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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淩疏強烈的?反應,封臣更加確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他淡然一笑?:“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更作為一名信奉科學?的?醫者,我?當時同樣感到震撼,我?不知道淩小姐後來是因為什麼令人?扼腕的?原因來到這個世界,但是這的?確是一個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神奇的?世界。”

淩疏在封臣的?目光中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手沒那?麼顫抖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字:

【可是封醫生,曲知恒他在你我?上一世的?時空裡,很早就去世了,但是他卻沒有任何上一世的?記憶。】

對於淩疏來說,自?己剛才的?幻視和昨晚的?夢境已經不重要了,她更關心封臣是否能為曲知恒帶來新的?希望。

封臣略微點?頭,若有所思地說出自?己心裡的?分析:

“我?重生以來已經過了六年?了,我?也曾接觸過其他的?重生者,數量並不多,所以並非所有人?都?會抵達這個世界,而隻有少部分人?可以重來一世,但是我?個人?認為,其他的?重生者都?是意?外或病逝等?客觀原因,也許……”

他頓了頓,眉頭緊鎖地想斟酌著字句:“自?殺者並不會來到這個世界,這也許有一點?宗教色彩了 ,不過我?目前沒有遇到自?殺的?往生者。”

淩疏聽到這個表述,心中忽然泛起幾分苦澀,她下?意?識地看?向?樓上的?走廊,曲知恒的?方向?。

猶豫了幾分,在電腦屏幕上問道:

【您認為知恒是否還存在自?殺想法呢?】

我來早了,也來遲了

封臣下意識也看向了樓上, 似乎對這個問題諱莫如深,“這事關曲先生的隱私,恕我無可奉告, 不過……”

淩疏心裡已經猜到了一些,臉色有點難看,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好好好,沒?有關係,曲知恒的想法當然不會輕易改變,但是想法和行動是兩回事。

他停頓了幾分,疏眉微挑, “倒是可以?借此?解釋你昨晚和今早的譫妄, 你可以?理解為一種心理投射,但是並非唯物?主義的投射,而是帶有一定的時空乾涉可能。”

【那?我所目睹的場景, 是我想象出?來的嗎?】

淩疏不確定地打字問道,焦急地等待著封臣的回答, 她寧願那?是自己的臆想, 也?不要是對未來的某種預測,

“應該不是全憑想象……我猜測這是兩世的場景在?特定的條件下進行交彙,也?許是磁場變動, 也?許事關世界的真相,我其實並沒?有知?道得更多。”

封臣儘可能讓自己的回答聽起來沒?有太多虛幻色彩,但是解釋到最?後他也?無可奈何。

世界的真相, 誰都不會知?道。

她想到了之前旁聽到曲知?恒和封臣的對話, 提及過所謂的新型療法。

原本她早已不信這些, 但是她仍然記下於封臣作?為一個年輕有為的精神科醫生,說不定……

【您之前提及的新型療法, 我沒?有太聽明白運行流程,但是我能不能知?道,這個方案您真的認為可行嗎?】

封臣露出?一個職業性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精神科醫生都像他這樣滴水不漏。

“正如我對曲先生說過的那?樣,目前沒?有任何一種療法可以?保證將?他的症狀治愈,哪怕截止到我去世的那?一年,我所接觸到的病例也?很少?有治愈的,但是新型方案,從思路上來說,確實來自未來。”

【您可以?給我簡單解釋一下嗎?】

淩疏默默打下這行字,帶著希冀與期許望著他。

由於這不涉及曲知?恒個人信息,封臣淡淡一笑,對她解釋道:

“曲先生這類患者,能看到和聽到很多場景和聲音,不妨我們可以?認為他也?許是感?知?力強於我們,強感?知?力對於人類來說,並不利於生存,所以?在?進化的過程中,我們的感?官會被逐漸減弱,我是打算看看能不能降低他的強感?知?力,相當於關閉一棟房子的其中幾扇隔音玻璃,這樣就能減少?聽見外界的嘈雜了。”

這個方案的思路果然能讓淩疏非常直觀地理解,雖然她聽後覺得這樣的話不像是一個專業的精神科醫生說出?來的。

但是封臣與她,在?這個世界裡?都是一些極其特殊的人群。

她原本想要和封臣進一步討論方案和關於這個世界的猜想,但是眼下她打字不是很方便,擔心耽誤封臣的時間,欲言又止之後,她才緩緩打出?一段話。

【封醫生,如今您對於我來說非常重要。】

看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封臣冷淡的目光微閃。

【我認為您是極有可能給知?恒帶來新生的人,我拜托您,請儘量救他。】

淩疏打字打到這裡?,剩下半句話猶豫了一下不知?道當不當講,但是最?後她還是說了。

【救他,就等同?於救我。】

封臣看著屏幕上最?後的一行字,眸光似沉入了清露,逐漸變得迷蒙黯淡。

“淩小姐大可放心,這是我該做的,不過請允許我問句題外話。”封臣說話帶著一種格式化的鎮靜,帶著一種無人能讀懂的神秘。

淩疏抬手示意他請說。

“上一世,曲先生在?您剛抵達德國不久就去世了,你們之間的淵源讓人感?到疑惑。”

封臣的這句題外話,確實過於“題外” 了。

不過封臣對於淩疏來說,是可以?從醫學角度拯救曲知?恒的人,她並沒?有對這個疑惑感?到反感?,一五一十地說了。

【不知?道您是否聽過那?首《殊遇》?】

封臣疑惑地看向她,不禁失笑:“您的成名曲,當然聽過,其實……我曾買過幾場您演出?的票……”

他似乎這句話並沒?有說完,但是他已經停止了。

淩疏繼續說:

【那?首歌的原曲並非我原創的,我隻是當時參加比賽,實在?沒?有辦法才拿來填詞製作?的。】

“是的,那?首曲子的作?曲者一直都是‘未知?’,我曾經以?為有一位優秀的作?曲家,剛好藝名叫這個。”

封城說話間,雖然用詞禮貌,但是卻並沒?有給淩疏任何熟絡的感?覺。

淩疏無奈地瑤瑤頭,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安慰感?,就類似於,在?那?個再也?無法回去的時空裡?,有人竟然與她有著重複的記憶。

【我直到病逝的那?一年,才知?道是他作?的曲,我十年前(也?就是現在?的時間點),與他有過一麵之緣,我重生那?天剛好是我和他第一次相見的那?天。】

很莫名地,封臣疏離的眸光竟然一時間黯淡了幾分,他用一種遺憾又欣慰的語氣說道:

“一場相遇給我一種宿命般的浪漫感?,於是你決定救他……”

不知?不覺間,她與封臣之間的稱呼開始取消了尊稱。

淩疏點點頭,腦海中突然浮現起一些她與曲知?恒之間相處的片段,嘴角不自覺地幸福地上揚了幾分:

【原本我想當然地以?為隻要我能讓他感?受到這世界的另一麵,興許能改變他的想法,但實際上是他在?用他的善意治愈著我幼時的迷茫和傷痛,我理解他對這世界的看法,所以?最?後我沒?有偏執地想要讓他活下來,而隻是希望他能隨心所欲地做自己而已。】

封臣看著她,似準備說些什麼?,薄唇微張,卻躊躇了之後,隻輕輕點點頭,“讓人羨慕。”

雖然淩疏並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出?羨慕,但是她願意相信封臣的善意的。

他們又聊了一下治療思路和淩疏平時和曲知?恒相處間的注意事項後,封臣真起身,準備告辭了。

淩疏感?激地站起身,扶著牆壁準備送他出?門。

封臣見她腿腳不便,本下意識想要扶一下她的,但是又想到了什麼?,最?終隻是放慢腳步和她一同?走到了門口。

“謝謝你,封醫生。”

