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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坦勒瘋了似的抓起一個士兵,怒吼:“還有一個人呢!他去哪兒了!”

“大王子、屬下、屬下不知……”那士兵一臉灰,垂著頭說,“裡麵隻有……首領一人的屍體。”

親信湊上去,伸出手指蘸了蘸達巴拉乾臉上的鮮血,隨後沉聲道:“大王子,首領是中毒而亡。”

看守即刻接話:“……當時,帳中隻有大兆郡王一人……”

眾人一陣沉默。

蘇坦勒慢慢睜大眼睛,陰惻惻地盯著看守:“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看守身體一抖,也隨著眾人單膝跪地:“……大王子,求您清醒一下吧!我們的人死守著這裡,若非他主動離開,斷不會找不到人。”

蘇坦勒扯出一個笑:“外麵有大火,他當然不會一個人待著,說不定隻是出去——”

“那為何這人還不出現?”親信喘著粗氣,瞪著蘇坦勒,“大王子,您還不明白嗎?他分明是大兆派來的奸細,先是毒殺首領,又趁著我們離開向大兆通風報信,好讓他們半路埋伏……”

他跪在地上,聲音嘶啞:“這分明、分明是那大兆皇帝設好的圈套!”

“不可能、不可能”蘇坦勒很勉強地笑了一聲,“……殿下分明答應過我……會給我機會……要做我的閼氏……他怎麼可能是……奸細呢?”

蘇坦勒腦海中浮現起時佑安害羞的臉,耳後串起的寶石狼狽地落在肩頭。

他那麼笨,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隻是這點僅存的希望很快就被打破了。

派去搜尋巴雅爾的士兵正好趕過來,撲通一聲向蘇坦勒行禮:“回稟大王子,已經發現了巴雅爾的蹤跡,他們……正在追大兆的軍隊。”

士兵又低頭補上一句:“……大兆皇帝,以及郡王……均在其中。”

蘇坦勒手中的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月光輕柔地灑在他滿手的鮮血上,在地上投下一道濃重的身影。

“大王子……”有人擔憂地問出聲。

蘇坦勒緩緩閉上眼睛,沉默地翻身上馬。

“隨我清點人數,查查還活著多少人。”.

一個時辰以前。

聶隨拉著時佑安在林間躲避著尾隨的漠北士兵。

時佑安張著嘴巴,小聲地喘氣,再也忍不住,雙腿一軟倒在地上。

聶隨停下腳步:“殿下?”

他看著時佑安帶喘的氣息,還有泛紅的臉頰,動作微頓,隨後俯身背起了時佑安。

“後麵應當是巴雅爾的人,”聶隨低聲說,“不能停。”

時佑安也深知這個道理,可是他實在太累了。

聶隨背上時佑安,步伐明顯放慢了許多。

他在藤蔓密布的草叢中發現了一個藏身之處,便把時佑安悄悄放在裡麵,自己卻並未進去。

“殿下,”聶隨把草掩上,“他們快要追上來了,我去拖延一會兒……大兆的人,應該很快就會找到您了。”

他站起身,漆黑的眼睛沒有一絲光澤。

不知為何,時佑安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抓住了聶隨的衣角,與聶隨無聲對視。

聶隨垂眸看著時佑安纖細乾淨的手指,握著劍的手在顫抖,然而臉上卻浮起笑意。

“殿下,你知道的,這是我欠你的。”

他用力扒開時佑安的手心,忍住想要親吻的衝動,隻是俯身抱了抱時佑安。

隨後轉身離開。

巴雅爾很快便帶著人找到了聶隨。

“喲,”他咧開嘴笑道,“英雄救美來了?”

聶隨一言不發,雙手握劍,沉默地與巴雅爾對視。

巴雅爾舔了舔唇角:“我對你沒興趣,你隻需要把時佑安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聶隨依舊沉默。

巴雅爾的視線緩緩下移,看到聶隨腳下的一灘血,笑的更歡了:“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想著英雄救美,真是……”

他表情一變,一個箭步衝上前,手上動作飛快地舉起彎刀,狠狠刺入聶隨的胸口。

“不自量力。”

聶隨順著刀鞘緩緩滑落,無力地摔在地上。

巴雅爾得意地眯起眼睛,正要笑,卻倏地止住了動作。

他低頭看向自己被短刃刺穿的胸膛,嘴角慢慢滑下一縷鮮血。

“二王子!”

