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2 / 2)

丹鬱把餘悸摟得更緊:“也就一般。”

嘴角是壓也壓不住的笑意。

他的手就撫在餘悸的脖頸上,後來開始往上遊離,貼住了餘悸的側臉,指腹很輕地揉捏了一下餘悸的耳垂,然後抽回手,伸手去摸避孕套。

指尖剛一觸碰到外包裝的一角,就聽餘悸似笑非笑地說:“節製。”

丹鬱:“……”

伸出的手就那麼收了回來,丹鬱撇了撇嘴:“你就不該讓醫生給我檢查。”

“我明明挺好的。”

語氣裡還有一絲不滿。

“的確挺好的,”餘悸說:“每天都睡到大中午才醒,看來你是打算接下來睡到晚上了。”

第 76 章

博士對餘悸的身體檢查一直不曾間斷過, 每天早上都會準時來,就這麼持續了好幾個月。一開始,來的時候幾乎見不到丹鬱的人影, 後來偶爾可以見到, 到了現在,一進彆墅, 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丹鬱。

晨起的光有些晃眼,丹鬱正站在窗邊拉攏窗簾, 拉的是一層薄紗,把有些刺眼的光給擋在了外麵,也不至於使空間變得昏暗。

這是為了餘悸的眼睛。

餘悸的眼睛已經可以看見了,隻是還在恢複期,經不得強光照射,也不能用眼過度。餘悸慢慢悠悠從樓梯走下來時,聽見博士說待會又要出差了。

餘悸:“去看總指揮官?”

博士點了下頭, 說的話卻是:“不知道這一屆二次分化的Alpha裡, 會不會有新的指揮官加入。”

沒了罪犯的插手,各哨塔的情況回歸了以前, 至多就是B級危機, C級及以下的危機居多一點,形勢沒那麼嚴峻, 可到底隻有兩名指揮官在任,餘悸問:“我還得休養多久?”

在完完整整地檢查過一遍後,博士說:“我認為距離完全恢複還需要三個月,但再過一段時間, 在療愈助理的陪伴下,偶爾去哨塔釋放一下精神力, 也不失為一種休養。”

“再過一段時間,是多久?”

“我隻能給出一個估值,並給出超過那個估值的時間,所以我的答案仍舊是三個月,”說著,博士看了丹鬱一眼:“但他可以在估值區間裡帶你去。”

在博士檢查完離開後,餘悸對丹鬱說道:“今天。”

丹鬱:“今天不可以。”

“明天。”

“明天也不可以。”

“……”

百無聊賴的討價還價過程中,管家拿著兩枚戒指走了過來,戒盒打開,餘悸隨意地掃了眼,又將目光重新聚焦在了那兩枚戒指上。

隨手取下一枚,放在眼前換著角度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戴入食指,微微一笑:“不錯。”

然後問道:“遏蘭衡新送過來的?”

“不是,”管家說:“是上次伊氏家族那位女士送來的,您還沒看過。”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他看了看桌上的戒指,又看了看一旁打開通訊器正要處理待辦的丹鬱,投影跳出來浮在空中,映在丹鬱的眼睛裡。丹鬱往後坐了坐,調整到一個相對舒服的坐姿,抬起的手本要去觸碰操控屏,卻在半路落入了餘悸的掌心。

丹鬱轉過頭,一枚浮誇的戒指就戴入了指間,但戒圈有些大,在手上帶不穩,於是餘悸又把戒指給取了下去,換了另一枚,可戒身還是有些大。

餘悸微微抬眼,對管家說:“去,都拿下來。”

等管家離開後,餘悸說:“後天。”

丹鬱:“後天也不可以。”

“……”

不同的配飾很快就齊齊整整地擺在了餘悸的麵前,數量很多,每一個都意外地合他心意,看得他眉梢高高挑起。

他隨手取出個戒圈稍微小一些的戒指,拉過丹鬱的手戴進去:“大後天。”

丹鬱:“大後天也不可以。”

挑起的眉微微壓了一下,又很快掩上,笑意重新染上眉梢:“一會就去。”

這幾個字已經沒了商量的口吻。

丹鬱放下通訊器,把指間那枚浮誇至極的寶石戒指取下來,小心翼翼放回戒盒,說道:“不可以。”

餘悸的視線落在某個配飾上,“不如我們玩個遊戲,誰贏了,就聽誰的。”

雖然博士有讓步,可這樣的讓步幾乎等於沒有,決定權看似給了丹鬱,可丹鬱是不會選擇冒險的,三個月完整的休養,一天都少不了。

玩樂當然得他自己爭取了。

然後餘悸微微傾身,正要去拿某個配飾的時候,聽見丹鬱說:“好啊!”

嘴角微不可見地上揚了一些,指尖觸碰到了配飾一角,就在這時,丹鬱說:“不過遊戲規則得我來定。”

收回觸碰配飾的手,餘悸垂眼看他。

賭運這種東西,餘悸有的是把握,隻能交給命運的,命運一向站在他這方。而除此之外,那些看似公平的賭法,都有可操作的空間。

還沒有人在他麵前,真正贏過。

至於丹鬱……

自己一手培養好的玫瑰,又怎麼可能真的脫離得了他的掌控呢。

餘悸來了點興致:“說說看。”

丹鬱緩緩站起身,一個一個看起這些配飾來。這些配飾的色調基本統一,主調都是藍色,每一個都各不相同,樣式也好,搭配也好,都無比精美,每一款還都有獨屬於它的彆致名字,可見這些珠寶的來源不俗,也可見挑選之人的用心。

丹鬱細細看過一遍後,目光落在剛才餘悸打算拿起的那枚配飾上,然後伸出手,輕輕把它取了出來。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像骰子的配飾,像,可也不像,寶石有很多層,且可以旋轉,每次旋轉後,都可以得到不同的點數,設計很有意思。丹鬱握起這個配飾,看向餘悸:“就賭它的名字。”

墨藍色的眼睛緩緩掃過去,落在戒盒裡一長串的字跡上。

丹鬱說:“能把它的名字準確無誤地念出來,就算你贏。”

餘悸揚起的嘴角往下壓了一壓。

“不夠有趣。”

這話甚至說得有幾分咬牙切齒。

丹鬱一臉無辜:“你不會是不認識吧。”

下壓的嘴角終究還是止住了,開始重新上揚,餘悸微微一笑:“我隻讓你說說看,沒說答應要跟你賭。”

