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2 / 2)

顧葭僵硬的靠著星期五,又為了裝睡而不敢動,所以沒多久便脖子酸痛,很是難過。

這時他頭頂上的人說話了,問那車夫:“怎麼我看你可以過那麼多租界裡麵穿?其他車夫好像隻能在外麵等?”

顧葭被星期五說話聲音震的耳朵裡麵酥酥癢癢的,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車夫拉下自己裹著臉的圍巾,竟是今日送約翰森醫生過來的那位小車夫。

車夫看起來很老成,可實際上卻剛成年,性格也是開朗熱情的,很願意和客人搭話:“哦,那是因為我們乾這一行,也有這一行的規矩,像天津,九個租界,有些租界是不允許我們進去,所以隻能在外麵等,有些租界必須會他們的語言,他們才讓你進去,才能在裡麵拉活。”

“哦?那小兄弟你會幾國語言?”星期五問。

被叫做小兄弟的車夫裂齒一笑,很不好意思的回頭看了一眼星期五,又望了一眼悄悄眯著眼睛、偷偷聽他們說話的顧三少爺,紅著臉回答:“其實不是很精通,就是會日常的交流,也不多,剛剛好九國語言。”他雖然說著不多,可實際上還是很有些謙虛的自豪。

這話一出,對死活學不會英語,連字都認不全的顧三爺是個不小的打擊,他沒控製住的‘哇’了一聲,隨後就聽見星期五笑道:“呀,你醒了?一定是我吵醒你了,我錯了。”

顧葭‘咳’了一聲,順著台階就下來,揚了揚那標致的眉毛,說:“知道錯了就好。”

“不過兄弟,你怎麼學會的九國語言呢?我想你和學校裡那些隻會寫不會讀的學生肯定不一樣,你是會和他們交流的,這種口語怎麼學得會呢?”顧葭總想著要豐富自己,可他或許早已經錯過了學習的最佳年齡段,於是學習的效率非常之差,倒是學習新的玩耍方式快的要命。

顧葭說話的時候,整個人身體都朝前傾去,濃厚的交談欲丨望直接讓他忘記了自己要去陳傳家公館的微妙心情。

星期五哪裡知道顧葭居然對這個小車夫突然這麼感興趣,差點兒沒掉下去,下意識的就去攬了一下顧葭的肩膀,顧葭沒有在意,他對肢體的接觸仿佛天生就少根經,對任何人都如此隨便。

——又或者說是輕浮。

星期五想起好幾次他與陳傳家、白可行還有自己的接觸、更甚者與弟弟打電話的語氣,隨後微微皺眉,如是評價。

“哈哈,這位公子說笑了,我也就是笨,笨人就用笨方法,每次都去大學旁聽,然後拉客人的時候不要害怕和他們說話,看著和善的洋人,他們也願意和我說話,可能我的發音有問題,所以每回和我說話他們都笑。”小車夫說完,又小聲的補充了一句,“那個,三少爺也不用叫我兄弟,我哪裡能和三少爺稱兄道弟,叫我一聲富貴就好。”

“好呀,富貴兄弟。”顧葭偏偏還是要加個‘兄弟’。

星期五挑了挑眉,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蹦出兩個字:“調皮。”

然而這兩個字被風吹走,沒能入顧三少爺的耳朵,星期五也就無緣再被三少爺瞪一眼,再被說一句‘你話真多’。

顧葭還在沉迷人力車夫兄弟的天才語言學習能力,對那自稱富貴的小車夫說:“你也不必太過謙虛,我想整個天津衛要找出想你這樣快三十了,還能有如此成就的人力車夫,大概沒有第二位!”

富貴本來笑嗬嗬的臉上頓時變得有點難為情,苦笑著回頭對顧葭說:“三少爺,我才十八。”

“啊?抱歉抱歉,我是……看差了。”顧三少爺真誠的看著富貴,眼裡的愧疚溢於言表,再不會有人能夠在看見這樣子的顧葭後還怪他。

富貴自然也是其中一個。

“沒關係沒關係,我的確長得老成,但這樣也很好,一般客人看見是個小孩子在拉車,都不願意上來,我從十二歲開始拉車,還沒人挑過哈哈。”

顧葭聽富貴這樣笑著說出在他看來十分心酸的故事,一時無法如同剛才那樣笑的純粹,他想,自己十二歲的時候,好像過的還不錯,與這樣的人生比起來,他縱然在顧家老宅不受待見,也有媽媽愛他,不願意他吃苦,有弟弟照顧他,誰都不敢明著欺負他。

他這輩子似乎就沒有自己賺過一分錢,而這個小車夫從十二歲就出來拉車,至今六年。

估計也因此才會又黑又老,看起來比實際歲數多活好多年。

“那你真厲害。”顧葭由衷的讚歎。

富貴悶頭笑,在一條小分叉路口問顧葭:“三少爺,你說,咱們現在走近路還是走大道?”