淩疏站在?門口目送封臣下了台階,用僅有細小音量對他告彆?,然後抬手揮了揮。

封臣微笑點頭,下了台階,走了幾步,又頓住了腳步,再回過頭時,他用帶著遺憾的神情看著淩疏,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笑了笑。

“淩疏,來到這個世界的重生者,有的來得早,有的來得晚,我來早了好幾年,曾知?道你將?會在?十八歲的時候開啟你的歌劇生涯,我曾想過再過幾年,我就會來認識你……”

“但是現在?看來,我來早了,也?來遲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會成為你在?歐洲最?大的保護傘,也?不需要我了。”

淩疏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誰知?封臣竟然露出?了一個目前為止最?溫暖的笑容,輕輕聳聳肩,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其實,我是你的歌迷。”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又瞬間變回那?個專業嚴謹的醫生形象。

淩疏在?原地對他的這番話思考了很久,似懂非懂,但是她似乎能從空氣中捕捉到幾分濃烈的遺憾。

但是緊接著她嗅到了熟悉的淡香,是曲知?恒已經出?現在?她身旁,與她並肩而立。

此?時封臣的車早已消失在?視線儘頭了。

“我們剛剛聊了……”

淩疏主動用沙啞細小的聲音跟曲知?恒複述她剛才和封臣談話的內容。

一根修長冰涼的手指抵住了她的雙唇,手指是曲知?恒的,隨後進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他單手攬過她,將?門關上,因為外麵雖然雨停了,但是風卻還是涼的。

“先彆?著急說話,你不需要什麼?都告訴我。”

淩疏附在?他胸膛前,他已經換上了乾淨清香的衣物?,這果然依舊符合他的風格。

但是回想起剛才封臣克製又禮貌的話,又覺得如果不說的話,怕以?後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隔閡。

淩疏從曲知?恒的懷裡?抬起頭,正欲開口說話,卻聽見他率先用溫和的語氣問道:

“為什麼?今天沒?穿鞋子冒雨過來,還弄壞了嗓子?”

淩疏沒?預料到他最?好奇的竟然不是她和封臣談話的內容,而是今天她反常的原因。

但是她之前已經打字描述過昨晚的夢境和今天在?花壇裡?的幻覺,不過真正令她相信那?場夢境的原因是……

曲知?恒垂眸看著她急切想要開口說話,便隻得妥協地說:“用嘴型,我可以?看明白。”

“我給你打電話確認但是沒?有收到回音,還收到了你給我的信托基金,我以?為你將?這筆錢留給我是因為你已經……”

她一提到這個,又瞬間想起當時世界坍塌般的絕望,又紅了眼眶。

“你不要擔心我的債務,我不要憐憫,不要什麼?信托基金,我隻想要你好好活著。”

她一麵搖頭,一麵雙手攥住他的襯衫。

曲知?恒帶有心疼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一夜之間,她似乎憔悴了很多。

“對不起,今天清晨我正在?處於被催眠中,還沒?醒來,昨晚為了避免催眠中斷,所以?提前關閉了門鈴。”

他撫著淩疏的發梢,聲音中帶著強烈的自責。

淩疏生怕他因此?加重心理負擔,趕緊擺手說沒?關係,然後手忙腳亂地擁抱他。

一次不成,就再來一次。

曲知?恒身材比她高大很多,她每次想要麵對麵用擁抱表達關切的時候,都顯得沒?那?麼?有說服力,但是好在?曲知?恒每次都可以?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

但是他接下來低下頭,認真地凝視著她的眼睛,鄭重道:

“淩疏,我沒?有憐憫你,更沒?有施舍你,我隻希望,往後餘生裡?,你能多一種選擇,彆?再因為還債而選擇自己不喜歡的路,如果我能保障你餘生的物?質條件,你就可以?大膽去追逐夢想了……”

“無論是成為歌劇舞台上最?好的蝴蝶夫人,還是華語流行樂壇的頂流歌手,我希望你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永遠不用為債務折腰。”

淩疏望著他,眼眶越來越紅,滾燙的淚水盈滿眼睫,最?終隻能無力地任由淚水落了下來。

低聲的嗚咽變成了神情扭曲的大哭,像是心裡?被挖空了似的,她捂著心口,紅著眼圈咬著下唇看著他。

“我怕啊,我每天都很怕,你隨時在?準備離開,你給我安排好這一切,這樣你就會了無牽掛……”

來日方長

看著眼前活生生的淩疏, 曲知恒身形一滯,眼神下撤,看著她小腿上的繃帶, 她渾身濕透後又半乾的樣子,她也正看著自己,眼眶通紅像是能滴血。

她的氣息、溫度,眼底的悲傷,都那麼真實?。

她的手攥緊他腰間的襯衫,幾?乎是用儘了力氣,他能感受到淩疏的手攥成拳後的形狀。

用力、小巧、指節發白, 不禁一握。

曲知恒將空茫的視線收回, 重新將視線落到淩疏身上,抬手時手中已經多了一塊柔軟的手絹,是嶄新的, 剛洗過,帶著他慣有使用的清洗劑的香味。

再柔軟的麵巾紙, 都不如手絹質地柔軟細膩。

淩疏愛哭, 所以還是準備柔軟的手絹比較好。

細長的手指,依舊帶著曲知恒固有的溫潤質感,幫她點去眼角剛湧出?的淚。

曲知恒的動作總是慢條斯理, 心裡有再多的波瀾起伏,都會隱在那雙沉靜如湖的眼眸中。

直到幫她親手整理好形容,他才緩緩說道:“既然答應過你, 我不會食言。”

這句話幾?乎是瞬間, 將淩疏從陰鬱中拉出?。

她吸了吸鼻子, 然後問?道:“真的?”

他點頭?,不禁淺笑, 像是認真回想:“我似乎沒有騙過你。”

曲知恒一直自覺自己是個恪守信用和禮貌的人,這一點淩疏當然深信不疑。

對於?淩疏來說,曲知恒的真誠當然值得?信任,不過她卻?一語中的:

“你沒有騙我不假,因?為到了你不想說的部分,你隻是保持沉默而已。”

隻不過她早已發?現?了,曲知恒沉默的時長略微大於?真誠而已。

“但是來日方長,我可以慢慢改變。”

此時的曲知恒,如昨日,如以往一樣溫文爾雅,似乎一切都還是之前?的樣子。

這份穩定的情緒,就像海麵那千層的平靜而已,深海的暗潮,可怕之處不是因?為毀滅力巨大,而是因?為未知和神秘。

但是當淩疏抬眼看見這張臉時,又開始在反思自己,將曲知恒比作可怕的深海巨浪似乎並不合適。

“我覺得?未來這個詞本身都帶著悖論的性?質,在未來到來的那天,哪怕是極高的把握,都隻能等未來到來的時候才能被證明?。”

因?為這句話用嘴型表述可能有些複雜,淩疏刻意讓自己將語速放慢了。

忽然間,她看到曲知恒在認真地用平靜的眼神觀察著自己的嘴型,那一瞬間,她覺得?好像用嘴型說話也似乎是一件可愛的事情。

因?為,這雙溫潤有儀的眼,凝視著自己雙唇的時候,好像帶著綿延不絕的悠長的深情。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曲知恒一字不落地讀懂了她說的每一個字。

他已經擦好眼淚,便將手絹重新折好,順手就近放在身側玄關的架子上,這下終於?可以騰出?手來了。

“那麼就等到未來到來,再證明?。”

他展眉一笑,說這句話的時候身形略微前?傾了幾?分,像是想讓她聽得?更清楚一樣。

淩疏似乎還心有顧慮,但是在他溫柔的攻勢之下,一時間也忘記還需要說點什麼,餘光正好落到了曲知恒疊放在架子上的手絹,是石頭?紋的圖案,美觀考究,但卻?是她第?一次見到。

淩疏問?道:“怎麼突然用手絹了?”

