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一步,彼此折磨,退一步,愛而不得。
常衡一時間隻覺得前途渺茫,餘生無趣,萬念俱灰之下,竟一口血噴了出來。
人也脫力般,慢慢倒了下去。
單膝跪地,勉強用短刀撐著身子。
孟梨驚聞動靜,有些驚愕,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常衡低聲喃喃:“原來,得到和失去,真的從不由我。”
“我那麼費儘心思,不想和他成為一樣的人,可到頭來,我比他的任何子女都像他……”常衡搖了搖頭,笑著笑著,眼淚就從眼眶裡淌了出來,“我愛上了一隻狐妖,我還殺了我的妻子。”
第76章 隻當是可憐我吧,阿梨
帶著一個雙腿殘廢,隻能坐輪椅的廢人,千裡迢迢趕回離國,是一件非常艱難又費勁的事。
孟梨心裡清楚,他縱然再恨常衡,還是希望常衡能回去見老皇帝最後一麵。
便提出,讓常衡拋下自己,獨自回離國。
常衡說什麼也不肯。
恰好姬寧派出來請常衡回宮的侍衛們趕到,並早已經備好了馬車。
常衡應該是挺著急的,臉上的神情一直很凝重,孟梨好多次醒來,都會看見常衡坐在一旁,微微垂著頭,燭火映在半張臉上,半明半昧的,顯得十分落寞悲傷。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但他每次都能立馬察覺到孟梨醒了,會溫聲細語地問孟梨,是不是餓了,口渴了,哪裡不舒服,還是想方便,在得到孟梨的否認之後,便會給孟梨掖一掖被子,哄著他快些睡覺。
饒是馬車裡已經鋪了很厚很軟的被褥和毛毯,但躺久了,人會不舒服,再加上最近下了幾場雨,官道並不平坦,還泥濘,車身一直搖搖晃晃的。
久而久之,孟梨暈車了,原本膚色就白,一暈車臉上就更沒什麼血色了。但他想著,生死是大事,不好因為自己和常衡之間的感情糾葛,就讓常衡錯過與至親的最後一麵。
所以就強忍著,一聲不吭。
卷著被子,用衣袖擋著臉。
可還是被常衡察覺到了,將他連人帶被褥,一起抱在了懷裡,輕輕揉著他的腰背,為他舒緩身上的不適。
當天晚上就命人尋了一處客棧停下,要帶著孟梨在此先住一夜,洗洗澡換身衣服,再吃些新鮮熱乎的飯菜,好驅一驅一路上的塵氣和疲倦。
“時間緊迫,我等奉命,務必趕在陛下下葬之前,請殿下回宮!”侍衛首領拱手道,這也是姬寧下的死令,如果請不回殿下,那他們所有人都得沒命。
常衡神情冷漠,態度更是堅決,他隻一記眼神掃過去,剛剛說話的侍衛立馬噗通跪下,額頭碰地,再不敢阻攔分毫。
吩咐了一番,便抱著孟梨上了樓,將人安置在床上之後,他就一刻也沒停過,隻要事關孟梨,就不肯假手於人。
哪怕是送來的熱水,也要檢查是否乾淨,更彆說是飯菜了,反複用銀針試毒,才敢喂給孟梨吃。
孟梨也確實疲憊不堪,在馬車裡被常衡抱在懷裡,雖然不至於顛簸,但總也睡不安穩,才吃了幾口飯,眼皮子就睜不開了。
隱隱約約就聽見耳邊傳來溫聲細語的哄聲,讓他張嘴,再多吃一點。
他機械性地張了嘴,又機械性地嚼了咽下去。
聲音越來越模糊,他張嘴的動作越來越緩慢,最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等他再醒時,就已經到了離國。
孟梨醒來後還一陣懵,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一覺睡了那麼久,他躺在一張大床上,身上蓋著的錦被又厚又軟,雖然人間已然入春,但離國靠近北方,自然還是冷的,好在殿裡燒了炭盆,就算他此刻隻穿了一身輕薄的綢衣,就這麼坐起身來,也不覺得冷。
環顧一周,沒看見人。
他好似一個人被丟在了這裡。
不巧的是,他想方便,但腿腳又不靈便,即便不至於行如枯木,但也絕對站不起來。
孟梨猶豫著,要不要喊人,還是自己爬下床,想辦法解決了。
忽然,外麵傳來推門聲,隨即腳步聲漸近,孟梨尋聲望去,剛好和進來的侍女四目相對。那侍女“呀”了一聲,很是驚慌,連手裡捧著的香爐子都沒來得及放下,就忙轉身快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喊:“來人啊,人醒了,快去通知殿下!”
這讓原本打算出聲把人叫住的孟梨,又默默閉上了嘴。
不一會兒一群侍女捧著衣服,還有洗漱用品魚貫而入。
甚至把輪椅都推來了,看樣子都知道他有腿疾。
為首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公子,可否允許婢子們,為公子洗漱寬衣?”
孟梨搖了搖頭,直接拒絕了。他真的很想方便,溫聲細語讓眾人出去。
“公子,請允許婢子們伺候公子。”說著,侍女們就紛紛忙活起來,挽床簾,倒熱水,絞濕手帕,還有跪地要伺候孟梨穿鞋。
孟梨嚇壞了,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人這麼伺候過,更何況還都是一些妙齡少女,這讓他感到渾身都不自在,忙拉緊被褥,連聲拒絕:“不,不必了,真的不需要你們伺候。”
“你們放下東西,都出去!”
“公子恕罪,婢子們奉命在此伺候公子,若是伺候不周,被殿下知曉,怕是要責罰婢子們。”侍女恭恭敬敬,低眉順眼,沒有半點嫌棄和不耐煩。
手下輕柔卻也麻利得很,還示意一旁的侍女過來幫忙,試圖將人架起來,安置在輪椅上。
“飯菜早已經備好,請公子洗漱之後,由婢子們伺候公子用飯。”
“我,我不餓,我想再睡一會兒……你們都出去!”孟梨覺得難堪,緊緊壓著被褥,不肯讓侍女們掀開,他真的快忍不住了,尤其耳邊還傳來侍女們侍奉茶水的聲音。
他強撐著,挪動著身子往床裡麵蜷縮,可無力的雙腿掛在腰下,很難拖動。還因為情緒緊張,而泛起觸電般的刺疼。
“公子不必拘束,伺候公子是婢子們的職責所在。”侍女依舊溫聲細語,“婢子們定儘心儘力,伺候得讓公子舒坦。”
孟梨懂,孟梨明白。
可問題是,他現在想方便一下,但又不肯讓侍女們伺候,那實在太難以啟齒了,便再次請她們出去。
“公子放心,我等都是殿下派來,專門伺候公子的,也知公子腿腳不便,定會小心伺候。”
為首的侍女一眼就看出孟梨想方便,便回眸使了個眼色。立馬有兩名麵容清秀的小太監走上前來,一人拿著恭桶跪在床邊,另一人則是行禮之後,輕手輕腳掀開被褥,要扶孟梨起身。
孟梨怎麼好意思讓這些人伺候他,更何況是伺候他方便!!!
當即臉都紅了,連聲拒絕,緊緊拽著被褥,說什麼都不肯鬆開。他本身就體弱,才說幾句話就開始劇烈喘氣,更是力氣小到,連幾個小太監都推搡不開。
一邊咳嗽,一邊大喊大叫讓他們都滾開。
可他越是反常的舉動,越是讓人覺得他是弄臟了衣服和被褥,兩名小太監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地讓侍女們先行退至一旁,其中一名小太監道:“公子莫怕,就讓奴才們伺候公子更換衣物。”
隨後就左右夾擊,要伺候孟梨方便。
孟梨羞憤交加,越發裹緊被褥,死活都不肯讓他們碰,一聲聲嗬斥他們,讓他們滾出去。
“公子,天氣冷,若是穿著濕衣,恐要寒氣入體,到時殿下怪罪下來,奴才們可擔當不起啊。”小太監忙道,還一臉愁容。
“讓,讓常衡來!你們都滾開,不許碰我!都不許碰!!”孟梨大喊,咳得原本蒼白的麵容,也覆上了一層血紅。抓起枕頭就往人身上亂雜。一聲聲大喊著常衡的名字。
可他的抗拒,並不能阻止這些人碰他,反而為了防止他情緒失控再傷著自己,一窩蜂地湧過來,又是求,又是勸,鬨成了一團。
正僵持間,外麵又傳來了腳步聲,隨即是一聲厲嗬:“你們在做什麼?還不住手!”