“二王子您怎麼了!”

巴雅爾眼前一陣發黑,耳邊傳來其他人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聶隨的刀法師出聶老將軍,殺人於無形,已經無數次在戰場上救過他的命。

這是他最後一次用短刃了.

遠處的火光若隱若現,片刻後便徹底消失在樹林中。

時佑安被凍的瑟瑟發抖,衣角被濃重的露水沾濕,濕噠噠地黏在身上。

他腦子亂糟糟的,不敢去想外麵的情況,隻能乖乖地在這裡等著。

有馬蹄踩在草地上的聲音。

時佑安猛地用手捂住嘴巴。

有人下了馬,單手掀開了遮掩的草叢,動作不停地抱緊了時佑安。

“玉奴,朕來了。”

時佑安鼻尖紅紅的,臉上帶著潮氣埋在戚長璟懷裡,因為驚懼而微微發抖。

他嗅到了戚長璟衣領上淡淡的皂角香。

身後跟著長長的大兆軍隊,戚長璟一身騎裝,雙手將時佑安抱在追雲身上。

“多虧了玉奴,”戚長璟柔聲笑著,一隻手擦去他臉上臟兮兮的灰塵,“漠北王庭和達卡哈部被一並解決。”

眼睛因為緊張變得圓鈍,時佑安小聲吸氣:“……真的嗎?”

戚長璟點頭,揉了揉時佑安的頭頂:“你是功臣。”

他扶著時佑安坐好,身後的都尉上前半步,低聲說:“啟稟陛下,漠北殘部正往成王殿下所在的方向趕去,我們若是隨行,隻怕會打草驚蛇,難免有漏網之魚。”

都尉思考了一瞬,緊接著說:“不如我們先去嘉靖關修整幾日,隨後來個前後夾擊,將他們一舉拿下。”

然而戚長璟卻是皺了皺眉頭。

蔡和春逃跑之後,嘉靖關也再未派人當守。

不知為何,他直覺有些不對。

上一世……嘉靖關可曾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然而眼下並不允許戚長璟有過多的思考,除了嘉靖關,也彆無他路可以選擇。

“走罷。”

口諭隨即傳遍前後,軍隊開始慢慢向嘉靖關的方向移動。

——嘉靖關,被當地人稱呼的“死亡之城”。

作者有話說:

快要回京了。

第56章 黃粱夢

嘉靖關條件艱苦, 暫領看守直接把城主府讓給戚長璟一行人住。

城主府地方不大,唯有一間主臥,戚長璟徑直將已經在馬上昏睡的時佑安抱到床上。

漠北雖然被擊潰, 可殘部仍不可小覷,戚長璟還有諸事待處理。

他守在床邊看了許久, 直到時佑安冒著虛汗的額頭漸漸鬆弛, 這才放下心, 悄悄起身離開。

隻是等戚長璟一走,時佑安睡的卻又不安穩了。

他先是夢到聶隨被活活打死,緊接著聶隨的就是薛鴻, 隨後便是蘇坦勒冒出來,一張臉陰沉的嚇人,上前幾步抓住時佑安的衣領, 狠聲質問他為什麼要騙人。

時佑安著急要解釋,結果腳下一滑, 竟然掉在戚長璟身側。

“……陛下……?”時佑安猶豫著問, 聲音微弱的幾不可聞。

不怪他猶豫,實在是……眼前的戚長璟看著實有些陌生。

戚長璟竟是穿著一身粗布衫,一手握著弓,另一手牽著時佑安的手。

隻是一身粗布衣也遮掩不住戚長璟通身的貴氣。

雖有貴氣, 眉眼之間卻無如今那股上位者的氣息。

兩人腳步匆匆地在山林間走著, 好像身後有什麼在追一樣。

沒走幾步,時佑安的腿便開始發酸了。

戚長璟腳步微頓, 聲音有些艱澀,“再堅持一下, 我們馬上就能甩開他們了。”

甩開誰?