因?為以曲知恒的潔癖程度,他應該是拒絕有可能多次使用的擦拭用品。

在很多紳士裝扮中,有很多男性?會選擇用絲巾來折疊好作為西裝上衣袋的裝飾,但是目前?她從未見過曲知恒采用這樣的裝飾,開始有些好奇他是不是有了新的裝飾想法。

對於?曲知恒任何產生?新想法的可能性?,淩疏都會額外關注。

嶄新的想法,才是生?活的延續。

“為你準備的,紙巾質地不夠柔軟,擦拭多了會對你的皮膚造成損傷,所以以後就用柔軟的手絹比較好。”

他細心解釋道。

淩疏在感動之餘,上前?仰頭?看著他,輕挑眉梢:

“你……是打算之後一直都用這個給我擦眼淚嗎,我沒有使用手絹的習慣。”

她是故意這麼問?題,想看看他的反應。

“是的。”他對承認這件事無所顧忌。

等到他肯定的答複後,淩疏卻?忽然有些細微的害羞感。

都已經這麼熟絡了,她對自己臉頰發?熱這件事有些意外,隻好抿了抿唇看著曲知恒,頗有感歎地說道:

“你這個人,像一瓶慢性?毒藥,每次都能讓我中毒加深,讓人有上癮的感覺。”

曲知恒並沒有驚異於?這個比喻,從他上揚的嘴角可以看出?他此刻心底的愉悅。

“但其實?,你我互為毒藥。”

話音一落,他還不忘處理好淩疏的生?活細節。

曲知恒微微一笑,淡聲?提議道:“上樓洗澡換衣服?”

她立刻點頭?答應。

然後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一樣,淩疏猜到了曲知恒不會讓自己走上樓的。

在她被抱起的瞬間,她自然而然地用手臂搭上他的脖子。

“你記得?補充營養……封醫生?能治你的厭食症嗎?”

每次遇到和體力有關的動作,淩疏總是忍不住關心他的飲食情況。

“可以作為心理治療的一部分的。”

他穩穩地走上了旋轉樓梯,步伐和聲?音都很沉穩。

淩疏心裡的又一個疑慮消除了,思路開始跳躍起來,立刻又轉移到洗澡的問?題。

“一會兒我要用你最常用的沐浴露,因?為我今天想伴著你的香味,來治愈我昨晚受傷的心靈。”

曲知恒在浴室其實?將一切用品都為她單獨準備過一份的,連洗劑都是讓人去采購女士專用的,但是她今天卻?開始突發?奇想了。

她早已習慣了曲知恒有求必應。

“當然可以,不過……”曲知恒腳步未停,隻是垂眸看著她,“我今天一直在你身邊,不是一直都能伴著同樣的香味嗎? ”

他的思索不無道理,而且淩疏想到其實?曲知恒身上的香味其實?是不屬於?任何一種用品的香味,而是多種香味混合之下,才能形成的很獨特的香味。

所以沐浴露的香味確實?不等同於?他的香味。

想清楚之後,淩疏恍然大悟:“也對,那今天我們要形影不離。”

曲知恒對她很多帶有誇張成分的用詞深信不疑,並且鄭重地答應著:“可以。”

淩疏對曲知恒在斯圖加特的家並不熟悉,她的活動空間之前?僅限二樓,但這次曲知恒卻?直接將她抱去了三樓。

因?為三樓有可以平躺著洗頭?機械椅。

她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小腿處有剛包紮好的傷口,雙腳上還有很多小傷口,所以確實?不能全身碰水。

躺下的時候,淩疏心裡還有最後一分忐忑,因?為她覺得?一些過於?悉心的照料,有無法消受的慚愧感。

像是為了緩解尷尬,她睜眼問?道:

“你小時候都是自己料理生?活嗎?為什麼你對於?照顧人這件事十?分熟練。”

當曲知恒手指穿插於?她的發?間,一種觸電般的感覺席卷了全身,但是很快溫水抵達,熱氣縈繞於?頭?頂,她又慢慢放鬆下來。

“小時候一直都有阿姨和鐘點工,我的童年沒有任何一分鐘是用來料理生?活,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練琴,但是我最近幾?年沒有和外界有過多交流,沒有舉辦任何演出?也不出?席公開場合,才終於?有時間用於?生?活。”

“我沒有照顧過彆人,但是還在學習和進步中。”

聽到曲知恒的解釋,淩疏發?現?他真的不是在過謙,他將自己照顧得?很好不是長時間練習的結果。

在淩疏看來,這應該是一種他下意識去嘗試的行為恰好儘如人意而已。

“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在你的房子裡見過醫生?以外的人,但是他們卻?又好像無處不在。”

比如打理花園的人,收拾屋子,給冰箱更換東西的人,她就從未碰見過,但是偏偏一切又能井井有條、

“他們應我的要求,不會和我碰麵,會趁著我出?門的時候才來家裡整理。”

雖然還好奇其他人如何分辨曲知恒是否在家中,但是頭?上已經放上了洗發?水,揉搓出?了豐富的的泡沫。

曲知恒應該有提前?看過應該如何幫人洗長發?,但是如果這個動作由他來完成的話,不管這個動作多麼尋常,都能讓她有著強烈的發?酥發?麻的感覺。

這種體驗,讓人激動又煎熬……

她悄悄握緊雙拳,才能讓自己不會突然彈跳起來。

在等待了好幾?分鐘之後,她終於?迎來衝水的環節了,他的手指離開了她的頭?皮,她心裡奇異的激動才平複下來。

“上發?膜?”曲知恒的聲?音響起。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專業。

淩疏立刻睜開眼,乾笑道:“其實?可以不用的。”

他自然是聽從她的反饋,幫她衝水了之後用毛巾把頭?上多餘的水分吸乾。

直到這一步,淩疏才緩緩長舒一口氣,將手放在心口,進一步平複心情。

在坐起身之前?,她感受到曲知恒乾淨的氣息就近在身邊。

“我感覺我們一個晚上不見,你好像又開始緊張了。”

他語氣中含笑,並不是在認真討論著她的狀態,而是指她剛才的奇怪反應。

蝴蝶效應

“可能……有一點。”

淩疏頭頂著毛巾, 濕發已經不滴水了,她抬手扶了扶頭上的?毛巾,像是想借用這個動作來占據此時她不知雙手應該如何安放的困窘。

緊接著, 曲知恒帶她去了浴室,坐在了浴缸邊緣,幫她把雙腿輕輕用潔淨的?浴巾包裹好?,以避免淋浴的時候濺到。

做完這一切了之後,他?就起身走出了浴室,並幫她關上了門。

這樣洗澡方式,的?確有一些難度的?, 淋浴是無法避免水濺上的?, 隻能采用擦拭的?方式。

淩疏真起身,麵向著鏡子,褪去衣物, 用毛巾沾水,擦拭著, 等明後天傷口結痂了之後再仔細清洗也不遲。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忽然想到在默爾索的?那日……

那間浴室和這間雖然裝修風格不一樣,但是構造一樣。

當?日的?場景帶著濃重的?水霧,如今在記憶中帶著空濛, 就好?像是夢中的?場景一樣,讓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那是真的?。

她甚至已經回想不起來自己當?時是出於怎樣的?心思和勇氣,將曲知恒直接拉進了浴室。

如今, 她知道曲知恒與?自己隻有一牆之隔, 心裡的?感覺卻是前所未有的?微妙。

就好?像那些親密的?畫麵, 就隻停留在她的?記憶裡一樣。

她又開始有些讀不懂,曲知恒那雙風平浪靜的?眼中, 是否能記住當?日的?激情。

整理完畢之後,淩疏穿上了寬鬆家居服,是一件裙擺到達膝蓋的?長袖連衣裙,裙擺的?長度剛好?在傷口上方。

她看著這條裙子,是陌生的?樣式,讓她心裡終於找到了一些歸屬。

曲知恒曾經跟她說過“回家”的?字眼,她早已離家多年,住所對她而?言隻是一個暫時的?棲身地,一個甚至連回去睡覺的?功能都很少實現的?地方而?已。

曲知恒是如何向她詮釋“家”的?概念呢?

