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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馴服的狗

劍刃猛地抽出, 帶出一條噴湧的血液灑在地上。

漠北貴族應聲倒地,露出身後頭戴錐帽的蒙麵男子。

場上的漠北人頓時驚慌四散。

巴雅爾陰惻惻地看著來人,隨手丟開時佑安, 一把抽出腰間的彎刀,耳側的發辮隨著動作輕微晃動。

蒙麵男子動作如行雲流水, 出劍卻極快, 穩穩將巴雅爾迅猛的攻勢擋下。

巴雅爾步步緊逼, 招招致命,讓蒙麵男子幾乎沒辦法主動攻擊。

直到蒙麵人退無可退,他終於手腕一轉, 電光火石之間拔出劍柄,翻身刺向巴雅爾。

身後的漠北侍衛見二王子形勢不對,一個個抽出彎刀就要衝過來。

然而蒙麵人的劍已經搭在巴雅爾的脖頸處, 隻差分毫就能將脖子斬斷的時候,他卻忽然鬆了手。

巴雅爾哈哈哈大笑起來, 用刀挑開蒙麵人的錐帽。

“章琰啊章琰, ”巴雅爾自來熟地上前摟住蒙麵人的肩膀,笑著說,“你想英雄救美,直接買下他就是了, 怎麼非要和我打上一架?”

錐帽下是一張英挺的臉, 此刻麵無表情一雙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時佑安。

“沒事,不用緊張, ”巴雅爾笑著示意侍衛們退下,“是老朋友。”

看著章琰沉默不語的樣子, 巴雅爾笑吟吟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時佑安。

一路的顛簸讓時佑安的衣服早就破爛不堪, 下擺隱約可見細膩白淨的小腿和沾著灰塵的雙腳。

被兩人這樣看著, 時佑安的腳趾忍不住蜷縮起來,露出腳底上斑駁的紅痕。

章琰看了巴雅爾一眼。

巴雅爾隨手撥了撥垂下的發辮,笑著解釋:“怕他跑,就把鞋子給扔了。”

章琰不再理會巴雅爾,徑直上前走到時佑安麵前好,看見時佑安害怕地往後一躲,便緩緩停下腳步,放下手上滴血的劍,單膝跪下。

“我給你擦一擦,”章琰掏出懷中一張乾淨的手帕,“待會兒帶你回客棧,再擦一點藥。”

聽見這人的聲音,時佑安忍不住怔愣在原地。

好熟悉的聲音……

他側目偷偷看下去,卻隨即與章琰雙目對視。

這雙眼睛……

“你是……”時佑安微微張開嘴巴,驚訝地看著章琰。

竟然時當初在宮裡碰到的刺客?!

當時他明明已經被蘇坦勒一刀砍中,竟然還能活下來……

章琰露出一個笑容:“難為你還記得我。”

他低頭看著時佑安的腳,笑容又淡了下去:“把腳伸過來?”

時佑安一時有些窘迫。

他現在衣服破破爛爛的不說,腳上也沒穿鞋子,就這樣光禿禿地伸到彆人麵前,實在過於唐突。

況且、況且……哪能隨便讓彆人碰自己的腳呢。

好奇怪哦。

時佑安皺了皺鼻子,連忙把腳收回去,小聲拒絕:“……謝謝你……不過我還是不——”

他倉促地驚呼一聲,雙腳被人猛然握在掌心,時佑安身體不穩,雙手無措地抓住章琰的衣角。

“你、你……”時佑安耳垂蔓上一層粉,支支吾吾地說。

章琰握著時佑安的腳,拿著帕子,像捧著什麼珍貴的玉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擦拭著。

隻是腳底的紅痕平添了幾分淩、虐之感。

“疼嗎?”章琰低聲問。

時佑安紅著臉搖頭:“隻是踩在地上被草劃傷了……“

他的鞋子雖然在第一天就被巴雅爾脫下來丟掉,但是一路上他基本都坐在馬上,即便下馬也都被巴雅爾抱在懷裡,很少真正下地走路。

章琰的手掌寬大,帶著暖意,緊緊地裹著時佑安的腳。

他將擦過腳的帕子又收回到懷裡,隨後俯身背起時佑安。

見章琰要走,巴雅爾上前一步,略抬手攔住了去路。

“怎麼?”虎牙抵著嘴唇,巴雅爾意味不明道,“你要帶著他去哪兒?”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是,”章琰沉聲說,“我們的計劃裡明明沒有他,你為何要派人去刺殺他?又為何要帶他去漠北王庭?”

誰知巴雅爾竟罕見地乾笑兩聲。

“……這是失誤,”巴雅爾摸著耳垂上掛著的寶石耳墜,訕笑著說,“派去了一個蠢貨,認錯了人,把這個郡王當成了中原皇帝。”

章琰冷笑:“既然知道搞錯了,那為何眼下又要帶著他去漠北王庭?”

巴雅爾攤開雙手:“反正都搞錯了,倒不如將計就計,帶他去王庭,正好做個人質。”

時佑安聽著兩人這一番雲裡霧裡的對話,勉強聽懂了一點兒。

哦……原來他們原本要行刺的是聖上啊……

那這麼說的話,他就是替聖上擋災了?

這樣想著,時佑安心底竟然隱約升起一陣雀躍。

雖然過的很慘,可要是能救聖上的命……倒也不是不能忍吧。

不過……怎麼還不來救我呀。

時佑安氣鼓鼓地扭頭,又對戚長璟生起氣來。

我都替你吃這麼多苦,你也不說來救一下我嗎?

這邊巴雅爾解釋完,又忽然湊上前看著時佑安,意有所指道:“你應該不知道,他可是中原皇帝床榻上的寶貝……便是怒發衝冠為紅顏,也不是不可能。”

章琰皺眉,側過身擋住巴雅爾,不讓他靠近時佑安:”既然把他當做人質,你更不應該讓他任人□□。“

說罷,他不欲多言,隻道:“讓開,之後路上讓我帶著他回王庭,你不必再插手。”

章琰背著時佑安,拋下巴雅爾往客棧走去。

身後的巴雅爾摸著下巴,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找人跟著,”他揮手示意幾個侍衛偷偷跟上,“確保章琰路上沒有把人放跑。”

侍衛有些驚奇:“二王子,您不是說他可信嗎?”

“之前是這樣,”巴雅爾冷笑,“隻是今日一見,他倒像是個被馴服的狗,隻知道圍著主人轉,彆的什麼都忘了。”.

天子中毒昏迷不醒一事,被戚長珩以“聖上感染風寒”為由壓下了。

戚長璟昏迷著,國事無人處理,戚長珩隻好以“成王暫行攝政之權”代為處理。

隻是最讓戚長珩頭疼的事還是時佑安失蹤。

他的寶貝外甥,怎麼就找不到了呢?!

戚長珩脾氣大,也藏不住情緒,這幾日幾乎每天都要衝稟報政務的朝臣發火。

廢物。

一群廢物!

不過幸好,這樣兵荒馬亂的日子持續了幾天後,戚長璟終於醒了。

因為刺中的是掌心,毒量不大,因此太醫院日夜不停地忙了幾日後,終於還是把毒給解開了。

戚長璟緩緩睜開眼睛。

坐在一旁的戚長珩紅著眼,隻恨顧忌著形象不能嗷嗷大哭。

啊啊啊啊啊!