自己一手培養好的玫瑰,就算偶爾脫離了掌控,刺到了他,也……

無傷大雅。

玫瑰嘛,帶刺的才能叫玫瑰。

餘悸取下戴在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放回原處,身旁傳來丹鬱的聲音:“是是,沒答應和我賭。”

說著又繼續處理起了待辦。

去哨塔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但也隻是暫時的不了了之。

一個月後,一輛從白塔開往其他區域哨塔的軍用星船終究還是開了出去。

是一場本不用過於重視的C級危機。

另外兩位指揮官長久不休假,已經快到極限了,而在不太夠用的士兵的疲乏抵抗中,這場C級危機非但沒有降下,反倒隱隱有了上升的趨勢。

這次前去支援的,除了幾位S級士兵,還多了一位指揮官。

“支援總時長不可以超過半個小時。”

丹鬱是這樣對餘悸說的。

自從回到人類基地,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如今這樣的視角了,下麵的底色仍舊是白茫茫的一片,不再屬於人類的冰封區域裡,始終都飄蕩著無窮無儘的厚重黑色。

餘悸坐在窗邊,單手撐臉,眼睛微微垂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助理在一旁調出了危機哨塔的信息,浮在正中間的,是哨塔的實時監測數據,各邊的數據顯示,總體顯示正在緩慢上升。

這不是什麼好消息。丹鬱問:“為什麼會這樣?是S級士兵不夠嗎”

助理隨手調出哨塔的S級向導:“我看這數量是夠的。”

丹鬱也走了過來,去看哨塔的向導名單,隻一眼,他就看到了裡麵的一個熟悉麵孔。

是原沐生。

可是原沐生的精神域不是……

丹鬱越想越奇怪,走到了後艙休息室,給他的前任長官打了個通訊過去。

“是,他的精神域的確是先天問題,十分地不穩定,而且時常有崩潰的風險。但是經過長時間的療愈,以及在禁閉區蘭博士的幫助下,我們在一定程度上封存了他的精神域。現在,他在一定限度內使用精神力已經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在那個限度範圍裡,他完全是一名合格的B級向導,所以我們取消了對他的監控。”

原沐生的精神力等級是S級,可在作戰時能使用的精神力,隻有B級的程度。

難怪了。這就是S級向導數量明明充足,卻支援乏力的原因。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丹鬱一直陪在餘悸身邊,餘悸沒怎麼出門,他也同樣沒怎麼出門,所以外界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怎麼清楚。不像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各種奇奇怪怪的消息他總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他不知道原沐生回歸了軍部,不知道原沐生實質上成了B級向導,也不知道原沐生在伊氏家族獲得的優待已經不複從前。

沒了S級的支援能力,就失去了在軍部的決策權,自然就無法時刻保障得了伊氏家族的產業。

而伊氏家族的困境還遠不止此。

就在前不久,遏蘭衡給軍部提交了一份罪證。

是伊氏家族曾經安排殺手在療養院刺殺餘悸的罪證,在調查清楚前,消息不會走漏,所以伊氏家族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

可伊氏家族不知道,不代表原沐生不知道。

伊氏家族要放棄原沐生,與此相對的,原沐生也要放棄伊氏家族。對原沐生來說,他是有退路的,退路哪怕不是軍部,至少還有……餘悸。

為了驗證這件事,丹鬱出來再次調出了向導名單。

他看到原沐生是主動申請去那座危機哨塔的。

這一次,不是為了精神域,但原沐生的目標,仍舊是餘悸。

一路上,餘悸似乎尤其沉默。丹鬱憂心忡忡地轉過頭,看到餘悸還跟剛才一樣,單手撐臉,垂著目光看著窗外,似乎在想些什麼,可又好像什麼也沒想,隻是隨意地看著外麵而已。

星船緩緩降落,隨著艙門打開,丹鬱先一步走了出去,回頭時,看到餘悸從裡麵走出來,出艙門的那一瞬間偏了一下頭才順利出來。

一身黑色軍裝,身高還如此出眾,即便天天都見到,可在餘悸抬臉的那一瞬間,還是看得丹鬱心臟驟停了一下。

餘悸目不斜視地從他身旁走過去。

丹鬱愣著神,直到助理推他:“走啊。”

進入指揮室的時候,裡麵的光線好像有些晃眼,丹鬱猛然閉了下眼睛,閉眼的瞬間似乎聽到了某種似曾聽聞過的嘶鳴。

眼睛重新睜開,他看到餘悸閉著眼睛躺坐在座椅上,翹著二郎腿,一隻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很輕地點了一下,又一下……

一副相當散漫悠然的樣子。

但僅僅隻是幾秒鐘之後,前線的紛亂聲音就齊齊湧了進來,是驚呼,也是不可思議。

“異種怎麼全被撕成碎片了?”

“誰看清了嗎?剛才發生了什麼?”

“……”

丹鬱欲言又止地看著餘悸,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剛才說的那句“支援總時長不可以超過半個小時”,從一開始就不該這麼說的。

該再加一條,禁止放精神體出來咬人。

或許還得再加一條,禁止用精神力撕扯異種。

或許還有,但丹鬱一時間想不出來了,可就算把所有限製一條一條地都列出來,估計也是沒什麼用的。

餘悸是一個很難防的人。越是相處,越是相知,他就越是這樣覺得。

聽倒也算了,有時候餘悸還根本不聽。

他轉過頭,和正準備大乾一場的助理麵麵相覷,長久的無聲對視之後,就見助理默默把剛放下的東西給拿了起來,還遲疑問道:“回……回去嗎?”

第 77 章

餘悸在這時瞥了助理一眼:“看外麵。”

外麵看不出什麼異常, 視線一點點拉遠,隻見在更為遙遠的天際邊,有一片過於濃厚的黑色。但光是用肉眼看, 其實看不出什麼來, 距離實在是太遠太遠了。

助理調整了一下指揮室的監測角度,對準那片黑色, 在長達三十分鐘的精準監測後,才說道:“整體移動速度很慢, 有往這裡來的可能,但可能性是多少難以預測,就算會來,抵達時間也無法判斷。”

餘悸說:“明天上午十點。”

於是助理把拎起的東西立刻就給放了下去。

指揮官長久休養,今天隻能算回歸後的一次很隨意的練手,所以在一開始,助理的心態是很放鬆的。可就是因為餘悸輕飄飄的一句話, 以及監測器數據追蹤後某種程度的佐證, 讓助理的壓力一下大了起來。

於是在帶著丹鬱去哨塔下麵幫忙的時候,助理問:“指揮官的能力到底到了哪種地步?”