時佑安在夢裡迷迷糊糊地跟在戚長璟後麵, 也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他雙腿軟的幾乎走不動路, 馬上就要癱倒在地上的時候,眼前忽然冒出一個小村子。

戚長璟背起時佑安,趁著黃昏鑽到了一座廢棄的廟裡。

“我去找一些草藥來,”戚長璟小心翼翼地抬起時佑安的小腿,“你不要亂動。”

時佑安順著戚長璟的目光看去,這才意識到小腿上被什麼東西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看著無比滲人。

他後知後覺地縮了縮發疼的小腿,下意識拽住戚長璟的衣角。

戚長璟的眉宇鋒利,眼神卻無比柔和。

他抬手要安慰時佑安,餘光卻猛地瞥見門口走進來一個婦人。

戚長璟霎時起身,眉毛深深壓住眼角,帶著戾氣盯著來人。

婦人似乎也被嚇住,手上的草籃骨碌碌滾到地上。

她的目光在戚長璟和時佑安身上打轉,似是意識到什麼,腳下一緊,頓時摔倒在地。

戚長璟緊緊繃著下頜,已經緩緩摸出了腰間的短刃。

“……你是……文昌侯嫡公子……時佑安?”婦人不敢去看明顯不好惹的戚長璟,隻能錯開目光看向時佑安。

時佑安直覺這個稱呼好奇怪,夢中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婦人卻猶豫著看了看兩人,忽然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得什麼朝廷的事、看這位小公子可憐,不如……去我家裡坐坐?“

她的目光在時佑安的腿上停留了一瞬,又補上一句:“家裡正好也有些包紮的東西。”

戚長璟動作一停,帶著點警惕看著地上的婦人。

還是夢中的時佑安抓了抓戚長璟的手,“……大娘應當不是壞人……”

這便是要去的意思了。

戚長璟慢慢鬆下肩膀,無聲地吐出一口氣。

“好。“

說罷,他便背起時佑安,跟在婦人後麵一道出去了。

婦人的家在小村子的一個偏僻的角落,看著很隱蔽,確實適合藏匿。

她推開門,招呼屋裡的丈夫出來,”快快快!這有個小公子受傷了!“

丈夫是個長相憨厚的莊稼漢子,聞言腳步匆匆地跑出來,上下一大量時佑安兩人便慌了神,“你怎麼……”

那婦人隻錘了他一拳:“我看他們可憐,帶他們在家裡避避風頭也不行嗎?”

丈夫顯然往日就聽婦人的話,眼下也啞了火,悶聲不響地放下藥箱。

戚長璟還提著精神,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婦人隻是笑:“二位不必緊張,我們兩口子在這生活這麼久,是知道朝廷不會有人刻意從此地經過的。”

她看著時佑安,目光柔和許多:“……瞧瞧,多好看的小公子,真是受委屈了……”

夢中的時佑安慢慢地搖搖頭。

倒是一旁的戚長璟沉默了一路,此時忽然開口問道:“你們竟毫不在意……他的名聲嗎?”

婦人一怔,隨後笑著搖搖頭。

“我可不信這些,”她笑著給時佑安包好腿,“我丈夫也不信……什麼天災人禍,不祥之身,扯的慌!”

“況且,我們這邊也沒受洪水的波及,沒吃那些苦,怎麼會把這種事情扯牽扯到小公子身上呢!”

時佑安垂下眼睛,遮住眼底雀躍的神色。

身旁的戚長璟也終於有所鬆動,悵然道:“……我……也是不信的。”

他們最終還在在這裡住下了。

夫婦二人時常外出,不過總是會在家留著一個人看房子。

有時夢中的時佑安會和婦人聊天,談及戚長璟時總是自豪又得意。

“他可是戚家的將軍,曾因平定漠北立下過戰功哦。”

那婦人隻是笑,“真是年少有為,戚公子在外麵保護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如今你們落難,我們護著你們也是應該的。”

時佑安翹起嘴角,甜滋滋地應聲。

隻是總是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某一日,丈夫踏著雨夜從外麵急匆匆地跑回家,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追兵追過來了,這段日子一直在附近遊蕩。”

戚長璟神色一凜,當即道:“我們馬上便走。”