終於醒了!

真的要受不了了!!

然而戚長璟熟視無睹,開口第一句便是:“玉奴呢?”

戚長珩僵硬著坐在原位,良久,沉沉地歎氣。

“……是我沒用,”戚長珩啞著嗓子,頂著一對黑眼圈道,“玉奴從懸崖上掉下去……我派了好多人去找,這幾天一直都在找……可是、可是找不到……”

他閉了閉眼,罕見地流露出幾分倉皇:“皇兄……玉奴他……”

戚長璟抬手止住戚長珩的話。

他坐起身,竟是恢複了往日的沉穩,低聲道:“你且把這幾日查到的線索一一告訴朕。”

戚長珩點頭,隻好一一將目前已知的情況全部告訴戚長璟。

直到說道圍場上那個突然暴起的刺客叫林玖平時,戚長璟眉眼一沉,忽然打斷:

“朕記得這人的名字,去年宮裡進了刺客,便是他擅離職守造成的。”

戚長珩一驚,忙道:“倘若如此,那這人豈非早有不臣之心?”

“審出什麼了?”戚長璟問,“這人可吐出什麼東西來?”

“不曾,”戚長珩煩躁地起身,“上過刑,他似是瘋了一般,神誌不清,嘴裡不知在嘀咕些什麼。”

戚長璟眼底帶著些血絲,他想要如往常一般轉一轉手上的扳指,卻摸了個空。

扳指已經碎了。

“把他押過來,”戚長璟烏泱泱的眼睛翻滾著鬱氣,“朕要親自審問。”.

如今的漠北並不是統一的,前朝因為戰敗而被分裂成了二十三部。

二十三部各自為政,紛爭不斷,直到年輕的圖庫汗王出現,以雷霆手段迅速將分裂的二十三部重新統一,建立起以王庭為核心,各部落分彆獨立管轄的漠北部落。

隻是如今圖庫已經老了。

二十三部之前便各自為營,隻是對年輕的圖庫俯首稱臣,如今部落大多首領更迭,年輕的首領們對已經年長的圖庫心有不滿,蠢蠢欲動,去年進貢之日,竟是足足有大半部落首領都未出現。

然而幾個月之前,巴雅爾竟是帶著一隊人馬單刀直入,直接武力征服了十三部,迫使十三部首領交出部落管轄權,徹底歸順王庭。

圖庫大喜,對自己的這個二兒子愈發喜愛。

他年輕時尚未做到的事情,巴雅爾竟能做成大半!

巴雅爾因為統一十三部一事,在王庭的聲望如日中天,甚至有隱隱壓倒蘇坦勒之勢。

隻是圖庫一日不宣布繼位者,巴雅爾就不能真正放下心。

這也是他將時佑安帶到王庭的原因。

圖庫愛美人,隨著年紀漸長,這嗜好卻是愈發重了。

先前的賽斡爾是巴雅爾特意挑選培養出來的苗子,就是為了能被圖庫看中,好送入金帳之中成為一大助力。

誰知圖庫根本瞧不上賽斡爾,直接稱呼其為“庸脂俗粉,難登大雅之堂。”

想著時佑安那張讓人神魂顛倒的臉,巴雅爾嗤笑一聲,隨手丟掉手中的樹枝。

“二王子!二王子!”有人喘著氣跑過來。

巴雅爾略抬下巴示意他直說。

“二王子果然料事如神!”侍衛拍著馬屁道,“方才我們的人清清楚楚地聽到,那個章琰真的要帶著人跑!”

巴雅爾挑眉笑起來。

侍衛急忙問:“二王子……我們,要不要趕緊攔下他們?”

“攔?攔什麼?”巴雅爾嘴角吊著一根枯草,似笑非笑地看著晃動的火堆,“章琰若是單方麵毀約,他哥哥可是比我們著急。”

遠處落日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儘頭,隻留下一望無際的黑色沙漠。

作者有話說:

章琰:老婆的腳好香。(把手帕藏起來)

戚長璟:你叫誰老婆?

第52章 反複欺騙

章琰決定趁著夜色帶時佑安逃跑。

入京已經在漠北的地界, 巴雅爾一行人明顯放鬆了警惕,夜裡睡的很沉。

逃跑竟是比章琰預想的還要順利。

他帶著時佑安,兩人趁人不注意溜到馬廄, 章琰將事先準備好的瀉藥攪在草料上,隨後抱起時佑安飛快上馬, 揚長而去。

馬吃了瀉藥便走不動路, 即便明日一早發現他們兩人已經跑掉, 巴雅爾一行人也斷不能及時去追。

隻是在回去的路上,章琰和時佑安因為目的地的原因卻產生了分歧。

時佑安自然想回京城,但是章琰卻想把時佑安帶回老家。

“我是朝廷的通緝要犯, 如何能帶著你回京城?”章琰沉聲道。

時佑安同他一起走進酒樓,卻並不坐下,固執地說:“你可以不帶我呀, 隻要把我送回大兆就行了,其他的路我自己走。”

章琰嗤笑, 示意店小二送上來一壺酒:“你自己走?如今你身無分文, 也沒有武功傍身,你拿什麼走?腳嗎?”

店小二是個漠北人,好奇地看著兩人,一邊將酒壺放在桌子上。

時佑安生怕暴露, 隻好也跟著坐下, 用兜帽遮住臉,隻露出一截雪白細膩的下巴。

“皇宮有什麼好的?”章琰眉眼染上一層嘲弄之意, “怎麼?就這麼放不下狗皇帝?”

“聖上不是狗皇帝!”時佑安皺眉反駁,氣呼呼地瞪著他, “你這人說話怎麼、怎麼這般難聽。”

眼見惹急了時佑安, 章琰暗歎一聲, 隻好服軟:“好好好,不是狗皇帝。”

他頓了頓,又勸說道:“……你若是隨我回家,我必好吃好喝地照顧你,你放心,我家中條件還算不錯……養你這麼個小貓,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養你,可不像那皇帝,要你用自己去換。”

時佑安睜大眼睛,又氣又惱地解釋:“你在亂講什麼……聖上才沒有——”

“那他為何要讓你住在宮裡?”章琰反問,“彆同我說是顧念養育之恩,便是顧念,封你做郡王後,賜你個王府也就罷了,怎麼偏偏要你住在宮裡,還同他住在一處?”

他冷哼一聲,接著說:“要我看,分明就是那色東西要——”

時佑安猛地站起身,臉頰泛起一層粉意,說不過章琰,隻好口不擇言道:“是我喜歡聖上,要和聖上住在一起的!”

說完,時佑安就倏地抬手捂住了嘴巴。

章琰已經沉下了臉。

他伸手攥緊時佑安要收回去的手臂,在時佑安的驚呼聲中咬著牙說:“你就這麼喜歡那狗皇帝?”

“你喜歡他什麼?地位、權利?”

“或者他在床上很會玩?”