那些侍女們慌忙退下,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常衡疾步衝了上前,將一旁的小太監踹開,一把扯過被褥,將人包了起來抱在懷裡,急問他有沒有事。
孟梨都嚇傻了,整個縮得跟鵪鶉一樣,還一直哆嗦,下意識把頭臉都往常衡懷裡埋,兩隻手緊緊拽著他的衣襟,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怕,沒事了,不怕啊,有我在,沒事了,不怕……”常衡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溫聲細語地安撫,隨即又衝著跪了一地的人發火:“放肆!誰準許你們碰他的?來人啊——”
外麵立馬湧入一群侍衛,嚇得跪地眾人麵如白紙,連忙叩頭求饒。
常衡剛要將所有人狠狠發落了,忽覺衣襟一緊,低眸一瞧,就見孟梨更用力地揪著他的衣襟,還微微搖了搖頭。
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常衡隻好屏退眾人,他知道孟梨臉皮薄,不習慣陌生人伺候,所以並沒有吩咐侍女伺候孟梨,想必是阿寧的意思。才剛抱著孟梨哄了沒一會兒,就察覺出了異樣——那被褥竟有些溫熱的濡濕。
他瞬間就明白了什麼。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孟梨也察覺到了,臉色先是漲紅,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最後變得無比慘白,連瞳孔都微微潰散了。
他張了張嘴,好半晌兒才哭出聲來,羞恥,惱怒以及絕望,都在此刻無限放大,他連最後一絲做人的尊嚴,也好似在常衡麵前碎得一乾二淨了。
“彆怕,有我在,我幫你清理乾淨!”常衡絲毫不嫌棄,立馬就扯開裹著人的被褥,要為他更換乾淨衣物。
“彆碰我,彆碰我!”孟梨崩潰大哭,“不許碰我,不許碰!”
“不要看,你不要看!”
“你走!!!”
邊喊邊揮舞著拳頭,或輕或重地落在常衡的身上,他的哭聲比拳頭更重,一下一下砸在常衡心頭。
饒是他已經失去了心臟,依舊感覺胸口憋悶到幾乎快要炸成一灘血沫了。
手上動作快速還嫻熟,常衡取來濕毛巾,把一切臟汙都仔仔細細擦拭乾淨,等所有的事都做好之後,孟梨幾乎要哭斷了氣,坐在他懷裡,揪著他的衣襟大力搖晃,發出沙啞的哭聲:“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
“與其這樣苟延殘喘,我不如死了乾淨!”
常衡將人抱得更緊,任憑他發了瘋似的發泄,等哭聲小些了,輕聲道:“阿梨,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你的腿,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不會好了,再也不會好了!你不要騙我了,我這輩子都好不了了!”孟梨持續崩潰,隻覺得這跟半癱有什麼區彆呢。他年紀輕輕就癱在了床上,什麼事都得彆人伺候著。
連做人的最後一絲尊嚴也沒有了。與其這樣苟延殘喘,真不如死了乾淨。死了就再也不會傷,不會痛了!
“你想讓我原諒你,是不是?那好,你就再殺我一次,你殺了我,殺了我!!”孟梨嘶吼道,“我不想再過這種沒有尊嚴的日子了!你殺了我吧,殺了我!!!”
“阿梨……”常衡悲痛欲絕,眼淚順著清瘦的麵頰滾落下來,“求你不要再說這種話,求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一定會有辦法的!隻當是可憐我,求你再忍一忍。”
“……”
“如果真的治不好你的腿疾,那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雙腿。你想去哪裡,我都帶你去!”
“……”
“你我都成過親了,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我比任何人都有資格伺候你,照顧你。”
“一個癱在床上,連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的妻子?”孟梨冷笑,“可是,你對我的愧疚能持續多久呢?一年?兩年?三年??還是十年,二十年?”
“一輩子!我可以一輩子照顧你,對你不離不棄!”常衡道,“阿梨,我是真的愛你!”
“一輩子,哈哈哈,好可笑啊,笑死我了,你居然敢對我許諾一輩子!!”孟梨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冒出來了,聲音聽起來異常淒厲,“一生一世很長!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輕易許諾的!”
“而且……而且你又不會傷,也不會死,可我隻是一個區區凡人,凡人的壽命不過百年而已!”
常衡道:“那又如何?若你死了,我絕不會苟活。哪怕我死不了,我也會抱著你的屍骨,永遠深埋地下。不管過了多久,我永遠是你的夫,你也永遠是我的妻子!”
孟梨又道:“我會一點點地變老,變醜,皮膚鬆弛,布滿皺紋。等頭發白了,牙齒也掉光那日,你還能像現在這樣,說你愛我麼?”
“我可以!”常衡向他保證,“從今天起,我每天都對你說,我愛你!哪怕你老了,在我眼裡也是最美的,我永遠都喜歡你,隻喜歡你!”他在孟梨耳邊,一聲聲重複,“我愛你,孟梨,我真的好愛你,孟梨,我永遠永遠隻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孟梨閉著眼睛,默默流淚。他明白的,常衡是不會殺他了,更不會讓他死。
怎麼人生那麼艱難呢?
他想好好活著的時候,常衡偏偏殺了他。現在他想死了,常衡卻非得緊緊拽著他,不肯讓他死。
好久之後,他才喃喃道:“我恨你,我真的……特彆恨你。”
他好恨常衡,可是現在,他也隻有常衡了。
第77章 騙我也好,隻要你肯多看我一眼
好不容易才將孟梨安撫住,常衡命人送了飯菜來,也不需要侍女從旁伺候,揮手讓她們都出去。
隨後抱起孟梨,坐在桌麵,看了眼滿桌的佳肴,然後低頭輕聲詢問:“阿梨,你想先吃哪一個菜?”
孟梨沒有理會,神情冷漠,像個精致漂亮的玩偶,一動不動地倚靠在男人懷裡。
哭過之後,眼眶一片紅|腫,連嘴唇都因為缺水,而有些起皮。
看著常衡謹慎地取出銀針,挨道菜逐一試毒,覺得他真是謹慎得過了頭。
要是飯菜裡真的有毒,反而好了,毒死了就一了百了。
“阿梨,先喝點水,好不好?”常衡連茶水都要試一試,吹溫了才敢往孟梨唇邊送。
可孟梨卻直接抬手將茶杯打翻,冷冷道:“我不喝!”
茶杯翻了,溫熱的茶水淋了常衡一手背,還沾濕|了身上的孝服。他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好,眼底滿是青灰,像是熬了幾個通宵。卻也沒有因此生氣,隻是笑著又倒了一杯。
“有些燙,幸好你把它推翻了。”他這次吹的時間比剛剛長了些,在喂孟梨喝之前,又道,“阿梨,你我都做了夫妻了,不必同我如此見外。”
孟梨冷笑:“常衡,你可要搞清楚了,和你成親的是孟梨,而我現在是葉長離!”
“那又有什麼區彆?”常衡不以為意,“如果你願意的話,姬洵願意迎娶葉長離,你我再成一次親,再拜一次堂。”
“然後,你再殺我一次?”孟梨冷嘲熱諷,“你或許還不知道吧?我借屍還魂的這具身體,與葉姑娘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惜啊,真是可惜,到頭來,我和葉姑娘才是天生一對。不管是她,還是我,你都得不到。”
“她是誰的,我不知道,但你是我的。”常衡定定地望著他的臉,一字一頓地道,“阿梨,你要恨就好好恨我,不管你的腿,能不能治好,我都不會放你走的。”
孟梨簡直要被他氣笑了,怒極反笑:“我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喜歡過你,我與葉姑娘本質上出於同一種目的!”
常衡麵露詫異。
孟梨又道:“她心心念念,要求的是你的菩提心,而我,同樣要的也是你的心!我隻是想騙走你的感情,好助我回家而已!除此之外,我沒有一分一毫喜歡你,就算和你上|床,也隻是玩一玩而已!”
“你現在已經得到了我的心,卻未能如願回家不是麼。”聞聽此言,常衡並沒有半點不悅,反而心平氣和地道,“既然如此,就繼續騙吧,騙我也好……”
隻要肯為他花心思,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
常衡再次喂他喝水。
孟梨這次接過茶杯,直接潑到了他臉上。
還揚了揚下巴,衝著常衡露出得逞的冷笑。
常衡無奈地搖了搖頭:“阿梨,你真的好像小孩子,總是喜歡耍小脾氣。”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孟梨咬牙,一把摔了茶杯。
“可是阿梨,以你現在的身體,一天不吃不喝,身體就垮了,你報複人的方式好特彆,就是通過傷害自己,來報複我麼?”
“我就是絕食,你能拿我怎樣?”孟梨同他對視,絲毫不顯得怯弱,“我現在什麼都不怕!你最好還像以前一樣,按著我打一頓……我也很想知道,現在的我,還能承受多少傷害,我挨第幾下,才能如願以償地咽氣!”
