,能得父皇那般偏愛。”

此話一出,常衡削蘋果的動作一頓,原本完全無缺的蘋果,也被刀子劃出一條猙獰的口子。片刻後,又神情冷淡地道:“這些我早就不記得了。還有,我也不是你的皇兄。”

他把沒削壞的蘋果,切成了漂亮的兔子形狀,放盤裡推給孟梨。至於切壞的,則是丟進了水裡喂魚。

姬寧愣了愣:“那我的呢?”

“我瞧你一直說個不停,想來嘴裡也不缺那點吃的。”常衡的語氣很平淡,看著孟梨暈船,還能吃下蘋果,唇角微微向上一牽。

孟梨嘎巴嘎巴嚼著蘋果,不好意思吃獨食,剛要把盤子往中間推推,就被常衡一記眼神嚇了回去。立馬低頭乖乖吃自己的了。

姬寧見狀,便笑著同孟梨道:“嫂嫂,你不必這樣怕皇……不,怕我兄長,他實則心腸最軟了。”

孟梨立馬嗆到了,捂著喉嚨直咳嗽,什麼鬼?他怕常衡怕得這麼明顯嗎?!!!

“我才不怕他!!!”他一貫嘴硬,紅著臉道。

常衡:“是,他一點都不怕我,而是我怕他。”順手又給孟梨添了杯熱茶,還怕孟梨靠著窗戶,會被冷風吹著,便起身拿了張毯子,蓋在孟梨腿上。

孟梨心裡十分受用,不管怎麼樣,常衡在外給足了他麵子,立馬就有點得意洋洋,隨即船身劇烈搖晃了一下,他本來就暈船,當即更暈了,還險些吐出來。

常衡趕緊扶住他,然後抬眸望向了姬寧。

姬寧隻好起身,拱手道:“兄長,嫂嫂,我出去瞧一瞧,讓他們行船慢些。”

等人一走,常衡就將孟梨抱在懷裡,滿臉愧疚道:“我不知你暈船,若早知如此,我便不會同意阿寧走水路了。”

邊說,還邊低頭親了親孟梨沁涼的額頭。

一行人坐了一日的船,就換了馬車,又行了兩日路,總算抵達太廟。姬寧早已命人準備好了衣服,請他二人換上,這才領著他們,手持令牌進入太廟。

孟梨之前也去過比較有名的寺廟,但都沒有這座太廟看起來宏偉壯觀,他不懂皇家的禮節,反正就跟在常衡的身後,看常衡怎麼做,他就怎麼做。

不過,就算他做錯了什麼,也沒有任何人跟他計較就是了。

從太廟出來後,姬寧提議,要領著二人四處轉轉,還說知道附近哪裡的酒肆賣的酒水好喝,知道哪座畫舫的清倌最擅琵琶,還知道哪裡賣的炙羊肉最好吃。

常衡原本是要拒絕的,可見孟梨一臉興奮,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就這樣三人在附近遊山玩水,把好玩的地方儘數逛了個遍,眨眼睛人間就已經入了十一月下旬。

臨分彆時,姬寧依依不舍,這些日子玩下來,他也很喜歡孟梨,便不死心地道:“兄長,縱然你不願再回皇室,當承懿太子,那留在離國也好。你我兄弟也能時常見麵。”

常衡搖了搖頭,輕聲道:“阿寧,前塵往事,我早就忘淨了。承懿太子也早就死了。如今,我雖已還俗,但不過是普通百姓,我隻想和阿梨過平淡日子。離國是我的家,我日後還會帶阿梨回來看看,但絕對不會久留。”

姬寧見他去意已決,隻好將自己提前備的禮物,雙手獻上,真誠道:“我聽聞,兄長要與嫂嫂完婚,特備上一份薄禮,還望兄長和嫂嫂莫要嫌棄。”