時佑安掙紮不動,因為章琰的一番話眼角泛紅,嘴巴緊緊抿起。

章琰兀地止住了話頭。

“……你哭什麼……”章琰手足無措地站起身,繞過桌子蹲在時佑安麵前,“……我不是說你的意思……”

他用拇指細細地擦拭著時佑安的眼角,高大的身軀就這麼俯在時佑安腳下,英挺的五官露出幾分懊惱。

“我帶你回京城,”章琰急忙說,“我答應你,行嗎?”

時佑安這才抬起頭,兜帽下露出一雙水潤的眼睛。

然而不等他開口說話,章琰肩上忽然搭上了一隻手。

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不帶情緒地問:“你要帶他回哪裡?”

章琰渾身一僵.

皇宮。

林玖平被人刷洗後就拖到了承乾殿外。

他整個人仿佛中了邪似的,躺在地上喃喃自語,雙目渙散,不知在看向何處。

“他一直都這樣嗎?”戚長珩捏著鼻子,側目不去看林玖平失禁的□□,“不會是被抓之後就服毒了吧?”

羽林軍統領搖了搖頭:“剛被抓的時候還很正常,隻是不知為何,在牢裡待了幾天後就變成這幅模樣了。”

戚長璟沉吟不語。

“之前你說林玖平喜歡去花樓喝酒,”戚長璟忽然問,“查的怎麼樣了?”

統領抱拳上前:“回陛下,卑職昨日派人將花樓前後徹查了一番,因為林玖平眼下神誌不清,他也認不得人,卑職便將花樓裡的所有東西在他眼前一一過目,人也均帶上看了。”

他為難地低下頭:“……毫無反應。”

有人將搜查的東西一一呈上,按序擺在院子裡。

其中一個造型雅致的鏤空香爐頗為矚目。

戚長璟走上前,身後的紀得全眼疾手快地上前,緩緩掀開蓋子。

裡麵赫然是摻雜著朱砂紅的香粉。

“這不是……”紀得全驚道。

戚長璟眉眼微沉。

旁邊的戚長珩循聲走過來,一眼便看到了香爐中熟悉的香料。

“這不是玉奴之前中毒的香料嗎!”戚長珩轉身掃過眾人,“為何會出現在此?”

送東西過來的太監們連忙跪下,戰戰兢兢地垂下腦袋。

戚長璟朝紀得全使了一個眼色。

紀得全掏出一張帕子,小心翼翼地俯身撚起一些香料,隨後腳步匆匆地走到林玖平麵前,將手帕丟在地上。

緊接著,林玖平忽然暴起。

他猛地起身,爬到帕子麵前,雙手死死攥緊,將帕子緊緊貼在臉上,喘著粗氣,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這般神態讓院裡的眾人都心下駭然。

戚長璟忽然大步上前,不顧紀得全的阻攔,一把拽過林玖平臉上的手帕。

林玖平發了瘋似的起身去追,要將戚長璟手中的帕子奪過來。

戚長璟微微側身,隻道:“我可以給你很多,你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侍衛上前死死按住掙紮的林玖平,迫使他跪在地上。

“派你刺殺朕的是誰?你和刺殺郡王的是不是一夥人?”

林玖平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眼底通紅,直勾勾地盯著戚長璟手上的帕子。

“……是的、是的、”林玖平瘋狂甩頭,雙目赤紅,“是、是二王子……他答應給我文殊蘭……給我、給我……”

戚長珩攥緊拳頭:“是漠北二王子,巴雅爾。”

侍衛上前將林玖平按倒,戚長璟抬起眼皮,徑直看向戚長珩。

“朕休養已久,如今也該去戰場活動一番了。”

他聲音低沉,眉梢一片蒼兀的血色.

邊境酒樓。

時佑安從椅子上站起身,嚇的兜帽都從頭上掉下來。

章琰抬頭看向來人,雙手垂在身側,解釋道:“大哥,我——”

“不必解釋。”

章珽抬手止住了章琰的話,抬眼看向他身後的時佑安。

“殿下,彆來無恙。”

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熟悉,然而此時卻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陰陽怪氣之意。

時佑安後退半步,想要拉開與章珽的距離,卻被章珽身後的兩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牢牢抓住。

“大哥你乾什麼!”章琰匆忙上前,想要把時佑安拉過來。

然而章珽按住了他。

“你想破壞我與二王子的盟約嗎?”他淡淡地說。

章琰有些著急:“大哥!我不是要破壞盟約,可是、可是他與我們的計劃根本就毫無關係啊!”

“沒關係?”

章珽重複著章琰的話,眼神卻落在時佑安身上:“他是戚長璟的軟肋,怎麼能毫無關係呢?”

章琰咬牙,竟是點頭:“我就是覺得沒關係!狗皇帝雖然看著對他好,可到了關鍵時候,誰能說的準狗皇帝會不會拋棄他!”

“你看,我們的人一路帶著他都走出了大兆,那皇帝可曾有過半分反應?”

時佑安慢慢垂下腦袋,也不知在想什麼。

章珽看了看擋在眼前的弟弟,又看著身後情緒低落的時佑安,忽然笑出聲。

“你錯了,”他意味深長道,故意抬高了聲音,“戚長璟中了毒,眼下還在宮裡昏迷不醒,如何能救人?”

話音剛落,章珽就滿意地看到時佑安撞翻了桌角的茶杯。

“生死未卜。”

他又補上一句。

時佑安茫然地抬眼,手指微微蜷縮,聲音有些發軟:“你……給聖上下毒了……?”

章珽微笑點頭:“圍場之時,戚長璟便已經中毒,如今就躺在宮裡,已經輟朝多日了。”

“你騙我,”時佑安盯著章珽的眼睛,“宮裡太醫那樣多……怎麼可能解不開……”

“我騙你做什麼,”章珽心中發笑,“漠北的毒向來詭譎,宮裡的太醫束手無策也是常事。”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時佑安難掩驚慌失措的表情。

“大哥——”章琰還要再說話,卻被章珽一個眼神打斷。

身後的幾個打手聽從章珽的意思,一邊低聲說“二少主,得罪了”,一邊抬手就將章琰架出去。

章珽懶得回頭看不聽話的弟弟,隻是用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時佑安。

“……隻是毒雖然難解,卻也不是全無辦法……”章珽拉長聲音,緩緩道。

時佑安果然上鉤。

“你有解藥?”他急切地問,上前幾步,臉頰一片蒼白,“……你、”

章珽隻是笑:“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他從衣服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正是當時時佑安送給他裝祛疤藥膏的瓶子。

“你乖乖隨我去漠北王庭,我把解藥給你。”

時佑安並不擅長這種勾心鬥角的交易。

他不太聰明,又容易相信人,一著急起來總會忽略許多細節。

隻是現在戚長璟的性命都被這一個小小的藥瓶所牽製,時佑安很著急,竟是毫不猶豫,張口就答應了。

全然沒有意識到瓶子裡裝的不過是祛疤的藥膏。

更不必說章珽這番拙劣的謊言,但凡稍微有點心思都能看破。

章珽滿意地將“解藥”遞給時佑安,還不忘貼心地補上一句小心打碎。

這讓時佑安更泛起迷糊,被人客氣地“請”到馬車上時,他還忍不住為章珽開脫般地想著:

章珽這樣直接地把藥給他,應當……也是被巴雅爾脅迫了吧?

應、應該吧?