常衡沉默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我不會打你,更不會讓你咽氣。我要讓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那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英年早逝是我的宿命。”孟梨抬起左手,笑了起來,“又是個短命的手相。”
此話一出,常衡死死盯著他的手相,看了良久,久到眼眶都泛紅了,才目光晦澀地轉過了頭。過了好長時間,才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隨後就單手鉗住孟梨的下巴,在他驚愕的目光下,俯身就吻了上去。
等孟梨反應過來時,唇齒已經被撬開,一條滾|燙的舌頭猶如水龍,裹挾著滋味甘甜的茶水,送入他的口中。觸不及防之下,孟梨居然就咽了下去。
他愣了愣,隨即推搡開常衡,惱羞成怒之下,揚手就是一巴掌抽了過去。
啪的一聲,不偏不倚落在了常衡的左臉上,瞬間就浮現出五道清晰鮮紅的指痕。
“手疼不疼?”常衡不關心自己臉上的傷,抓著孟梨打人的手,強行翻開他的掌心,見微微泛紅,頓時蹙了蹙眉,有些不悅,“我說過,可以給你找工具,下回彆用手了。”他想低頭吻一吻孟梨的手心,溫涼的手跟魚兒一樣,立即從他的掌心劃走了。
“你無恥!”孟梨氣得臉色漲紅,胸膛劇烈起伏,還咳嗽了幾聲,“你,你居然敢,你居然……!”歪頭連呸幾口,趕緊用衣袖狠狠擦了擦嘴,像是沾了什麼臟東西一樣。
常衡的眸色暗了暗,盯著孟梨被擦到微微有些薄腫的紅唇,不受控製地暗暗咽了咽。
可還是被孟梨發現了,羞憤交加之下,又一巴掌甩了過去,卻在半途被常衡截胡了。
“我說了,不許你用手。”常衡剛要往孟梨手裡塞雙筷子,隨即又想起什麼,趕緊把筷子拿遠了些。衝著殿外道,“來——”
“不能來人!”孟梨急了,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可不想被人發現,兩人這般親密地抱在一起。
“我讓人給你找個趁手的工具。”常衡拉開他的手,再次要喊來人。卻半點沒有放孟梨下來的意思,反而將人抱得更緊了。
孟梨咬了咬牙:“我不打了!”
“那就多謝夫人體恤了。”
常衡勾唇笑了笑,順勢抓著他的手,往自己受傷的麵頰上貼。孟梨想抽回手,卻怎麼都抽不回來,氣得他隻能狠狠瞪著,破口大罵他是個瘋子。
常衡並不理會,又如法炮製喂他喝了好些茶。抱著他的手也不老實,一直墊在底下,揉捏他的腿,哪怕孟梨罵他也毫無用處,反而變本加厲地把手直接伸進衣衫裡摸。不管孟梨怎樣掙紮,卻始終逃不出他的懷抱,被緊緊拘在懷裡,上麵的嘴被喂水喂飯,下麵的也不閒著,被迫吃了好些東西。
孟梨又羞又氣,想罵人,可嘴裡又是茶水又是點心,一刻都不閒著。他就算想吐掉都不行。
抬手又要打人,可剛抬起來,就下意識往殿門瞥了一眼,他知道外麵候著不少人,萬一常衡真讓人送東西進來,豈不是要被人看個正著?
常衡不要臉麵了,可他還想要!
“欺負,欺負一個殘廢,就讓你這麼高興嗎?”孟梨好不容易把嘴裡的食物咽乾淨了,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麼的,喘得有些厲害,原本蒼白的麵色也泛起豔紅,眼眸濕紅卻異常明亮,如牡丹一般嬌豔動人,刻意壓低了聲兒,“你真是一點都不挑,連癱子都能讓你起興致。莫不是忘了,這裡是哪裡,你父親的喪事還沒結束,就抱著一個癱在床上的男人尋歡作樂,真是穢|亂宮闈……皇室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已經結束了。”常衡的聲音很輕,“而且,這也不是穢|亂宮闈,你我是夫妻。我想怎麼對你都可以。”他大致也摸清楚了,不管懷裡的是孟梨,還是葉長離,都絕對不可能和葉簌簌在一起。
準確來說,是無法跟女人在一起。
因為,不管常衡怎麼碰他,他的那根東西始終沒有複蘇的跡象。隻怕被冰封久了,已經喪失了原本該有的功能。
如今已經成了死物。
而孟梨很快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先是驚訝,隨即是難堪,最終都化作了鈍力麻木的笑。他無力地合上了雙眸。感覺到常衡還在弄,像是非得把“它”從沉睡中喚醒才肯心滿意足。
“彆弄了……”孟梨有氣無力地低喃,“彆再弄了,既然我不能從這裡得到快樂,那你也不可以。”話到此處,他睜開了眼睛,滿眼怨毒地一字一頓道,“去幫我準備兩樣東西,春|藥和玉石。”
“春|藥你吃,玉石我吃,我要你親眼看著,我是如何欲|仙|欲|死,而你隻能欲|火|焚|身,不得解脫。”
常衡的聲音在顫:“你現在的身體受不了,待再調理幾日,想怎麼玩,我都陪你。可好?”
“我不管!!!”孟梨突然提高了音量,咬牙切齒道,“如果我活著一點樂趣都沒有,那我還活著做什麼?我不如即刻就去死!”
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還是常衡。
他躺在床邊,連被子也沒蓋,好似生怕會擠到孟梨,離得遠遠的,一點點都沒挨著。
眼底一片青灰,臉色也不好,像是被熬乾了心血。雙腕被粗|長的繩索,緊緊捆住,因為掙紮得太厲害,都磨破了皮,血跡已經乾了。
嘴裡緊緊咬著疊成方塊的手帕,睡著了都沒有鬆口。
孟梨的頭有點疼,合了合眼,腦海中恍惚閃現出零星的畫麵,羞恥的,難堪的,淫|豔又令人麵紅耳赤,血脈噴張的,最終都儘數定格在,事後常衡蒼白卻又俊美的臉上。
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溫熱的食指指腹,小心翼翼摩挲著常衡的嘴唇,摸到破損處,動作更輕,生怕會將人驚醒。
片刻後,孟梨的目光,又落到了掉在床下的短刀上,吃力地撐著身子,小心翼翼往床下爬。他打算用刀子把捆著常衡手腕的繩索割斷。
綁了一夜,血液不流通,神經末梢隻怕會壞死。
可他殘廢的雙腿,用起來實在是太不靈便了,縱然已經足夠小心翼翼,還是差點絆一跤,一頭紮下床去。
好不容易把短刀拿了起來,孟梨暗暗鬆了口氣,卻在握著刀轉身時,恰好同常衡四目相對。
他竟已經醒了,此刻神情嚴肅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裡的刀,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忽然“嘭”的一聲,就將繩索掙斷了。他也坐起身來,定定地望著孟梨。
這讓握著刀的孟梨騎虎難下,常衡該不會要誤會他,偷偷摸摸去拿刀自戕吧?
還是要誤會他,拿著把刀,準備趁常衡睡著了,把常衡的脖子抹了?
不管是哪一種,這誤會都大了去了。
而常衡也確實問他,到底拿刀抹誰的脖子。
孟梨一貫嘴硬,當即就拿刀對準常衡的臉,冷冷道:“自然是殺你!”
“你確定,是殺我?”
“確定!”孟梨依舊嘴硬。
“那好。”
常衡很明顯是鬆了口氣,隨手就把短刀奪了回來,反手一擲,錚的一聲釘在了殿門上。
然後拉著孟梨的手,直接將人拖拽到自己腿上趴好,本來想打幾下以示懲戒,但想起孟梨興許不這麼想,大抵又會覺得是自己在羞辱他。
可不懲戒一二,以孟梨的性格斷然不會怕的。常衡按著孟梨的後腰,沉思了良久。
孟梨也不帶怕的,依舊嘴硬:“要打就打!你晾著我做什麼?你以前還是道士呢,居然這麼懂風月!動不動就打男人的屁股,隻怕私底下也沒少看春宮圖吧?”