一副很沉重的表情。丹鬱想了想, 說:“我聽博士說過一點, Alpha向導的總體能力大約在一個區間範圍內,每一位的實際能力值並不一樣, 有的Alpha向導的能力是初始值,有的比初始值高一點,還有的,在範圍中間一點的位置, 反正大致就是這樣。可光是那個區間的初始值,就已經是S級士兵無法想象的程度了。”

助理又問:“那我們的指揮官的精神力在那個區間範圍內的哪個位置?”

丹鬱抿了抿嘴:“博士說, 很可能超過了那個區間。”

空氣驟然安靜了一瞬,助理後背有點發涼,丹鬱在這時看了他一眼:“總指揮官的精神體你見過吧?”

“見過,”助理不由得握緊了手,然後說道:“我知道了。”

光是看精神體就可以看出點東西來的。總指揮官的精神體已然很大了,可在餘悸的精神體麵前,甚至有些小巧可愛,至於除指揮官之外的其他人的精神體……

“算了,不說了。我願意承認我的平庸。”

話一說完,才發現丹鬱似乎有點不太高興,隻聽丹鬱悶悶地說道:“我還沒有精神體呢……”

隻有精神力足夠穩定,才能有精神體的出現,丹鬱體內的那點精神力,總是有些淩亂,也總不見平靜。現在的這點平穩,還源自於餘悸曾經的疏導。

慢慢的,他看向了助理身後若隱若現的精神體。

其實已經很大了。

助理已經是很厲害的人了,在S級哨兵裡,已經是很出挑的了。

看著看著,一抹白色忽然從眼前躍過,他下意識追著這抹白色看過去,可在他看清之前,那抹白色就從門縫裡躍了進去。

那裡是療愈室。

他要去的正是那裡。療愈向導不夠充足,他是來幫忙做些簡單的療愈的。

白色的房間內,一個人坐在桌子旁,背對他的方向,單手撐著臉,正在百無聊賴地滑動通訊器投出來的屏幕,似乎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丹鬱走進去,在他對麵坐下。

“丹鬱學長,好久不見呀。”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仔細算算的話,得有差不多一年了。

半透明的小狐狸趴在桌上,尾巴晃過來又晃過去,丹鬱看著這隻有些萎靡的小狐狸,伸手放在桌上,掌心向上:“手。”

指尖落入掌心,丹鬱將精神力一點點滲進原沐生的精神域,還未完全進去,就感覺到了十分明顯的排斥,丹鬱:“放輕鬆。”

“我已經很放鬆了,”原沐生說,“進不去隻能說明你的能力不行。”

旁邊的小狐狸透明度較之剛才似乎降了幾分,耳朵也耷拉了下去。精神體不一定能反應出主人的心情,但卻是精神力乃至精神域的體現,丹鬱仍舊看著這隻小狐狸:“浪費精神力在這裡跟我較勁,沒有意義。”

最終丹鬱的精神力還是滲透進去了,隻是進去得太突然,一時沒控製住每一條觸須,原沐生一下就叫了起來:“你自己的精神力紊亂就算了,還要把我的精神力也攪亂嗎?”

一說完就抽回了手,怒氣衝衝地說道:“我要換一個療愈向導!”

丹鬱不由得皺了皺眉,說:“你直接去隔壁房間就可以了,現在這間療愈室是我的。”

原沐生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得倒是真夠灑脫。直到現在,丹鬱都不是很清楚,為什麼原沐生一直那麼的針對他。很快,門被重新推開,需要療愈的士兵很多,原沐生走了,就輪到下一位。

丹鬱抬起眼,沒曾想看到的還是原沐生。

原沐生氣衝衝地走過來坐下,關門聲震得房間似乎都顫了一顫,原沐生說:“其他房間要排隊。”

可丹鬱不覺得原沐生是這麼容易妥協的人。

很快,丹鬱就知道為什麼了。哨塔的療愈室不是絕對的隔音,普通向導聽不見的聲音,丹鬱卻可以聽得見。他清楚聽到隔壁療愈室似有幾位向導,正在嘲諷原沐生。

這樣的難聽聲音,大概也隻有在丹鬱這裡,才聽不見。

長久的沉默之後,原沐生突然問:“你覺得餘悸是個什麼樣的人?”

丹鬱的手一頓,連帶著滲進精神域的精神力也滯了一滯,原沐生接著說:“我最近有聽說一點流言,但我其實是不信的。餘悸身邊向來沒有任何的Omega,你是第一個站在他身邊的Omega,有點流言也不奇怪。”

丹鬱緩緩抬眼,一言不發地盯著原沐生看,原沐生卻突然說起了另外的話題:“看到我現在這樣,你很幸災樂禍吧。雖然你嘴上不說,但你一定跟彆人一樣,都在心裡笑話我。笑話我被家裡放棄了,也笑話我成了個假的S級向導,我知道你是這樣想的。”

丹鬱仍舊看著原沐生,片刻後說道:“我沒有那樣想過。”

“胡說八道!”原沐生一下生氣了,“彆人都說我愛裝,其實你才是那個最裝的人,從很久以前開始,你就一直都在裝了,你根本就是個假好人!最裝的就是你了!”

丹鬱無奈地搖了搖頭,很想說隨他怎麼想,可話到嘴邊,卻問道:“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當然是……”

原沐生壓了壓眉頭:“很久很久以前了。”

事情太早,早到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還在七十九區的孤兒院。丹鬱問他:“多久以前?”

原沐生本來沒想說的,忍了忍沒忍下去,就說道:“以前還在孤兒院的時候。”

丹鬱一愣。

那這實在有點……太久了。

原沐生說:“有個小壞蛋以前總是搶我的東西吃,我每天都好餓,你明明知道是他搶的,有一次你明明看見了,但是你就是裝沒看見。”

原沐生就這麼委屈地說著,丹鬱問:“你還記得那個小壞蛋?”

“不記得啦!不知道!反正你就是假好人!”