盒子裡裝著皇室女子成親時,所用的鳳冠,由大小不一的東珠,赤金打造,流光璀璨,華麗至極。

常衡道謝,之後便領著孟梨騎馬離去。

尋了一個山清水秀之地,蓋了一間竹屋,圈了好大一片院子,孟梨說想要一個纏滿花藤的秋千,常衡就為他做了一個。

白天孟梨可以蕩秋千玩,晚上常衡就能拉著他,一邊蕩秋千玩,一邊做。他愛慘了孟梨,也愛慘了孟梨的身體,夜夜笙歌,抵死纏綿。

除此之外,常衡開始置辦成親所須的所有東西。最主要的就是婚服了。

姬寧送的鳳冠太過貴重,人間很難買到能和此鳳冠匹配的婚服,尤其常衡要得也急,十天之內必須得做好。

他覺得婚嫁是終生大事,總想給孟梨最好的東西,所以根本不吝錢財,幾乎把所有錢,都花在孟梨身上。

要不是孟梨強烈要求,常衡都打算到時候自己隻係根紅發帶就好,用給自己買婚服的錢,給他的阿梨再買幾身婚後的漂亮衣服。

他很熱衷於給孟梨買衣服,買鞋子,買漂亮的首飾,包括發帶,親手把孟梨打扮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然後站在一旁,仔細打量,最後露出滿意的笑。

每當這時候,孟梨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特彆像一位為兒子操碎了心的老父親。

十二月初八晚上,孟梨興奮的一晚上沒睡著,反複摸了好多遍放在床頭的婚服,常衡抓著他的兩隻爪子,硬往被窩裡塞,邊揉搓,邊道:“小心著涼,明日隻怕要下雪。”

“下雪好啊,到時候你給我堆一個大雪人,要有你那麼高才行,就立在窗戶外頭,這樣我晚上一睜眼,透過窗戶就能看見了。”孟梨眼睛亮晶晶的,開始憧憬著未來,“我聽說,雪天山雞最笨了,等真的下雪了,我們一起去山裡抓山雞,抓兔子,然後劈竹子回來,做竹筒飯吃,好不好?”

“好。”

“但我特彆怕冷,我很有可能走半路就走不動了,到時候你背我,好不好?”

“好。”

“下雪天冰凍三尺的,但我愛乾淨,每隔幾天就要換衣服的,我怕凍手,你給我洗衣服,好不好?”

常衡笑了:“你什麼時候自己洗過衣服啊?”

孟梨想了想,這倒也是,他道:“我是說婚後啦!”同為男人,他太知道男人啥德行了,婚前婚後兩個樣。

“好,給你洗,我不僅給你洗衣服,我還天天幫你洗澡,好不好?”常衡就跟哄小孩兒似的,輕輕拍了拍孟梨的後背,哄著他睡。

翌日孟梨起來時,外麵果然白茫茫一片,積雪已經過膝了。他興奮地立馬要跳出去玩雪,被常衡從後一把拽住了胳膊。常衡道:“你可彆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要是著了風寒,晚上就不能洞房花燭了。”

經他這麼一說,孟梨就暫且打消了去玩雪的念頭。他道:“但今天是我生日,你答應過,要給我親手做手擀麵的,可不能反悔!”

“好。”

“還有,你做飯好難吃啊。”孟梨不禁吐槽起來,“非常難吃,就跟,跟觀裡的廚子做飯一個水平,你該不會是跟那人學的吧?”

常衡很是愧疚,覺得孟梨跟著自己,受了好大的苦,他道:“我以後會好好看菜譜,儘量把菜做得好吃。”

傍晚,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終於停了,孟梨早早換好了婚服,坐在房裡等。

原本他是想去廚房幫忙的,但常衡非說要給他一個驚喜,讓他在房裡圍著火爐,邊烤火,邊烤花生吃,怕他無聊,還讓他隨便找本書看看。

孟梨就隻好翻出了一本《誘|男手冊》,學習上麵的方法和姿勢,打算今晚好好在常衡身上使使。

天色完全黑透,門外才傳來了動靜。

常衡洗乾淨的手上還滴著水,凍得通紅,孟梨見狀趕緊丟了書,三兩步衝了上來,抓著他的手,二話不說就往自己的衣襟裡塞。

“彆。”他攔道,“我手涼,彆凍著你了。”常衡掙脫開來,在火爐邊烤了烤,等手熱了,才敢伸手抱著孟梨,笑問,“你一下午一點聲兒沒出,真乖。”

“那當然了!”孟梨得意極了,噘著嘴要親親,隨即想起,自己嘴唇上塗了口脂,這會兒要是親沒了,那等下拜堂就不好看了!

趕緊催促著常衡去準備。

等一切就緒之後,兩人開始拜堂。

雖然沒有親朋好友在場,但孟梨還是很高興,渾然不覺危險已經悄然降臨。等拜完之後,孟梨就吵著鬨著要吃長壽麵。

常衡笑著道:“你是饞貓嗎?蓋頭還沒掀呢。”

“那你快掀,快掀!”