“我沒看過。”常衡輕輕歎了口氣,真是拿孟梨一點辦法也沒有。罵不舍得罵,打不舍得打。
連句重話都不敢說,生怕把人氣得哭到閉過氣去。
許久之後,常衡又將人扶了起來,見孟梨扭著臉不肯看自己,索性就單手捏著他的臉,將人硬生生轉了過來。低頭又吻了上去,直把孟梨吻得都快不能喘氣了,才鬆開了他。
孟梨覺得嘴唇又疼又麻,舌頭也是,被纏得生疼,氣得他揮起拳頭就捶,卻及時被常衡抓住,壓在了懷裡。
“往後你犯一次錯,我就這麼吻你一次。小錯是吻,大錯可就是要做了。”常衡逼著他同自己對視,還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嘴唇。
“你,你敢!”孟梨惱羞成怒,聲量也大,“你要是敢做,我就……”
“低聲些,外麵可都是人。”常衡僅一句話,就讓孟梨及時住了口,隻好用眼睛狠狠瞪著他。
常衡道:“你是我的妻,與我行房事,本就是天經地義。”
他鬆開鉗著孟梨麵頰的手,輕輕用食指指腹,摩挲著那雙殷紅如血,又瑩潤無比的唇肉,低聲喃喃,“你知道的,我有多麼想碰你,所以,千萬彆落我手上,我一沾上情|事,就不知該如何收場……”
“我的妻……”他低聲呢喃,滿眼的溫柔幾乎要溢了出來,修長的手指穿過略有些濡濕的長發,“你是我最寶貝的阿梨。”
第78章 再一次逃跑失敗
轉眼,人間已至二月下旬,可天氣還是很冷,時不時會落一場小雪。
孟梨腿腳不便,又不是皇室中人,整個喪期,他都在房裡悶頭大睡。隻是從侍女們私底下的議論聲中得知,老皇帝臨終之前,還是放心不下流落在外多年的長子,病到意識不清時,還一直喃喃自語,念著先皇後的閨名,還有長子的名字,直到咽氣,手裡還緊緊攥著承懿太子幼年時,寫字用的毛筆。
不知道為什麼,孟梨聽到這些時,隱隱生出幾分悲哀。
之前他也從姬寧口中得知,老皇帝這些年一直在找父子破冰的機會,十四年來,數次派人請常衡回宮,都被常衡無情拒絕了。
哪怕常衡曾經要手刃生父,老皇帝隻是震驚和懊悔,卻也沒有生氣,依舊派人試圖將人請回去。可一直到死,都沒等到兒子回心轉意,原諒他的那一日。
孟梨不知道常衡到底是怎麼想的,也不想去問。最近就總想找個機會,好一死了之。
找不著利刃,那尋條湖跳下去也好。
天氣那麼冷,他體質那麼弱,一頭悶進去,淹不死也得活活凍死。
可常衡看他看得很緊,皇宮又守衛森嚴,讓他一個殘廢,怎麼找機會出去呢。
孟梨就假意說,想出去透透氣,正好今日天氣好,常衡便將他抱到輪椅上,墊了厚厚的褥子不說,還給孟梨披了一件非常厚實保暖的貂皮大氅。
彆說外麵無雨無雪,就是下冰雹,隻怕也傷不著孟梨分毫。
上回入宮,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沒時間逛過皇宮,北方天氣嚴寒,這都快三月份了,還是這樣冷。禦花園裡隻有梅花盛開,卻不見一星半點的桃梨。
和南方天差地彆。
孟梨也沒找到湖泊,本來就興致缺缺,結果身後還遠遠跟著一群宮人,狗皮膏藥似的,就越發讓他感到煩躁,總覺得無論走到哪裡,都被很多雙眼睛盯著。
“你讓他們走。”他板著臉,“我不喜歡那麼多人跟著。”
“我也不喜歡,隻不過那些人都是阿寧安排的,他很擔心我會不告而彆,所以派了好多人明裡暗裡盯著我。”常衡望了一眼,默默將人推到眾人視線所不及之地。
“那我們什麼時候離開?”孟梨不耐煩地摧殘路邊的花花草草。
“恐怕還得再等等,待阿寧繼位之後,就有權打開曆代皇帝才能開的秘閣。他說,先皇生前曾經得了一顆丹藥,據說可令人生肉續骨,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治好你的腿疾。”
常衡輕聲道,見孟梨披著的貂毛大氅係帶鬆了,很自然地繞到他正前麵,彎腰為他係好。
還順手用手帕,將他指尖殘留的花草汁水擦拭乾淨。
孟梨沒吭聲,任憑他事無巨細伺候自己。忽聽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隨即就是宮人們異口同聲“太子殿下”,尋聲望去,就見一群人往這走來。為首的正是姬寧。
“皇兄,我剛剛去殿裡沒尋到你,想不到你竟在這裡。”姬寧笑容溫和,屏退左右後,衝著常衡行禮,目光掃到輪椅上坐著的人時,笑容瞬間一僵,“這位就是你帶回來的那位公子啊。”
“他是孟梨。”常衡也起了身,“你認得的,但你今日是第一次見他以這般容貌示人。”
姬寧聞聽此言,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轉而是用一種探究的目光,注視著此人。同之前一見麵就喊嫂嫂的熱情樣截然不同。甚至都沒有跟孟梨打招呼,便又同常衡道:
“皇兄,伺候人的事,就交給那些宮人做就行了。縱然你不願再恢複太子之身,但我已決定待我繼位之後,昭告天下,封你為岐王。如此,你我兄弟二人,好時常見麵。”
常衡搖了搖頭:“我去意已決,此次回來,隻是為了解開困擾自己多年的心結。”頓了頓,他瞥了一眼眯瞪著眼睛,懶懶散散的孟梨,又道,“如今心結已解,我正想向你辭行。”
“皇兄,你能想明白就再好不過,但你不能走!”姬寧一下子就急了,“我太年輕了,什麼都不懂!離國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皇兄,你隻當看在你我兄弟一場的情分上,留下來,行麼?”
“阿寧,你從小就在皇宮裡長大,學的都是治國之道,不似我,在道觀裡長大,學的都是一些道法。縱然留我下來,我也幫不了你什麼。更何況——”常衡望向孟梨的目光,越發溫柔,“有一個人,比你更需要我。”
孟梨當即就冷哼一聲,不管不顧地癱坐在輪椅上,看起來挺傲慢無禮的。
姬寧麵色凝重,看了一眼輪椅上的人,想了想,又道:“這位公子看起來似有些不足之症,留在離國,我也好派遣太醫時時替他診治。更何況,太醫院藥材齊全,我替皇兄擇的府邸也寬敞,到時候多派些侍女,從旁好生伺候著就是了。總比流落在外要強,對養傷也好。”
常衡有些意動,他確實需要給孟梨一個好的環境,讓他慢慢調養身子。
姬寧見狀,趕緊乘勝追擊:“皇兄,我也聽聞了一些從民間傳來的消息,你如今在外,恐怕有不少仇敵,旁的不說,皇兄你曾經的師門,定也得知了皇兄在外行下的事,隻怕……”
話到此處,他又麵露擔憂,“既然皇兄都已經還俗了,索性就改回從前的名字。安心留在離國當岐王。管他什麼天道院不天道院的,隻要你離開修真界,就是我皇室中人,自有人族皇室氣運庇佑於你!”
“你連這事都知道,看來尋常沒少派人打聽我的消息。”常衡笑了笑,倒也沒生氣。
姬寧道:“我隻是擔心皇兄的安危!”
常衡尚未開口,坐在輪椅上的人突然咳嗽了起來,忙上前查看。孟梨咳著咳著,就打了個噴嚏,跟小孩似的冒出了鼻涕泡,常衡絲毫不嫌棄,取出手帕替他擦拭。
這一幕若在姬寧眼中,無比刺眼。
在他看來,縱然皇兄從小就離開皇宮出家當了道士,可終究還是皇室中人,乃離國的太子殿下!
怎麼能紆尊降貴,彎腰曲膝,如此伺候彆人?更是毫不避諱地處理此等汙穢之物!
此前姬寧聽派過去伺候的宮人說,皇兄替人處理臟物,他還不信,覺得皇兄那麼愛乾淨的人,怎麼可能會親自處理?
如今一見,隻怕事情確鑿了。
若此人真是孟梨,倒也罷了。畢竟皇兄與孟梨兩情相悅,又是為了孟梨才還俗的,姬寧其實還有些感激孟梨,若不是他,隻怕皇兄一輩子都不可能還俗,更不可能再回離國。
姬寧隻是聽聞孟梨死了,但不太清楚其中詳情,也為此難過了許久。
卻不曾想,皇兄思念孟梨成癡,居然錯把一個雙腿殘廢的人,當成了孟梨。
若隻是當成孟梨的替身,養在身邊緩解憂思倒也罷了,偏偏皇兄對此人異常寶貝,處處親力親為。
這讓姬寧心裡一萬個不舒服,忙對一旁的宮人使了個眼色,宮人會意,立馬上前侍奉。
“不必了,我來就行了。”常衡護著孟梨,不許任何人接近,而後又抬頭道,“阿寧,你還沒有跟你嫂嫂打聲招呼。”
姬寧臉色不好,又用審視的目光注視過去,見此人生得倒是不錯,容貌俊美,五官也端正,比起孟梨成熟許多,但就是氣色不好,麵如冷玉,唇色也寡淡。看樣子不太好相處。
此刻癱在輪椅上,閉著眼睛對人愛答不理——毫無規矩可言,比孟梨差太遠了。
區區一個殘廢,就敢如此使喚皇室子弟,真是荒唐至極,莫不是有什麼來曆?
