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知恒微微傾身,看向她:“你好奇嗎?”
“就?像梵高眼裡的星空一樣,我很好奇的你眼裡事物,除了那些危險的負麵的聲音以外,你是否也能看到?世?上更紛繁的色彩?”
她相信如果曲知恒腦海中的幻覺足夠多的話,是不是也有美好的地方。
“有時候頭頂上的月亮有時候比平時大很多,也亮很多,它?不是白色的,而?是帶著淡淡的金色,而?且可?以清晰看見月亮表麵隕石坑。”
“它?穿行在雲層上,天幕是深藍色,可?以看見星軌的,一圈圈慢慢的散開,有時候夜晚並非漆黑一片的,而?是天邊帶著流光,像北歐的極光,隻不過是各種顏色。”
在曲知恒的描述中,淩疏可?以很輕易地想象到?那近乎夢幻的場景。
“說不定你能看到?的東西真的存在呢?”
淩疏往自己口中塞了一顆焦糖花生,糖衣不是很厚,帶著焦糖特有的甜味,絲絲甜意在口中散開,在這樣的味覺下,想象著那些令人?震撼的畫麵,讓她似乎也身臨其?境。
“如果有一些畫麵,隻有我能看見,而?他人?都?看不見,就?說明?我的大腦可?能出現?了問題。”
曲知恒解釋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已?經顯得非常平和了,他似乎早已?習慣自己是眾人?眼中的“病人?”。
“有沒有可?能,你說的是真的,我們說的也是真的,我們看不見,也不代表那些東西不存在……”
“其?實我隻是想說,也許你沒有病,你隻是恰好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個維度。”
她認真地看著他,眼神清澈如水,雙手不自覺地輕輕環住他的小腿。
那一刻,淩疏從曲知恒的眼中看到?了罕見的詫異,他垂眸看她,長睫顫動了一下,眉眼深沉,像是夏夜的流螢不經意間飛到?了他的眼裡。
“你認為我有可?能沒有病嗎?”他似笑非笑,仿佛他自己也不相信這件事。
淩疏淡淡一笑,淺淺喝了一口酒,語氣很平淡:
“這世?上有很多現?代醫學無?法解釋的事情,人?類對於世?界本源的認知仍然每日都?在被刷新,榮格是著名的心理?醫生,但他寫的《紅書》也飽含想象和詭異,至今無?人?能懂,相對論和量子力學誕生之前,物理?界曾被宏觀力學統治了幾百年。”
“超弦理?論、零點能量、平行宇宙的乾涉,還有宗教哲學,誰都?無?法說清楚什麼是世?界的真相,所以我們在無?知下,需要去傾聽?世?界各方不同的聲音,而?不是將所有與自己不一樣的人?都?打為異端。”
“至少,我不認為你有病,你邏輯清晰思路縝密,恪守公序良俗和社會秩序,你不是危險人?物,彆人?對你有誤解不要緊,我願意去了解你,聆聽?你眼裡的世?界。”
說到?後麵,她也儘量在控製自己的語速,讓自己不要加入太多感情色彩。
最好的辦法是……
她端起酒杯,搖搖舉在空中,看著他的眼睛。
曲知恒了然,也抬手撚住酒杯,與她在半空中輕輕乾杯,眼睛卻始終注視著她。
大肚子高腳杯,發出沉悶的靡音,在淺黃綠的酒體中回蕩。
“正如我是個來自十年後的靈魂,論怪誕,婆文海棠廢文都在衣無爾爾七五二八一我比你更怪誕,但那又如何,我們關起門,在彼此麵前做自己就?好了。”
酒杯中的葡萄酒隻剩下 一個底,淩疏仰頭將剩下的酒飲儘,曲知恒一般喝酒的速度很克製,但是這次他喉結一動,將也將酒緩緩飲儘了。
放下酒杯的瞬間,他終於長歎一口氣,然後衝她露出了一抹淡笑,笑得有些釋懷,低聲道?:
“謝謝你。”
“就?算這世?界荒誕,我還有你。”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沉到?了地底下去,似撲向死路,似紮根在生門前。
他即將沉寂,卻好像又絕處逢生了。
在他近乎鬆懈地倚靠在沙發靠背上的同時,淩疏撐著他的膝蓋,輕而?易舉地站起了身。
她凝望著他,今天喝酒喝得有點快,她感覺有一瞬的精神恍惚。
她膝蓋微微屈起,準備做到?他身邊,卻好像覺得那距離還不夠。
在她猶豫間,一股力道?已?經將她不由分說地拉了過去。
她跨坐在他麵前,捧起他的臉,仔細端詳,然後緩緩道?:
“曲知恒,為什麼我感覺我認識了你好久,據說平行宇宙之間存在互相乾涉,會不會在其?他的平行宇宙中,我們已?經白頭偕老了?”
他坦率地笑了,目光中,像是遠望晨曦薄霧,房簷積了雪,白如衰發。
他輕聲說:
“也許是的,但我不肯在你麵前老去。”
她問:“為什麼?”
曲知恒:“因為……容貌總會走下坡路的。”
淩疏:“但是你不像是強調美醜的人?。”
曲知恒:“但我總想在你麵前能好看些。”
你想嗎
淩疏在過去的人生裡見過很多皮囊好看的人, 但是曲知恒客觀來說,即便?不了解他的內心,他光是外表和品味就已經有很多可圈可點的地方。
隻不過, 這?幾?乎無可挑剔的外表,卻依舊不及他內心之美百分之一。
“雖然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罕見的心靈美好的人,但是……你真的挺好看的。”
淩疏倒也?不怕曲知恒驕傲自?滿,她向他敘述當時自己在網上查他資料時候的心得。
“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你有一些音樂會的片段曾在國內火過很長時間,有人是你的音樂粉,還有很多顏粉。”
原本以?為曲知恒知道這?件事會比較開心, 但是他隻是淡定一笑, 毫不在意地?問了一句:“是嗎?”
淩疏看著近在咫尺的他,心念已經動了無數次。
她看曲知恒的時候,永遠伴隨著一種?感覺。
像是麵對一盤無比精致小巧的點心, 想上前連叉子都不用直接拿起一口吞掉,但是又舍不得吞掉。
因為吃了就沒了, 沒吃的時候, 看能欣賞下美好的外觀,還能在饞的時候聞聞味。
越是精致美味的甜點,越舍不得吃, 或者隻願意小口小口地?細細品嘗。
真這?麼?想著,淩疏猛然間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盯著他的臉看了很久, 而她看了多久, 曲知恒就看她看了多久。
將她臉上所有的細微變化都儘數收進眼裡。
“你是不是又看出了什麼??”淩疏知道他能輕易看穿自?己, 但是她不信像小甜點這?種?比喻也?能被看出來。
“看出了一些,不多。”
他似乎很給她麵子, 並沒有輕易表達自?己能猜測到的程度。
“你說說看,我剛剛在想什麼??”
這?句話淩疏挖了個坑,不管他回答什麼?,她都要在話音落下的時候行動。
“也?許在想,法式布蕾?或者類似法式布蕾的東西。”
曲知恒隻是略微一猜,倒確實猜得很接近了。
“你猜對了。”
忽然間,有一些畫麵在淩疏眼前閃過,耳邊仿佛響起了一些古典的音樂片段。
她傾身來到他的鼻側,呼吸間帶著雷司令染上的微醺,但是麵前的人又好像總能加深這?微醺。
“我的腦子竟然在自?動為我的行為配樂。”淩疏勾起唇角,輕聲說。
在一個短暫的開頭之後,那?溫柔又旖旎的樂聲,像是午夜的大雨,豆大雨點,就這?麼?從容地?下著,沒有狂風也?沒有驚雷,真正的潤物無聲。
“什麼?配樂?”曲知恒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收緊了幾?分,問道。
這?也?許是演奏古典樂的人天生的敏銳和好奇心。
“斯卡拉蒂奏鳴曲K.27,你應該也?會彈吧?”