蓋頭才一掀開,孟梨就迫不及待踮起腳尖,獻上了一個吻,不等常衡摟著他親,就再次催促他,要吃長壽麵。

“好,我這就去端來,喂給小壽星吃。”

說是長壽麵,實際上就是雞蛋麵上撒了幾顆均勻漂亮的蔥段。

孟梨坐在桌邊,兩手托腮,在燭火的映襯之下,麵若桃花,眸似秋水,明豔動人。此刻笑得跟狐狸一樣,得意地等待著長壽麵。

常衡一腳才剛要跨過門檻,忽聽身後傳來噗嗤噗嗤的落雪聲。他一愣,下意識回身一瞧,夜色之中,一道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了院子門口。

皎潔的月光落在葉簌簌的臉上,顯得異常慘白。

她就這麼定定地望著常衡,一直到常衡臉上的血色,完全褪得一乾二淨。

常衡幾乎站都站不穩了,手一哆嗦,那碗滾|燙的長壽麵,竟從手上滑落,嘭的一聲,碎了一地。

等孟梨聽見動靜跑出來時,恰好看見常衡跑出院子的身影,他先是一愣,隨即忙喊了聲“常衡”,抬腿就要追出去,卻被門檻處的碎瓷片不小心紮穿了鞋底,頓時疼得蹲下身來,腳一移開,地上就落下一抹殷紅。

就這麼一耽擱,再抬起頭時,常衡已經消失在了雪夜裡。

孟梨安慰自己,沒事噠,常衡肯定很快就會回來了,不用為他擔心。就是可惜這碗麵了,手擀麵難做,常衡又是和麵,揉麵,擀麵,搗騰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做出來的,結果全喂土地公了。

他望著地上的麵條,歎了口氣。隨後一瘸一拐走到廚房,拿了一個碗,一雙筷子,蹲著一根根把麵條夾在碗裡。心想洗洗還能吃的。

之後,又一瘸一拐走到床邊,脫了鞋子,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

等做完這些後,就坐在桌前等。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可都不見常衡回來,桌上的紅蠟燭都快燃儘了。

孟梨實在等不下去了,正打算出去找找常衡,誰料房門被人從外推開,常衡一身積雪,踉蹌著走了進來,臉色非常難看。

“你去哪兒了呀?”孟梨揉了揉眼睛,走過去,輕輕拍掉他肩上的雪,問,“是不是又下雪了?那明天你就給我堆大雪人,好不好?”

他一點都沒有鬨脾氣,也沒任性地指責常衡弄砸了婚禮,摔爛了長壽麵,還要拉他進來烤烤火。

可常衡卻突然擋開了他的手,不讓他碰自己。

孟梨愣了愣,還以為常衡是怕他凍到手,便道:“我哪有那麼嬌氣啊!你快來烤烤火,看你一身雪,衣服都濕|了……”

“孟梨,今日的婚禮不做數。”常衡語氣冷硬,麵無表情地道,“我與你做不成夫妻了。”

孟梨怔住,第一反應是,常衡在同他開玩笑,可當他抬眸看清常衡冷若冰霜的臉時,心裡驀然一咯噔。喃喃問道:“為,為什麼呢?”

凡事總得有個理由吧?

他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可以任由常衡呼來喝去的。

常衡不說話,隻是伸手將自己身上的婚服撕了下來,丟在了地上。

孟梨愣愣地看著地上的婚服,又愣愣地抬眸看常衡的臉,突然之間,就明白了什麼,不禁問出了聲:“是,是葉姑娘回來找你了,對不對?”

常衡的神色變了變,還是沒說話。

孟梨強忍著淚意,又問:“你剛剛就是出去追她了,對不對?”

常衡確實是追葉簌簌去了,追到後,葉簌簌什麼也沒說,隻是把披風脫了,身上穿著初見時,那身單薄的紅裙,顯得身姿格外纖瘦,除了肚子。

她的肚子大到都顯懷了。

常衡又有什麼好不明白的呢?

他一直以來,都迫切地想忘記那件事,本以為都帶著孟梨躲到這裡來了,卻沒曾想,葉姑娘居然大著肚子過來找他。

常衡知道,是他虧欠了葉姑娘在前,對不起孟梨在後。他此次回來,就是想與孟梨做一個了斷。他要讓孟梨離開他,然後,再去找葉姑娘,自戕謝罪。

見常衡沉默不語,孟梨也就明白了,他往後踉蹌幾步,先是滿臉錯愕,隨即就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喃喃自語:“孟梨啊孟梨,你怎麼那麼蠢呢?”