姬寧不肯喊其他人嫂嫂,他就隻有孟梨一個嫂嫂。皇兄瘋魔了,但他沒瘋魔。喊彆人嫂嫂對已死的孟梨來說,實在太不公平了。
索性借口還有事,都不等常衡答應,就領著人走了。
“他定是覺得你得了失心瘋。”孟梨眼睛都不睜,慢悠悠地道。
常衡並不在意姬寧是怎麼想的,道:“你放心,我會讓阿寧喚你嫂嫂。”
“我有什麼放不放心的?他喊不喊我嫂嫂,對我有什麼好處麼?”孟梨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漫不經心地道,“他都要繼位當皇帝了,而我不過就是一個癱子。你讓他紆尊降貴喊我嫂嫂,帝王的威嚴何在?他要是一個不高興,再把我殺了……殺了正好。”
“他不敢。”常衡語氣肯定,“他若敢殺你,那我就……”剩下的半句話沒有說出口,孟梨驀然睜開眼睛,回眸看向常衡,看了很久。
他知道的,常衡做得出來這種事。
若是姬寧真敢殺了孟梨,那麼今世的兄弟情分也該到頭了。
孟梨收回目光,冷笑:“彆,我本來就是個短命鬼,少在這損我陰德。我還想著,死後能投個好胎呢,彆擋我來生的青雲路。”
三月初九,姬寧繼位,改國號為驚鴻。
驚鴻元年,三月十二,不顧群臣勸阻,打開了隻有曆代帝王才能開啟的秘閣,從中取出了先皇生前所得的丹藥。
常衡想以自身鮮血為引,好讓孟梨喝他的血,將丹藥吞服下去。
孟梨卻嫌他的血惡心,說什麼也不肯喝,倒是把丹藥直接塞進嘴裡。可他的嗓子太細,竟差點卡得三魂七魄齊齊升天。幸好常衡連忙往他嘴裡灌水,要不然真被一顆丹藥卡死了。
這也讓孟梨對吞金自裁產生了陰影,覺得還是跳河死比較輕鬆。
丹藥服用下之後,常衡就寸步不移地守著他,可不眠不休守了三日,也沒見孟梨站起來。他嘴上一直安慰著孟梨,實際上眼裡的希冀,卻一點點消散了。
到了第五日時,姬寧百忙之中還抽空過來探望,在得知丹藥無用之後,頗為驚詫,還反複詢問確定。
孟梨神情淡然,半死不活地癱靠在輪椅上,滿臉麻木:“我早就說了,我的腿沒治了,治不好的……我一輩子都隻能這樣,苟延殘喘……”話到此處,他還抬眸望向了常衡,“你開心了吧?我癱了,徹底癱了,再也不能逃離你了。”
這最後一句,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原本還勉強保持冷靜的常衡,突然神情驟變,痛到極致一口血噴了出來,還腳下虛浮,往後踉蹌幾步,嚇得姬寧趕緊攙扶他,急切地喊:“皇兄,你怎麼了?皇兄!”
“來人!傳太醫,快傳太醫!!”
“他死不了。”孟梨瞥了一眼,“他的命比石頭都硬。”
“放肆!!”姬寧神情一厲,實在是忍無可忍,怒斥道,“你竟敢如此無禮!”
孟梨一點都不怕,依舊氣定神閒的。下一刻就聽見常衡在喊姬寧。
“皇兄!”姬寧忿忿不平,可見常衡臉色難看,終究還是忍了下來,示意湧上來的宮人們全都退下。
常衡抽回手臂,沉聲道:“阿寧,他是嫂嫂!”
姬寧越發覺得皇兄真是瘋魔了,一氣之下,甩袖揚長而去。
孟梨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轉頭看向麵色慘白,悲傷滿目的常衡,發出了嘲笑:“癱的人是我,你怎麼仿佛比我還要難過?”
第六日,第七日,孟梨依舊沒能站起來。
整個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太醫都來看過,可都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
按理說,應該可以站起來了。常衡把他照顧得很好,原本因為冰封而萎縮的肌肉,也長出了不少,雖然雙腿依舊很纖細,但他這個人本身就很清瘦,不至於無法承受身體的重量。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卻也苦無辦法。
旁人不知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孟梨心裡卻跟明鏡似的——他是裝的。
實際上服用丹藥後的第一天,雙腿就能活動了,隻是不太靈便。
第三天就已經大致能熟練控製了。
待第七天的時候,孟梨很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甚至在輪椅上坐著,僅以雙腿的力量,就能讓屁股騰空。
之所以憋著不講,也隻是想找機會逃跑而已。
常衡答應姬寧,可以暫且留下。
雖說先皇在世之時,不得已廢了承懿太子的封號,但並未將他的名字,從皇室玉牒中抹掉。姬寧順理成章恢複了常衡的皇子身份,並且順位之後,就冊封常衡為岐王,賜王府。
雖手上沒有實權,但足夠讓常衡衣食無憂,當個逍遙閒散的王爺了。
常衡帶著孟梨從行宮搬進了王府,府中不管是婢女,還是侍衛,全是姬寧提前準備好的。
孟梨明白,這些人無非就是眼線而已,但不管怎麼說,肯定比行宮中人少。
對孟梨來說,最大的問題不在於這些婢女侍衛,而在常衡身上。
常衡一天十二個時辰,恨不得連睡覺都睜著眼睛。孟梨為了讓他放鬆警惕,再沒表現出任何一絲反抗。
每日除了吃,就是睡。
最多就是由常衡推著輪椅,帶他在院子裡轉轉。而每當這時,孟梨總會表現出興致不高的樣子,催促著他趕緊推自己回去睡覺。
就因為他的癱,以及嗜睡懶散,常衡就算有時稍離他身邊片刻,也不會執著於找人從旁守著他,或者是綁住他的手和腿。
孟梨一直在找機會逃跑,終於在一天夜裡,宮裡突然來人通傳,說是皇帝急召岐王入宮,有要事相商。
常衡沒有急著進宮,不緊不慢地把碗裡的飯菜,一勺一勺喂孟梨吃儘。
實則孟梨的手,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問題。隻是力氣小了些,但不至於拿不動筷子,可常衡似乎是不當皇室子弟太多年,就愛乾些伺候人的活兒,一旦孟梨不讓他伺候了,他反而一副隨時發癲的樣子。
“阿梨,你乖乖睡覺,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到時候給你帶皇宮裡的點心吃。”常衡掖著被子,輕輕撫摸著孟梨的額頭。
孟梨含糊不清地嗯了幾聲,臉對著牆麵,閉著眼睛。不一會兒就聽見常衡走到門外,壓低聲兒吩咐:“在此守好了,不許離開半步。”
等腳步聲完全消失了,孟梨才睜開了眼睛,掀開被子,手腳並用往床下爬,腳才一沾地,就驀然傳來一陣刺痛,像是過電一般,他齜牙咧嘴,強忍著,扶著床杆慢慢在床邊走了兩圈,等逐漸適應之後,才鬆開了手。
雖不說如何敏捷,但起碼可以走路了。
擇日不如撞日,鬼知道姬寧下次再深更半夜急召常衡入宮是什麼時候?
孟梨在屋裡轉了幾圈,確定真的不會摔倒之後,才小心翼翼往門邊挪去,透過門縫依稀能瞧見守門的侍衛就倆人。
不多。
但找不著好理由將人暫時支開。
索性就走到窗口,輕輕一推,窗戶居然沒有從外麵釘死!
常衡約莫是覺得,就以這個窗台的高度,一個癱子絕對爬不上去。
孟梨喜出望外,心臟砰砰砰狂跳,真是老天有眼,隻要他爬出窗戶,然後從院角的狗洞裡鑽出去。再順著長廊,繞過假山,就是王府的小門。
前幾日他在外頭曬太陽,還偷聽到侍女們閒聊,說看守小門的下人,經常深夜跑出去跟人私會。天快亮了才回來。
快速在腦子裡梳理了逃亡路線之後。
孟梨就踩著椅子,爬上了窗戶,悄無聲息就溜出了房門,找到了狗洞。
他的身量小,鑽個狗洞還不是小菜一碟?
一切都按照他計劃的發展。很快就找到了小門。
勝利在望了。
孟梨按壓住內心的激動,深呼口氣,見四下無人,躡手躡腳走了過去,抬手輕輕一推。
嘎吱一聲,木頭門就緩緩推開半扇,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更大力地推門,一腳也已經跨過了門檻。
卻在木頭門被完全推開之後,臉上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小門外,烏泱泱圍堵著一堆人,火把幾乎將黑夜點燃成了白晝。
夜風一吹,孟梨隻覺得徹骨的陰寒,人也站不穩了。
第79章 阿梨,你跑不掉的
“皇兄,我說得沒錯吧?那丹藥一定能治好他的腿疾。”姬寧看了一眼麵如白紙,搖搖晃晃站不穩的孟梨,又偏頭望向了臉上沒什麼表情的常衡。
略一思忖,姬寧抬手示意身後眾人退下,看了看天色,道:“時辰也不早了,明日我還要上早朝,這便要回宮了。”臨走之前,他還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孟梨幾眼,好似在說,你自求多福吧。
很快就隻剩幾個手持火把的侍衛,還有麵無表情的常衡。
孟梨腿腳一軟,扶著門板的身子就不受控製地往下墜,卻沒能跌坐在地,下一刻就被抓著胳膊,輕而易舉提了起來。
“你放開我!”
孟梨大力推搡他,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再度破滅了,恨得咬牙切齒,眼淚都在眼眶裡滴溜溜打轉。
“你早就發現我的腿好了,是不是?你們串通好了,今晚在這裡引我出洞!真是卑鄙無恥!!”