“會。”他如?實回答。
這?樣就好辦了,她開玩笑說:“好,那?你自?己在腦子裡也?放放配樂吧。”
她似乎剛才還在心裡掙紮應該怎麼?辦,最終大膽地?勾起他的下頜,怔怔地?打量著,似乎不知道從哪裡下口比較好。
“你……”曲知恒剛啟唇說了一個字。
淩疏立刻被嚇了一跳,連忙直起身,以?為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合適了。
“太磨蹭了。”他靜靜地?說道。
一直過了很久,淩疏這?才很遲鈍地?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好的,那?你彆後悔。”
她發出了一句很沒有威脅性的警告,但是她最近由於?已經實踐了比較多次,於?是每次尋到他的耳朵都會非常精準。
她氣息總是比他的略顯溫熱,她對涼涼的耳朵近乎迷戀,在上唇碰了之後還覺得不滿意,然後輕輕撚住,小心拉扯幾?分。
淩疏會以?感受到他呼吸變沉重作?為判斷他心情波動的依據,但是這?次她想做點更過分的事,有一點冒險,但是隻有這?樣也?許才能對應她剛才發出的警告。
從耳朵,到耳廓,然後解開幾?粒襯衫扣子,再到下頜脖頸,最後抵達鎖骨。
正當?她還在思索如?何才能加大馬力的時候,他忽然手臂一緊,將她的雙肩扶正,有幾?分難以?捕捉的沉重氣息。
“稍微等等……”
他說了一句,聲音聽上去和平時差不多一樣的平靜程度,隻是有一些不可見的內心隱秘的變化。
“怎麼?了?”她觀察著他的神情,心裡有種?得逞的暗喜,但是語氣略顯茫然。
曲知恒的神情似乎又在這?短暫的幾?秒鐘內快速恢複了平靜,然後視線瞥了一眼旋轉樓梯。
“換個地?方。”
這?是他說的,淩疏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好。”她從他身上利落地?下來。
總算他們沒有在上樓的時候聊天,終於?在抵達樓上的房間時候。
她看著房內早已被整理好的床鋪,然後竟然有些迷茫了,她猶猶豫豫走了進去,一時間求助地?看向曲知恒,手足無措。
可能一下子從熱烈中突然被拉出來,切換到另一個略顯陌生的場景,會讓她一下清醒過來。
她的心緊張地?劇烈跳動起來,無法適從。
心裡有種?莫名的擔憂和恐懼,讓她局促起來:“我……我有點不敢了。”
“是不敢,還是不想。”
他低聲問道,然後從淩疏的身後繞過,走到了她前麵,拉過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想,但是不敢,我無法描述我心裡的懼怕。”
她此?刻內心有些複雜,總之腦海裡雜念很多。
可能她深知得到又失去的痛苦,在午夜夢回時睜眼看著空曠房間的孤獨,還有如?母親那?樣強顏歡笑過生活的遺憾……
種?種?原因,讓她退縮了。
“你想多了,我不會在你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做出進一步行為的。”
麵對她此?刻糾結,他隻是遞給她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然後率先坐在床上。
他確實不可能在還沒有與她接吻的情況下,直接繞開前麵所有的環節抵達最後一步。
淩疏的內心糾結在一起,她甚至也?有一瞬間,覺得如?果眼前的人,身心都屬於?她,那?也?是一種?皆大歡喜。
“其實也?不是不行,如?果是和你,我還是願意的。”
她認真地?說道,毫不吝惜地?表達著對他的偏愛。
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但是並沒有想乘機做什麼?的衝動,隻是用極具安撫的語氣跟她說:“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我隻是覺得,那?樣不能留住你,還會讓人食髓知味……”
她的語氣委屈中又充滿理性,她有時候看似衝動,實際上內心裡的思考是很多的。
絕不能以?任何其他的方式去逼迫曲知恒做決定,這?也?是她的原則。
正如?曲知恒也?在恪守自?己的原則一樣。
“不過我也?想問一下,你……想嗎?”
她懷著極致的忐忑和好奇問出的這?句話,她無數次一位會不會這?精神方麵的問題會導致他這?個人是無欲無求的。
因為有時候曲知恒身上所體?現出來的人文關懷,她腦海裡的形容詞是,神性。
神性,似乎與一切世俗之物,又是背道而馳的。
麵對她的提問,他似乎並沒有半點避諱,臉上的神情也?沒有半點尷尬或是抗拒。
隻是極為平和地?看著她,然後沉聲說:“來我懷裡,然後我再回答你。”
她心裡對曲知恒是絕對信任的,他們之間,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
但是她知道此?刻他心中並沒有帶什麼?雜念,隻是單純想讓她來到自?己身邊而已。
於?是,淩疏走了過去,看上去之前的恐懼和緊張也?瞬間消失殆儘。
他緊緊擁住她,然後兩人一同倒向柔軟的被子。
她有一瞬心裡一緊,在陷入被子了之後,又安心於?那?份包裹感。
他就在她身側,她的麵前,給儘了溫暖。
很久以?後,他才微微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凝眸看到她眼底,眼神深邃似海,又粲然若宇宙無際。
“想。”
“但是人並非主觀上想,就可以?毫無任何思考地?做,也?許我時間緊迫,享受當?下是主要的。”
“不過就像你對耳朵的喜歡,越是珍視的人和情感,越需要一份深思熟慮,而不是一口吃掉。”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大提琴琴弦震動時的無暇,是精湛技藝下毫無換弓痕跡的流暢,是滾滾星河,是日月相接。
也?不知是因為這?聲音,還是因為他說話的內容,還是因為他本人。
她的心情又神奇地?平複下來,呼吸清淺,然後慵懶又放鬆地?躺進他的臂彎裡。
“你有沒有想過,世上除了你之外,還能有第二個人給我這?樣的依賴感嗎?”
她低聲問道。
在這?個問題下,曲知恒短暫思考一陣後,回答道:“應該是有的,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一定每次都剛好能銜接上。
?璍 ”
“有非常短暫的瞬間,我在想如?果沒有你,這?世界該如?何旋轉。”
“但其實,世上沒了曲知恒,隻是會有一部分傷心遺憾的人而已,隻是它終究不會為任何人的離開而停歇。”
“但是你對於?我來說,我無法在離了你之後還能照常旋轉,但是如?果真的有這?樣的結果,我不得不接受而已,隻是我可能再無法像現在一樣,對周圍毫無防備了。”
蛇吞象
淩疏話音一落, 就能感覺到他的手臂略微鬆了幾分。
曲知恒與她對視,神情嚴肅:“無論我是否在,你都應該對周遭防備起來。”
她的心情似乎也隨之微微提起, 但是用有些陌生?的眼神回望他,眸光微微閃爍,似雪花飄進了眼中,瞬間融化成薄薄的水珠。
他見狀,麵色緩和,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聲音低沉:“答應我。”
“好……”她答應了, 但是她無法預料未來。
直到看到她答應, 他才重新露出了笑?容,將她重新擁入懷中。
半晌,她輕輕用額頭蹭了蹭他的下頜, 然後問道?:“你覺得?這?世上壞人?很多嗎?”