當?淩疏打開浴室大門的?時候,果不其?然能看到曲知恒正?在門口等自己。

他?難得神?秘一笑?,跟淩疏說:“我給你?準備了一些東西,要一起看看嗎?”

當?然要。

淩疏最終覺得自己雙腳被包裹好?了之後,其?實是可以自己走路的?。

實際上這些不過隻是一些皮外傷,隻是曲知恒將這些小?傷過於重視,讓她也誤以為自己不方便行走。

其?實不然。

“我可以慢慢走過去的?,這些小?傷現在結痂了,就還好?。”

淩疏斟酌著這句話?的?表述,拚命讓自己的?神?情和語氣顯得自然友好?一些,以儘可能降低對他?造成無形傷害的?可能。

說完之後,她悄悄打量著曲知恒的?神?情,似乎並沒有任何失望之色。

曲知恒陪著她,慢慢走到走廊的?另一頭,與?曲知恒的?房間隔著一個走廊,是一個鏡像的?臥室。

他?伸手為她推開門,仿佛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房間的?裝飾很是特彆,床被高高架起,做出樹屋的?樣子,通過木質深色懸浮梯上去,“樹屋”內還設置了一盞野外提燈,發出溫馨熏黃的?亮光。

房間內做了人工造景,用熱帶植物裝飾出森林樹屋感,牆壁用了現代?科技製造出大樹被風吹拂的?動感姿態,就連地麵也是仿真森林裡帶著落葉和泥土的?地麵。

“這是為你?準備的?房間,很抱歉沒有事先問過你?偏好?,是根據我的?猜想裝飾的?,如果不滿意的?話?換起來很快。”

曲知恒對人說話?時會認真注視著對方的?雙眼,讓人無法懷疑他?的?真誠和涵養。

淩疏微微一笑?,看著眼前用心設計的?房間,心想為什麼他?給人準備驚喜都需要去考慮禮貌的?問題。

“你?的?審美比我的?好?多了,我很喜歡。”

她由衷讚美道,心裡很是疑惑曲知恒在每日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情況下,是如何遠程操控彆人準備出這樣一個房間。

但是曲知恒是個話?少性情冷清,卻無所不能的?人,這一點她本該早點知道的?。

淩疏本以為那些植物應該大部分是人造的?,當?時當?她隨手摸到了芭蕉葉的?時候,卻發現手感竟然是……真的?。

“隻是,這房間保養起來應該挺麻煩的?吧?而?且,我們不是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你?房間睡的?嗎,這樣會不會浪費資源?”

曲知恒在一旁聽出她有諸多的?考慮,不禁怡然一笑?。

“保養起來不麻煩,我們當?然還是會一起睡,但是我想給你?準備一個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因為人偶爾需要一定的?獨處時間的?,當?你?想獨處的?時候可以有一個環境很好?的?空間。”

淩疏明白他?的?意思,也覺得他?的?想法是合理的?,她抿唇一笑?,看向他?:

“可是和你?待著這麼放鬆,我還會需要獨處空間嗎?”

“有備無患。”

他?話?音剛落,便帶她來到了隔壁的?衣帽間,裡麵也是和他?的?衣帽間是鏡像結構,隻不過裡麵塞滿了女士衣物。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今天能在浴室裡為她準備好?家居服的?原因。

“你?就這麼自信你?能猜到我對衣物的?審美嗎?”

她故意想考驗下他?的?反應。

“你?喜歡三層西裝,在結合你?平時的?裝扮,隻能猜到大概,但是如果提前詢問你?,就不叫驚喜了。”

他?雖然一臉淡定地看著她,卻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猜測的?依據。

淩疏站在門口,從燈光中可以看到裡麵的?衣物是按照季節分類,再按照顏色深淺排列的?。

“但是為什麼一下子要準備這麼多,我應該穿不過來的?。”

她看了一眼,開始認真考慮這樣會不會造成資源的?浪費的?問題。

“就當?……”曲知恒也循著淩疏的?視歡迎加入幺五爾二七五二爸以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廢文哦線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眼中露出了一絲遺憾,“我想把上一世消失十年的?遺憾一起彌補……”

淩疏聽到這句話?,心裡咯噔一下,一時間回想起自己獨行的?十年,她曾無數次麵對空無一人的?屋子 ,廚房的?作用僅限於燒水,冰箱裡永遠隻儲存保質期很久的?食物和瓶裝水。

因為她工作比較忙的?時候,可能幾個月都不曾回家,尤其?是自己治病的?那些日子,她隻好?擺脫鐘點工去家中把過期的?食物清理了。

至於房子的?歸屬還有名?下財產,是全部留給了母親……

突然間,心中百感交集,就像漂泊多年的?人,終於有一天,讓那孤船駛入了避風港。

她,終於可以下船了……

又是隻有兩人的?屋子,但是這一次,斯圖加特的?二?樓走廊雖然陳設未變,但是心態變了,淩疏覺得這裡不再像上次那樣冷清。

儘管坎貝爾醫生說過淩疏的?嗓子沒有大礙,但是當?天下午,午飯過後,曲知恒還是驅車帶淩疏去找醫生檢查了嗓子,還拍了片子。

其?實淩疏雖然也知道自己嗓子的?重要性,但其?實她自己遠沒有曲知恒那樣擔憂。

好?在最後的?結論是,她的?嗓子並沒有造成本質損傷,不影響未來唱歌。

回到車內,曲知恒用很快的?速度看了檢查結果,難以覺察地長舒了一口氣。

淩疏看著曲知恒終於愁雲消散的?模樣,心情輕鬆地發出了笑?聲,在一旁問道:

“你?說,如果有一天,我的?嗓子真的?不行了,怎麼辦?”

這個問題,淩疏在上輩子就已經想清楚了,她如果嗓子狀態不行,可能會去應聘歌唱老師,傳授理論和技巧。

Link當?年也是巴伐利亞歌劇院裡的?著名?女高音,她可以一直唱到六十歲,但是六十歲嗓子狀態不如年輕的?時候,她仍然可以給學生做示範,毫無保留地將自己多年積累的?演出經驗和演唱技巧教授給學生。

淩疏覺得如果自己不出現其?他?意外,應該也會走上這樣的?道路。

麵對這個問題,曲知恒臉上似乎落下一抹凝重,隨即又握了握淩疏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

“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歡的?事,我會一直陪伴你?給你?提供支持,無論是精神?還是物質。”

淩疏心生感動,卻又彆扭地不想將氣氛弄得過於煽情,便開玩笑?道:

“到時候我要成為一個稱職的?粉絲,不錯過你?的?任何一場音樂會。”

這個假設的?前提是,曲知恒還會重新?回歸音樂的?舞台。

他?淺笑?著答應道:“好?啊。”

這一次換淩疏愣了幾分,像是一個從未預料到的?利落的?答案。

“上次Link教授說,你?之前正?在攻讀演奏家文憑,你?……還想繼續嗎?”