他原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卻萬萬沒想到,一切都在常衡的掌握之中!
這次要是被抓了回去,常衡肯定要鎖著他!
“我不回去!”孟梨破口大罵,“你這個瘋子!你放開我!我就是死也不回去!”
可他的反抗無異於是以卵擊石,直接被常衡抱著腰,大步流星帶回了院子裡。
常衡走上台階,站在房門口將掙紮不已的人放了下來,抓著他的手臂,不讓他亂跑。
“將所有人傳來此地。”他對一旁的侍衛吩咐。
很快整個王府燈火通明,所有人都齊聚於庭院中,烏泱泱跪了一地。
常衡的目光隨意掃了一圈,就落在了負責看守孟梨的兩個侍衛身上,道:“來人,打他們五十杖!”
“常衡!”孟梨都懵了,踹人的動作都停住了,滿臉難以置信。
他本來以為,常衡隻是做做樣子,誰曾想不一會兒侍衛們就抬來刑具,著實打了起來。
那麼粗的棍子,五十杖啊,不死也得打殘了吧?
可常衡不僅打侍衛,連日常負責伺候孟梨的婢女也不肯放過,命人擒住,當場打五十手板。
打手板用的竹板,可比常衡之前打孟梨的竹笛厲害多了。孟梨可是知道被打手板有多疼。
他怎麼也沒想到,因為自己的一次任性逃跑,居然要連累那麼多人!
“你放了他們!是我自己要跑的,跟他們沒關係!”孟梨聽著耳邊傳來的擊打聲,還有哀求痛哭聲,心裡極其不是滋味,大喊大叫,讓常衡放了他們。
常衡沉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我去你媽的家規!”
孟梨一急,就直接飆了臟話,此話一出,全場瞬間鴉雀無聲,連行刑的侍衛都忘記了手上動作,滿眼驚恐地齊刷刷望了過來。
隨即又紛紛跪下,以頭觸地。
氣氛瞬間死一樣的寂靜,落針可聞。
孟梨愣了愣,忽覺鉗著他的手勁,突然大了許多。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縱然常衡以前是道士,自己這麼罵,也少不得要被常衡教訓,更何況他現在還俗了,也回到了自己的國土,恢複了皇室子弟的身份。
在等級森嚴的異世界,他們之間地位懸殊,本就是一條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站在他麵前的,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穿著道袍,兩袖清風的小道長了,而是他們離國的岐王。
孟梨呆呆地望著常衡身上穿的錦衣華服,又木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綢衣。
最後又看了看跪了一庭院,嚇到麵無人色的眾人。
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隻要常衡不鬆口,他真的永遠也逃不了了。
好久之後,他才悶悶地低聲說:“你打我吧,彆打他們。”
“……”
孟梨的聲音更低,還帶著幾分不知所措的驚恐,以及對未來的茫然,“岐王,請你罰我一個人,放了他們吧。”
常衡隻是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教訓不夠,吐出一句:“繼續。”
很快,暴|力擊打聲,以及難以忍受的鬼哭狼嚎,響徹了整個庭院。
孟梨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常衡也有這樣不近人情的一麵。也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怎麼的,腿上突然就沒勁兒了。
要不是常衡死死拽著他,定要癱軟到地上去。
“放了他們罷,我犯的錯,讓我自己承擔!”他的喉嚨乾澀得厲害,抓著常衡的衣袖,因為過於用力指尖都泛白了,“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不要打他們了!”
“他們玩忽職守,背地裡無端生事,妄自非議主子,難道不該受罰麼?”常衡反問。
孟梨愣了愣,這些日子確實也聽見過隻言片語,也就是幾個丫鬟碎嘴子,背地裡嚼舌頭,說他是個殘廢,癱子,也就臉長得好,之類雲雲。
原來,常衡當眾發落人,為的是這個啊。
常衡見他明白了,又轉過頭來,道:“這位是王府的主子,你們的王妃!再讓本王聽見,你們私底下有任何議論王妃之言,定不輕饒!”
“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對外宣張,否則,定殺不饒!”
而後就屏退眾人,拉著孟梨的手臂,將人拽回了房間。
孟梨木木地低頭站著,任憑常衡上上下下檢查他的身體,在確定真的一點傷都沒有之後。常衡才道:“走幾步,讓我看看。”
孟梨沒理會,隻是把頭壓得更低了。未知的恐懼,讓他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哆嗦。
“我讓你走幾步,給我看看。”常衡提了個音。
孟梨這才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幾步,卻又因為害怕,腳下一軟,竟往地上摔去。幸好常衡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
“走得又不穩,怎麼敢深夜逃跑的?”常衡將人扶穩後,就鬆開了手,兩人對立站著,他盯著幾乎快把頭埋到胸口的孟梨,很平靜地說,“衣服也沒穿好,還鑽了狗洞,身上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帶,你是打算逃出去後,街頭賣藝,還是沿街乞討?亦或者是打算把身上的衣服賣了,勉強糊口度日?”
孟梨把頭撇開:“我怎麼樣,你都管不著!”
“阿梨,如果你希望我證明給你看,我能不能管著你,那我很樂意向你證明。”
孟梨硬氣十足:“恃強淩弱算什麼本事!你就隻會在我麵前耍威風!從前在道觀裡,還不是被你師叔打得跟狗一樣?!”
常衡聽得眉頭直擰,火氣壓都壓不下去,沉聲道:“尊師重道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難聽成了這樣?”
“我就是不會好好說話!”孟梨幾乎要把臉撇到了天邊,“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啊!”
“我不舍得。”常衡儘量心平氣和。
他問:“你熟悉離國的地形嗎?知道出城會有士兵把守嗎?沒有出城的通牒,你想怎麼混出去?要是沒混出去,你知道被抓到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
孟梨賭著氣,把頭扭得更偏,憤恨地說:“我不知道!”
“那我就告訴你,離國的律例規定,沒有通牒私自混出城,一旦被抓,以你的性格,定然不會老實配合,若是被認作為他國奸細,定將你關入大牢,嚴刑逼供!”常衡肅然道。
“誰說我會被抓?我才沒有那麼蠢!”孟梨一句一句跟他頂,就是不肯跟他對視。
“你以為那些守城的士兵個個都是睜眼瞎?縱然讓你混出去了,你不會不知道,離國位於北方,氣候嚴寒。你就穿這麼點衣服出去,是想把自己凍成冰雕?”常衡一連串問了他好多問題,臉上看不出喜怒,“你同我說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孟梨突然轉頭,直視他的眼睛,硬氣道:“我當然是想死!哪怕是餓死,凍死,被人打死,也比待在你身邊強!”
此話一出,常衡原本還算平靜的眉眼,迅速籠罩出躁怒的陰霾,如寒冰般覆蓋住了眼眸。連額頭上的青筋都在誇張地劇烈跳動。語氣暴戾:“你再說一遍!”
孟梨害怕地往後退去,邊搖頭,邊道:“你,你彆過來!”
“你知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哪兒?”常衡步步緊逼,沉聲道,“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辱我母親,你可知,我母親是誰?”
“你又可知,此番大逆不道之言,要是傳揚出去,讓阿寧知道了,到時候,會鬨出多大的亂子?”
“你這般口無遮攔,膽大妄為,到底讓我拿你怎麼辦?”
孟梨當時隻是一時心急口快,才罵出來,他就後悔了。可此刻見常衡如此步步緊逼,腦子一熱,又道:“我就是想死!!我不想待在這裡!!!我想回家!”
常衡再也壓製不住眉宇間的怒意,一把抓著孟梨的手腕,將人往床邊拖拽。一陣天旋地轉,孟梨就已經趴在了床上,他剛要起來,後腰就被一把按住,死死將他按趴在床上。
他人是不能動彈了,可嘴依舊不閒著,非常硬氣地罵:“你這個瘋子!!!”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反正我在這裡無親無故,無依無靠!我什麼都不怕!”
常衡冷笑一聲,直接撕了床簾,將他的腿和手臂儘數捆了起來。
之後也不管他了,走到爐子麵前,用鐵鉗子夾了好些銀炭放在裡麵燒。
確定屋裡的溫度升起來,不穿衣服也不會冷之後。
才折身走回床邊。孟梨依舊在罵,一刻都不帶消停的,中氣十足,看來這陣子藥膳沒白吃。
常衡什麼也沒說,把他的衣服撕了個精|光,丟了一地,等人赤|條條趴在床上後,才冷笑一聲:“你最好是什麼都不怕!”
“要打就打!”孟梨把臉往被褥裡埋,紅著耳根,“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你打死我最好!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誰說要打你了?我可舍不得,你是我的寶貝,心頭肉。打了你,心疼的不還是我麼?你不原諒我,沒有關係,我愛你就足夠了。口無遮攔,膽大妄為也都是我寵出來的,我喜歡你,哪怕是你的缺點,我也喜歡的。”
常衡滿臉憐愛,抬手輕輕撫摸著床上之人深陷的腰窩,激得孟梨不停地打顫兒。他喜歡看孟梨羞恥,卻又掙脫不了的樣子,拇指輕輕按壓他的尾骨。
“你,你想做什麼?”孟梨著實慌了,掙紮著扭過頭,“你彆胡來!”