“壞人?並不多,壞的行為比較多。”
這?是曲知恒的回答, 他並不將人?群直接標定為好壞, 而是隻是以?行為來判定。
這?一點和淩疏不謀而合。
淩疏深以?為意地點點頭:“確實,沒那麼多絕對的壞人?,其實很多傷害反而是親近的人?帶來的的, 以?愛為名,所以?無法譴責……”
她隻是無意的一句話,卻?發現曲知恒的呼吸有片刻停頓, 然後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其實讀心這?個技能, 她好像也會一些。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更多情況下, 曲知恒早已將她看穿,但是卻?不言明?。
因為她讀取到的信息, 也是一個處於敏感的話題,所以?她也不能貿然追問。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想到曲知恒內心的隱痛,她竟然心裡也跟著有點不是滋味。
正當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時候,她將頭深深埋進他的脖頸,任自己陷入那讓人?心亂的香味裡。
也許有一句話很有力量。
“曲知恒……”她閉著眼,聲音輕若夢囈,“我……”
她的聲音忽然停住,停了很久之後,才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想說又不敢說,但最終還?是說了。
“挺喜歡你的。”
這?是她對曲知恒第一次說出這?句話,儘管他心裡之後,但還?是能感覺到他內心的震動?。
他總是很淡定,但是她就在他頸邊,能夠感覺到有那麼幾?個瞬間,他的脈搏快了一些。
但其實,她的心情,比他亂得?多。
對於曲知恒的回答,她想過很多版本,但是唯獨沒有預料到他竟然對自己真心誠意地說了聲:“謝謝。”
“這?有什?麼好道?謝的嗎?”淩疏覺得?有些好笑?又疑惑。
“因為我足夠幸運。”他笑?了一聲,轉而輕聲解釋道?。
淩疏在腦海中梳理了一下邏輯,進而喃喃道?:“明?明?我才足夠幸運。”
他們倒算不上爭論,因為在覺得?自己充分幸運這?件事上,他們之間並無差彆。
過了一陣,淩疏從空氣中捕捉到了冷意,於是將率先?掙脫他的懷抱鑽進了被子裡。
曲知恒倒也沒有懊惱,隻是看向她的方向,被子微微隆起。
她並沒有將自己裹成粽子,而是略微掀開一個被角,從被子裡露出半張臉,像是自薦枕席,但是這?枕席分明?是他的。
“你過來。”
淩疏眨了眨眼睛,期盼地看著曲知恒,發出邀請。
如果?是平時,她肯定會覺得?以?曲知恒的性格,肯定不會理會自己幼稚的把戲。
因為平時他隻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或者拿一本書放在腿上略微看上幾?頁。
他們之間的角色,有一些時候像平靜又無奈的家長,和各種奇思妙想的孩子,一動?一靜,竟然也可以?朝夕相處下來。
有時候淩疏自己都覺得?神奇。
“我其實是不喜歡白天鑽進被子裡的。”
他略微用手肘撐著下巴,一動?不動?地側臥在床邊緣,靜靜地打量著眼前?隆起的被子,還?有那雙靈動?活潑的杏眼。
雖然說著不喜歡,神情也略顯嚴肅,但是聲音卻?沉靜如水極致溫和,並不會讓人?掃興。
“我知道?,你不喜歡自己衣服有褶皺,但是現在已經有了,也不在乎再多幾?條不是嗎,一會兒我陪你去換衣服,不然你那麼多套裝猴年馬月才能穿上一次。”
淩疏直接將半個頭露出來,滔滔不絕地分析道?,從曲知恒的衣物利用率來看,勤換確實是個好選擇。
雖然他目前?一直都是襯衫和西?褲,但是其實每一件都是看起來相似,實際上從未重複過。
一件淺色襯衫,有不同的白色有不同的材質和式樣,如果?是帶紋路,光是藍色條紋也有不同的濃淡,條紋寬度和排列的疏密,有領還?是無領,這?都可以?做出無數種排列組合。
更彆提那些每次都要被淩疏仔細端詳的袖扣了。
他的品味從未體現在衣物的Logo上,所有的衣物上贅餘的標簽都被人?貼心地一一拆除掉的,但是他的用品總是在細節上體現出一種驚人?的巧思和考究。
這?下,他含笑?看著她,並不言語,唇角彎了彎,眸光流轉於她額角垂下的碎發。
她忽然見腦海裡又有了一些聯想,然後問他:“看過《小王子》嗎?”
“嗯,看過。”他注視著她,淡笑?著答道?。
“你覺不覺得?,我現在像小王子開頭畫的‘蛇吞象’?”
她竟然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著這?句話。
曲知恒怔了半分,再重新看向眼前?的畫麵,腦海中極快地閃過《小王子》裡麵富有想象力的配圖。
《小王子》的開頭,小王子畫了一幅蛇吞象的圖,但是在沒有想象力和童真的大人?們眼中,那就是一頂帽子。
但是此刻在曲知恒的眼中,他卻?恍惚間真的看見了“蛇吞象”。
他忍俊不禁,壓住嘴角的笑?意答道?:“確實有點像。”
她往前?挪動?到他身邊,露出一雙眼睛繼續看著他,整個人?安靜下來。
她看著他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為什?麼你不譴責我已經二十八歲的靈魂了,還?要玩這?種幼稚的把戲?”
曲知恒似乎真的沒有思考過這?件事是否幼稚的問題,反而有些困惑地反問道?:“為什?麼要譴責呢?。”
淩疏隔著被子,看著他,眼神忽然變得?安靜下來,嘴角不自覺露出了笑?意。
她說:“有些時候,我的想象力充斥著幼稚,我以?為我隻要先?彆人?一步去自我剖析和批判這?份幼稚,我就好像能心安理得?地幼稚了。”
曲知恒說:“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不需要任何自我剖析和批判,無論你在二十八歲還?是八十歲問我同樣的問題,我依舊會認真考慮這?到底是不是蛇吞象。”
她沉默了很久,像是想到了一些久遠的童年記憶,然後歎了口氣,才略帶遺憾地說:“隻是沒想到,在很多年後的今天,真的有人?在回應我失落的童年。”
淩疏的家庭成員老派而保守,當她擁有不屬於自己年紀的成熟時,他們才會感到高興,她是同齡人?中的進步者。
所以?,家中一度沒有人?去關心她的童真,和她的想象力。
二十多年後的今天,誰還?會關心她心裡的畫麵究竟是“帽子”還?是“蛇吞象”呢?
好在,曲知恒還?關心。
原本就已經足夠幸運,此刻她心裡洶湧著無處安放的情緒。
她一時不知如何去表達不知成分的情緒。
但是在調轉目光的瞬間,她腦海中升起衝動?,不由分說地猛然掀開被子。
讓被子將曲知恒也吞了進來。
儘管心裡懷著幾?分不確定,不知道?曲知恒是否能安然接受這?份恣意妄為,但是她就是這?麼做了。
她與他,在封閉的被子中,看著對方漆黑的雙眼,麵麵相覷。
“現在,還?是蛇吞象,不過吞的是兩?頭大象。”她清晰地對著他說出自己的結論。
曲知恒在這?個比喻中也成了“大象”,但是他沒有任何懊惱,這?有什?麼不好,因為是“兩?頭大象”。
她此刻真的內心輕鬆又溫暖,她成年人?嚴肅的世界裡,短暫做了自己,順便把持重的曲知恒也一起拖了下來。
她躺在他麵前?,彼此呼吸很近,這?種短暫的略微缺氧的感覺就像酒精一樣上頭。
“不能一口吞了小甜點……”她在這?旖旎的對視中,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即便她表達隱晦,但是曲知恒還?是能輕易聽得?明?白她想說的話的。
他正欲將她摟住,卻?發現剛才那一番折騰之後,她的衣擺略微上卷了幾?分,並不多,恰好無名指之間觸及到了皮膚。
是清涼如水的質感,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但是那指尖涼意就像耳間涼意類似。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一動?不動?,抿唇不語。
任那奇異的分為在兩?人?之間蔓延開。
曲知恒率先?將手指移開,然後抬手順便將她的衣擺往下拉回,不動?聲色地幫她整理好。
那種類似於摸冰涼耳朵的心潮澎湃感瞬間消失了,她心裡有些小小的失落。
但是她還?是想確定一下,那份觸感,是不是她除了耳朵以?外的其他喜好。
“拜托你一件事。”她用鄭重的語氣說道?。
他似乎真的在認真聆聽她的正經請求。
“把你的手,放回原位。”她這?句話,雖然帶著山崩地裂的內容,但是她神色卻?一如平常。
他似乎有些不解,輕輕在她的後腰處點了點,“是在原位的。”
她做著心理鬥爭,像試圖讓自己顯得?像個正常人?,咬了咬下唇,下了決心似的,“我是說,放在裡麵的原位,不隔著衣服。”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用足了很多勇氣,也準備迎接被他探詢的準備。
但是他竟然絲毫沒有疑惑和慌亂,連呼吸也未曾亂掉半分,然後按照她所要求的那樣,從下擺處略微往內,然後極輕地落下指尖。
這?是一種和欣賞耳朵不一樣的全新感覺,不帶任何雜念的,純粹的本能的單純的渴慕。
“也許你會覺得?有些奇怪,但是我可能真的很奇怪。”
她簡單地鋪墊了一下,然後說:“我覺得?這?感覺像我交織在緊張和放鬆的感覺裡,有些難以?言喻,但是我覺得?很好。”
曲知恒聞言很寬和地笑?了一下:“看來你的偏好還?不止耳朵一項。”
“你應該感到高興,這?樣就不是隻有耳朵受折磨了。”
她毫無愧疚地打趣道?,雖然現在對耳朵她還?不膩,但是多一項偏好,多一份快樂。
讓大提琴家的手給她撓癢,這?罪過可大了,但是沒關係,她往後的罪過隻多不少,無所謂了。
牽掛
“難道就是把手放上去就可以了嗎?”