“在這段感情上,你從來就沒有被堅定選擇過呀。”

“你真是太蠢,太笨,太自以為是了,居然還暗地裡謀劃未來,可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禁笑出了聲,淚水也糊住了他的眼眸。

人家根本就沒拿你當回事!

就隻是貪圖你的皮相,想玩一玩你年輕的身體!

“阿,阿梨……”常衡還是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

“不要叫我阿梨,是我太蠢了,你曾經屢次傷害我,為了葉簌簌,你屢次棄我於不顧,可笑我寧願裝失憶,也要回到你的身邊,結果呢,大婚當夜啊,常衡,這是我第一次成親!”孟梨的聲線顫得厲害,手扶著桌沿,才不至於摔倒在地。他不受控製地眼冒淚光,卻又倔強地不肯掉淚。看起來還挺平靜的。

“今天,還是我的生辰,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呢?”

常衡震驚:“你在裝失憶?”

“是啊,如果不裝失憶,我又該怎麼回到你身邊呢?”孟梨道,“常衡,你讓我情何以堪?我雖然,年紀不是很大,但我也是要臉麵的,你之前那麼打我,還那麼羞我,我都忍了。你不就是個廢太子麼,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我也是……”他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斷斷續續地道,“我也是家裡的寶貝,我爸爸媽媽最愛的就是我了,你怎麼能這樣欺負我?”

常衡再度恢複沉默,還把臉撇了過去,不願再看孟梨的臉。

“常衡,我是那麼真心真意地對你啊,你是瞎了嗎?”孟梨輕聲問他,“玩弄彆人的感情,很好玩,對麼?乾|我的時候,很舒服,很刺激,對吧?”

常衡喉頭哽咽,滿嘴的血腥氣,羞愧到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我不會再跟你鬨了,也不會再死皮賴臉糾纏著你不放。”孟梨的聲音很輕,外麵的落雪似乎都能壓住,可他的字字句句又非常重,壓得常衡呼吸困難,心如刀絞,“與其大鬨一場,被你狠揍一頓再丟掉,不如我體麵一些,主動放手。”他把頭上的鳳冠摘了,丟到了常衡腳邊,也學著他的樣子,把婚服撕了,隨手丟在地上。

“我真的說不出半個字,祝福你和葉姑娘的話。如果有紙錢的話,我真想往你身上撒。”他望向常衡的眼神,逐漸變得絕望且麻木,“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就當我們從來都沒見過,也不認識。若來日再見,我見你一次,砍你一次。”

“孟梨……”常衡的聲音極度顫抖。

“滾!”孟梨直接抓起桌上的碗,狠狠砸了過去,碎瓷片和爛麵條,濺了一地。

外麵的雪還在下,夜色深沉。

孟梨獨自在房裡坐了一會兒,望著即將燒完的紅蠟燭,輕聲道:“祝賀你,孟梨,已經十八歲咯,是個成年人了。”

“既然是成年人,就不許哭。”

“你是男人,要為自己做錯的事,付出代價。”

……

“爸爸媽媽,對不起,作為你們的孩子,我當時應該尊重你們的選擇,我不該那麼任性地跑去追車,真的,很對不起……不過你們放心吧,我有手有腳的,不會餓死的,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生活的。”

孟梨用最後的燭火,把房子給點了,之後就摘下了珠子,變回了狐狸,一步一踉蹌的,頂著寒風消失在了茫茫雪夜裡。風助火勢,很快就燒紅了半邊天。

常衡依約來到了密林中,葉家主等人已經早早等在那裡了,見他終於來了,笑道:“小道士,你可是讓我好找啊。”

“但我找不到你,還找不到她麼?”葉家住抬手,用劍尖抵著了“葉簌簌”鼓起來的肚子,笑意森然,“她被我灌了啞藥,已經不能說話了,我還喂她吃了毒|藥,不會立即死,但發作起來痛不欲生,要是不小心把腹中的孩兒……”