“冷?”常衡揚眉問。
孟梨下意識想搖頭,隨即想到什麼,趕緊道:“對,我我冷,我怕冷,你,你把衣服還給我!”
“阿梨,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謊的時候,眼神總是飄忽不定,不敢和人對視。”常衡俯下身來,抬指抹了一把孟梨額頭上冒出的汗,“我說過的話,你可還記得?”
“我身體不好!我受不了的!我會死的!!”孟梨顫著聲兒道,“而且,而且我又沒跑掉,充其量就是……就是……”他又怕又氣,“我沒有錯!錯的是你!!”
常衡笑而不語,取出一根人參,捏著孟梨的下巴,讓他咬緊。
孟梨呸的一聲就吐出來了,滿眼憤怒地瞪著他看。
“你是覺得人參太乾了麼?那好。”常衡直接用人參在孟梨的口中攪動了十幾下,直到把人逼出了眼淚,才問,“現在可以乖乖咬著了麼?”
孟梨還是不從,惡狠狠地瞪著他,還要往他臉上吐口水。但吐了個空。
常衡道:“你撒謊,罵人,還吐口水,嘴是真不乖啊。”隨手將食指上的翡翠扳指取下,堵了他的第二張嘴,淡淡道,“現在,可以咬住人參了嗎?”
“常衡!你彆逼我恨你!”孟梨麵紅耳赤,依舊不肯服軟。
“恨吧,你不是一直在恨麼?”常衡平靜地告訴他,“阿寧送了我許多精巧的玉器,我一直都聽說,暖玉養人,在你身上試試,看是不是真的,可好?”
“呸!我死都不會從你!”
孟梨一氣之下,掙紮著用頭往床板上撞,被常衡按著腰,死死壓在原地動彈不得。見常衡摘了腕上用來遮疤痕的念珠,孟梨的瞳孔都在顫。
“逃跑,自戕……”精準無比踩到了常衡的雷區,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可臉上的神情卻森然還癲狂,“比起你恨我,我更怕永遠失去你!”
啪嗒一聲,係著念珠的繩子斷裂,孟梨脆弱的神經,也狠狠彈跳起來。
“我,我咬,我咬!!”孟梨終於怕了,乖乖張開嘴,淚眼婆娑地咬住了人參。此物一般是用來吊命,也是吊氣的。
有了人參吊著他的命,一會兒不管常衡怎麼亂來,他都不會被刺激的背過氣。
“真乖。”常衡愛憐地用手背輕輕撫摸著這張冷漠卻又倔強的俊臉,聲音更柔,“下次再想逃跑,就想想今夜。腦子記不住,身體總該能記住了。”
“阿梨,你跑不掉的。”
第80章 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經過一夜磋磨,孟梨整整三天都沒能下得了床,之前半癱的時候,好歹還能自己坐起來,滿床亂爬都不是問題。現在連翻個身都費勁。
渾身上下沒有一塊皮是好的,布滿了事後斑駁的指痕和吻痕。
常衡雖然當夜用人參吊住了他的命,可事後還是萬般不放心。便請了太醫過來給他把脈。
孟梨知道,古代的太醫光是把脈,就能發現病人身上出了什麼毛病。
他年紀輕輕,又是個男人,怎麼肯讓外人知道,自己不久前才經受了什麼樣的磋磨。
就算身子不適,也硬生生咬牙挺著,死活不讓太醫給他把脈。
可哪裡拗得過常衡,直接將他抱在懷裡,強行讓太醫隔著屏風懸絲診脈。還壓低聲兒威脅:“門沒關,外麵可都是人,你再要鬨,那所有人都該知道了。”
孟梨羞憤欲死,也不管太醫同常衡說了什麼,一頭紮進被褥裡,氣得偷偷哭。
因為傷得厲害,需要經常換藥,可每次換藥對孟梨來說,都是一場酷刑。
任憑他如何反抗掙紮,始終擺脫不了常衡的禁錮,好不容易換好藥後,渾身汗淋淋的,像是才從水裡打撈上來,精疲力儘,連抬抬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以至於他一看見常衡拿藥來,就嚇得直躲,有一次甚至提前藏在了床底下,死活不肯爬出來,最後常衡還是將他提了出來,換藥的時間生生延長了三倍不止!
他一遍遍地在玉器上塗滿了濡濕的膏藥,往裡推送,一直到孟梨哭叫到幾乎閉過氣去,這事才算完。
期間孟梨又哭又叫,鬨得死去活來,他也置若罔聞,甚至還會在孟梨喊破了喉嚨時,往他嘴裡塞片潤喉糖。
孟梨甚至都不敢吐出來,因為他早已明白,吐出來的後果,他承受不住。
常衡會溫柔地撫摸著孟梨的頭發,輕吻他的臉,他的唇,哄著他多吃點飯,哪怕孟梨多吃一口菜,都會毫不吝嗇誇他好乖。
也會近乎是無情地將他囚困起來,用軟綢係住他的四肢,讓他連下床都難。
一旦孟梨出現過激的行為,等待他的,又是一場令他難以承受的磋磨,他最怕就是被綁在椅子上,動也動不了,掙也掙不脫,隻能眼睜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是怎麼涕泗橫流,涎液順著合不攏的唇角淌了出來,又是如何麵若桃花,眼神渙散的。
孟梨高亢且中氣十足的叫罵聲,漸漸低迷,最後變成無力的啜泣聲。
還會斷斷續續蹦出來,我恨你。
他每說一句,我恨你。常衡就追出一句,我愛你。
他說一千次,我恨你。常衡就回應他一千次我愛你。
有一回常衡不知道是不是口誤了,居然說了句“我恨你”,孟梨被弄得迷迷糊糊,就被他帶偏了,反過來說了句“我愛你”。
等孟梨反應過來時,破口大罵他卑鄙無恥,可常衡隻是親親他的嘴唇,溫柔地告訴他“我也愛你”。
他的身體在常衡的精心照料之下,日漸好轉,罵人也中氣十足,臉上還有了血色。
而與此同時,他的身體與常衡日漸熟悉,哪怕常衡隻是摸摸他的手心,他的身體也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血液瞬間就開始沸騰了。
有時候,常衡甚至不用碰他,隻是遠遠站在床邊,衝他微微一笑,手裡拿著念珠,或者是翡翠扳指,孟梨就開始一陣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他的身子已經被常衡調|教得熟透了,像是鮮嫩多汁的蜜桃,正適合品嘗。
倔強又冷漠的臉上,總是泛起靡豔之色。
北方的天氣,異常嚴寒。
屋裡卻溫暖如春,他就像是溫室裡的嬌花,被套上了綾羅綢緞,身體各個部位,都被精心侍弄,連手心都光滑無比,一點薄繭都沒有。渾身散發著奇異的香,嬌豔俏麗到令人目眩神迷。
孟梨明白,再這麼下去,自己就徹底淪為常衡手心裡的玩|物了,一時一刻都離不開男人。
漸漸地,他會迷失自我,變得遲鈍又麻木,沒有自尊和廉恥之心,無論陪男人怎麼玩,玩多久,用什麼花樣,擺什麼樣的姿勢,他都熟能生巧。
縱然理智告訴他,應該反抗,絕不能答應,可早就出賣了他的身體,會一次次不受他控製地迎合。
他嘴上說著,不要,不行,不可以,可身體的種種反應,都像是無形的手,狠狠掌摑在他臉上。
這讓孟梨產生一種錯覺,好像是他的身體,在主動勾引男人。
常衡隻是囚困他,喜歡玩弄他,但也真的很嬌寵他。
什麼事都不讓孟梨做,連最簡單的洗澡,甚至是吃飯,都是常衡幫著他完成的。
他好像一個脆弱,又異常金貴的寶物,需要人時時照顧,用心嗬護,一絲一毫的差錯都不能有。
他被常衡嬌養著,吃穿用度一切都用最好的,流水一樣的補品,常衡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往他身上用。
漸漸地,孟梨的雙腿徹底痊愈了,男性|功能也恢複了,還被養得氣色紅潤,麵若桃花,膚白又貌美。
早晨起來,孟梨照著銅鏡,身後常衡在給他梳頭束發。
孟梨不喜歡發冠,覺得太沉了。常衡就給他準備了一大盒子的發帶,各種各樣顏色款式的都有,也有簪子,但孟梨也不愛戴。
高馬尾顯得精神——常衡是這麼說的,但也單調,所以,他常常給孟梨編一頭的小辮子,係上各種各樣的小飾品。
稍微一活動,就叮叮當當亂響。
常衡還說,這樣能夠限製孟梨的行動。
孟梨呆呆地看著銅鏡上的兩道人影,看了看常衡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臉。
總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他看得清常衡的臉,卻怎麼也看不清自己的臉了。
最後,他抓過銅鏡,往地上一摔。
突然情緒失控地大喊:“這個不是我!我不長這樣!不是我!我不是這樣的,我不是!!”