這是無數人羨慕不來的?機會和天賦,但是無論怎樣,曲知恒不管在音樂上再如何耀眼,她還是希望他?餘生不再被其?他?的?事物所累。

大提琴幾乎占據了他?全部的?人生,如果昨晚淩疏夢裡目睹的?景象是真的?的?話?,那說明……

其?實上一世的?曲知恒,臨死前都是與?大提琴作伴的?。

“我先去接受治療,等恢複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可以繼續了,也許你?看到的?第一場音樂會,就是我的?畢業音樂會。”

曲知恒離演奏家文憑隻有一步之遙,按照時間算來,還差一場驚世駭俗的?畢業音樂會。

“你?什麼時候去治療?”

她急促地問道。

“等你?順利入學,我就可以安心去治療了。”

他?回過頭,側臉上揚起笑?容。

淩疏怔怔地看著他?,像是看見了真正?的?雨過天晴。

從那天起,淩疏每天都在積極地恢複嗓子,她每日的?時光和曲知恒一起度過。

曲知恒能精準讀懂她的?唇語,兩人之間的?交流並沒有什麼障礙。

在秋天快要過去的?時候,淩疏的?嗓子好?了。

Hank從紐約打來了電話?,跟曲知恒說,她已經交接了紐約那邊的?事務,即將入職慕尼黑音樂學院並在巴伐利亞歌劇院繼續再唱幾年的?《蝴蝶夫人》。

聽到曲知恒的?轉述,淩疏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眼睛驚喜地發亮。

“Hank居然還願意再唱幾年嗎?這和上一世的?情況好?像不一樣,上一世Hank徹底從一線舞台隱退了的?。”

曲知恒目光流轉,坐在沙發上的?身姿卓然而?優雅,將手機放下,看著淩疏快樂到發光的?臉龐,靜默一笑?:“這是件好?事。”

淩疏很久以後才開始想到這個世界線的?前因後果,Hank上一世的?隱退,恰好?是在曲知恒自殺之後。

有人說過,Hank之所以能成為最好?的?蝴蝶夫人,也與?她命運有關,她早年經曆過婚姻的?背叛,多年來每次在台上演繹悲劇角色,每一次都要將她拉回那個悲情的?女人身上。

她燃燒自己的?情緒,去呈現最好?的?角色,也一度因為這個角色精神?抑鬱。

而?曲知恒的?自殺,也許就是她決定徹底隱退的?關鍵原因。

這樣想來,淩疏的?歸來,在曲知恒的?周圍帶來了蝴蝶效應。

但是她不知道這場蝴蝶效應,會無意間改變多少人的?命運。

比如如果Hank不隱退,阿爾巴尼亞的?那個女高音歌唱家就暫時無法冒頭,歌劇界會發生細微的?改變。

一個月後,淩疏準備好?考試曲目去慕尼黑找Hank考試,鋼琴伴奏帶的?是曲知恒,整個考試過程會被攝像頭記錄並保存。

幾乎是陰差陽錯間,Link在隔壁的?音樂教室也在同一天麵試一位華裔學生,當?場發了offer,Link手下最後一個音樂表演的?本科名?額已經剛好?滿員了。

這一次,不知道是哪一位幸運的?學生取代?上一世淩疏的?位置,成為Link手底下這一屆最後的?本科生。

而?淩疏,心安地接受了Hank提供的?offer,成了Hank的?學生,在她從高中時代?就喜歡的?偶像手下學習歌劇……

但是我愛你

秋天來到末期的時候, 曲知恒安排了一場開學前的旅行,去?往意大利。

意大利位於南歐,隻要不是夏天去都還不錯, 溫度適宜。

在意大利北部,他們去尋訪《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的取景地?,Crema奶油小鎮。

電影裡的故事發生在意大利夏天,Elio和Oliver兩個少年,來了一場暑假邂逅,少年之愛萌發,美式文化和意式文化的碰撞。

淩疏記得電影裡的老房子, 二樓地?板走?上去?有木頭吱呀的聲音, 生鏽老舊的二樓陽台,可以看見隱藏在夜晚裡森林。

還有盈潤發光的池塘,一頭栽下去?, 濺起無數水花,水滴在金色的太陽下, 發出濕潤的光澤。

Elio的少年彆扭, 小心翼翼地?觀察著Oliver的一舉一動,用?低頭彈琴來掩飾心緒,卻不聊那少年的刻意早已落入Oliver眼中?, 將曖昧推向了極致。

淩疏和曲知恒坐在電影中?曾經出現的廣場上,喝著柚子冰,頭頂陽光溫暖。

“你知道嗎, 我曾經在認識你後第二天, 就感覺見到你時, 心中?有團火焰,燒灼得我的心口啊……又熱烈又痛苦。”

她將鼻梁下的太陽鏡微微下推, 視線從太陽鏡上方掠過,看向對麵的曲知恒。

“我好像,當時察覺到了一點。”

曲知恒緩緩將手中?的意式濃縮杯放下,他很少能放鬆地?靠向公共場所?的椅背,但是?此?時他確實一個極為放鬆和舒服的姿勢,隻不過舉手投足間的持重依舊還在。

“我一開始就意識到的你很容易洞察我的心思,但是?我每次心裡開始燃起火焰,就立刻有種負罪感,因為我知道,你的心情還很陰鬱,我卻有其他的心思,而且……”

“我怕我的心思被發現了,於是?尤其怕看到你的眼神?,隻要減少和你對視,我就能再隱藏些時間。”

淩疏臉部紅心不跳地?說是?不久前的忐忑,然後將無處安放的手輕輕握住了麵前裝著柚子冰的杯子,略微搖晃了一下,碎冰在杯中?發出清澈的響聲。

不知道為什麼,她喜歡在如今風雨停歇之後,去?複盤但是?難掩的細節。

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深邃如藍海的眸子忽而間看向了她,像是?為了演示當時的她對此?有多麼心慌意亂一樣,此?時她竟然在曲知恒突如其來的認真注釋下,呼吸淩亂了幾分。

“看來,是?真的。”曲知恒沉默了半晌,然後用?手將她的手穩穩反握住,眼角染上了笑意,慢吞吞地?說道。

淩疏立刻回過神?來,秉持著戰勝滄海的前提是?直麵滄海的原則,直接將臉湊上前去?和他很近地?對視。

她目光迥然,像是?不甘示弱地?又上前了幾分,直到雙方的鼻尖已經輕輕碰上,她才停住,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可是?曲知恒的反應總是?帶著出其不意,方才還深邃的眸子此?時竟然變得沉穩柔和,能清晰看見那雙偏淺的琥珀色眸子正中?,瞳仁如同向日葵一樣的形狀,卻又能渙散開來帶著一種午後的慵懶。

淩疏正欲使壞讓曲知恒在廣場上露出尷尬,卻知道那樣的話?肯定又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於是?露出一個笑容,坐回了原位,問向他。

“你當時看出來幾分?”