“菩提心我給你,但我隻有一個要求,放過我身邊的所有人。”常衡麵無表情,語氣也沒有一絲起伏。

“好。”葉家主答應了,讓人給他遞匕首。

常衡搖了搖頭,拒絕了,從腰間取下了那把短刀,縱然是死,他也想死在孟梨送他的短刀之下。

他沉痛地合了合眸,無聲道了句:“對不起,阿梨,是我辜負了你,若有來生,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然後舉起短刀,毫不猶豫地狠狠捅進了自己的胸膛,滾燙的鮮血,瞬間將周圍的積雪都染成了血紅色。

常衡以為,自己會死,可當他醒來時,卻發現玉衡碎片的力量,居然已經將他胸口處的窟窿補上了。他渾渾噩噩,不知天地為何物。

想了好久,才想起,他要去找阿梨。

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身上隻穿了白衣,卻早就被鮮血染透了,他腳下虛浮又踉蹌,身後走出了一條血路。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竹屋時,卻發現那裡早就付之一炬,他麵色茫然,又凝重,左右環顧,喃喃喊著,阿梨,阿梨。

冷冽的寒風中,卷雜著殘破不堪的尾聲。

然後走進廢墟中翻找,卻怎麼也沒找到孟梨。反而發現了染血的狐狸爪印。

“狐,狐妖!!!”常衡的瞳孔瞬間爬滿了血點,失心之後,完全被玉衡碎片附著,通身散發著詭異的煞氣,看起來異常癲狂,咬牙切齒道,“我,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

小狐狸漫無目的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終於精疲力儘地停下了,他的爪子之前被瓷片割傷了,跑了一路,傷口又冒出了血,身後雪地留下的爪印上,也沾了點血。

他爪子疼,又特彆冷,肚子也餓,實在跑不動了。

大雪還在下,到處白茫茫一片,天氣陰森森的,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白天,還是晚上。

小狐狸隻好一邊嗚嗚嗚地慘叫,一邊一瘸一拐地繼續往前走,打算找個石洞,或者樹洞也好,總之能暫且容身就行。

忽聞身後傳來異動,小狐狸一愣,剛要一頭紮雪地裡,好躲一躲,卻不曾想,脖子驀然一陣劇痛,一陣天旋地轉,就被一股大力從上而下,一把摜在了地上。

雖然是雪地,但力道太重,還是疼得他發出淒慘的嗚咽聲。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才驚見來人居然是常衡!

那個負心漢!!!

“狐妖,狐妖!!!”常衡渾身都是血,尋常束發的玉冠和發帶,全都沒了,此刻披頭散發,形容狼狽又恐怖,一聲聲咬牙切齒,低吼著,“狐妖!!…”

小狐狸被掐得不能喘氣了,嘴角都滲出了血水。雖然他跟常衡已經結束了,但他想啊,這次分手,雖然不體麵,但孟梨既沒有哭,也沒有鬨,很平靜地讓常衡走了。

就看在這個份上,常衡如果知道,眼前的狐狸就是他,應該也會放他一條生路吧?

大不了往後再也不見。

反正孟梨是再也不想和他有半點牽扯了,可就當孟梨掙紮著把珠子往脖子上套時,卻被常衡一把奪走了珠子。

“這是,這是……”他頭痛欲裂,突然想不起來,這顆珠子在什麼地方見過了,好半晌兒才想起,這是阿梨的珠子,居然落到了狐妖手裡。

定是狐妖又把孟梨擄走了!

原本掐在脖子上的手,突然鬆開了,小狐狸一愣,心想,常衡肯定是看到珠子後,發現小狐狸就是孟梨,孟梨就是小狐狸,所以打算放他走了。

才剛鬆了口氣,驀然就聽一聲嘶吼:“你罪該萬死!!!”

緊接著,眼前閃過一抹雪亮——噗嗤一聲,小狐狸的嘴巴張了張,大股大股的鮮血,就從他嘴裡淌出來了。

那一刀直接從上自下,穿透了小狐狸的喉嚨,他甚至連一聲哀鳴都發不出來,眼裡的光滅了,瞳孔逐漸褪色,漸漸變得灰白,慘敗,了無生氣。

很快,周圍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孟梨迷迷糊糊的,隻覺得好冷好冷,特彆冷,身子陡然變得很輕,像是一縷青煙,在往天上飄。