可他不長這樣,又長哪樣的?
腦海中自己最初的臉,已經模糊了。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不是……我生活在現代社會,我不留長發,我還在上學!”孟梨神情恍惚,雙手抱著頭,低聲喃喃,“我不是男人的玩|物,我不是……”
“阿梨……?”
“我是家裡的獨生子……我不能待在這裡,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我的老師朋友同學,都在等我回去呢,我不能待在這裡,不能……”孟梨完全陷在自己的世界裡,眼神渙散,嘴裡絮絮叨叨,“爸爸媽媽很愛我,媽媽懷我的時候,特彆喜歡吃梨,所以才給我起名叫孟梨,我不能待在這裡,不能……”
他突然竄了起來,發了瘋一樣往外跑,卻被常衡一把抓住了手臂,死死抱在懷裡。
孟梨急得原地亂蹦,大喊大叫:“我要回家!爸爸媽媽還在等我!!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裡!你是壞人!!”
“阿梨!這裡就是你的家!我在哪兒,你的家就在哪兒!”常衡輕輕撫摸他的後背,安撫他的情緒。
等孟梨的情緒稍微穩住了,才道:“我知道,是我關你太久了,你在房裡待著悶,等天氣好了,我就帶你出去踏青,帶你去酒肆裡喝酒聽曲兒,你喜歡看雜耍,我就請最好的雜耍班子,耍給你看,好不好?”
可孟梨絲毫聽不進去他的話,反而陷在過去,茫然無措地喃喃自語:“你不喜歡我,你喜歡葉姑娘……所有人都喜歡她,討厭我……我的小魚跑掉了,你帶她去采野果子,都不帶我……”
“阿梨!小魚沒有跑掉!我去給你抓!抓一百條,一千條!”常衡急切地道,“我沒有帶她去!是她自己跟去的!那時你腳上有傷,我怎麼舍得讓你受累?阿梨!”
“……我不喜歡她處處纏著你,才把她帶出去丟掉,可我後來後悔了,我沒想過要害她……你喊她簌簌,卻喊我孟公子……”孟梨低著頭,神情倦怠又茫然,即便死過一回,又隔了那麼久,再提及時,還是萬分委屈,“你生氣了,所以不肯救我,我就,就被樹妖吞到肚子裡了……他們都罵我,說我壞,讓我去死……”
“阿梨!沒有人讓你去死!你醒醒,抬頭看看我,你看看我!”常衡抓著他的手臂,讓他正對著自己,急切地喊,“我從來沒喜歡過葉姑娘!我隻是把她當妹妹!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
孟梨抿了抿唇:“你不喜歡我,不管我是人,還是狐狸,你都不喜歡…”頓了頓,他滿臉迷茫地抬頭問,“我應該死在被綁走的那個晚上的,這樣,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了,對不對?”
常衡搖了搖頭,想說點什麼,來安撫住孟梨的情緒,可事到如今,他說什麼都太遲了,孟梨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孟梨神情愣愣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房門,透過半掩的房門,他看見了院子裡有一棵梨花樹,是常衡命人移植過來的。人間已至三月中,按理說梨花該開了,可這裡是北方,梨樹受不了這裡嚴寒的氣候,甚至連一點點綠意都沒有。眼看著快被凍死了。
梨樹在這裡活不了,孟梨也是。
他就跟院子裡的梨樹一模一樣,哪怕再精心照顧,也注定在北國開不了花。
“爸爸,媽媽……”他神誌不清地低聲喃喃,“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沒人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
孟梨很快就暈厥過去了。
太醫過來查看,隻說他是鬱結於心,又情緒起伏不定所致,除此之外,身體倒是無礙。
須得多多排解憂思便可。
遂隻開了安神藥。
常衡命人將太醫送走,之後就寸步不移地守著孟梨,直到傍晚時,孟梨才醒,醒來後,神情倦怠。
常衡扶他坐了起來,他也隻是低著頭,什麼話也不說。
常衡喂他吃飯,他也乖乖吃了,一點都沒讓人催,常衡喂多少,他就吃多少,像是不知道饑飽。連平時最討厭喝的藥,也一滴不剩地喝光了。
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著他這麼乖順的樣子,常衡一點都不開心,隻覺得悶得慌,也怕得慌。
根本不敢離開半步,連眼睛都不敢閉一下,緊緊抓著孟梨的手,看著他再度睡熟,才敢摸摸他的臉,親親他的額頭。
第二天,也是這樣。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孟梨一直都乖乖的,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再吃,一天到晚都神情恍惚。
有時候還會問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他問常衡:“我會懷孕嗎?”
常衡告訴他,不會的,因為自己舍不得讓他吞服孕果,懷胎十月,經受生產之苦。
孟梨又問:“你能不能彆打我了,太疼了,我好害怕。”
常衡幾乎要哭出來了:“不打,再也不打了。”
“我隻是有一點點任性,一點點壞,我從來沒想過要害誰。”孟梨小聲說,“我再也不敢嫉妒了,我也不任性了,我乖乖聽你的話。你不要把我丟掉,好不好?”
常衡把臉埋在孟梨的掌心,眼淚不受控製地淌了出來。
他不明白,短暫的相遇,到底是獎勵,還是懲罰。
再次擁有孟梨,到底是破鏡重圓,還是墜入深淵。
“……我是好狐狸,你不要傷害我。”孟梨低聲喃喃,“不要砍我的尾巴……我肚子好餓,我還沒有吃長壽麵。”
常衡想起來了。
阿梨被他丟棄的那個雪夜,既是他們大婚之夜,也是阿梨的生辰。
阿梨餓了一下午,就在等那一碗麵,可惜沒吃上,最後是餓著肚子死的。
孟梨被剝|掉的皮和骨灰,被常衡藏起來了,至今為止都沒有勇氣跟孟梨提。
太醫過來看了幾回,都說沒什麼大礙。
常衡想帶他出去散散心,但苦於這幾日細雨連綿,他怕將人帶出去,再染了風寒。
一天夜裡,外麵突然飄了雪。孟梨驀然從夢中驚醒,意識恍惚地掀開被褥,赤著腳就往地上踩。常衡攔住他,問他怎麼了。
他就抬手往外頭指,喃喃自語:“樹,梨樹……會死掉,它死了,我就會死……”
“不,梨樹不會死,阿梨也不會死!明日,不,現在我就命人去搭棚子!”常衡握住他的手,急聲道,“阿梨!即便在寒冷的北方,梨樹也是能開花的!一定會開花的!”
好不容易把人哄睡了。常衡趕緊出去命人搭棚子,入宮請太醫。
太醫檢查之後,還是上回的話術,隻不過這次開的藥方藥|性|烈了一些,還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再讓孟梨受任何刺激了。
孟梨恢複清醒時,已經是四月初的事了。
他很擔心再這麼下去,會被嬌慣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點苦都吃不了。到了最後,他就隻能仰仗著常衡的寵愛才能在異世界活下去。
甚至,還會忘記,自己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會被同化,然後徹底融入。
最後,真就成了權貴手心裡的玩|物。
常衡愛他,那自然千好萬好,若是不愛他了呢,會不會再度拋棄他?甚至……殺了他?
常衡隻是個閒散王爺,連早朝都不必去。每天有大把的空閒時間,好好陪著孟梨。
他不再允許孟梨獨處,不管做什麼事,都把孟梨帶在身邊。他允許孟梨出房門,甚至是出王府,但前提是,必須常衡陪同。
孟梨一直沒放棄逃跑,見街上人多,就大喊大叫,請路過的百姓救救他。
說自己不是離國人,而是被拐|賣到這裡來的。
可是沒有任何人願意幫他,甚至連停下來看個熱鬨都不敢。
每次出門,身後總有大批侍衛隨行。百姓一看就知對方非富即貴,哪裡敢惹?
他們最多隻是用疑惑,羨慕,甚至是嫉妒的目光,遠遠看過來幾眼,然後匆匆離開。連同情和憐憫的目光,都少得可憐。
他們羨慕孟梨,擁有一副好皮囊,被權貴看中,捧在掌心嬌寵著,羨慕孟梨穿著綾羅綢緞,羨慕他出趟門,都有侍衛追隨,嚴防死守,不允許任何人接近。
他們嫉妒,自己怎麼沒有那麼好的命?
隻能穿著粗布麻衣,吃著粗茶淡飯,挑著的扁擔上,一頭是破爛不堪,好幾張嘴吃飯的家,一頭是微薄的報酬。被生活的重壓,壓得喘不上來氣。
他們隻會操心下頓吃什麼,家裡的老人病了,有沒有錢開藥,怎麼會有心情去同情權貴掌心的金絲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