曲知恒的視線追隨著她直到坐下,才開始回答這個問題。

“我猜測過這個可能,但是?我不敢往其他方麵想,因為當時我不希望任何人知曉我心裡的打算,儘可能想風平浪靜地?離開比較好。”

曲知恒的臉在陽光下很是?白皙,堅毅的五官被勾勒出光影,神?色緩和。

淩疏如今聽到這樣的回答,不再像之前一樣敏感了,反而可以對於這些話?題暢所?欲言。

“我當時結合我自己重生的經曆,在猜測,如果你真的去?世了,會?不會?也像我一樣去?到生命中?的某個節點,在那裡,你是?否又會?和另一個人經曆一場奇妙的相逢。”

那樣的話?,那個能與曲知恒相逢的人。

“如果是?這樣,你有怎樣的想法?。”

他垂眸看著自己麵前的白瓷咖啡杯,淡笑著不經意地?問道。

“會?羨慕吧……”

淩疏感歎地?說道,立刻低頭含著吸管淺淺喝了一口淺紅色的柚子水,在心裡默默補充道:其實是?嫉妒。

她不知道,曾經嫉妒過自己想象出來的人物,是?不是?也算原罪。

“其實如果真的重生的話?,我並不會?和哪位特?殊的人相逢,因為回到我過去?的任何一個人生節點,我也有可能會?重蹈覆轍……”

他對自己悲觀的預判並非突如其來,而是?經過嚴密邏輯思考後的判斷。

突然地?,淩疏被腦海中?一個可怕的想法?占據,如果自殺者沒有迎來終結,而是?回到過往的人生中?去?重蹈覆轍,一次次重複經曆痛苦,又一次次死去?,這無異於是?陷入了一個無休止的自我懲罰中?。

“這個可能性聽上去?有些殘酷……”

淩疏的頭和聲音都低了下去?,本來準備喝一口柚子水緩解情緒的,卻咬著吸管,看著玻璃杯壁上的水滴若有所?思。

“是?啊,或許不如現在這樣幸運了,會?安排一個叫淩疏的人來到我的麵前……”

他的嗓音聽上去?帶著一種輕鬆感,好像有種事不關己的從容。

但是?淩疏知道,他隻是?顯得從容和淡定罷了,實際上這顆敏感的心失落得要命。

她想到這裡,飛速抬眼看向曲知恒,然後幾乎是?的同時間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的年紀往前推十年,是?多少歲?”

這像是?淩疏給他的數學?題,淩疏知道曲知恒現在的歲數,但是?這是?個引導式提問。

“十六?”

曲知恒分明篤定,卻又下意識地?故意模仿著她明知故問的語氣。

淩疏思索了一番:“那十年前我就是?八歲,如果你像我一樣重生回十年前的話?,我才八歲,才剛上小學?三年級,似乎也不能為你做點什麼。”

所?以她在心裡得出的結論是?,如果曲知恒有重生回十年前的可能的話?,正是?他音樂事業發展的高?峰,也未必會?遇到彆人。

本以為這個小小的討論到這裡就結束了,可是?她卻突然聽到曲知恒略帶好奇地?問道:

“十年前……八歲的你,過得怎麼樣?”

淩疏一直都更?多在跟曲知恒去?訴說自己童年裡的趣事,但是?十年前八歲的自己,其實並不快樂。

“我八歲那年,隻記得每天半夜醒來,看到客廳的燈是?亮的,我爸媽基本每日都在發生爭吵,我躲在房間裡偷聽,發現他們頻繁提到離婚的字眼,我當時每天都很惶恐他們會?不會?某一天真的離婚,那樣的話?我就沒有家了……”

淩疏慘淡一笑,然後長?歎一口氣,“現在回想起來,我倒希望他們那時候就離婚的話?,我媽還能少委屈自己幾年。”

“你知道嗎,當時我爸其實已經出軌了,在外麵的那個孩子剛出生,他每天回家之後都在想法?設法?挑我媽的刺,讓我媽誤以為是?因為自己做得不夠好,才讓夫妻離心的……後來才真相大白……”

曲知恒委婉表達了心中?聽到這個故事後的遺憾,他的神?情開始沉重了些,然後歎息道:

“所?以,你當時跟我說的,如果我離開了,你也會?過得很好的事情是?假話?吧?”

淩疏頓了頓,愕然地?看著他,像是?有些想不通他為什麼用?一段童年故事就能推測得這麼精準。

她自然不會?為十年前的故事過於傷懷,但是?她卻好奇為什麼曲知恒能分析出這麼精準的答案。

“你怎麼知道?”她如今也沒有隱瞞曲知恒的必要了,大大方方地?問道,等於變相承認了。

“請原諒我做一點揣測。”曲知恒在開口分析之前先表達自己的抱歉。

淩疏早已習慣他這樣,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會?擔心眼前的人表裡不一。

在他看來,兩人的關係不管進展到多麼親密的程度,都應該對對方抱以始終如一的尊重。

淩疏笑了笑,了然地?衝他點點頭,將後背靠上椅背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從你和徐鑫遠的不歡而散,到你長?久避免陷入親密關係,還是?心裡的防備和對無人黑夜的恐懼,都能讓我猜測你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和對周遭的信任感,也許這些症結和你童年時經常目睹父母爭吵有關,你父母的婚姻關係,會?讓你對親密關係和婚姻都抱有一定的排斥或者不安感。”

曲知恒將語速放緩,慢條斯理地?說著。

越是?涉及到他人內心傷痛的事情越需要用?最舒適緩慢語氣來說。

淩疏靜靜地?聽著,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地?點點頭,但是?直到他說完之後,她卻一時間忘記了動作?。

她呆呆地?看著他,他的視線毫無避諱地?想著遠方塔樓的上空,她失神?地?從他的雙眼中?看到了他眼中?天空的遼遠。

看了他好一陣,淩疏不僅低頭失笑,然後說:“你這算,久病成醫嗎?”

她相信曲知恒的腦海中?積累了大量可以治愈他人的知識,曲知恒除了自己,其實他的性格和頭腦可以治愈很多人。

曲知恒從天際收回視線,看著她,愉悅一笑:“可以這麼理解。”

“那你覺得,我信任你嗎?”她問道。

因為曲知恒剛才說過,淩疏自己對周圍是?沒有太多信任的,所?以她好奇去?曲知恒如何來判斷他們之間的信任。

“嗯,你信任我。”他眼中?閃爍著某些無法?克製的情愫。

淩疏一時間隻是?看著他,不置可否。

曲知恒繼續道:“你給我一份最寶貴的信任,如果我帶著這份信任徹底消失在人海,你之後還是?會?選擇孤身一人,對嗎?”

他猜得……過於精準。

但是?淩疏沒有回答,隻是?直接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跟他笑著說:

“柚子冰我喝不完了,我們回去?吧。”

她突然間,心念動了很多,想和曲知恒單獨待在一起。

後來,他們沒有回去?,而是?去?了電影裡像Elio和Oliver跋山涉水才能到達的秘密基地?。

是?一片緊鄰小溪的曠野,在那裡,一望無際,可以剛好麵向西邊的山頭。

他們並肩而做,仍有曠野的微風帶來溪水的清冽,從袖間和指縫穿過。

她跟曲知恒講述了自己記憶中?已經斑駁的童年。

成年人多年後對童年的記憶,隻剩下那些極度快樂的和極度痛苦的。

旅行的路途中?,是?他們最後難得有空交心的機會?,因為旅途結束,淩疏要去?上學?,曲知恒要去?瑞士治療了。

今日的夕陽是?發紅的,紅中?帶黃,直視的時候仍然有些刺眼。

淩疏看了一會?兒夕陽,便?側身靠在身邊曲知恒的肩膀上,有些疲憊,但是?更?多的是?一種放鬆。

她說:“我把我的童年講給你聽,你什麼時候可以講述下你的童年,我們的童年肯定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隻是?隨口說了一下交換童年回憶的提議,並沒有任何想強迫他說的意味,不過這次他卻沉默了很久,答應了。

直到太陽落山,淩疏剛講完自己曾經經曆過校園霸淩的故事。

她緊張又期待地?等待著曲知恒說點什麼。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後說:“以前我不知道你的經曆也就算了,但是?我想如果重回十年前的話?,我不會?讓你受欺負的。”

她嗤笑:“我那是?在國內,你從小在歐洲,遠水救不了近火,不過……還是?謝謝你。”