“……”

後來療愈結束,原沐生垮著張臉走了出去,那隻漂亮的半透明小狐狸也精神抖擻地跳了出去。

看著走遠的一人一狐,丹鬱遲遲沒能收回目光。

“可是……”自言自語般,丹鬱慢慢說道:“你被搶的那些,明明是我的食物啊……”

那個時候,大家分到的吃的都不多,小原沐生不知道節製,把自己的份吃掉了,吃了嫌不夠,哭著說還很餓,就去吃他的那一份。

剛吃了一口,就被小壞蛋搶走了。

丹鬱在這時莫名笑了一下。

原來原沐生的記憶,也受到了影響,所以才記得不清不楚。

而那個小壞蛋……

就是餘悸呢。

是餘悸搶了原沐生的吃的,最後又給了他吃,他猛然想起來,餘悸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是孤兒院裡的小惡霸了。是多年的追尋,讓他幾乎忘了這件事,他終於想起,餘悸好像從始至終都是這樣的一個人。凶巴巴的,會欺負小朋友,但唯獨對他,很不一樣。

實在是……很奇怪的感覺,同時他也沒想到,一直以來,原沐生都如此厭惡他,起因竟然是因為這個。

可若是因為這個的話,其實倒也沒什麼好辯解的。

原沐生記得的,是僅有的這麼一次,原沐生不記得的,或許還有更多次。食物統共就那麼多,每次他出去打點小工,沒能在吃飯時間準時回來,他的那一份就會被分掉,所以他實在很難以想象,餘悸趴在鐵絲網上等他回來時,懷裡揣著的吃的,究竟是從哪些哭鬨的小朋友手裡一點一點搶過來的。

難怪那一批的小朋友,跟他之間都不親近。

對小朋友來說,吃的當然是最重要的了。

不光那些小朋友,對那時的他們而言,也是這樣的。

至於現在,隻能說,苦日子大概是過去了。

幫著療愈完這裡的士兵,回到哨塔高層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但也沒有完全黑下去,尚有一絲暮色遺留在天際。

指揮室的門沒有關緊,留著一絲縫,丹鬱看著從縫隙裡透出來的光亮,推門而入。指揮室裡的光亮尤其惹眼,他看到餘悸正從休息艙出來,出來的那一瞬間,猛然閉上了眼睛。

丹鬱有些無措地轉過身,想去調一下燈光,可如果這裡的燈光調暗了,就會影響對外的監測,丹鬱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最後選擇走過去伸手擋住餘悸的眼睛,牽著他走過來了一點,說:“我有帶備用的布條,先遮一下眼睛。”

說著側過身去翻找。

餘悸應了聲“嗯,”側著身體半坐在座椅扶手的位置,與其說是坐,不如說是靠,受力點主要在一條腿上。丹鬱找到布條後,把它覆在餘悸的眼睛上,然後踮起腳尖,探著身子過去係。

跟以往一樣,每每陷入這樣的黑暗,在丹鬱為他遮擋眼睛的時候,餘悸都會抬起手,輕輕搭在盈盈一握的腰間,這似乎已經成了下意識的反應。

丹鬱原本也沒說什麼,隻是終於係好後,卻沒能從餘悸的束縛中順利退後,又在餘光裡看到了單向玻璃外,助理似乎在外麵走動的身影,就問道:“他在乾什麼?”

餘悸說:“忙著對比數據,似乎是在驗證我隨口說的那句明天上午十點。”

丹鬱一愣:“你是隨口說的嗎?”

餘悸說:“是啊,怎麼了?”

“你隨口的一句預測,讓他懷疑起了人生,”丹鬱頓了一頓,悠悠歎了口氣,“還失落了好久呢。”

“你好像也挺失落的。”

說著鬆開手,好好坐回座椅:“怎麼了?”

丹鬱茫然了一下,在餘悸的身旁緩緩坐下:“我不知道。”

然後點開通訊器,開始處理起待辦,暗暗壓下從心底升騰而起的一絲莫名心慌。

他有發現,從收到伊氏家族那封邀請函開始,餘悸就變得尤其好脾氣了。可是每一次餘悸變得好脾氣的時候,接下來迎來的,都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他一直有點隱隱的擔心,可是幾個月過去了,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但就在剛才,那股心慌突然加重了。他很奇怪,可又摸不到緣由。

後來夜色加深,哨塔外麵幾乎沒了動靜,丹鬱放下通訊器,一轉身就環住了餘悸的脖頸,問:“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餘悸:“說說看。”

丹鬱晃了眼玻璃窗,又收回目光,注視著餘悸的臉,問:“在彆墅裡收到伊棠邀請函的那天,我上樓後,遏蘭衡跟你說了什麼?”

餘悸揚了下嘴角:“很想知道?”

丹鬱點頭:“很想。”

“不如我跟你說另外一件事吧,或許你想聽的是這個。”

餘悸說:“我在這個世界的確有一個任務,但是我那個任務,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第 78 章

所謂攻略任務, 意在達成原主夙願,攻略成功的那一刻,也就是原主的夙願達成之時。契約完成, 宿主便能脫離。

他被加注了原主的身份, 自然就需要去完成原主的夙願。

可問題也出在這裡,即便他攻略成功了, 原主的夙願也不會達成。隻能說,這個攻略任務, 係統選得十分有趣,還一度用語言陷阱,把他都給欺騙了。

攻略原主的……白月光。

這是一個注定失敗的任務。

絕無成功的可能。

“那失敗了,會怎樣?”

壓在肩頭的力道緊了些,不難想象這道滿是擔憂的聲音的主人,臉上是怎樣一副表情。每次丹鬱因他而喜、因他而憂,他都很喜歡看, 那樣的表情看起來很有趣。喜歡到他抬起手, 覆在眼睛上,把布條扯了下來, 也想看一看丹鬱此時的表情。

可這光太刺眼了。

刺得眼睛生疼, 光線入眼的那一瞬間,他就下意識閉上了眼。

後來丹鬱的聲音緩了下來, 慢慢說道:“噢,我想起來了,你上次已經說過了,你不知道, 你不記得了。”

“嗯,”餘悸點點頭, 也這麼說,“上次說過了。”

可上次說不知道的時候,他沒說是有懲罰的。

他也沒說,不論任何任務,都是有時間限製的。反派任務是這樣,攻略任務,也是這樣。

不出意外的話,係統下一次接入的時候,就是任務時間截止的時候。等到係統接入時,帶來的將再也不是一句是否需要幫助的看似友好的詢問,而是那不知其內容的懲罰。

可說是不知其內容,實際上係統或許早就已經告訴過他了,隻是說得太過隱晦,而他當時的重點放在了彆的地方,以至於沒在第一時間注意到。

可現在他已經差不多把係統說的話給忘光了。

真是一個奇怪的係統啊,明明需要他的能力,卻又處處提醒,做出這麼多自相矛盾的舉動,到最後,總不能是因為心軟吧?

他可太了解他的係統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根本就是另一個自己,心軟是絕無可能的。能帶出這樣的他,能是什麼好東西?