被子內, 原本靜謐到隻剩下兩人呼吸聲的氣氛下,曲知恒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進行儘職的問詢。
看來他已經欣然接受這份全新的任務。
“當然不是?。”
淩疏否定?道, 指導曲知恒進行指尖操控還是比較容易的。
“用指尖,很輕地滑過,不要用力,剛好?接觸到就行,就將羽毛拂過一樣。”
為了精準描述,她甚至還用上?了比喻。
她在黑暗中悄悄將雙眼?睜大,端詳著他臉廓的方向, 看得不真切, 但是?她知道他的眼?睛是?閉還是?睜。
“嘶……”
腰間傳來一陣非常到位的觸碰,她下意識猛然吸了一口空氣,險些沒緩過來。
“你確定?是?這樣嗎?”他的動作停下, 有些疑惑地問道。
因為他不知道淩疏的這個反應是?屬於正麵的還是?負麵的。
“我確定?,但是?可能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她上?一口氣還有點沒緩過來, 顫抖著聲音勉強解釋道。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沒有言明?,但是?他都了解,了解她的反應, 也?學會?去了解那些他未曾目睹過的反應。
等她調整好?了,才勉強平複了心情,語調是?正常, 就是?有點微喘。
她想再進一步確認一下, 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低聲說:“再來一次,我需要確認下。”
第二次帶給心裡的感覺更強烈, 都強烈到她有些發?抖,然後她連忙止住他的動作,自我妥協道。
“好?了好?了,我確定?好?了,就是?這個感覺。”
“這算是?……讓自己?發?癢的感覺?”
曲知恒似乎一時之間不知道這喜好?背後的邏輯,撓癢是?為了止癢,但是?剛才那種不加任何力度的手法,卻?是?為了發?癢。
“是?,但是?會?讓人骨頭都在震顫,像是?被心口被麻痹了一樣,很奇特又有點上?頭感覺,你就意會?一下。”
淩疏一邊深呼吸讓自己?恢複,一邊跟他仔細地解釋道。
曲知恒看上?去眸光深邃,像是?懂她的意思,但是?她決心讓他也?體?驗一下這樣的感覺。
然後她用自己?對這個動作的領會?,將手伸到他腰間,隔著單薄的襯衫,用指尖摩挲兩分?。
他身?子一僵,呼吸突然一滯,雖然很快又恢複正常。
但是?淩疏見狀,卻?頗感驚喜地一笑,有些神秘地問道:“你現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曲知恒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隱忍,剛恢複平靜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懊惱。
正當她玩心大起?,想要將曲知恒捉弄一番的時候,她的雙臂忽然被他緊緊握住。
那力度掌控得很好?,看似沒有用力,但實際上?無論她再怎麼努力也?碰不到他的腰了。
“這下好?了,吃不到小甜點也?就算了,連味兒?都不讓聞了。”
她用額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無奈地抱怨道。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簡短地解釋道,像是?為了照顧她的心情,低頭輕輕吻了她額頭。
原來這是?“小甜點”的主動示好?。
這一吻仿佛淬了魔法,吻過無痕,卻?令眉眼?微微舒展開,心情瞬間明?媚了。
她抬手將被子掀開,眼?前重獲光明?,她看到他近在咫尺,生命鮮活,氣質清淺如林中雲霧,但是?卻?身?形消瘦。
“我喜歡你所?有的樣子,但是?……你確實需要補充蛋白質。”
淩疏頗為心疼地看著他,正色道。
樓下的奶酪串他還沒有吃,雖然也?沒有聽見他的肚子叫,但是?她卻?是?擔心他這樣下去,說不定?還不等他自我了結,就會?因為厭食症而緊急就醫了。
“我真挺怕你……”她說了一般停住,因為現在反而是?她有些避諱提及死亡了。
後來,他們起?身?下樓。
淩疏坐在曲知恒身?旁,看著他有些艱難地將一串羅勒番茄串送入口中,他將上?麵的櫻桃番茄夾雜羅勒葉和水牛奶酪一同送入口中。
羅勒和番茄的味道可以進一步壓製水牛奶酪清淡的味道。
直到看到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將它們咀嚼了之後順利咽下,並且短時間沒有出現想要嘔吐的跡象,她這下才肯鬆一口氣。
“你能吃下奶酪我就放心了,至少不會?擔心你餓死。”
越是?緊張的時刻,她越能故作輕鬆地表述著自己?的心情。
隻要能吃得下蔬菜和奶酪,雖然他依舊會?比較瘦,但是?至少不至於性命堪憂了。
這個夜晚還沒有過半,每次上?樓睡覺前,曲知恒照例都會?用鋼琴送她一首曲子,並允許她錄像。
曲知恒送給她多少曲子,她手機裡就有多少個關於他的視頻。
這個夜晚也?不例外,鋼琴是?他所?有居所?的標配,他依舊根據她喜好?,送她不同風格的即興曲子。
等曲子錄完,兩人分?彆帶著自己?的衣物去往不同的樓層洗澡,然後在房間門口會?合。
他穿著睡衣給她吹頭發?,暖暖的熱風輕拂臉頰,空氣中夾雜著沐浴露的淡雅香味。
她的頭發?比較長,需要一層層吹乾。
曲知恒的手指從?她頭頂的發?間穿過,她每次都喜歡他的手能多停留幾分?。
可是?他手有些若即若離,明?明?就在頭頂,卻?始終不會?真正碰到頭,這種感覺讓人很是?心癢。
吹乾頭發?後,她已經困得有些睜不開眼?了,然後睡眼?惺忪地問他:“我今晚睡哪裡?”
原以為曲知恒會?不會?給她安排一個離自己?很近的房間,但是?他說:“睡三樓的房間。”
淩疏一下子心情跌倒了穀底,本來就困得不行,這下更加沒精打采:“睡三樓的話離你好?遠。”
也?不知道是?為了安慰淩疏,還是?他原本就有這打算。
曲知恒立刻淺牽嘴角,補充道:“我過來和你睡?”
這句話從?曲知恒的口中講出來,簡直如同春日繁花般,瞬間點亮她的心情。
她立刻從?高腳凳上?跳下來,險些沒站穩,急切地確認道:“真的嗎?我沒聽錯吧?”
他點點頭,然後加了一個前提:“如果你同意的話。”
“同意,一百個同意,我們快去吃藥,然後趕緊上?樓!”她心情很好?地催促道。
今晚,淩疏終於不用坐在床邊看他入睡了。
“我有點擔心我晚上?睡覺不安分?,我入睡了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萬一把你踢下床怎麼辦?”
明?明?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淩疏卻?還沒躺下就開始憂心忡忡。
“沒關係,放心睡吧。”
剛剛服過藥的曲知恒聲音深沉,他伸手摩挲著她的後腦勺,然後徑直走到床邊,拉開被子。
“你想睡左邊還是?右邊呢?”他禮貌地問道。
淩疏無所?謂左邊還是?右邊,就略顯拘束地鑽進了被子,然後說:“今天,可以關燈睡覺了。”
“你不怕黑了嗎?”他將頭頂所?有的燈都關閉了,為她留了一盞光線微弱的小夜燈。
“你都在我身?邊了,我還怕什?麼呢?”