她主?要覺得曲知恒這樣溫柔的性格,那些人肯定會?連他一起欺負的,所?以心裡還是?覺得自己麵對比較好,其實一切的困難如今都克服了,現在回想起來沒有太多的恐懼了。

不像小時候,那些霸淩者在放學?的時候告訴她:

“你長?期跟著外公外婆一起住吧,你最好彆回家告狀,我們每天都會?從你家門口路過……”

於是?她在這樣過程中?,選擇不向任何人求助,小時候不知道成年人解決問題的途徑,會?屈服於短暫的疼痛的凶神?惡煞的威脅,將那些威脅信以為真。

卻唯獨忘記,他們不過也隻是?高?年級的小學?生而已。

她後來發現,隻要自己懂得示弱和周旋的,就不至於被打。

隻不過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在反省和懊惱自己的懦弱,想象著時間重來,她就有辦法?去?讓自己從威脅中?解脫出來。

也很很多人在少女時代之前,都曾有一瞬間想象過是?否救世主?會?存在,還自己一份不用?擔驚受怕和惶惑的生活。

隻不過少女時代之後,就會?接受往後人生裡,反抗命運這件事,隻能交由自己親自完成。

曲知恒是?這樣回答的:

“即便?遠在歐洲,但其實,想把手伸過去?,並不難,至少十年前的曲知恒,已經可以辦到了。”

這一瞬間,淩疏在夕陽的柔光中?睜開了雙眼,心中?似感到無數安慰。

她靠在他肩膀上,靜靜地?說著,像是?在喃喃自語:“原來,成年之後,也會?遇到童年救贖者。”

“有點遲了,抱歉。”他有些慚愧地?說道。

“你小看自己了,你遠不止可以救贖我的童年……”淩疏聽到他的道歉又忍不住笑了。

“還有往後餘生。”

這句話?,是?曲知恒補充的。

在夕陽從遠方的青山外徹底消失的時候,曲知恒開口用?非常平常的口吻說著一段沉重的經曆:

“其實,在我成年之前,我母親一直很討厭我,幾乎是?沒有緣由的討厭,她也許也平等討厭每個煩人的孩子……”

“她對我的毆打幾乎是?沒有緣由的,但是?我姓曲,就意味著我不能在被打的時候不能吭聲,更?不能讓任何外人知道。”

“最慘烈的幾次,我父親帶著我直接搬走?,以隔絕毆打。”

“我曾以為是?不是?我的出現讓她失去?了什麼,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至少知道她討厭我的原因,我可以在任何一個方麵達到同齡人中?的最好的成績,但是?她討厭我這件事,和我是?不是?個煩人的孩子,是?不是?個優秀的孩子無關。”

“我也以為是?不是?因為我天生有幻覺,她覺得自己生下一個怪胎,但是?在我成年之後,她突然又對我加倍地?好,讓我無法?對她說出任何拒絕……”

“我至今無法?解讀我對她的情感,以成年作?為分界線,成年前對她的恐懼和埋怨,都無法?戰勝成年後她對我的好,我無法?從任何一種技能和書籍中?尋找到答案,正如她如今也說不清當年那樣對我的動機。”

淩疏聽到這些,喉頭發緊,哽咽起來,試圖說一些安慰他的話?。

但是?曲知恒卻說:“現在,保持沉默就好,不要說話?,也不要追問,因為這件事的答案我已經不想尋找了,這並不是?我內心所?有痛苦的組成,而隻是?其中?一部分。”

“這一部分,是?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的部分。”

他哪怕在訴說痛苦,也不曾語氣中?帶有憎恨,仿佛他本就是?個沒有憎恨和憤怒的人一樣。

淩疏順從他的意願,不對此?發表任何一個疑問和看法?。

隻是?側頭,輕輕地?吻了他的臉頰。

不追問,不評價,當然可以。

“但是?我很愛你。”她對曲知恒低聲說。

後來他們一路從奶油小鎮往南。

抵達威尼斯,在夜晚的古老鐘聲中?,在靡麗華美的燈光中?,他們從鳳凰歌劇院中?散場出來,外麵下起秋日暴雨,但是?呼嘯雨幕,不再是?當日生離死彆般的模樣,沒有血肉模糊的虞美人花叢。

他們坐在鳳凰歌劇院的屋簷下,兩人看著外界的狂風暴雨,相視一笑,將手中?的香檳杯輕碰一下,一邊喝,一邊看著外麵在雨幕中?倉皇奔跑的熙攘人群。

其實大部分人如他們一樣,不慌不忙地?在屋簷下喝上一杯夜晚的意式濃縮,或是?一杯Aperol,配上一杯冰水,可以在雨幕中?喝上一整個夜晚。

曲知恒的時間裡,驅車帶她從一個個富有風情的小鎮路過,品嘗各地?的野豬肉和葡萄酒,留下了旅途中?的紀念品。

在一麵高?大的始建於中?世紀的建築前,一個衣著質樸的小提琴家,在白鴿滿地?的圍牆下,拉著悠揚而經典的樂曲。

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鎮上,他們遇到了一個可以把古典吉他玩出無限花樣的藝術家,他可以用?吉他和路人對話?,用?一把吉他模擬出一個龐大的樂隊,並自得其樂。

他們一共見證了古羅馬人修築的不見天日的地?下城,在但丁扮演者用?古意大利語的演講下,尋找文藝複興的蹤跡。

最後,他們的旅行在西西裡島畫上句號。

淩疏入學?了慕尼黑音樂學?院的第二天,曲知恒收拾行囊準備前往蘇黎世接受治療。

臨彆之際,淩疏抱住他,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曲知恒笑著指了指,玻璃牆前的喜陽植物,說道:“等那長?出四片新葉子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一輩子共存

冬天開始的時候, 擁有二十八歲靈魂的淩疏又開始學習如何當一個本科生。

她上一世不算是天賦異稟的人,至少?在Link手下一種來自世界各地的佼佼者麵前,她作為唯一一個亞洲人, 幾乎是屬於提心吊膽過獨木橋的狀態。

她一度懷疑過是不是Link看走眼了,才錄取自己的。

直到畢業的時候,Link得知淩疏放棄了繼續深造的機會,而是選擇回國開啟自己的歌唱事業的時候,Link臉上露出了無儘惋惜,並主動提出為淩疏在德國的深造提供資金支持,但是淩疏最終還是婉拒了。

直到畢業的那一刻, 淩疏才恍然發覺, 她並非自己想象中那麼?差勁。

這一次她帶著十年的積澱,入學後的不久,隨著嗓子和練氣?的進?步, 竟然成為同期入學的美聲本科生中的天賦型學生。

有一次Hank跟淩疏剛上完課,走在學院裡的長廊上, 遇到了鋼琴係的一個老教授, 那教授跟Hank寒暄的過?程中,提及過?淩疏的天賦。

淩疏笑著擺擺手,卻心明如鏡, 她知道在多年的積累和練習麵前,她的天賦確實不值一提。

說到天賦這件事,淩疏開始想起了曲知恒, 他?們隔幾天會通一次電話, 因為她學校裡的課程比較忙, 再加上想讓曲知恒能?安心療養。

在教學樓門口和Hank分彆?的時候,Hank正好也提到了曲知恒:

“你知道知恒什?麼?時候回來嗎, 他?去瑞士得有一個月了吧?”

Hank將私人交情和教學分得很開,隻有出了教學樓,她才是開始提及私人的事情。

淩疏仔細回想了一下,做完玻璃牆前的那根綠植的第三四片葉子剛開始長出嫩芽,就大概推測 了一下:

“可能?再有半個月就回來了。”

Hank看向淩疏,妝容精致下緊致好看的臉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等他?回來的時候,一起來我家喝下午茶吧。”

淩疏微微點點頭,答應了。

淩疏和Hank相處的時間不長,儘管知道曲知恒和Hank的關係,但是她在Hank麵前還是顯得有些拘謹。

Hank似乎也知道這一點,就沒有急於?邀請她來家裡做客。

淩疏意識到自己,站在Hank麵前的時候,心裡總有種淡淡的羨慕感。

眼前的Hank已然功成名就,但是淩疏卻不知道這一世,她在這條路上能?走多遠。

“雖然現在你才剛入學不久,聊未來的發展有點早,但是你未來對於?個人發展怎樣?的打算呢?”