可係統這麼做,背後又有什麼目的呢。

真是令人好奇。

“可就算你不記得了……”

從懷抱中脫離出來,丹鬱取過布條,重新擋在餘悸的眼睛上,小心翼翼地覆過去,繼續說道:“也不要去冒險。”

餘悸:“嗯?”

餘悸有點沒聽懂丹鬱的意思。

丹鬱接著說:“一直以來,在原沐生的麵前,你好像都很刻意地保持著某種樣子,但我想說的是,上次在學校裡那種事,還是不要再做了。”

不可否認,站在光下的感覺很好,可是如果那樣做了會產生無法預估的後果,就不要去嘗試。這是丹鬱想表達的東西。

丹鬱說:“我沒關係的。一直不公開也好,隻能以療愈助理的身份站在你身邊也好,我都沒有關係,你不要去冒險。”

覆在眼周的觸感輕輕柔柔的,說的話也輕輕柔柔的,隨著布條的重新係好,餘悸抬起手,將丹鬱壓入懷裡,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輕笑一聲:“你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丹鬱順勢重新環住餘悸的脖頸,抬起眼:“哪樣?”

餘悸說,“識趣。”

識趣且克製。

朦朧記憶中,某個雨夜裡,相似的話,他這樣說過一次,當時是誇,現在也是誇。

可其實,已經不用再這麼識趣了。

餘悸張了張口,正要說話時,就聽丹鬱說道:“當然了,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識趣了。”

說著還點了點頭,似乎對自己這個優點很認可,輕微點頭的幅度,落在餘悸的肩頭,倒像是蹭了一蹭脖頸。

蹭的幅度不大,很輕,微微抬起的眼睛順著餘光一點點彙聚,落在窗外某道正在靠近的人影上,然後丹鬱猛然一愣。

身體突然僵硬了一瞬,緊接著,就是迅速的回神,丹鬱指尖用力,撐著餘悸的肩頭一推,急急忙忙想要站起身,可覆在後腰的手輕輕往回一壓,就把他給壓了回去,他一時沒穩住,臉就貼向了餘悸的脖子。

就是在這個時候,指揮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先一步進入指揮室的,是一隻半透明的小狐狸,隻一步,它就躍了進來,跳上座椅,穩穩蹲在上麵,尾巴很輕地晃過來、又晃過去,而它的主人,則是立在了指揮室的門口。

“你們……”

原沐生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餘悸,你……”

鬆開不知所措的丹鬱,餘悸回過頭,回頭的時候扯下布條,十分緩慢地睜開眼睛,輕飄飄地朝著說話的人看過去,落在原沐生身上的目光冷到了極致。

餘悸微微一笑:“我記得,沒我同意,這地方是不能進的。”

原沐生沒理會這句質問,鄙夷地看了丹鬱一眼,隨後又移開目光,重新看向餘悸,冷笑一聲:“你最好彆告訴我是他主動纏上你的,你的解釋,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餘悸對此感到奇怪:“解釋什麼?”

“解釋什麼?”原沐生為餘悸問的這句話感到不可思議,“你是想就這麼蒙混過去嗎?我都看見了!我看見剛才丹鬱摟著你的脖子親!”

親了嗎?

餘悸淺淺回憶了一下,沒想起丹鬱有這樣做過,但摟脖子卻是真的。可即便如此,被無關緊要的人看到了這樣的一幕,還是讓餘悸覺得……

非常不爽。

餘悸還是微笑:“滾出去。”

話音剛落,蹲在座椅上的小狐狸就被嚇得立刻竄回了原沐生的身後,原沐生有些愣怔,一時之間甚至有點沒反應過來。

那樣的話語,餘悸還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也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態度對過他。

餘悸竟然讓他滾出去。

在他麵前,餘悸從來卑微。

即使身處高位,在他麵前也都是下位者姿態,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隻要輕輕招下手,就會毅然決然走向他。

一直以來,餘悸明明是這樣一個人。

可眼前的人卻如此地陌生,以至於原沐生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難以置信,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說什麼?”

餘悸:“我說,滾出去。”

未曾見過的冷意從餘悸的身上彌漫出來,浸得原沐生指尖開始發冷,握緊的手不自覺愈發用力,眼眶也氣得泛紅,原沐生欲言又止,最後恨恨地說了句:“你彆後悔!”

然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隨著腳步聲的遠去,餘悸低低地笑了起來,後來似乎想到了彆的什麼事,笑聲稍稍大了一點,還越發悚然,不停歇的笑聲就這麼在指揮室裡詭異地回蕩著。

後悔……

簡直是個笑話。

後來笑聲停止,餘悸抬起手,重新覆在這雙泛疼的眼睛上,緩緩說道:“不是我在冒險,是這本就無關緊要。”

他在跟丹鬱解釋,但應該不算一種解釋,隻是如果不說的話,丹鬱恐怕徹夜難眠了。

他確實喜歡看丹鬱為他擔憂的漂亮模樣,但這種被彆的人橫插一腳而引發的擔憂,重點傾斜了不說,還像被窺私了一樣,十分影響心情,他就不太喜歡了。

他的手就一直蓋在眼睛上,站在一旁的丹鬱也始終沒有動一下,這光太刺眼,他的眼睛疼得厲害,已經有點無力再去看一看丹鬱的表情,長久的靜默之後,餘悸說道:“我眼睛疼。”

丹鬱猛然回神,趕緊走了過來,先是伸手給他擋眼睛,然後又急急忙忙找布條,手忙腳亂好一會兒也沒找到布條,才終於想起了點什麼,說:“我帶你回休息艙。”

回到黑暗的休息艙,艙門剛一關上,餘悸就轉身將丹鬱按在了懷裡。

“怎麼了?”餘悸問:“你在害怕嗎?”

直到聽到這句話,丹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在抖,他為此感到茫然,但……

是的,他在害怕。

“任務失敗,到底會怎麼樣?”