作者有話說:

安崽已經被騙了一路了(擦汗)

不聽話的狗沒有好下場。

第53章 捉奸【補更二合一】

王庭金帳。

圖庫坦露著肩膀, 隻手摟著一個舞女坐在上位,由著另一側的漂亮男侍喂葡萄。

十三部首領坐在下首,觥籌交錯之間皆是眾人的談笑聲。

蘇坦勒一人坐在角落, 悶著頭喝酒。

圖庫隻略略一眼,便怒從心起。

“蘇坦勒。”

蘇坦勒放下酒杯, 起身單手握拳行禮:“父王有何吩咐。”

“我讓你今日來, 是要你好好同部族首領們談一談, 交流些感情,”圖庫冷哼一聲,推開身邊簇擁的男女, “不是讓你在這裡悶頭喝酒!”

眾人的聲音頓時小了,麵麵相覷,不明白圖庫為何忽然生氣。

被父親當眾訓斥, 蘇坦勒也不發一言,隻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自打你從中原回來, 就整日遊手好閒!”圖庫嗬斥道, “學一學你的弟弟!巴雅爾如今已經能為我做許多事,你呢!“

提起巴雅爾,蘇坦勒死死咬著牙,卻依舊一言不發。

有人看事情不對, 站出來勸和:“大王何必生氣, 二位王子皆是我漠北的男兒,翹楚中的翹楚, 我等高興還來不及呢!”

“是啊,”馬上有人跟著附和, “大王這是望子成龍, 教子有方, 我等可是萬萬學不來的。”

“翹楚?”圖庫隻是哼笑,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待會兒巴雅爾說要給我一個驚喜,若是這個驚喜足夠好,我們漠北汗王之位,不如就傳給他吧。”

此話一出,四下皆驚。

圖庫是年歲大了,糊塗了不成,這樣重要關鍵的事,也能這般隨意地說出來?

蘇坦勒猝然抬頭,雙眼死死地盯著圖庫。

圖庫麵無表情地與他對視。

蘇坦勒是圖庫的閼氏所出,然而圖庫的閼氏乃是被迫所娶,背後站著的是至今也不曾歸順的達卡哈部,圖庫厭惡她,也連著厭惡起這個兒子。

達卡哈部是漠北二十三部之首,首領自持甚高,妄圖取圖庫而代之,野心不小。

如此種種加起來,圖庫無論如何都不能對蘇坦勒放下戒心。

兩人的父子之情,早已消散的無影無蹤。

就這樣僵持著,帳簾忽然被人掀開。

外麵傳來巴雅爾爽朗的笑聲,下一刻,他就馱著一個人,大步走進帳中。

蘇坦勒回頭隻一眼,便僵在原地。

怎麼會是……

時佑安眼睛被人蒙著,雙手雙腳束起,一不留神就被巴雅爾丟在厚厚的毛氈上,眼前的白布被人掀開。

映入眼簾的是全然陌生的一群人。

他驚慌地後退,卻被身後的巴雅爾一把捏住了脖頸。

“殿下,彆亂動,”巴雅爾低聲警告,“若是惹了汗王不高興,你這條命可就沒了。”

後頸被巴雅爾的手冰了一下,時佑安瑟縮著坐在地上。

漠北人大多粗獷,便是出來的美人也都是濃眉大眼,鼻梁高挺的樣貌。

像時佑安這般精致小巧,又純又乖,惹人憐愛的長相實屬罕見。

圖庫當即就把眼神死死地黏在時佑安臉上。

“巴雅爾,你是哪裡尋得這樣的人?”圖庫笑著起身,不緊不慢地走下來,最後停在時佑安麵前,“中原的奴隸?”

蘇坦勒被埋在眾人身後,雙眼一片深沉,死死地盯著圖庫。

巴雅爾單膝跪地請罪:“兒子要向父王請罪!”

圖庫一愣:“你有什麼罪?”

“兒子擅自跑去大兆行刺皇帝,”巴雅爾聲音不卑不亢,“結果下屬出了紕漏,誤傷了大兆的郡王,兒子想著一不做二不休,便把這人帶回漠北了。”

話音剛落,全場嘩然,看向時佑安的神色也不一樣起來。

大兆的皇族,竟然被他們擄回漠北了?!

圖庫原本伸向時佑安的手登時一停。

“郡王?”圖庫喃喃自語,“你竟然把皇室子弟挾持到了王庭,你……”

巴雅爾卻是擲地有聲:“父王有所不知,這個郡王乃是大兆皇帝的枕邊人,是他的掌上明珠、軟肋所在,我們眼下拿住了他的軟肋,便可以此要挾皇帝。”

他頓了頓,接著說:“您的統一大業,便指日可待了!”

圖庫似是有所觸動,慢慢將目光移向時佑安。

“枕邊人……”圖庫聲音微沉,“大兆皇帝……還真是有本事……”

他盯著時佑安的臉良久,心底忽然冒出一陣詭異的衝動。

眼下與大兆撕破臉皮不是好時機,隻是、隻是……

他籌謀了這麼多年,也不算是全然無底氣,更何況……更何況如此美人在懷,若是讓他就這樣再還回去,他如何能甘心?

隻是不等圖庫出聲,站在眾人身後許久的蘇坦勒忽然扒開人群站出來:“還望父王三思。”

他上前幾步,身體不經意地擋在時佑安麵前:“父王,我們雖然籌劃了許多,眼下也有一定的效果,尚有一力對抗,隻是如此倉促開戰,絕非益事。”

圖庫有些遲疑。

巴雅爾挑眉笑起來:“王兄如此著急,該不會是因為弟弟動了您的心上人吧?”

蘇坦勒斂眉看過來。

倒是圖庫眼皮一跳,眯起眼睛看著兩人:“……什麼意思?”

“父王不知,”巴雅爾搶在蘇坦勒前麵說道,“您派王兄前往中原麵見皇帝,王兄雖然沒做好事情,心裡卻裝下了一個人。”

圖庫擰眉怒視蘇坦勒:“你個混賬東西!我培養你,不是讓你被美色迷了心智!”

他垂眸掃視著惴惴不安的時佑安,心底又是一陣亂跳,嘴裡卻怒道:“一個被大兆皇帝玩過的東西,也配你這樣維護!真是糊塗!”

時佑安臉色發白,下意識躲在蘇坦勒身後。

蘇坦勒察覺出時佑安的動作,心中一痛,更是牢牢將他護在身後。

“父王,您都說不能被美色迷了心智,”蘇坦勒這次不再行禮,竟是抬頭直視著圖庫,“可兒子卻覺得,被美色迷住心智的分明就是您。”

帳內一片死寂。

圖庫指著蘇坦勒,因為怒氣胡子微微抖著:“你、你竟敢這麼說你的父王!”

蘇坦勒一臉平靜,後退一步拉起時佑安,竟是不顧帳裡的眾人,就要帶他離開。

“你要去哪!”圖庫嗬斥,“我讓你走了嗎!”