他就知道了,自己這是死了,又死了。

他同時也明白了,自己任務失敗了,常衡根本就不愛他。

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

第70章 你看見阿梨了嗎

大雪還在下,冷冽的寒風如同鋒利的薄刃,將昏暗的天色,割裂成無數綿長的細痕。

遠遠就聽見簌簌落雪聲,伴隨著積雪被踩踏的吱哇聲,由遠及近,幾個瞬息之間,一道人影就晃了過來。

“嘖,誰這樣凶殘,居然連這麼可愛的小狐狸都不肯放過?”葉家主瞥了眼地上被鮮血染紅的積雪,嫌惡地蹙了蹙眉,瞧著地上的狐狸屍體,喉嚨處赫然一個血窟窿。

鮮血已然流乾了,也涼透了,雪花落下,寒風一吹,就結成了冰。瞧著已經死透了。

倒是可惜了,九尾狐狸難尋,如此品相的九尾狐狸,更是難尋,雖說這狐狸缺了一尾,隻剩八尾,但亦是難得一見的漂亮狐狸,就這麼被人殺了,丟在雪地裡不管不問,還真是暴殄天物。

“讓你老老實實當我的靈寵,你非是不聽,如今倒好,也不知被誰殺了,嘖嘖,狐狸啊狐狸,你說你生了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怎麼就有眼無珠呢,若你當時不跑,這會兒跟在我身邊,定然錦衣玉食,說不準啊,都能幻化成人形了。”葉家主搖了搖頭,十分惋惜。

他是真的很喜歡這隻漂亮的狐狸,隻可惜,再漂亮的狐狸,死後還不是要腐爛成一堆白骨?

“家主!”從遠處跑來幾個門生,單膝跪地,拱手道,“我等已經聽從家主的吩咐,前去捉拿那名叫作孟梨的少年,可是整座山都翻遍了,也沒找到他的蹤跡!”

“哦?又讓人給跑了?”

葉家主十分詫異,據他所知,那個叫作孟梨的少年,不僅年紀小,還手無縛雞之力,按理說,就算要逃,也逃不遠才對。更何況眼下大雪封山,他們這些修道之人,行走在積雪之上,尚覺得吃力,更何況是一個不會任何法術的普通人?

“確定好好找了?所有地方都找遍了,絕無遺漏?”

“回家主,確實已經找遍了,離山的所有路,早就被我們的人堵死了,今夜根本沒有任何人離開過!”

葉家主納悶:“那倒是奇了,他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他倒是不在意孟梨的死活,隻不過他家簌簌一心一意都撲在了孟梨身上。

此前失魂落魄地回了葉家,任憑他如何逼問,就是一言不發,逼問的緊了,就閉著眼睛,眼淚簌簌往下掉。

這讓葉家主恍然間,想起了葉簌簌的名字,還是自己後來替她改的,那小丫頭原本叫葉疏遙,父母離世的早,跟祖母相依為命。又不得家中親戚庇佑,吃了很多苦,但性子很倔,輕易不哭的。可一哭起來,眼淚就簌簌往下掉。

後來,他就將人接了來,讓她待在葉家長公子,也就是他的好侄兒的跟前,一則,讓她充當自己的眼線,二則,他沒有讓女子生育的能力,遂把她過繼到了自己膝下。

雖非親生,但他這些年對葉簌簌委實不錯,從未有過半點苛責。

即便他氣簌簌任性妄為,不聽自己的話,死活不肯再去害人,還一口一聲說什麼,他們是朋友,真是可笑!

但終究還是疼惜她的,既然簌簌喜歡孟梨,那麼葉家主自然要想方設法,將人帶回去,送給簌簌當禮物。

眼下,孟梨居然又丟了,這不禁讓葉家主暗暗沉思,那小子到底什麼來頭?

怎麼可能屢次逃出他所設下的天羅地網?

“家主,還有一事,在我們尋找孟梨的過程中,發現被燒毀的竹屋旁邊,有染血的狐狸爪印,還有人的腳印。”門生又道,“順著染血的腳印,一條通往這裡。還有一條則是……”

“說下去。”

“那小道士的屍體不見了!”門生道,“我們四處找了很久,也沒找到,附近倒是看見有野狼的身影,似乎是被野狼叼走了!”