丹鬱聽見自己這麼問他,聲音裡全是顫音。

時有時無的心慌,終於在餘悸全然不顧曾經努力維持的形象那一刻,到達了洶湧的頂峰。

“我知道你做起事來是不顧後果的,我也一直為此感到可悲,因為你不管做什麼事,都始終沒有為我想過,其實你一直都是想怎樣就怎樣的。你想標記我,就標記了我;你想讓我當你伴侶,我就得是你的伴侶;你想把我關起來,就把我關起來;你想不要我,就不要我……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其實你一直沒有真的在意過我……”

丹鬱說得很難過,餘悸靜靜聽著,後來就聽不到丹鬱的聲音了,隻能聽見輕微的一點哽咽。

可說了這麼多,一句句看似是埋怨,歸根結底隻是因為丹鬱怕極了他任務失敗,即便他說那個任務本就無法完成,可還是讓丹鬱感覺到害怕了。

餘悸垂著眼睛,輕輕撫著丹鬱的後背,最後說道:“可是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丹鬱沒再說話,隻有環在腰間的力道,越發地緊。

後來時間一點點過去,來到第二天上午十點,遠在天際的那抹黑色,竟也真的準時抵達了哨塔。

回程中,助理一直在星船上孤獨地發呆,也就沒能發現,丹鬱也在發呆。

餘悸則是一如來的那天,垂著眼睛,靜靜地看著窗外,像是在想什麼,也像是什麼也沒想。後來星船降落在白塔停靠區,丹鬱和助理都拿著東西出去清理了,餘悸也沒收回目光,直到艙門突然關閉的聲音傳來。

餘悸微微移開眼,瞥向朝他走近的人影:“看來後悔的人是你。”

來的人是原沐生。

也就隔了一天,不,甚至不到一天。

“我隻是……想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原沐生這樣說道。

餘悸理了下軍裝外套:“就是你昨晚所看到的那樣,我和丹鬱在一起了。如果你要聽的解釋是這個的話,那麼,如你所願。”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與他那近乎嘶吼一般的聲音相比,餘悸就顯得尤其漠然,聲音也淺淺淡淡的,餘悸說:“我當然知道了。”

“可你明明說過,我是你最在意的人,你永遠都不會棄我而去的,隻要我願意回頭看你一眼,你就……”

“我就什麼?”餘悸打斷了他,“我就為了你,拋棄一切嗎?”

實在很難想象,原主到底還說了些什麼,能讓原沐生自信到這個地步。且不說他不是原主,就算是原主本人,也不會說到做到的。

餘悸問他:“你以為,你是誰?”

說著,站起身,不急不緩地走向艙門,與他擦肩而過時還刻意往邊上走了一些,錯開了他。餘悸垂下眼,剛要按向開艙門的按鈕,就聽原沐生問他:“你不記得了嗎?”

觸碰到按鈕的指尖微頓,餘悸問:“不記得什麼?”

“第十五區淪陷的時候,我們一起躲在地縫裡,度過了那樣長一段相互陪伴的時間,後來我們獲救,你就告訴我,你會一輩子守護我的,這就是你守護我的方式嗎?”

指尖下壓,餘悸輕笑一聲:“為什麼不說是因為你救了我,我才對你說的那番話呢?”

原沐生一愣。

艙門開啟,餘悸微笑著走了出去。

身後是原沐生那愣怔著的身體,和無法再邁出的步伐。

有的人年少時遭遇災難,遇到了不顧一切救助自己的人,從此把那個人看做生命裡唯一的光。可那束光早已熄滅,永遠沉眠在了黑暗裡,但他從來不曾知曉,還將所有因此而生的情感,加注在了另一個早就身在地縫中的、完全與此無關的人的身上。

加重的執念,扭曲的愛意。

從來都與原沐生無關。

第 79 章

提及了淪陷時的相互陪伴, 卻避開了救助原主這一關鍵點。

在混淆概念方麵,原沐生倒是挺會的。

可惜了,原主的那段過往裡, 還有另外的觀眾, 那就是同樣來自第十五區的遏蘭家族的私人醫生。救了原主的那位少年,是他已經死掉的兒子。

所以原沐生自己也知道, 這份源自原主的珍視,並不是屬於他的。理應得到原主珍視的人, 已經徹底留在那個黑暗之地了。

因為無人爭搶,所以有恃無恐,又因為知道這份珍視本不屬於他,所以始終無法交付真心,任何時候都隻把原主當成一個跳板。

很少有人知道,原沐生被領養過兩次,第一次是從孤兒院被領養到了第十五區, 後來第十五區淪陷, 被帶回主城,在主城又被領養了一次。

小小年紀, 卻總能被選擇, 當然不會是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簡單。

當一座人類基地突然淪陷的時候,鋪天蓋地的異種湧進來, 天崩地裂,黑霧彌漫,恍如世界末日。像他們這樣一時僥幸躲進某個縫隙裡、或者某個犄角旮旯一樣的地方暫時存活下來的人,相似者不儘其數, 但最終能等來軍方救援的,就不那麼多了。

原主和原沐生在這一點上, 都是幸運的。

他們是幸運的,可小時候的餘悸和丹鬱,就沒那麼幸運了。

小時候的餘悸和丹鬱到最後都沒等來軍方的救援,丹鬱等到的,是一截探進來的枯枝,餘悸等到的,是死於枯枝的丹鬱。

身為哥哥的丹鬱,護得了弟弟一次,護不了下一次。

如果不是絕境之下,係統看上了餘悸,等待餘悸的,同樣會是死亡。

不幸著,可又幸運著。

可這樣的幸運,卻也帶來了新的不幸。擁有了多一次的機會,也同樣擁有了更多的悲哀,正如餘悸回到這個世界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曾經守護自己的人帶去痛苦。

餘悸不是一個會去注視過去的人,就算偶爾想起點什麼,也隻是在意識裡淺淺地過一下,不會沉浸,更不會有所感悟。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做了就代表了他的選擇,即使再來一次,他或許還是會那樣做。

但他突然想起係統第一次出現的情形,卻莫名深思了起來。

那時他給丹鬱加了一個星期的臨時標記,正是因為那次標記,才讓丹鬱患上了後遺症,跟他徹底綁在了一起。

係統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他記得係統說的第一句話是讓他停手,但他是什麼樣的性格,係統再知道不過,他是不會停手的。

難道係統一開始就沒打算阻止他麼?真要阻止就不會先說一通廢話,等到他都標記完了才說什麼任務不對。

電梯緩緩開啟,餘悸站在電梯門口,始終沒有往裡走一步。

就是這一絲難以察覺的漏洞,讓他意識到了更多的異常。比如,係統有時間給他加注原主的身份,卻連任務是什麼都沒時間告訴他。係統真的差這一兩秒嗎?

還是說,係統是故意讓他以為來這個世界是做反派任務的,也知道他一定會被丹鬱吸引注意嗎?