蘇坦勒沒有回答圖庫的話,隻是腳下動作不停,拉起時佑安往門口走去。

“給我攔下他!”圖庫手臂一揮,雙目瞪的通紅。

門口的守衛“嗖”的一聲抽出刀,亮著光擋在蘇坦勒和時佑安麵前。

刀刃上刺目的光照的時佑安忍不住閉上眼睛,手心冒著細汗,緊緊握著蘇坦勒的手。

蘇坦勒沉沉地看著擋在麵前的守衛,僵持之間,竟然一把抽出了腰間的佩刀,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橫刀一揮。

守衛脖子上頓時冒出一道細細的紅線,下一刻便應聲倒地。

圖庫的臉漲的通紅,氣的連話的說不出來:“……你、你……你竟敢!你可是要造反不成!”

蘇坦勒抖了抖刀上的血,竟是扯著嘴角笑起來:“便是如此,您又該如何?”

圖庫一時竟被蘇坦勒的表情赫住。

巴雅爾忽然抽出佩刀,晃了晃刀柄的寶石:“王兄,你可考慮清楚了,今日你帶著他踏出金帳半步,便再也不是我王庭的王子。”

日光照在蘇坦勒英俊的臉龐上,勾勒出分明的輪廓。

蘇坦勒一人擋在時佑安身前,高大的身軀沉靜地立著。

他已經忍巴雅爾很久了。

聽完巴雅爾似警告似的話,蘇坦勒竟是放聲大笑著,刀尖直指巴雅爾。

“裝模作樣!誰稀罕做這個王子!你我分明都在爭汗王位,何必遮遮掩掩。”

說罷,他再也不顧圖庫和巴雅爾驚駭的表情,單手摟著時佑安,手起刀落解決掉再次衝上前的守衛,肩上落著血,就這麼護著時佑安殺出一條血路走了出去。

巴雅爾想追,但是他不敢。

他打不過蘇坦勒。

“父王!”巴雅爾匆匆提醒,“千萬彆讓蘇坦勒帶著人跑了——”

“隨他去!”圖庫竟是垂下手,任由蘇坦勒走,“今日他出去了,便不再是我的兒子!”

巴雅爾熄聲,陰著臉死死地看著蘇坦勒走遠的身影。

——還有他懷中的時佑安.

不知是不是圖庫下的令,等蘇坦勒帶著時佑安衝出王庭後,一路竟是再沒有追兵。

蘇坦勒背上皆是縱橫交錯的刀傷,有些傷口已經翻湧出鮮血。

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刀上的血,隨手插回去。

時佑安一身白衣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黏糊糊地粘在一起,看著狼狽無比。

他吸了吸鼻子,因為被嚇住而呆愣地看著蘇坦勒一連串的動作,手心卻依舊死死握著藥瓶。

“這是什麼?”蘇坦勒問道,想要伸手接過藥瓶,卻被時佑安躲開。

蘇坦勒收回了臉上的笑。

時佑安被他這樣看著,心中直發怵,隻好小心翼翼地解釋:“這是……解藥,聖上中毒了,這是他的解藥,我不能給你。”

看著他這樣認真地解釋,跟護著寶貝似的護著手中的藥瓶,蘇坦勒一陣鬱氣上湧,隻覺得方才為了他不惜跟圖庫撕破臉皮都白做了。

“小白眼狼,”蘇坦勒陰惻惻地走上前,“我為了救你,已經被父王逐出王庭了,你還不相信我?”

他吐出一口血沫,一張俊臉帶著些狼狽:“甚至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想著彆的男人?”

被蘇坦勒質問的心虛,時佑安囁嚅著,隻好小聲說:“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不去看看嗎?”

蘇坦勒這才滿意。

“這算什麼,”蘇坦勒無所謂地拎起臟兮兮的衣角擦了擦血淋淋的頭發,“這些不重要,如今王庭不能再回,我得帶著你去另一個地方。”

他猝然亮起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局促的時佑安,心中忽然湧上一陣莫名的滿足。

眼下他什麼都沒有,隻是一個落魄的王子。

然而他有閼氏陪在身邊。

他彎腰翻找片刻,找出僅剩的一片乾淨衣角,隨後拿著這片衣角輕輕地擦拭著時佑安臉上滴落的鮮血。

“……你要同我走嗎?”蘇坦勒罕見地有幾分羞赧,“巴雅爾得圖庫看中,隻怕不日就要即位……到那時,你我就再也沒有退路了,如今唯有我先他一步登上王位,才能保住我們的性命……我想回達卡哈部……你想和我回去嗎?”

回到達卡哈,借用外祖父的勢力奪權,他才能順利登上汗王之位。

……到那時,殿下將成為他真正的閼氏。

然而時佑安卻在蘇坦勒期待的目光中緩緩搖了搖頭。

“我不能跟你去……”時佑安捏著藥瓶,緊張地解釋,“我方才已經說過了的,聖上中毒了,這是我好不容易拿來的解藥……我要回去——”

“這是誰給你的解藥?”蘇坦勒忽然問。

時佑安乖乖回答:“是章珽,嗯……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他是趁著巴雅爾不在的時候偷偷給我的。”

他又補上一句:“章珽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忽然到漠北來了,應該是受製於人,被脅迫了吧。”

“笨。”

蘇坦勒擰眉吐出一個字。

時佑安臉色頓時不大好看,不服氣地與蘇坦勒對視。

“我自然認識章珽,”蘇坦勒一字一句地說,“我不光認識章珽,我還認識他的弟弟章琰,當時宮裡的刺客就是他,你以為章琰是誰派去的?”

蘇坦勒故意露出一個惡劣的笑:“當然是我派去的,是我要他試著去殺皇帝,可惜失敗了而已。”

“你、你、”時佑安臉頰發白,“你騙我。”

蘇坦勒睜大眼睛。

“我騙你?”他提高了聲音,“我何時騙過你?分明是章珽章琰把你騙的團團轉,他們與巴雅爾沆瀣一氣,既騙你還要利用你,我何時利用過你?”

“你不能謀害聖上,”時佑安不停他這一套繞來繞去的說辭,全然把蘇坦勒的一片真心踩在腳下,“不然……不然我會永遠討厭你的。”

蘇坦勒苦笑:“你真是笨死了,騙你的人你傻乎乎當做好人,我舍命救你你反說我在騙你……你可真是……”

時佑安被他說的愈發難堪,隻好垂著腦袋沉默不語。

“罷了,”蘇坦勒看見他這幅樣子,心又軟了,“如今距離漠北最近的也隻是嘉靖關,你自己一個人如何過去?跟我走吧……我會對你好好的……”

他的聲音低下來,臉頰浮起一層薄紅:“……我知道皇帝對你好,或許你心有感激……但是他是皇帝,遲早有一天會選秀、會立後……你不如選擇我,殿下……我對你是真心的,我願意你做我的閼氏,我也隻會有你一個伴侶。”

蘇坦勒說的無比真心,一番剖心的話讓時佑安的臉也紅了。

隻是他為何要扯上聖上?

時佑安不安地想,他又沒有說要和聖上成為伴侶,說的好像什麼似的……

不過,雖然沒想過和戚長璟做伴侶,但是他也不像做蘇坦勒的閼氏。

他隻想待在戚長璟身邊。

時佑安垂眸看著一臉真摯的蘇坦勒,餘光又看到他帶著血的後背和一手臂的刀傷,心底忽然一軟。

雖然不想做他的閼氏……不過先哄一哄他還是可以的吧?