她頭枕著枕頭,安分?地給自己?蓋好?被子,然後笑著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最?後一盞小夜燈被曲知恒關掉,房間內陷入了絕對的黑暗,因為遮光窗簾也?將月光擋住了。
這突然的黑暗還是?讓她適應了幾秒,直到她聽見從?容走到床邊的步伐,然後掀開被子,躺在她的右側。
幾乎是?不需要任何照明?,他就能感知她身?在何處,然後輕輕擁住了她。
他懷裡的溫暖和被子裡的溫暖是?兩種層麵上?的,他的溫暖,暖入骨髓。
“我今天實現了一下小小的願望。”
黑暗中,淩疏的聲音顯得清澈又靜寂。
“什?麼願望?”曲知恒的問句聽上?去有些興致勃勃。
他還沒有那麼快入睡,還能和淩疏睡前聊上?幾句。
“那就是?……明?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你就恰好?在我身?邊。”
這個想法,她幾天前在海德堡的時候曾經提過一次,但是?沒想到這麼快就實現了。
“你的這個願望,確實不難實現。”
他笑意溫雅,聲音如同林中細雨,從?從?容容。
“而且,我覺得哪怕什?麼也?不乾,就這麼靜靜躺著,能和你說說話,對我來說已經很幸福了。”
她總是?樂於直白地表達自己?的心思,半分?都不想隱藏。
她心底對他的喜歡,那尋常小事就能帶來的心滿意足,通通都想告訴他。
“這份感覺,也?是?我從?未感受過的。”他如實回應著她。
“你心裡的感覺是?什?麼呢?我看看和我的有什?麼相似之處。”她問道。
“像心上?有根弦,時而繃緊,時而鬆弛,時而顫抖,時而發?出聲響,震耳欲聾。”
他沒有經過過多語言上?的思考,就能描述出來。
“你不知道這種感覺叫什?麼嗎?”她心裡有了答案,卻?反問道。
“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定?義它,也?許受限於我的中文水平了。”
他總是?自謙,但是?他的中文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接下來,淩疏的回答中帶有一點引導的私心。
她說:“這個感覺,應該叫牽掛。”
曲知恒思考著這個詞是?否準確,很久之後,失笑道。
“是?啊,我在牽掛你,我怕你無法照顧好?自己?,也?怕你獨自麵對彆人的不理解和對黑夜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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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牽掛, 那就一直留下吧。
她本應該乘機這麼說,但是她最終沒有說出口。
因為如今時?間才過去?一半,她如果沉不?住氣開口閉口都是對他的勸阻, 反而有可能適得?其?反。
關鍵的話,一定要在能起關鍵作用的時候說。
她輕輕用鼻息長呼一口氣,然後在黑夜中湊近他。
鼻尖相對,但是?她最後關頭還是?錯開了一下,淺淺吻了他的嘴角。
“安睡吧,晚安。”她的問候與黑夜融為一體?,沉重又細膩。
她本可以吻他, 她再清楚不?過自己在曲知恒麵前的特權, 但是?她不?能真?的這樣做。
因為一旦她打破了那個約定,她就不?能及時?知道,他心裡真?正的打算。
所以, 儘管心裡有無儘的渴慕,但是?在更大的是?非麵前, 她永遠會站對立場。
那就是?, 如果曲知恒能活著,她可以承受很多代價,哪怕以永遠見不?到他作為代價也可以。
隻要她知道他還在地球的某個地方安穩地活著就好。
清晨的時?候, 淩疏在鬨鐘之?前睜開了眼,眼前是?黑暗一片,因為擋光窗簾將外界的光擋得?嚴嚴實實。
她抬手將充完電的手機拔下, 發現屏幕上是?杜雲心昨晚給她發的消息。
從前淩疏和杜雲心都是?夜貓子, 每天可以熬夜到淩晨三點, 仗著年輕健康就使勁造作。
現在她不?會熬到淩晨,因為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年輕的時?候生活作息太?不?健康, 才間接增大了她患癌症的風險。
身旁的曲知恒呼吸均勻,還處於深度睡眠,在臨睡前他是?從身後摟住她的腰的。
他睡著後極其?安分,甚至連睡姿都沒有調整過。
這也許也是?藥物的原因。
她回頭默然看了曲知恒臉龐,抬手將他身上的被子整理?好,然後後背緊靠著他躺下,視線盯著手機屏幕,進行了解鎖。
來了很多條消息,她稍微往上滑了滑才滑到頭,映入眼簾的第一句就是?。
【疏疏,一起去?慕尼黑逛啤酒節嗎?我?們?準備訂票和酒店去?慕尼黑了。】
淩疏正準備回複,發現往下滑就是?其?他的內容了。
【順便給你的講個徐鑫遠的近況,你上次是?不?是?跟徐鑫遠說了什?麼,他那天送你出門回來之?後就整個人都很低落。
後來意誌消沉,把自己關在家裡好幾?天,誰叫他都不?出來,上次昆哥擔心他在自己公寓裡出啥事,就直接去?他家找他了,結果……
好家夥,他居然學人家借酒澆愁,胃出血進了急診。
當然了疏疏,我?不?是?讓你你出於同情而違背自己的意願,但是?可能,你跟他說清楚能好一點?】
看到這個消息,雖然淩疏和徐鑫遠之?間有過很多爭吵,最後也是?不?歡而散,但是?此刻受到傷害的是?沒有和淩疏相戀的徐鑫遠。
而且他並非道德層麵上的壞人,即便是?一個普通朋友出現這樣的問題,她也會因此而動惻隱之?心的。
在這段人生裡,淩疏作弊了,因為她來自未來,開了上帝視角,所以這對於這世?界裡不?知情的NPC來說是?不?公平的。
所以淩疏還需要繼續善後這件事。
她略微想了幾?分,然後在對話框裡輸入。
【那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我?能提供什?麼樣的幫助?】
打完字後,正準備放下手機時?,杜雲心秒回了。
【倒是?已經沒什?麼危險,就是?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但是?他似乎有很多心事憋在心裡不?說,我?們?帶他來慕尼黑散散心,那你來嗎?】
淩疏思考了好一陣,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回。
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因為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是?不?願意撒謊的。
【我?已經在慕尼黑了。】
果然,杜雲心立刻發出了驚歎的表情,敏銳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和誰?我?認識嗎?好像最近沒聽你說你喜歡誰啊?】
淩疏無奈。
【說來話長,我?下次當麵跟你說。】
杜雲心強行按捺住自己的八卦之?心。
【彆?下次了,正好你已經在慕尼黑了,我?們?在帳篷裡定了喝酒的位置,你要不?把人一起帶上瞅瞅?】
淩疏整個瞳孔地震,不?禁友善地提醒道。
【請問……你還記得?你是?帶著徐鑫遠來散心的嗎?萬一我?帶過去?把人刺|激到怎麼辦?】
【也對哈,那你自己進來,然後讓他來接你,我?遠遠地瞥一眼不?過分吧……】
經過幾?分鐘飛快的對話,淩疏放下手機的瞬間不?禁啞然失笑。
十年前的杜雲心,未經變故,也沒有經曆感情打擊,還保留著一份難能可貴的天真?與熱情。
在淩疏的印象裡,杜雲心後麵幾?年性格趨於沉穩,也在專業領域贏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成年多年後,大家各自忙碌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是?特殊日子,也鮮有聯係。
她長歎一聲?,隻覺得?年少的日子確實挺好的。
不?禁看向?身旁之?人的睡顏,她在床上翻了個身,然後睜著眼睛仔細地打量著曲知恒的眉眼。
當他閉眼的時?候,長睫根根分明,但是?睜眼的時?候,這鴉羽一般的睫毛卻他眼眸深邃如北歐冰山腳下的靜湖。
儘管無意把他提前喚醒,但是?耐不?住看到這精致麵容,就有些想觸碰的衝動。
隻有觸及了,或許才能愈發讓她體?驗到這份真?實。
於是?她真?的這麼做了,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輕輕掃過他的睫毛,又描摹著他深邃的眼窩和俊朗的眉骨。
順著那臉部輪廓,去?探尋他皮下的骨相,然後結論是?……
果然美人在骨。
最後猶豫著將指尖輕點的他唇峰,原以為是?硬朗的,可其?實,略有柔軟。
正當她準備再去?探索下喉結的時?候,他眼皮微動,毫無預兆地睜眼了。
每日的第一次睜眼,都是?他眸光最美的時?候,像是?星辰墜落在湖中央,漾起澄清水波又夾雜點點星光。
“今天怎麼沒有晃動你,就醒了?”