攻略任務即將失敗是必然,但餘悸還沒想過,連這些,都是係統有意的。

算了,不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不知道係統想搞些什麼。

無所謂。

反正也快知道了。

伸出手,按下電梯按鈕。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高層。

丹鬱和助理在指揮室整理資料,餘悸倚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然後抬起手,在門框上敲了兩下:“丹鬱。”

丹鬱回過頭,手裡的資料被助理接過,助理說:“我來就行了,你去吧。”

丹鬱奇怪地走過去,剛想問怎麼了,餘悸就握住了他的手,丹鬱驚得渾身一顫,趕忙壓低聲音說道:“這裡可是白塔。”

餘悸頭也不回地牽著他往外走,丹鬱越是想掙脫,餘悸反倒握得越緊。

但丹鬱很快就發現,從指揮室一路下到一層,最後甚至出了白塔,都沒有人發現什麼異常。遠遠的,其他人就感知到了這位指揮官的威壓,提前低頭、退離。

走出白塔的時候,餘悸說:“試了,牽著你的手,他們果然也不會知道。”

丹鬱不明所以地聽著:“什麼啊?”

……

介於餘悸在哨塔胡亂使用精神力,導致接下來的休養選項裡,徹底沒了哨塔二字,儘管餘悸一直說他狀態很好,可以接著去也不影響,但丹鬱和博士都雙雙投了反對票。

餘悸也隻能聳聳肩:“你們厲害。”

雖然餘悸能休假,可丹鬱卻沒能擁有這樣的假期,由於他是餘悸的療愈助理,就沒有被安排去哨塔,而是長期排班在了軍事醫療大廈。

每當丹鬱去軍事醫療大廈的時候,餘悸如果沒有彆的安排,也會跟著去。乘坐星船的次數一多,那本認字的書頁數也開始往後翻,在已經快要翻完的時候,餘悸看著看著,忽然翻了下中間一點的位置,目光在翻開的那一頁上久久停留後,餘悸又重新翻開了第一頁。

於是丹鬱忍不住問道:“你是學著學著忘了嗎?”

餘悸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雖然是沒說話,卻也無聲勝似有聲了。

後來丹鬱就一直偷偷地笑,笑得不明顯,每次停了一會又忍不住繼續笑,憋得很辛苦的樣子。直到餘悸放下書,扶著丹鬱往柔軟的沙發躺下去,覆在後腰的手往下遊離,一句話也不說就探入危險之地的時候,丹鬱才急了起來:“錯了,我不笑你了。”

餘悸壓得更沉了些:“晚了。”

主城總是風雨飄揚,外麵的雨下得很大,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使得裡麵的一切也更加模糊。

等終於抽離,丹鬱簡單擦洗了一下,就有些匆忙地換起了衣服:“我快遲到了。”

換好衣服後,抬腳就準備往外走,隻是還沒能走動,衣擺就被拉住了,丹鬱回過頭:“又怎麼了?”

餘悸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桌上:“傘。”

“哦哦哦。”

在丹鬱匆忙離去之後,桌上的通訊器忽然亮了一下,餘悸理了下衣服,才把通訊器拿起來。

“怎麼樣?”

對麵傳來博士的聲音:“方案的確可行,長期對不同症狀的患者進行療愈,有助於精神力控製,最新數據顯示精神力已經開始趨於穩定了。”

餘悸移開眼,看向模糊界限外越走越遠的人影,若有所思地說:“知道了。”

“對了,”博士說:“精神體雛形已經可以預測了。”

“是麼?”

博士說:“看著像是一隻貓。對一個哨兵來說,似乎有點柔弱了。”

貓麼……

餘悸壓了壓眸光,似乎想到了些什麼,沉默片刻後,才說道:“貓凶起來也會抓人的。”

博士笑了笑:“您說的是。更何況,他本來也不是一個常規的哨兵。”

通訊器的亮光暗下去,餘悸再次看向玻璃窗外。

天色似乎比剛才更暗了,雨勢也更大,樹影傾斜,走遠的人影也開始模糊不清了起來,餘悸伸出手,隔著風雨,撫在那道無法觸及的身影上。

落下的雨好似正從指縫間穿過,他觸摸著那道人影,卻又怎麼都觸摸不到。

接近傍晚的時候,雨變得小了些,淅淅瀝瀝的,丹鬱療愈完今天的最後一位患者,走出醫療大廈發現放在雨傘放置區的雨傘不見了,他找了又找,疑惑道:“被人拿走了麼……”

但其實雨也不大,冒雨跑出去也沒什麼關係,他站起身,轉過身時聽到不遠處有人對他說了一句話,這聲音伴在雨裡,聽起來有幾分莫名的朦朧,於是他抬起臉,看向說話的人。

餘悸說:“被我拿了。”

丹鬱笑了一笑,在人來人往的雨裡走過去,擁入餘悸的懷抱,短暫的擁抱之後,兩個人慢慢往外走,不大的雨傘朝著丹鬱那一邊微微傾斜,潤濕了餘悸另一側的肩頭。掩在雨裡的,是十指相扣的手。

他們像任何一對戀人那樣,在充滿光明的地方相愛。

雨下得纏綿,街區也朦朧。

他們在街道上慢慢走著,周邊的街景變得越發眼熟,直到餘悸終於停下腳步,丹鬱抬起眼,看到餘悸的眸光有些發散,目光似乎落在了街道的對麵。

順著這道目光看過去,是一家纏繞著花藤裝飾的餐廳,門口站著一位服務生,手裡捧著一大束玫瑰。

餘悸帶著他走過去,路過服務生的時候,餘悸接下了遞過來的玫瑰。

丹鬱不知道後來是怎麼的,那束玫瑰就到了他的手上,進入餐廳之前,他在微雨裡忽然回過頭,看向了來時的路。

道路濕潤,街邊路燈招牌的光亮映在上麵四散開來,形成斑斕的光點,在飄灑的細雨間閃耀,恍然間,看得他有些輕微的眩暈。

於是丹鬱恍惚地想,這條漫長的路,真的走了好久啊……

伊氏家族被定罪那天,伊棠十分開心地打來通訊,邀請他們去深淵遊輪玩兩天,還說這次遏蘭衡也會去。

丹鬱聽到她那笑得壓不下去的聲音,胡亂地問餘悸:“她的精神狀態還好嗎?”