顧葭想起自己還要去陳公館會麵段先生,便說:“你跑快些吧,從小路走,等會兒給你加錢。”

“好嘞。”富貴心情頗好的拉著三少爺和星期五往小巷子裡闖,輪胎滾著年代久遠的青磚石,壓過乾涸的淤泥便一路往前。

星期五饒有興趣的看著顧葭,發現這位人人稱讚的漂亮三少爺突然一愣,然後小心翼翼的看向他,他連忙裝作看風景的樣子挪開視線,餘光則繼續打量顧葭,看顧三爺要乾什麼。

顧葭在旁邊猶豫良久。他旁邊若坐著白可行就不用他這樣猶豫了,隻要是錢的問題,顧葭真的從不放在心上,總會有人替他解決。

可問題是現在他才想起來自己身無分文,唯一的一些零錢在昨天晚上就因為可憐星期五而全部給了星期五。

所以現在他該怎麼辦?等會兒讓星期五掏車錢好了,反正銀行那邊一定是弄錯了,等處理完畢這邊的事情,回到小公館就能再還給星期五。

“星期五,對了,我叫你星期五,你不介意嗎?”顧葭略微羞澀,決定先找個話題鋪墊。

星期五那陽光下依舊冷白的皮膚閃過樹蔭落下的陰影,一雙深邃的淺色瞳孔望著顧葭,好像知道顧葭要說什麼,但卻偏偏裝作不明白。

他們兩人湊的很近,一個人主動靠近,另一個人沒有再躲。

“嗯?”星期五從喉間發出低沉的一聲詢問,充滿著荷爾蒙爆炸的性感。

——又來了。

顧葭那昨日在車上望見星期五閃過燈光的眼睛時,也是這樣感到一陣臉燙,可他不是發燒了嗎?是了,他是因為發燒才會這樣。

“我說,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的名字?”顧三少爺一本正經。

被問話的人穿著顧無忌的西裝外套,一條腿霸氣的搭在另一條腿上,手撐著臉頰,點頭說:“不記得,你給我取的就可以,我很喜歡。”

“那就好,你還記得我昨天給你的零錢嗎?”顧葭認為自己鋪墊的差不多了,眨著一雙透徹惑人的眼,對星期五笑,“你先借我,我回去還你。”

“借多少?”星期五一副要算利息的樣子,“統共也就三枚十文的銅板,換算一下,大概一角錢,你剛才說要多給他跑路費,我這點兒似乎也不夠。”

顧葭點頭:“這我知道,隻好先欠著,給個定錢,其他的下回碰見了再給。”

“那你何必多此一舉的找我呢?我就三十文,你直接讓他在陳公館門口等著,商量完畢再拉我們回去,最後一齊將費用結了不就好了?”

顧葭看著星期五,突然明白道:“你不會吧?就三十文而已,都不願意給我嗎?我又不是不還你,到時候還你雙倍如何?”

星期五這回考慮良久,意味深長地說:“我給你的建議你不聽,非要做我這裡的生意,就不怕我利息太高,最後你被我一口吞了,連骨頭都不剩?”

顧葭豪爽的說:“利息再高,最初也就三十文,你還能高到哪裡去?”

因為顧葭不願意讓富貴聽見他和星期五的討價還價,星期五也照顧顧葭,和顧葭湊的很近,互相咬耳朵似的你來我往,最後顧葭‘一錘定音’:“我還真是從未見過像你這樣連三十文都要斤斤計較的,我給你十倍的利息,滿意嗎?”

這話很像去窯子裡頭點姑娘的暴發戶對老丨鴇丨子說的話:我今晚一定要見到頭牌,任何人出價,我都比他高出十倍,怎麼樣?

‘紅牌’星期五終於點頭,心滿意足的用顧葭的錢又賺了對方一筆,眼底滿是‘不忍’的笑意,說:“成交。”

話音一落,顧葭正要在心裡默默給星期五標記一個‘財迷’的記號,誰知突然從前後兩頭衝來拿著大砍刀的青皮混混!兩方皆是大吼大叫著朝中間衝!