淩疏問完才後知後覺他每次剛醒來都疲憊到無法說話。
曲知恒半睜著眼看她,眼皮沉重,好幾?次險些閉上,但是?就是?這短暫的一息之?間,竟然透著沒有鋒芒的古雅質感。
淩疏不?禁覆手在他臉側,然後衝他溫言道:“早啊。”
他疲憊地閉上了雙眼,然後嘴角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像是?無聲?的回應。
等曲知恒徹底清醒了過來,淩疏才遲疑地說道:“想問你個問題。”
她想問關於如何處理?徐鑫遠的事情,因為她遇到難解的生活難題的時?候,他似乎總能給她一定的啟示。
但是?這畢竟是?上一世?的前任,也不?知道他是?否會介意。
“你介意我?在你麵前提及上一世?的前任嗎?”她先提前打個預防針,如果他介意,那她就不?問了。
他睜眼看她,目光清淺,笑容寬和:“怎麼會介意,你問吧。”
“說來話長,在我?上一次的這個時?候,按照當時?的發展,我?和徐鑫遠,也就是?我?前任,我?們?是?雙向?暗戀了大半年,然後在一起的。”
淩疏介紹了一下背景信息,然後偷偷打量了一眼曲知恒的神情。
很好,臉上沒有波動,可能是?真?的不?介意。
於是?,她接著說:
“所以到了這一世?,十年後的我?絲毫不?喜歡他了,但是?他還是?和上一世?一樣喜歡我?,並且依舊以為我?也暗戀他,但是?現在我?突然間喜歡你,可能對他造成了一定的傷害。”
“興許,現在是?個壞女人。”
她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的猜想也說出來,然後曲知恒聽到這句“壞女人”,竟然笑了笑。
“其?實不?至於你想的那麼嚴重,你們?之?間的問題在於信息不?對等,你們?並沒有真?正捅破那層窗戶紙,比起所謂的背叛感,他應該更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冷靜地分析道,聲?音聽上去?似乎也沒有絲毫懊惱,他的情緒很穩定。
“信息對等……那我?總不?可能告訴他,我?其?實來自十年後吧?這應該沒人會相信,甚至以為我?為了拒絕他什?麼瞎話都能編出來。”
比起被人誤解成壞女人,被人當成臆想症的瘋子好像也挺恐怖的。
“關於你來自十年後這部分可以不?說,而是?理?性去?表述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就可以。”
他耐心地給出答案,聲?音清晰可聞。
“真?誠必殺技,我?好像懂了,那如果他不?接受我?的解釋怎麼辦?”
她又有了新的擔憂。
“因為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接受現實需要一定的時?間,但是?如果因為害怕傷害而不?說實話,到頭來傷害會更深。”
他提的方案不?是?一個完美方案,在人心麵前,就沒有對雙方都好的結果,隻能努力將傷害降到最低。
“更好的方案,也不?是?沒有,能讓他高興的方法就是?和他在一起。”
淩疏故意開了個玩笑,因為她想看看曲知恒是?不?是?真?的有這麼淡定。
他聞言眼神微閃,用非常溫柔的口吻一字一頓地說道:“不?行,我?不?允許。”
其?實這句話代表的是?曲知恒此刻的立場,淩疏心裡比誰都清楚,如果她真?的喜歡彆?人,他一定會成全她。
然後麵上帶笑,心裡流著血地祝福她。
“有時?候……你還挺可愛的。”
她心情愉悅地捏了捏他臉頰,一張清俊的臉被輕輕一捏,倒沒有任何滑稽,卻加深了他幽深的眸光。
“是?嗎?”他輕聲?問道。
然後她被拉到他的懷中,枕在他的臂彎裡。
那一隻欣長的手,隔著衣料將指尖放在她的後背處,一節節細數骨節,然後手毫無痕跡地探了進去?,從後腰開始描摹脊梁骨節。
“啊……”她不?禁驚呼,渾身像觸電一般,顫抖著險些背過氣,她穩了穩呼吸,“你在報複我?……”
那昨晚剛發現的小愛好,閒暇的時?候微微一碰,像是?一種?獎賞,但是?此刻卻有些強烈了。
曲知恒左臂微收,能讓她的耳朵靠近自己,他在她耳畔輕聲?道:“誰讓你,想故意讓我?吃醋呢?”
在他順著那脊梁一路往上的時?候,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碰到了搭扣。
他動作微頓,淩疏還沒來得?及尷尬,就感覺到他的眉頭蹙了幾?分。
“難道你都是?穿著睡覺的嗎?”
像是?意識到什?麼嚴重的問題一樣,他那雙寧靜的眸子中此刻並沒有欲望的回蕩,反而是?一種?隱忍的擔憂。
“按理?說平時?沒有,但是?昨晚和你一起睡,就穿著了。”她以為自己的理?由尋常又充分,有些不?理?解他忽然嚴肅的神情。
但是?他似乎察覺到淩疏的迷惘和緊張,像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錯事的孩子。
他將神情放緩,看著淩疏說:“乳腺癌是?女性最高發的癌症,你需要多關注下自己的健康,從方方麵麵注重起來,可以降低你患癌的風險。”
淩疏能夠感覺到,他對癌症這件事非常敏感,她隻好試著寬慰下他,故作樂觀地說。
“其?實人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脆弱的,我?現在感覺自己方方麵麵都挺健康的,我?連熬夜的習慣都改了,你不?用過於擔心。”
他沉默著,像是?心裡藏了很多東西,但是?他不?說,淩疏也看不?出來。
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一般,他說:“如果我?們?一起睡會讓你感到局促,我?今晚也可以去?樓下睡……”
“不?局促不?局促,醒來能看到你我?就很開心,晚上你在我?身邊我?終於可以關燈睡覺,睡眠質量都更好了。”
接連擺出好幾?個進步的事實,她連忙緊緊環抱住他。
“我?今晚就穿著,但我?到時?候把搭扣解開就好了,沒什?麼耽誤的。”
當他們?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候,是?很嚴謹的健康交流的範疇。
曲知恒對待她健康問題無比重視,對待自己的健康卻有些置之?不?理?,而淩疏也正相反。
所以好在他們?是?兩個人,交叉為對方的健康擔憂,這肯定好過獨行的。
“那你也答應我?稍微……多吃點,你的事物裡麵幾?乎沒有蛋白質,既然你能接受水牛奶酪,那以後就吃它補充蛋白質好了。”
曲知恒愣愣地看著她,眼底閃爍著柔光,他近乎失措地摸摸她的頭。
他其?實雖然是?嚴肅,但是?從未讓他們?隻見陷入不?愉快,但是?他意識到自己有時?候的嚴肅,雖然帶著善意,但是?會帶給她很多緊張感。
“彆?緊張,我?會好好吃飯的。”
因為有時?候那種?嘔吐感一上來,是?不?可控的,嘔吐得?嚴重的時?候胃酸甚至會有些灼傷喉嚨,讓聲?音發生變化。
所以在可控的範圍內,他會儘量按照她說的去?做。
“好,我?們?都各退一步。”
既然他已經這麼爽快地答應了,於是?她伸手將身後的搭扣解開,以示誠意。
她從未有一刻擔心過曲知恒心有雜念,她反而擔心他心無雜念。
“問你個問題?”這次她沒有等曲知恒同意,就率先問了出來,“你有正常的人的欲望嗎?”