時佑安不確定地想。

“……你說的也有道理,”時佑安錯開目光,忐忑地點了點頭,“……不過我和聖上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關係……我不想做你的閼氏……但是、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他第一次騙人,明顯還不熟練,臉都因為下麵的話發紅了:“一個、追求我的機會。”

追求。!

蘇坦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讓時佑安不由得想到了宮中每次過來討食吃的狸奴。

“嗯……”時佑安模糊不清地答應著,“不過我還沒同意做你的——”

他的話被堵在嘴裡,蘇坦勒一把抱起時佑安,整顆腦袋深深地埋在他懷裡。

“這可是你說的,”蘇坦勒的聲音有些沉悶,“不許反悔。”

時佑安小幅度地點點頭,心虛地抱緊了蘇坦勒的脖頸。

然而兩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剛走出金帳不久,大兆宣戰的戰書就傳到了圖庫的手中。

圖庫暴怒起身,一把撕爛了戰書.

達卡哈部距離王庭最遠,快馬而行需要將近一天的行程,然而部落範圍奇大,幾乎與王庭不相上下。

蘇坦勒一回到達卡哈,就受到眾人的熱烈歡迎。

如今的達卡哈首領隻有一個女兒,嫁給了圖庫後卻早早離世,隻留下這一個血脈。

在達卡哈人心中,蘇坦勒就是他們的繼承人。

晚上,蘇坦勒受到首領的邀請去赴宴,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便把時佑安獨自一人留在帳中。

達卡哈無人會闖入帳內,因此蘇坦勒才很放心留時佑安一人。

“乖乖等著,”蘇坦勒俯身親了親時佑安的額頭,“我很快就回來。”

時佑安點點頭。

看著時佑安一雙含著碎光的琥珀色眼睛,蘇坦勒隻覺得心都要化了。

他一步三回頭,不舍地離開屋內。

等蘇坦勒走了,時佑安卻是悄悄送了口氣。

蘇坦勒實在是太粘人了。

從時佑安答應給他機會後開始,蘇坦勒就變得無比亢奮,一刻也不曾離開時佑安半步。

仿佛他一不注意,時佑安就要跑了一樣。

夜晚的漠北寒氣很重,時佑安坐在椅子上隻覺得屁股很冷,隻好翻身滾到毛氈裡麵。

他白日便被換上了一身漠北男子的裝束,隻是漠北男子往往身形高大,衣服也很寬敞,穿在時佑安身上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他縮在暖融融的被窩裡,腦袋耷拉著,因為連日的奔波已經疲憊不堪,幾乎要睡過去。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窸窸窣窣聲音。

時佑安頓時清醒,猛地睜開眼睛。

“是誰?”時佑安緊張地問,“……蘇坦勒,是你嗎?”

無人回應。

屋內一陣詭異的安靜,期間除了火爐旁咕嚕咕嚕熱著的羊奶彆無其他的聲音。

然而下一刻,門忽然被人打開了一條縫。

時佑安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咚咚咚地劇烈跳動起來。

他不敢說話,也不敢起身去看,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然下意識把整個人埋在被窩裡,用厚厚的毛毯裹住身體。

——好像這樣就不會被人看到似的。

有靴子落在地上的聲音。

一步。

兩步。

時佑安緊張的額頭都沁出細汗,濕噠噠地粘著碎發。

緊接著,頭上的毛毯被人掀起,時佑安迅速閉緊雙眼,不敢抬頭去看來人。

然而那人卻伸手捧起了時佑安的臉頰,熟悉的嗓音帶著笑意擦過他的耳垂。

“不願意見朕?”

時佑安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戚長璟那張清俊的麵容。

“聖上……”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然間還以為是在做夢,“你、我……我是不是睡著了……”

戚長璟失笑,輕輕捏了捏時佑安的臉頰:“想什麼?朕好好地就在這裡。”

時佑安傻乎乎地盯著戚長璟看,良久,眼角忽然就滾下眼淚。

“怎麼了?”戚長璟心中發苦,死死抑製住殺人的衝動,喉嚨發緊,聲線也在顫,麵上卻還帶著笑,柔聲道,“怎麼見了朕還哭了?”

他緊緊摟住時佑安,任由時佑安的眼淚沾濕衣襟,抬手撫摸著時佑安的後脊。

時佑安其實是個很堅強的人。

隻是見了戚長璟忍不住了而已。

他一路上都能忍著,被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人騙來騙去,一路奔波,身上都臟兮兮的,時佑安卻都能忍下。

可是他很想很想戚長璟。

戚長璟忽然出現,讓時佑安一路上的委屈一下就爆發了。

他抿著嘴,正要質問為什麼這麼晚才來救他,卻猛然想到什麼,一下子坐起身,掏出懷裡的藥瓶。

“解藥!”時佑安匆匆說,顧不上還往下淌的淚水,連忙塞到戚長璟手心,“快點吃了!”

戚長璟長歎一聲,又難過又好笑:“朕的毒若是不解,還怎麼站在這兒呢?”

時佑安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做了什麼蠢事。

他耳根泛起一層粉,難堪地扭過頭,轉移話題道:“陛下為何隻身一人闖入這裡,這可是漠北……很危險的。”

戚長璟稍稍收斂了笑容:“朕已經同漠北宣戰,今夜便開始行動。漠北分散,分而治之最為有效,朕想用達卡哈部消耗王庭,如此才能一舉拿下。”

“哦哦,”時佑安迷迷糊糊地應聲,然而腦海中倏地閃過一個念頭,“……陛下,那……你會對付達卡哈部嗎?”

他想起了白日蘇坦勒說過的話,忽然有些不舒服起來。

達卡哈部是蘇坦勒的希望,是他的家。

“自然一網打儘。”戚長璟沉聲道。

時佑安心下一跳,猶豫著正要說什麼,門外忽然傳來蘇坦勒同旁人交談的聲音。

緊接著,門把手緩緩擰開,蘇坦勒一隻腳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說:

捉奸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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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鷸蚌相爭

“殿下?”

蘇坦勒一走進來就看到時佑安一個人縮在被窩裡, 隻剩下一顆腦袋露在外麵。

他上前動作自然地掀開被子,捏著時佑安的臉,笑著說:“冷了?”

時佑安身

體一僵, 小幅度地點頭。

不知想到了什麼,蘇坦勒臉上的笑意忽然放大, 耳根發紅, 聲音也有些低: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睡?我身上很熱的。”

時佑安匆忙搖頭, 眼神有些飄忽:“不用!我、我自己睡就可以了。”

蘇坦勒聞言有點失望,卻還不依不饒,竟是直接拉出時佑安的手, 放在自己裸露的胸膛上,著急地說:“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摸一摸!”

他急吼吼地要證實說的是實話, 一邊抓著時佑安的手就要貼上來。

時佑安被他這番動作弄的又紅又臊,一邊掙紮一邊小聲罵著:“……你乾什麼, 你……流氓嗎?”

哪有這樣的人啊, 上趕著要彆人摸他的胸?

兩人動作有些激烈,一來一回之間晃的床榻吱呀地響。

忽然床底傳來“咣當”一聲響動。

“誰!”