葉家主聞言,沉思片刻。

反正菩提心他已經到手了,小道士失了心,縱是有通天之能,隻怕也不能死而複生。

隻是,讓他疑惑的是染血的狐狸爪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再度落在了地上的死狐狸身上,腦海中浮現出這一路來發生的事,每次孟梨消失,狐狸就會出現。

而每當狐狸出現,孟梨又會消失。

葉家主之前綁走孟梨,將人交給兩個散修遠遠帶走殺了。可事後卻得知,孟梨沒死,反而是那兩個散修被狐妖所殺。

還有上回,他抓了假簌簌,逼迫小道士剖心,小狐狸心急如焚,不僅去咬爪子上的鎖,還不顧危險,將桃木劍拋給了小道士。

明明知道小道士嫉惡如仇,尤恨狐妖,還偷偷跟在小道士身後。這一樁樁,一件件,實在古怪。

須臾,葉家主明白了什麼,仰天哈哈大笑:“好啊,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不愧是狐妖,不愧是九尾狐,不僅迷惑了他家簌簌,還把小道士騙得團團轉!

“來人啊,去,把狐狸的皮給我剝了。”葉家主撥了撥手腕上的念珠,淡淡道,“下手仔細些,一毫一寸的皮毛,都不許留下。”

——————

常衡失魂落魄,在雪地裡找了很久很久,可就是找不到阿梨。

他的胸膛裡空蕩蕩的,那裡原本該持續跳動的心臟,已經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玉衡碎片,在胸口穩定旋轉,源源不斷地釋放煞氣。

在煞氣的滋養之下,他身上各處損傷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如初。煞氣順著筋絡和血管,在他渾身上下的每一處流淌,連神智都被煞氣所影響,變得暴躁易怒,嗜血殘忍。

連聞著血腥氣趕來的野狼,也被他身上散發的煞氣嚇得不敢上前,夾著尾巴,遠遠觀望,試圖尋找最合適的時機,猛撲過去,一口咬斷常衡的脖子,然後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一雙雙幽藍色的眼眸,在雪夜裡散發著嗜血的光芒。遠處忽傳來卡擦一聲,樹枝不堪重負,被積雪壓斷。常衡麵無表情地轉頭望過去一眼,手腕一轉,雪亮的刀鋒,映襯得一雙眼眸無比清寒。

頃刻之間,周圍的雪地裡布滿了淩亂的屍塊,滾燙的鮮血,染紅了周邊的積雪。

常衡長腿跪地,一手掐著狼王的脖子,一手揮刀,機械性地往狼王身上砍,嘴裡喃喃自語:“阿梨呢?阿梨在哪兒?”

“是不是你把阿梨叼走了?”

“是你吃了阿梨,對不對?”

“把他還給我,還給我……”冷風一吹,血腥氣濃鬱得幾乎令人作嘔。

常衡神情恍惚,一刀刀把狼王也肢解了,徒手將狼王最尖銳的牙齒拔了出來,低頭凝視著手裡染血的狼牙,喃喃自語:“阿梨應該沒見過狼,我要把這顆狼牙送給他。”

“他會喜歡嗎?”

“可是,他人又在哪兒?”

阿梨到底在哪兒?

常衡頭痛欲裂,丟下染血的短刀,兩手抱頭,跪著蜷縮在雪地裡。清瘦的肩膀止不住地發顫。冷冽的寒風吹亂了被血水浸濕的長發,很快就結出了一層血紅的霜花。

他覺得好冷,好冷。

寒意順著肌理,深入血管,很快血液也要凝固了,急需要溫熱的液體,來溫暖他。

血,他需要血,越多越好,隻有源源不斷的鮮血,才能讓他的身體變得暖和起來。

他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他還要和阿梨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如果他死了,阿梨就會再找彆人了,阿梨不能找彆人,不能,阿梨隻能找他,阿梨是他的,隻是他的。任何試圖接近阿梨,傷害阿梨,讓阿梨傷心落淚的人,都該死,該死!!!

他自己也該死,他最該死!

因為他傷阿梨最重,阿梨每次掉眼淚,都是因為他。

他要去把阿梨找回來,然後……然後怎麼樣呢?

常衡陷入迷茫,隻覺得頭更疼了,身子也蜷縮得更小,似乎要將自己埋在雪地裡才甘心。

然後……他要求阿梨原諒他,如果阿梨不肯原諒他,他就一直求,一直求,求到阿梨肯原諒他,求到死為止。

可是他找了好久好久,幾乎把整座山都翻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孟梨。他先是懷疑,孟梨是不是被狼叼走了,又是不是被什麼野獸吃掉了。

為了找到阿梨,哪怕是阿梨的屍骨也好,常衡將整座山上的所有食肉的活物,趕儘殺絕,剖開他們的肚子,仔細翻找。

可是,還是沒有,他連阿梨的一塊骨頭,一片皮肉都沒有找到。

常衡暗鬆口氣,覺得阿梨肯定早就逃下了山,阿梨生得那麼美,旁人若是見了,定是一眼難忘。

他不知道阿梨下了山後,往哪個方向去了,他隻知道,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得找到阿梨。