他知道她的意思,然後如實回答:“有,我?是?個正常人。”
“不?,我?覺得?你沒有,你像個滅欲的人。”她一本正經地跟他來玩笑。
“這好像,我?也不?好證明。”這次輪到他無奈了。
她湊到他耳邊,輕聲?說:“無需證明,正好,我?想自己采擷高嶺之?花……”
“當然可以。”他笑容如常,似乎絲毫沒有被她撩撥到。
兩人起床淋浴之?前,淩疏說她在網上看到一個讓洗澡過程變得?極其?享受的好方法。
“據說在淋浴的時?候吃橙子,是?一種?巔峰體?驗,我?給你也拿了一個,一會兒你試試。”
淩疏從樓下的廚房內取來兩個橙子,遞了一個在曲知恒手裡。
他掂量了一下手裡的橙子,眸間染上笑容。
她總能每天都能找到一些奇特的點子。
“一定要先把水流開到最大,等浴室內充滿水蒸氣且沒那麼多氧氣的時?候,慢慢撥開它,讓橙子皮的香味彌漫在周圍,任由那橙子的汁水順著手指流淌下來。”
“由於在浴室,你無需擔心弄臟衣服和地板,讓自己充分享受這份自由和酣暢。”
她非常詳細地為他講解了過程,因為這個過程很多人都說非常治愈,說不?定也能讓曲知恒心情愉悅。
“好。”他淡笑,感謝地看著她,爽快地答應了,倒沒有多說什?麼,還真?的帶著橙子走進了浴室。
後來據曲知恒說,在淋浴中吃橙子的過程確實是?比較不?錯的體?驗之?後。
他們?吃了早餐了後就去?外出去?市場采購了更多新鮮的柑橘類水果,放在冰箱裡冰鎮上,力圖等晚上沐浴的時?候感受到更好的體?驗。
就這樣白日走走停停,偶爾兩人聊聊天,在院子裡擺弄花草,就可以度過一個可愛的白天。
夜幕降臨,今晚是?《蝴蝶夫人》的最後一場,歌劇院的大廳內顯得?熱鬨非凡。
在開場前淩疏去?了一趟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有幾?對盛裝打扮的中年夫婦跟曲知恒進行友好的交談。
她來到人群後,不?想打斷他們?的交談,於是?就準備在一旁等待。
用德語停下來,她能聽出這個幾?對夫婦應該是?幾?年前曾經聽過曲知恒的音樂會,表示印象深刻,希望他之?後還能繼續舉辦音樂會。
他得?體?而又禮貌回答著大家的問題,然後在人群後看見了淩疏,就頷首與其?他人結束了對話後,然後出現在她身旁。
見他手臂在腰間微彎,淩疏很有默契地挽上他的手臂,然後說道:“沒想到你都三年沒辦音樂會了,還能有人認出你。”
他很謙和地回答道:“很多歌劇迷也同時?是?古典音樂迷,這個唱歌遇到同好的概率比較大而已。”
“我?什?麼時?候有榮幸能參加你的音樂會啊?”她不?經意地問道,實際上心裡滿懷期待。
“我?不?是?每晚都給你演奏嗎?可沒有人能每天從我?這裡獲得?新曲子的。”他溫聲?回到,嘴角不?自覺上揚起來。
“我?想看你在舞台上的樣子,我?之?前就看過視頻,我?覺得?……那模樣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不?吝對曲知恒的欣賞和讚美,這話發自內心,但是?也同時?希望能讓曲知恒認識到。
他對音樂之?林,對她淩疏的重要性。
“我?很榮幸。”他笑容隨和,俯仰間帶著優雅與沉穩。
待落座之?後,劇院的燈光開始變暗。
淩疏飛快趁著變暗的空擋,偷偷吻了一下他的耳朵。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指揮手已經帶領樂團起立行禮了,於是?他給她的回應就是?。
執起她的手,將手背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溫熱的氣息在手背上,過了好幾?秒才慢慢消散。
Hank慕尼黑之?行的最後一場,仍然發揮得?很好,但是?卻不?知不?覺間多代入了更多的情緒,就連結尾自戕的動作也和昨天的有點區彆?。
舞台上有櫻花樹作為實景,在蝴蝶夫人自戕倒地的瞬間,櫻花徐徐墜落,如殘枝上的落雪一般,讓那場景更顯淒愴和悲切。
蝴蝶夫人死於多年後的自我?了結,原因是?被情人的拋棄。
情節上來說,這是?一部有些過時?而老套的劇本,但是?多年後帶來的感動,也許更多是?歌劇演員歌聲?中承載的情緒。
即便昨天剛看了一遍,再看一遍淩疏依舊淚流滿麵。
這次曲知恒一離場就準備好了紙巾,避開她的妝容為她擦眼淚。
回去?的路上,曲知恒將她送到了啤酒節的帳篷外。
“我?不?喝酒,隻是?進去?和他們?說一會兒話。”
她對他解釋道。
“你差不?多結束了給我?發消息,我?來接你。”
曲知恒知道這是?一個他不?便出現的場合,而且帳篷內人擠人,應該會讓他瘋掉的。
懲罰
淩疏還沒來得及換下聽歌劇時穿的?禮服, 隻是將風衣外套扣上,按照杜雲心提供的?座位號去尋找他們。
帳篷內有兩層舞台,不管是表演者還是客人, 都?可以上去跳舞或唱歌。
來往的服務生穿著巴伐利亞傳統服飾,一隻手可以拿五紮一升大小的?啤酒,看上去是需要講究一些技術含量的?。
二樓靠窗的?一桌華人很容易就能在人群中被找到。
這時音樂響起,大家紛紛起身隨鼓點微微踏動?。
桌子最靠裡地方坐著一個年輕男生?,他並沒有和人群一起狂歡,而是坐在最裡麵,微笑?著隨著節奏輕輕鼓掌, 他笑?容牽強, 但是同齡人往往很難看出其情緒。
因為這正是一個開始為了?隱藏內心失落而學會強顏歡笑?的?年紀。
徐鑫遠笑?的?時候,和淩疏記憶裡最開始美好的?樣子是重疊的?,他臉龐乾淨明朗, 是一個笑?起來有梨渦的?男生?,眼下有清晰的?臥蠶, 這一度是當年優秀顏值的?標誌。
直到淩疏走過去, 在徐鑫遠僵硬而期盼的?目光中?,穿過吵嚷的?人群在他麵前坐下時,她依舊沒有參透曲知恒今天?早上給她的?提示。
那是她知道這件事解決的?核心, 是真誠。
杜雲心在手舞足蹈中?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寒暄了?幾句,就?很自?覺地讓自?己投身於喧囂中?。
除了?杜雲心以外的?所有朋友, 還不明真相, 以為是淩疏和徐鑫遠鬨彆扭, 來哄人的?。
大家正欲八卦地起哄,杜雲心連忙拉著他們一起去點酒, 以避免尷尬。
“最近怎麼樣?”
淩疏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對麵,沒有給自?己點酒,因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走。
從對麵這雙年輕的?目光中?,她看到了?他眼神明媚了?幾分?,像是失望中?重新擦亮了?火柴,微弱的?火光在眼底搖曳。
“還不錯,你呢?”
他立刻笑?了?笑?,似乎下意?識抬手碰了?碰頭發,在下意?識注意?自?己的?頭發有沒有翹邊。
“我,也還不錯。”
她一時間看到這雙充滿希望的?眼,渾身上下有點不自?在,因為這上帝視角帶來的?罪惡感很強烈。
準確來說這一周所經曆的?起伏,勝過她二十八年經曆,如果單從感情上講。
非常德式的?開場白,雖然德國人性格比南歐地區的?人內斂,但是他們打招呼的?方式倒是可以很容易破冰,而不是像平時在打招呼,有時候如果沒有準備好聊天?的?內容,說了?句你好之後,就?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這樣一番寒暄之後,氣氛又陷入了?沉默,兩人隻見寂靜的?空氣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玻璃牆,將周圍的?熱鬨全然阻隔。
“我聽說你前一陣胃出血了??”
她對徐鑫遠,沒有深仇大恨,正常該表達的?禮貌關心還是要有的?。
“住了?一天?院,好很多了?。”
徐鑫遠也不知道如何麵對淩疏,他有些?渴望得到一些?關心,如果一次住院能得到她悉心的?安慰,也是一件非常滿足的?事情。
“出門在外,還是多注意?下身體,免得讓周圍的?人擔心。”她很想?精準地把握表達關心的?尺度,一定是可以給人溫暖的?關心,但是又不能讓對方誤解。
話音剛落,他就?極快地問道:“那你關心我嗎?”
他的?眼神裡帶著清稚,隻要淩疏說了?肯定的?回?答,就?能再給他一線希望。
“作為朋友,我挺關心你的?健康的?。”她的?回?答,巧妙地加了?一個限定詞,但是也同時給與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如今,他們身邊沒有能聽得到中?文的?人,他其實從上一次見淩疏,心裡就?有不好的?預感了?。
“我能問問,你最近有喜歡的?人嗎?”
“……有的?。”淩疏在回?答的?時候,數次有些?不忍心,但是從長遠來看,善意?謊言雖然充滿人文關懷,但是卻讓事情拖遝而複雜。
不如趁很多事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將一些?情感的?萌芽直接永遠掩埋在土層底下。
“是誰?”他的?心還是忍不住提起來,抱著一線希望想?聽到自?己的?名字。
“上次你見過的?那個人。”她直到如果提及曲知恒的?真名,就?會很容易被人搜到,所以她避免了?提及他的?姓名。
“哦,上次在門外等你的?那個人……你們認識多久了??”
他忍不住多問了?一些?其他的?問題,語氣裡帶有一絲不悅。
“沒多久。”
“有我們久嗎?”
“……沒有。”
她餘光看見他的?臉色有點難看,但還是強行扯出幾分?笑?容, “挺好的?,但是他看上去不是我們圈子裡,你當心彆被騙了?。”
淩疏不禁失笑?,想?到曲知恒過往的?傲人戰績,“我很了?解他,而且我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學生?,他騙我什麼?”