蘇坦勒警覺地站起身,後背的肌肉繃緊。

屋內一時間靜悄悄的。

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時佑安急忙拉起蘇坦勒的手, 轉移話題道:“你方才出去, 不是喝酒嗎?怎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誰知蘇坦勒非但沒有回答,反而一把將時佑安從床上拽起來, “噓”地一聲。

“小聲點,我剛才聽到床下有動靜。”

時佑安臉更紅了。

也不知怎麼想的, 他著急於隱藏, 竟是仰起脖子, 伸手攬住了蘇坦勒的脖子,聲音軟乎乎的:

“你不要看了……床底、你看看我?”

一股熱流猛地竄到頭頂,蘇坦勒腦袋發暈,反手抱起時佑安。

“好好,我不看了,”他眼底黑沉沉地盯著時佑安,手臂收緊,“逗你的,今晚我們不在這裡,祖父同我要連夜偷襲王庭。”

他停了停,觀察著時佑安的臉色:“我過來就是想先告訴你,好讓你先睡覺,後半夜我們就要啟程了。”

時佑安心頭一緊:“這麼著急?”

“正是因為要打一個措手不及,才要著急,”蘇坦勒以為時佑安擔憂他的安危,笑著解釋,“你放心,漠北之中,論一對一,還無人是我的對手。”

他將時佑安又放回床榻,替他掖好被角:“我還要出去一趟,你先好好睡一覺,待會兒我再來喊你出發。”

時佑安腦袋一片亂麻,意識飄忽地同蘇坦勒揮手告彆。

直到蘇坦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外麵也恢複了平靜之後,時佑安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翻身悄悄說了句:“陛下……他走啦。”

戚長璟長手長腳從床底鑽出來,臉色卻不怎麼好看。

“跟朕回去,”戚長璟聲音沉沉,“馬上。”

然而這次,時佑安卻罕見地猶豫了一下。

“陛下……”他摳著手,小聲問,“陛下準備漁翁得利,如今王庭可是已經派好了人看著?”

戚長璟何其聰明,隻聽得時佑安這樣問,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不必參與到這種事情來,”戚長璟冷聲說,“朕已經安排妥當,無論是王庭還是達卡哈部,隻要我大兆將士一出便可一網打儘。”

“可是,”時佑安耷拉著眼睛,“陛下你是自己偷偷過來的吧?眼下蘇坦勒即刻就要出發,大兆的隊伍能及時行動嗎?”

他鼓起勇氣,反手握住戚長璟的手:“不如……讓我隨蘇坦勒回王庭,我還能拖延一二。”

“不行。”戚長璟一口回絕。

隻是時佑安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是誰再說什麼都不能掰回他的念頭。

他站起身,隻道:“若是眼下我就隨你走,蘇坦勒勢必起疑……陛下……你就讓我先隨他去嘛,我保證,一定保障自己的安全!”

戚長璟知道不能扭轉時佑安的想法,隻好歎氣:“那朕在暗處看著你。”

“不要,”時佑安搖頭,“陛下還是快點回去吧,這裡太危險了。”

雖然有戚長珩在軍中坐鎮,可若是皇帝隻身一人陷入敵營,才是對軍心最大的打擊。

戚長璟沉默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摸著原先戴著扳指的位置。

良久,他緩緩抬眼:“好,朕的玉奴也會做大事了。”

也不知是因為時佑安自告奮勇拖延時間而感慨,還是因為彆的什麼事,戚長璟站起身,眉眼間藏著若有若無的複雜情緒。

“朕在王庭等著你。”

說罷,他伸手擦了擦時佑安的額頭,幫他梳理好落下的碎發,隨後便轉身離去。

而時佑安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之所以要如此執著隨蘇坦勒回王庭,一是為了把薛鴻和聶隨走出來,二則是……

則是儘力留下蘇坦勒的性命。

他不想蘇坦勒死。

時佑安一個人拽上被子,又縮回被窩去。

……聖上、應當沒看出他的想法吧?.

王庭。

自從圖庫收到了來自大兆的戰書後就愈發惴惴不安,一天下來更是幾乎不敢合眼。

漠北騎兵早已準備就緒,隻等圖庫一聲令下就前往嘉靖關進發。

深夜,金帳。

巴雅爾一身盔甲,掀開門簾大步走進來。

“父王,騎兵已經準備就緒,弓弩手也準備好了,還有王庭的步兵,除去留在王庭的核心部分之外,其餘也會隨軍攻城。”

“好!”圖庫站起身,眉頭死死地鎖在一起,“巴雅爾,今夜我便派你去——”

“轟!”

門外忽然響起一聲巨響。

圖庫驚疑不定地抬頭,緊接著,一個漠北士兵連滾帶爬地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汗王!二王子!外麵、外麵著火了!“

巴雅爾三步並作兩步大步走過來,一把揪起這人的衣領:“好端端的怎麼會著火?”

那漠北士兵臉上一片蒼白:“屬下也不知……是忽然起來的火……”

還不等巴雅爾嗬斥,門簾一開,竟是又走進來一個灰頭土臉的漠北將軍。

“汗王,二王子,”這人單膝跪地,一隻手撩起蓄著的黑色胡子,滿臉灰塵,“外麵的火燒到草料上去了。”

“什麼?!”

圖庫猛地走下來,嘶啞著喊:“怎麼燒的這麼快?!”

“……有人敵襲。”將軍慘聲道。

一旁的巴雅爾一把抽出腰間的佩刀,嘴裡罵著臟話,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大兆的軍隊不可能這時候過來!是誰趁機偷襲!”

他的麵容有些猙獰,餘光看著圖庫驚慌未定的臉,隻覺得荒謬至極。

蠢東西。

他分明取得了圖庫的信任,距離那個位置隻有一步之遙。

先是大兆皇帝,現在又是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軍隊……

為什麼非要趁著這個時候!

“愣著做什麼!”巴雅爾一腳踹翻了跪著的士兵,“還不趕緊去滅火!”

等兩人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後,巴雅爾還喘著粗氣,胸膛一起一伏,手上的彎刀閃著刺眼的寒光。

圖庫老了,腦子不如年輕時那般聰明不說,就連膽子也變小了。

他跌倒在毯子上,神情恍惚地盯著地麵。

巴雅爾忍著惡心,一手拎著刀,聲音卻又輕又柔:“……父王?父王?”

圖庫慢慢轉過頭,直愣愣地看著他這個最喜歡的兒子。

“……巴雅爾……巴雅爾,”仿佛忽然驚醒,圖庫一把拽住巴雅爾的手臂,好像在拽著一根救命稻草,“我的兒子,父王不能死、不能死……我是漠北的王,你知道的,若是我死了、漠北會大亂!”

他麵容猙獰,手上用儘全力拉著巴雅爾:“快、快!你擅長打仗,你去!快去為父王把所有人都打退!快啊!”

圖庫催促著,眼前浮起一層血絲,手上一個用力把巴雅爾推開。

然而以往乖順無比的巴雅爾此時卻一動也不動。

“……巴雅爾……你怎麼還不去!”圖庫拿出他身為父親的權威,“難道你、你也不想聽父王的話了嗎!”

巴雅爾舔了舔唇,歪著頭,眯起眼睛打量著圖庫。

“父王,你是真蠢還是假蠢?”巴雅爾拖著彎刀,一步步走過來,刀尖在地毯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裂痕,“都這個時候了,你覺得,我留你……還有用嗎?”