不久後,附近就突然冒出了一個瘋子,披頭散發,一身白衣被血水染得血跡斑斑,但他模樣極美,額間一條豔麗如血的豎痕,平添了幾分妖冶,看起來非常年輕,隻是皮膚透著不正常的慘白,陰鬱得如同常年見不著陽光,又似久病初愈,病態得讓人瞧著可怕又可憐。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很好聽,人也比較有禮貌,身形極靈敏,大白天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閃現到路人麵前,輕輕問一句:“你見過阿梨嗎?他今年十八歲,差不多到我下巴這麼高。”

“他長得非常漂亮,皮膚很白,生了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對了,他有兩顆尖尖的虎牙。”

“你看見他了嗎?”

路人總是會被他這一身打扮,以及怪異的言行,嚇得連連後退,罵上一句“瘋子”,可當看清常衡的長相時,又不免暗暗惋惜,覺得生得這麼俊,怎麼能是個瘋子的?

一個非常俊美的瘋子。

“沒看見麼?”常衡很是失望,喃喃道,“都沒看見,都沒看見阿梨……”然後又去尋下一個路人,重複問上一遍,“你見過阿梨嗎?他今年十八歲了……”

“他長得很漂亮,你們有沒有看見他?”

……

“他是,是我的阿梨,是我的。”有人懷疑他一身的血跡,是不是江洋大盜,就通知了官府,將他抓進監牢。

常衡就問:“阿梨在監牢裡嗎?”

“什麼阿梨,阿桃?沒見過!”官府的人提刀抵在常衡的脖子上,神情冷肅,“先跟我們回衙門一趟!”

“阿梨在衙門麼?”他又輕輕問了一聲,半點都沒反抗。

“你這個瘋子!來人,把他捆起來!”衙差一聲令下,立馬從旁走出兩個人,要將常衡捆起來,還有一人見他腰間懸刀,便劈手要奪。

常衡神情一厲,竟一腳將人踹飛出去,趕緊把短刀捧在手裡,用衣袖擦了又擦,一邊擦,一邊低聲念著:“這是阿梨的刀,是他送給我的,任何人都不準碰……”

“來人!把他抓起來!”一聲令下,十幾個衙差一擁而上,周圍的百姓圍了一圈,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常衡心煩意亂,覺得周圍太吵了,吵得他頭痛欲裂,突然神情一變,厲聲嗬道:“爾等放肆!見了太子殿下,還不跪下?!”

他這一聲氣勢很強,以至於衙差們都被震住了,一時都不敢上前,圍觀的百姓中,甚至還有人神情怔愣,險些要跪下的。所有人都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居然敢冒充太子殿下!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道聲音:“咦?我瞧著他怎麼那麼眼熟?他,他該不會是白雲觀的常道長吧?”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打量起了常衡,很快又有一人認了出來,道:“好像就是他啊!不過我聽說,他不久之前,已經還俗了,據說是和門中的一個小弟子一起離開的,不知是真是假。”

“那他嘴裡一直喊著的阿梨,該不會就是那個小弟子吧?”

“應該就是!”

“肯定是遭了難,這一身的血……哎呀,好好的道長,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這,這誰還認得出來啊。”

常衡愣了愣,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

是因為自己一身的血,所以讓人認不出來?

阿梨是不是也因為這個,所以才躲著不肯出來見他?

是不是,他恢複了從前的樣子,阿梨就會再次出現在他麵前,是不是就能重新喜歡他了?

“哎!他人怎麼不見了!…”

……

常衡尋了一條小河,將自己從頭到腳清洗得乾乾淨淨,血水順著河水,流到了下遊。衣服上的血跡清洗不掉了,索性就捏了個清潔之術。

他要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變回從前的道士模樣,這樣阿梨肯定就會回來了。玉冠和發帶,早已經遺失。

他隻好撕了衣袍當發帶,將洗乾淨的烏黑長發,綁了個高馬尾,對著清澈如鏡的水麵一照,清俊的麵容之上,憑空多出一條血紅的豎線。

無論怎麼洗,都洗不掉。

忽然,水麵出現一道鮮紅的倒影,常衡眉頭一蹙,卻聽身後傳來一道哭腔:“道,道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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