“圖年輕女孩的?美貌和天?真……”徐鑫遠想?到那日那人的?氣場和風度,確實很難將他和無恥之徒聯係起來,但是還是忍不住將他假設成一個壞人。
“你想?多了?,論年輕貌美,他應該可以找到無數個比我好看的?人。”
一提及曲知恒,她就?忍不住嘴角翹起,然後用?真誠而淡然的?語氣去談論他。
很快,淩疏收斂了?笑?容,將他剩下無休止的?疑問稍微打斷了?一下:“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與他待在一起,不論是談戀愛還是做朋友,我都?感覺很自?在。”
他很迫切地提高音量自?證道,帶著一點不甘,“這些?我都?能做到。”
淩疏笑?著搖搖頭,“我不是在用?一把尺子去測量一個人是不是符合我的?要求,而隻是因為他是他,哪怕他有不完美的?地方我也不介意?,隻要是這個人就?行了?。”
也不知道這樣的?解釋徐鑫遠是否能聽懂,並且接受,但是她忽然間覺得在徐鑫遠身上看到十年前自?己身上的?偏執。
如果時光倒退,她也一樣會像他一樣陷入自?我懷疑和自?證的?怪圈,將世界想?的?非黑即白。
正因為她明白這份年少的?偏執,所以這件事上,她給足了?耐心,也儘可能讓自?己可以一直溫和地兵不血刃地解決問題。
“這樣啊……”徐鑫遠似乎在用?笑?容去隱藏自?己心裡的?失落的?,所以那笑?容看起來不像平時那麼自?然。
徐鑫遠還準備再說點什麼,其他人已經和眾人買酒回?來了?,還手裡捧著炸魚和薯條。
“疏疏,你不去點酒嗎?”杜雲心將啤酒放下,直接推到了?淩疏麵前,“要不你先喝我的?吧,我再去點就?行。”
“沒事,我來和大家打個招呼,一會兒?就?走了?。”淩疏笑?著推辭道。
也許杜雲心剛才已經給眾人事先提醒過了?,這次大家心照不宣地很乖巧地埋頭吃著零食,沒有再起哄了?。
之後的?時間裡,淩疏努力想?要回?想?起往事,加入大家的?歡聲笑?語中?,卻發現自?己已經很難融入了?,在一旁支著腦袋聽他們在互相玩梗和開玩笑?。
耳邊是嘈雜的?音樂聲和啤酒杯碰撞後夾雜的?人聲,有中?文、德語、土耳其語混雜在其中?,啤酒的?小麥香散落在空氣裡,淩疏置身其中?,卻發現從那彌漫的?人聲中?竟然分?辨不出任何一句話。
像是短暫患了?失語症一樣,這令她短暫見覺得像是置身於夢境一樣的?恍惚感。
這些?都?在提醒著她,她早已不屬於這個時代。
她多想?拔腿離開,然後找到曲知恒,跟他訴苦,說自?己在喧囂中?感受到的?孤獨,她與十年前的?朋友已經無法正常交談了?。
她沒有腦海裡隻剩下了?一個記憶,那就?是多年後自?己對成年那一年的?事情真的?忘記了?很多。
最終,她還是艱難地做出了?決定,默默站了?起來,跟眾人禮貌地道彆,然後準備離場了?。
這一次,徐鑫遠和杜雲心都?準備送自?己,但是杜雲心還是按捺住自?己的?八卦之心,把這個寶貴的?機會拱手相讓。
兩人走出了?帳篷,在夜空下的?草坪邊上散步,一路無言。
一直走到了?草坪的?儘頭,她向徐鑫遠道謝並作彆。
原以為今日的?對話就?此結束,他們心知肚明,都?沒有給對方難堪。
怎料徐鑫遠還是在身後叫住了?她。
“淩疏,最後的?一個問題。”
她回?頭看向他,有些?疑惑。
他說:“你之前有沒有很短暫的?時間裡,是對我也有好感的??”
她想?了?想?,雖然這個問題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是對對方卻還有一定安慰的?意?義。
她誠實地點了?點頭。
他說:“那……如果你以後你不喜歡他了?,能不能再次喜歡我?”
這個問題對於淩疏來說太過於孩子氣了?,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原因還是那句話,喜歡不是一個一把尺子衡量出來的?產物,而是帶有強烈的?主觀和偏愛。
但是她隻是在晚風中?笑?了?笑?,然後像是沒有聽見般跳過了?這個問題,對他揮手說再見。
徐鑫遠也不得不放下執念,也衝她揮揮手,掉頭走回?了?帳篷。
淩疏準備往出口方向走,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曲知恒。
但是電話還沒撥通,她就?看到自?己麵前不遠處站著個高大熟悉的?身影。
站在大樹下,任由草坪上的?夜燈將他影子拉長,他與樹影幾乎融為一體,側臉卻像玉蘭一樣的?白而潔。
“你站在的?這裡多久了??”
淩疏立刻笑?逐顏開,大步走上前,輕輕握起他的?手,輕聲問道。
“剛來不久,因為預計你不多該出來了?。”曲知恒笑?著摸摸她的?頭,餘光卻不自?主看向徐鑫遠消失的?方向。
“這麼料事如神?”淩疏表示自?己對此存疑,湊到他跟前問道。
“剛才去買了?些?東西,後天?早上我們啟程去瑞士。”他很自?然地反牽她的?手,自?動?將話題過渡到下一個。
她發現他的?手上的?溫度比平時更?涼,就?用?雙手給他捂住。
淩疏手心的?溫度永遠都?要比他的?手掌高一些?,所以她總是會用?兩隻手從前後將他的?手包裹住。
雖然隻能包裹一半,但是這樣過後,慢慢地,會讓他手的?溫度稍微上升一些?。
“手這麼涼,你肯定在室外待了?有一定的?時間了?吧?”她一邊走,一邊問道。
如今的?夜晚,連說話呼出的?氣體在空氣中?都?會形成白霧,而且草坪附近的?空氣比較潮濕,所以體感溫度會更?低一些?。
“還好,從入門漫步過來,沒多久。”
他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聲音還是溫柔的?。
轉而問她剛才的?進展:“怎麼樣?解釋清楚了?嗎?”
“我不好主動?去提及,但是確實委婉的?解釋,但是我覺得他似乎……”
她想?到徐鑫遠最後的?一句問話。
“似乎什麼?”曲知恒難得表現出好奇心。
“他最後跟我說,如果我不喜歡你了?,可不可以喜歡他。”
她快步走到他前麵,一步跨上了?草坪上的?石頭,然後剛一站穩,曲知恒果然上前輕輕扶住了?她。
“你怎麼回?答的??”他站在她跟前,問道。
“我假裝沒聽見,沒有回?答,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即便我不喜歡你,我也不會回?頭喜歡他。”
她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心裡的?實話。
他似乎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但是其實麵上沒有太多的?波瀾,所以她也判斷不好。
剛才他的?眸光是不是黯然了?些?許?
“那你在我之後會喜歡誰?”他很專注地看著她的?眼。
她彆開視線,不願去看他的?眼睛,“我不知道,至少在未來的?十年內我都?沒有見過和你類似的?人。”
淩疏覺得時機到了?,她終於深吸了?一口氣,眼圈發紅,略帶威脅道:“如果你死了?,我就?不再喜歡你了?。”
“那確實有些?遺憾。”他的?臉上凝著笑?意?,可情緒卻在無力褪色,“不過沒關係,我會將愛剝離軀體,一直愛你。”
風一吹,淩疏趕緊閉了?閉眼,然後將頭飛快埋進他的?脖頸。
她眼皮所觸,是他頂級衣料手工製成的?禮服,吸水性不如普通料子,但是吸收她那一絲半點的?眼淚倒是足夠了?。
抬起頭的?瞬間,她已經恢複正常,眼睛上還有水汽。
她低頭看到自?己的?眼妝連同淚水殘留在他黑色的?禮服上。
“把你的?禮服弄臟了?,我很抱歉,但是我不慚愧,這是對你的?懲罰。”
她嗔怒道,敘述著這不痛不癢的?懲罰。
但是曲知恒卻是真的?不介意?,淩疏正欲從石頭上跳下來,他就?將她抱了?下來。
一開始她報複性地不願意?和他牽手,但是在路燈下走了?一陣,她又忍不住過來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然後像自?言自?語又像對他說:“現在不是鬨彆扭的?時候,我必須要珍惜一分?一秒。”
他看向她,目光似落滿飛雪,又像是海棠於黑暗中?綻放。
他低頭看著她回?到了?身邊,眼裡露出燦若星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