伊棠明明也是伊氏家族的人啊。

餘悸若有所思地說:“她已經很克製了。”

可丹鬱卻有點擔憂:“我覺得她有點奇怪,要不我們不去了。”

餘悸說:“沒事,去。”

丹鬱記得餘悸對那種聚會是不感興趣的,可這次餘悸的態度似乎很堅決,好像非去不可,丹鬱也隻能跟著去了。上遊輪的第一天,丹鬱就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什麼機會來了。

於是丹鬱變得更緊張了。

伊氏家族可是刺殺過指揮官的,他還親身經曆過。他時刻防備,終於在某天深夜,突然被餘悸一把拉了起來,來到甲板上,親眼見到了彆人口中說的那個所謂的“機會。”

遊輪上的燈光都暗了下去,毒素稀薄得幾乎看不見,他抬起頭,在短暫又有限的時間裡,看見了真正的星空。

原來這就是那個“機會”,能看見真正的星空的渺茫機會。

他不知道這一生是不是隻有這一次機會,但他知道,他真正喜歡的,其實並不是這樣的浩瀚星空,他喜歡的,是隱在餘悸那雙墨藍色眼睛裡的,可以時常看見的星空。

後來毒素聚攏,他收回目光,看了看來到上層甲板的人,卻沒看見一個稍微陌生一點的麵孔。

遏蘭衡沒有來,他至今都沒有見過那位傳聞中的遏蘭衡。

那樣有名的一位人物,卻好像不是真實存在的一樣,活在傳聞裡,活在彆人的話裡,還活在通訊器裡,可就是從未出現過。

在餘悸休假的最後幾天,他們甚至還去了一趟第十四區,也就是療養院被毀掉的那個基地。療養院已經在重建了,抵達的時間仍舊是晚上,遙遙看去,那座沉在夜色中尚在重建的療養院,仿佛還是斷壁殘垣。

餘悸沒有往療養院看,他站在高一點的地方,望向了某個有著狹窄小巷的居民區,問丹鬱:“你的學費一直都是自己賺的嗎?”

“是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我自己賺的。”

餘悸握緊丹鬱的手,說:“那你可真厲害。”

可這話從餘悸的嘴裡說出來,聽著總不太像誇人,然後餘悸又問他:“那你學習成績怎麼樣?”

丹鬱苦笑了一下:“不是太好。我已經很用心了,可是成績跟那些有名的學校的學生一比,就顯得很差勁。”

“但你向導的理論考試考了第一。”

“因為那是全新的範疇了,就算基礎差一點也不會有太大的關係。”

“那你念書的時候都怎麼吃?從孤兒院帶飯嗎?”

“嗯,從孤兒院帶吃的,食堂的飯菜不太吃得起。但是帶也不是帶的飯,米飯很貴的。”

“那帶的是什麼?”

“經常都是紅薯……”

“自己做嗎?”

“有時候是。”

“……”

餘悸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著,丹鬱也每個問題都好好回答著,最後的最後,餘悸說:“你還欠我一頓飯。”

丹鬱臉上的苦笑加深:“我不太擅長那個。”

餘悸說:“試試看。”

“……”丹鬱深深地歎了口氣:“好吧。”

這頓飯定在了假期的最後一天,丹鬱從醒來後就在發愁,床上也沒見餘悸的人影。丹鬱揉著眼睛走下樓,看見餘悸站在品酒區,正垂眸看著手裡顏色詭異的雞尾酒,而在餘悸麵前,還擺著一排失敗品。

丹鬱奇怪地走過去:“你是要調淡季嗎?”

餘悸回過神,放下酒杯,微笑:“這配方有問題。”

“是嗎……”丹鬱坐上高腳椅,雙手撐臉,抵在台子上,“再調一杯好嗎,我看看你是怎麼調的。”

餘悸隨意瞥了眼調配表,然後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頓了一下,視線落在後麵的一排酒上,伸向某個深藍色的酒瓶,指尖正要觸及,丹鬱說:“不是那個。”

然後接著說道:“順序也不對。”

餘悸收回手,環抱起雙手,冷冷地盯著丹鬱看。

就這樣,餘悸失去了調酒的耐心,兩個人就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沒再說話。空氣仿佛也陷入了某種凝滯,直到一聲震動傳來,才將這樣的僵持打破。

是遏蘭衡打來的通訊。

餘悸接起通訊,隨意地“嗯”了兩聲,抬腳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微微一頓,回眸看向還坐在品酒區那裡的丹鬱。

丹鬱單手撐臉,正遠遠地望著他。

目光短暫的交彙間,丹鬱慢慢直起了身子,抬起手,衝他揮了揮,說道:“我等你回來吃晚飯。”

說得很慢,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出聲,隻有口型。

餘悸點了下頭,轉頭就往外走。

長久陰沉的主城,今天難得放晴,上空的黑霧稀薄得幾乎看不見,淺淡的光罩之外,整個天空好像是淡藍色一樣,明亮,漂亮。

餘悸走進光裡,在視線儘頭越走越遠,那些來自外麵的明亮在門口的位置朦朧交映,讓那道遠去的斑斕背影,似乎也變得支離破碎了起來。

踏出彆墅的那一刹那,一陣電流聲在餘悸的腦海裡很輕地淌過。

*

丹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他無神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純白,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將目光移向身旁時不時“嘀”一聲的儀器上,然後他看到自己的枕邊躺著一個半透明的東西,團成了一圈,像是一隻貓。

誰的精神體嗎?

他揉著額頭坐起來,手仿佛都不是他的了,手指難以伸展,十分僵硬,揉額頭的動作也不像是在揉,而是用手指一撞一撞的。

這裡是軍事醫療大廈的病房,他認得,可是他覺得很奇怪。

他明明在彆墅做好了飯,等著餘悸回來一起吃,可為什麼,就到了這裡呢?

掀開被褥,雙腿垂落在地,他恍惚著站起身,卻在站起來的那一瞬間猛然跌坐到了地上。那隻半透明的貓抬起頭,很快跳了下來,就半蹲在他的身旁,靜靜地盯著他看。

丹鬱和它對視了會兒,恍然覺得,它和他曾經養的那隻貓,很像,越看越像。

真的好像啊……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收回目光,撐著地麵,試圖起身,可剛一撐起來,手也好,腳也好,總是使不上力,又重新跌坐下去。

他就匍匐在地麵,眼睛裡漸漸茫然了起來。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丹鬱抬起臉,看到來的人是聞祈。聞祈見他趴在地上,快步走進來扶起他:“你終於醒了。”

“……嗯,”丹鬱還是一臉茫然,“我怎麼了?”

聞祈奇怪地看了眼他,隻說道:“醒了就好。”

丹鬱有點沒聽懂,感覺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不知道聞祈在說些什麼。躺回病床後,丹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後問道:“餘悸呢?”

聞祈側著身體過去倒水,聽到問話,手上的動作頓住,回過頭來,疑惑地問了丹鬱一個問題。問得鬆弛隨意,語氣稀鬆平常,以至於丹鬱一時沒聽清。

他問:“誰是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