Hank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就Hank個人而言,她是一個目標非常明確的人,她符合任何?一個站在巔峰的人的性格特征。

對這樣?的問?題,十年前十八歲的自己可能?無從回答,如今,淩疏的答案是:

“像當個自由歌劇演員,唱點角色或者藝術歌曲,同時想往流行的方?向發展,想在流行樂裡尋找一個和音樂劇或者歌劇的結合點。”

其實這一點,上一世淩疏已經完成了一半,她在流行樂裡麵加入了音樂劇的元素,可以?讓流行樂能?展示更廣的氛圍感。

與歌劇相結合並不容易,因為這樣?會因為演唱難度的原因而降低傳唱度,對於?一個流行歌手而言,這並不利於?自身發展。

Hank聽到她的想法,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幾分,雖說是一直深耕歌劇領域的人,她也許不會像淩疏這麼?做,但是今非昔比,她對這個想法依舊表示理?解:

“倒是不錯的想法,你之?前學過?流行唱法嗎?”

淩疏不好意思地說:“小時候跟著老師斷斷續續學了一些,後來主要是自己去模仿一些流行歌手,通過?模仿他?們的聲音自己琢磨,並不算專業的。”

她絕對不是一個專業出身的流行樂歌手,但是這種半路出家的情況舉目整個世界都不算罕見的。

“模仿?是個不錯的自學手段,不過?學美聲也一定程度能?幫助到你。”

淩疏點頭說是。

一開始她還有些猶豫是非應該跟Hank提及流行樂的事情,如今看來,Hank對此的態度包容中還是帶著些許讚許的。

Hank突然來了個電話,臨時又折返教學樓,和淩疏匆促又隨和地揮手再見。

淩疏站在原地禮貌地目送Hank進?去,直到看到Hank上了電梯,才忍不住鬆了口氣?。

她去往地鐵站的路上,一直在惦記家裡的那株藤蔓究竟要長到什?麼?程度,才會是和曲知恒相見的時候。

她越想著心中思念更甚,為了避免打擾他?,就隻是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跟曲知恒發了條微信:

【我下課咯,今天回家比較早的,估計去超市買點菜,做個麻辣燙。】

麻辣燙堪稱海外學子必備,因為做法非常簡單,火鍋底料加水煮開,往裡麵一股腦加自己喜歡的蔬菜和丸子進?去煮就可以?了。

如果再加點麻醬和牛奶就會呈現另一種吃法,但是淩疏還是習慣蘸乾碟,還有香油蒜蓉。

她正準備在發一條問?曲知恒近況,誰知直接屏幕閃爍,他?直接打來了電話。

不管是多少?次接到他?的來電,心中都澎湃起無差彆?的激動之?情。

“喂?”接起電話,她在人行道上站定,直接在路邊找了個花叢和避開了人群和曲知恒通話。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很有質感的低笑,曲知恒那邊似乎也在戶外,“淩疏……”

他?經常在說些什?麼?之?前,都會將淩疏的名字喚得格外好聽。

“那個藤蔓上已經長了第三和第四片葉子的新芽了,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啊?”

她站在路旁的大樹下,看著行色匆匆行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讓曲知恒四片葉子已經冒出來了。

“你在想念我?”他?的聲音在電話裡,低沉如弦樂一樣?動聽,可以?想象到他?臉上此刻淡淡的笑容。

其實淩疏總是在通電話的時候說不出肉麻的話,她一時語塞。

“我……每天都想你,每天都在想象,會不會我不經意地回頭時,我就能?看見你。”

瑞士那邊有封臣在場,應該是不會讓曲知恒做傻事的,這點淩疏倒是不擔心。

電話那頭,傳來了很輕的風聲,曲知恒並沒有立刻回應她,而是沉默了大概五秒之?後,才清晰地說:

“那你現在可以?往右邊,不經意地回頭了。”

淩疏心跳一滯,握著手機的手都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她略微偏頭,就看見十米開外,那高大而熟悉的身影。

他?的大衣,是深沉的顏色,容顏在初冬的陰天中帶著明媚。

也許是淩疏心裡的明媚、

她並沒有急於?飛奔上前,而是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地走著,一邊注視著曲知恒,一邊衝著手機的聽筒笑著說道:

“你怎麼?把大衣穿得這樣?好看?”

話音剛落,曲知恒忽然衝她大步走來,不過?兩步,就抵達她的跟前,不由分手地展臂抱住她,大衣傾下,幫助他?完成這個包裹性的擁抱。

她愣了一瞬,才放鬆下來,抬手從大衣內穿過?,摟住他?的腰。

“我很想你啊……”

她聽見了曲知恒深情又認真的低沉呢喃。

在她耳邊,像是清晨醒來,迷蒙的夢囈,帶著旖旎和幻夢。

一個月不見,淩疏感覺到抱他?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了,以?前像是抱一個骨架,如今這骨架上好像多了些精瘦的肌肉。

她不懷好意地輕輕掐了一下他?的腰:

他?的身形明顯頓了頓,但是在大街上還是失態。

她抬頭看著曲知恒,清晰看到樹影下,他?輪廓分明的下頜,和瑩白脖頸下喉結的弧度。

“我怎麼?感覺你抱起來好像感覺不一樣?了?”

曲知恒嘴角彎了彎,“怎樣?的不一樣??”

“抱起來更有安全感了,是不是偷偷去健身了?”

她興致勃勃地問?道。

“那倒不是,”曲知恒笑著糾正道:“是光明正大去健身了。”

淩疏趕緊正色道:“你的厭食症好了?”

一個月能?有這麼?神奇的效果嗎?如果是的話,她倒是真覺得這封臣醫生還真醫術高明啊。

“好了一些,但是還不完全,不過?嘔吐的次數減少?了。”

這對於?淩疏來說無疑是這個月以?來最好的消息,比她重新入學慕尼黑的音樂表演專業還要感到開心。

她急忙追問?道:“那其他?方?麵呢?幻覺呢?”

那是最本質的問?題,雖然看到曲知恒略帶遺憾地抬頭也在淩疏的預料當中,不過?在淩疏目光黯然下去之?前,她聽到曲知恒說道:

“幻覺如果徹底消失的話,所要采取的醫療手段應該會讓我的大腦受到一定的損傷,所以?采用了更保險的治療手段,可以?慢慢減輕幻覺帶來的負麵影響,但是無法讓它徹底消失。”

也就是說,幻覺還是會伴隨曲知恒一輩子。

但是從他?輕鬆平淡的神情中,好像他?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淩疏試著問?了一句,帶了些遲疑:“你做好準備一輩子和幻覺共存了嗎?”

她可以?想象到這個結果並非那麼?輕鬆,她眼神中帶著心疼和遺憾,注視著他?。

“那有什?麼?懼怕的?雖然不能?根治,但我漸漸開始覺得……”

“也許幻覺沒有那麼?極端和強烈的話,它確實也能?讓我目睹這世界彆?人不曾看到的另一麵,也許……不是壞事呢……”

“而且我可以?跟你講述,那個你不曾看過?的世界的模樣?,正如你也將上一世的記憶賦予給我一樣?。”

“我不可能?從上天那裡得到你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同時,還想要完全正常的人生,我沒有太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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