“啊!”小車夫富貴嚇的立馬鬆開了手裡的車子,左右看了看,兩三步蹬上了牆壁,狼狽地翻牆而去。

顧葭更是沒見過這種陣仗,他就是個溫室裡的花朵,開的特彆好看的那種,根本就不可能遇到有人截殺他,出入更是車接車送,不會碰到狹路相逢的兩方鬥毆團夥,自己則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他如同那天夜裡阻止星期五打大黑那樣猛的站起來,拉著星期五要跑,可他細胳膊細腿,前後無路,翻牆不會,眼瞅著兩方越殺越近,顧葭甚至產生了一種這些人根本不是兩方團體鬥毆,根本就是衝著他和星期五來的!

他嚇的閉上眼睛,星期五正巧也用手捂著他的眼,在他耳邊說道:“很好,就這樣彆睜眼。”

屬於星期五的氣息撲麵而來,隨後他直接被人從小腿抱起!舉高!星期五踩著人力車,雙手穩住他的腰腿就幫他跨坐在圍牆之上!

而送他上來的星期五卻沒有跟上來,不知道是為什麼,他想問,卻在下一秒就聽到了慘叫!

他更加無法睜眼,雙手手心滿是汗水,渾身冰涼。

被顧葭擔心的要命的星期五不如顧葭想的那樣像個破布娃娃被砍的稀碎,反而像是終於卸下了麵具的地獄修羅,一麵興奮的微笑一麵將小車夫留在原地的人力車幾乎舉離地麵砸向後方的青皮混混!

然後撿起散架的人力車鐵杆,頂端垂在地上,一路走向前方的攔路者,鐵杆便一路發出瘮人的劃破地麵的聲音。

青皮混混最前方的幾人對視了一眼,像是被震懾的不敢與之對抗,可很快又咬牙大喊大叫著衝上來,兩人並進舉刀向星期五的頭頂砍去!

星期五動作比他們還快!他那西裝之下的肌肉在瞬間緊繃,揚起鐵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飛兩人手中大刀,順便踩了一腳牆壁,直接跳起來,以正常人極難達到的高度翻到這兩人身後,在這兩人回頭的那一瞬間,星期五剛好接住青皮混混丟向空中的兩把大刀,這兩把刀便成了他的兵器!

他反手一劃,便見血噴射而出,衝在最前的兩個青皮便沒了頭!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以至於星期五回頭準備料理其他人時,剩下的青皮便看見了臉上染血的惡鬼憐憫的看著他們。

不知道是誰先叫了一聲‘撤’!

大部分活著的、半殘的便哭天喊地的跑了,星期五眸色一凜,雙手擲刀飛去,便直接插入跑在最後的兩人胸口,隻聽‘噗’的兩聲,又有兩人倒地不起,顏色深紅的血像是化掉的冰塊兒緩緩蔓延開來……

星期五靜靜的等待了幾秒,確定不會有人折返,便隨意扯了外套擦了臉上的血後丟在地上,再抬頭愉快的看向顧葭。

這位顧三少爺果真非常乖巧聽話的沒有睜開眼,麵色蒼白的垂著睫毛,迎著陽光,漂亮的像是畫裡的人物。

又像一場雪……

他聽見比方才更為激烈的心跳在為這場雪歡呼。

於是他走過去,輕輕碰了碰顧葭的小腿。

顧三少爺立馬顫抖的縮了縮,卻什麼求饒的話都沒有說。

他笑顧葭膽小,又笑顧葭可愛,站在下麵對顧葭張開雙臂,道:“是我,三少爺,你睜開眼吧,跳下來,我在下麵接你。”

以為星期五一定死掉了的顧三少爺惶恐不安的先睜開一隻眼,隨後再睜開全部,映入他眼簾的,便是站在血色裡的渾身都散發著強悍魅力的星期五。

“你還活著?”顧葭聲音都乾澀著,不敢置信。

“嗯,他們好像不打殺無辜的路人,我就一直站在你下麵。”這人眼睛都不眨的說謊。

顧葭鬆了口氣,拍了拍胸脯,餘光掃到死人,便立馬收回來,隻敢看還活著的、還全須全尾兒的星期五,聲音微微發顫,卻強撐鎮定地說:“死了好多人。這青皮向來隻在碼頭,怎麼這裡也有?太可怕了,巡捕房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怎麼管的!”

“是啊,太可怕了。”星期五接住顧葭遞過來的兩條腿,捏著對方的腳踝。顧葭一點點的下來,星期五的手掌便一點點的往上接,一路捏到顧葭大腿丨根,才算是將人貼身抱下來,“沒錯,真不知道怎麼管的,真是沒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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