他走到圖庫麵前,刀尖對準地麵。

圖庫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死死盯著巴雅爾:“你、你……你想弑父……”

他慌張起身,連連後退,卻被腳下的酒杯絆倒在地。

巴雅爾麵無表情地抬起刀,一手拽著圖庫的衣領,手起刀落,動作乾脆利落。

一顆頭顱骨碌碌地滾下台階,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巴雅爾被噴了一臉的血,他毫不在意地隨手一擦,用浸滿鮮血的手拿起地上象征著汗王身份的骨刀。

“早知如此,早就該把你砍了。”他喃喃低語著.

行動一開始,蘇坦勒卻同他的阿布(祖父)達巴拉乾端坐在帳中談笑風聲。

時佑安戰戰兢兢地坐在蘇坦勒身側,垂著腦袋接受達巴拉乾的打量。

蘇坦勒見時佑安明顯有些害怕,便笑著開口解圍:“阿布,他將是我未來的閼氏,你這樣看著他,會讓他更害怕的。”

時佑安惶惑地抬頭,驚慌失措地看向蘇坦勒,卻被蘇坦勒安撫似的在桌子下麵捏了捏手指。

達巴拉乾長歎一聲。

“你喜歡就好,”他喝了口燒酒,“隻是阿布怕你識人不清,被人騙了。”

蘇坦勒笑起來,正要說時佑安不會騙人時,外麵忽然有士兵闖進來。

“首領,大王子!我們有一隻小隊沒有接頭,不知出什麼狀況了!”

時佑安手心一緊。

來了。

蘇坦勒擰眉:“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他匆匆起身,拿過佩刀,向達巴拉乾行禮:“阿布,我去去就來。”

達巴拉乾叮囑:“小心些。”

蘇坦勒略點一點頭,又扭頭向時佑安露出一個安撫的笑,這才提著刀走出去。

帳內隻剩下時佑安和達巴拉乾兩人。

時佑安尷尬地蜷縮著手指,也不敢抬頭。

倒是達巴拉乾有意緩解氛圍:“我了解蘇坦勒的性格,在感情上,他是個絕對忠心的伴侶。”

他又喝了一口酒,接著說:“……他不會背棄你,我也希望,你不會背棄蘇坦勒,因為他——”

達巴拉乾忽然停住了話頭,表情有些奇怪。

緊接著,他猛地躬身,張嘴吐出一口黑血。

時佑安驚恐地站起來。

隻是毒發作的很快,眨眼的功夫,達巴拉乾就死死扒著桌角,嘴裡吐出黑血後便沒了氣息。

第55章 背叛

地上一片狼藉, 達巴拉乾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之中。

時佑安臉色煞白,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直到外麵逐漸響起一陣刀劍交錯的聲音。

外麵打起來了。

門口的看守還不知道帳內發生了什麼, 也被迫加入到混亂的戰爭中。

不知是哪一方忽然投出火石,落在帳篷頂部, 隨後猛地燃起大火。

眼看著帳篷就要坍塌, 時佑安這才猛地驚醒, 一個人趁亂跑了出去。

他跑出去的瞬間,帳篷應聲倒地。

有人在身後大喊:“快救首領!”

時佑安像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躲在牆角瑟瑟發抖,外麵有漠北人開始搜查, 看裝束是王庭的人。

角落裡投下一層陰影,恰好將時佑安整個人籠罩在內。

他的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黑影,因為過度驚懼和睡眠不足, 身體也輕微地顫抖。

馬上就要發現他了。

時佑安死死地抓著衣角,屏住急促的呼吸聲, 盯著外麵伸出來的一雙手。

“噓。”

有人從身後捂住了時佑安的嘴巴。

時佑安心中狂跳, 正要掙紮,卻被那人牢牢牽住手腳。

直到外麵的漠北人走遠後,那人才稍稍鬆開了手,輕聲說:“殿下, 是我。”

時佑安扭過頭, 一雙眼睛因為驚嚇而浸著水色。

竟然是聶隨。

隻是聶隨此時的狀態看著卻不大好,臉色泛白, 嘴唇起了一層乾皮,眼角烏黑, 也不知發生了什麼。

“殿下, 我是趁亂跑出來的, ”聶隨的聲音有些輕,“聽見殿下您的聲音,我便過來了。”

他說的言簡意賅,時佑安下意識也沒察覺出有什麼不對。

“隨我走,巴雅爾的人正在搜查這附近。”聶隨低聲道,拉著時佑安從縫隙中彎腰跑出去。

隻是蘇坦勒……

時佑安腦海中一團亂麻,回首又看了一眼已經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帳篷。

他的阿布去世了……蘇坦勒,會不會很傷心?.

蘇坦勒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戚長璟的隊伍。

大兆的軍隊兵分兩路,一部分在此地埋伏已久,隻等將達卡哈部一網打儘。

深夜靜悄悄的,遠處的夜幕被月光點綴。

為首的騎兵領著隊伍急速回程,然而一片夜色中,前麵的幾匹快馬忽然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馬背上的漠北士兵紛紛摔倒在地。

蘇坦勒和幾個親信迅速地抽出佩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怎麼回事?”有人朗聲問道。

前麵的隊伍無人應聲。

就在蘇坦勒神情愈發緊繃的時候,一隻箭忽然射出,直直地射中他座下的馬腿。

“大王子!”

馬因為疼痛受驚而嘶鳴,身體高高躍起,蘇坦勒不得不死死拉住馬頭,不讓身體從馬身上掉下來。

這一箭像一個信號,下一刻,躲在黑夜中許久的大兆士兵一躍而起,將達卡哈部大半士兵團團圍起。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圍剿。

達卡哈部一直以王庭為目標,從未將大兆考慮在內,也根本不會想到大兆會趁亂而出,目的是讓漠北徹底覆滅。

蘇坦勒手中的刀越來越重,身上的血被裹上一層又一層。

“快走!大王子,我們為您殿後!”

眼看著倒下的親信越來越多,而不知從何處湧現的大兆士兵也越來越多,這樣僵持下去,蘇坦勒必死無疑。

他緊了緊手上的佩刀,眼底一片血色。

“好。”

達卡哈部是他的全部,然而如今也不得不拋棄了。

蘇坦勒閉了閉眼,拽起僅剩的一匹馬翻身而上,在眾人的掩護下直奔大營。

沒關係,他還有阿布、還有殿下。

遠遠看去,一片黑沉的暮色中,大營冒起衝天的火焰,照亮了一片天空。

蘇坦勒一路上越過重重障礙,身上傷痕累累,因為用刀過度,整個手腕都腫了起來。

大營附近躺滿了屍體,巴雅爾的人不知為何儘數消失。

他憑著本能跑到帳外,卻遠遠看到一片坍塌的廢墟。

“殿下……殿下……”

蘇坦勒的喉嚨仿佛被死死扼住,他拚了命要衝進去,卻被身旁跟隨的兩個漠北士兵死死拽住。

“大王子!大王子您不能去!”

“已經燒光了!您彆過去!”

許多人衝進去替蘇坦勒找人,在一片濃鬱的黑煙中,他們拖出來達巴拉乾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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