誰知婦人卻伸手攔住了他。

在時佑安兩人不曾注意的角落,婦人與丈夫隱秘地對視一眼,隨即同往常一樣勸慰:“現在查的正緊,戚將軍不如先去探探路?佑安腿腳不方便,也好少走些路。”

戚長璟一心都是外麵的追兵,眼下竟也不曾察覺出婦人言語的奇怪之處,當即便答應了。

時佑安揪著被角,不安地注視著戚長璟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

然而戚長璟前腳剛走,屋內的夫妻頓時變了臉色。

婦人手勁兒奇大,上前兩步死死按住時佑安,旁邊的丈夫掩不住臉上的喜色,腳步匆匆跑出去喊人。

朝廷的追兵很快便到了。

“官爺!”婦人恭敬地上前,身後拖著時佑安,“我們按照您的吩咐,把他看的死死的!能……能領賞金嘛?”

時佑安眼睛瞪的圓滾滾的,可憐兮兮地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追兵。

追兵不怎麼正經地笑著上前,單手接過時佑安,動作粗暴地捏住時佑安的下巴,仔細地檢查了一番。

“是本人,等我把人送回宮,你們重重有賞。”

婦人和丈夫頓時滿臉喜色。

時佑安看著忽然就變了副模樣的夫婦,心底泛起一層細細密密的疼痛。

“你們為什麼要……”時佑安聲音微弱,仍有些不敢相信,“你們在騙我們?”

婦人得意地笑:“你賞錢那麼多,我們不拿白不拿。”

幾個追兵上前,輕易就製住了時佑安掙紮的動作,三兩下就把人押送上馬車。

“戚哥哥、戚哥哥……”夢中的時佑安開始喊著戚長璟,然而沒喊幾聲就被士兵堵住了嘴巴。

雨下的越來越大,那點微弱的聲音也徹底消失在雨聲中。

時佑安醒過來了。

他大口地喘息,先是在冰冷的被窩地呆愣著躺了許久,直到發覺額頭滾燙,才扶著床沿掙紮起身。

桌子上放著已經冷了的茶水,時佑安嗓子乾裂,火燒一般的疼,因此也顧不上溫度,就著冷茶吞咽下去。

這個夢實在是太久了,久的讓時佑安幾乎以為是真實發生過一般。

他的雙腿酸軟,像真的在林中走了路一般無力。

時佑安神誌不清,遊魂似的坐在床邊,直到門被人推開,發出“吱呀”一聲響。

戚長璟動作自然地摸上時佑安的額頭,隨即眉頭微皺:“發熱了。”

他的餘光落在桌邊的冷茶上,臉色微冷。

伺候的人怎麼也這樣不小心。

然而時佑安唇色發白,額頭卻帶著濕汗,整個人看著精神恍惚,著實有些不對。

他聽不清戚長璟說的話,隻是憑著本能抬頭看著戚長璟的臉,下意識脫口而出:“戚哥哥。”

戚長璟攬著時佑安的手臂猛地縮緊。

“你喚朕什麼?”他低著頭,伏在時佑安耳邊低聲問,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再叫一聲。”

時佑安仿佛清醒了些,眼尾帶著點濕潤,一眨不眨地盯著戚長璟。

“陛下,”他喃喃低語,“我好難受啊。”

戚長璟不知道時佑安是不是因為發熱而難受,隻是看著他這幅茫然又脆弱的模樣,心底又疼又冷,嘴上輕輕地哄著:“可是身體不舒服?朕去喚郎中,你——”

然而時佑安一聽他要走,雙手雙腳死死地攀附著戚長璟的身體,臉上散發著驚人的熱氣。

他把臉貼在戚長璟耳側,軟綿綿地呼出熱氣,聲音細若蚊呐:“……陛下,我好像活不久了。”

戚長璟霎時臉上血色儘褪,手腳一片冰冷。

“胡說什麼,”戚長璟艱澀地拭去時佑安冒出的細汗,顫抖的手死死藏在衣袖之下,“朕的玉奴這樣年少,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他提高了聲音,朝外麵喊:“快去找郎中!先把軍醫叫過來!快!”

“可是……”時佑安迷迷糊糊地縮在戚長璟懷裡,“可是我分明夢到了……”

“夢都是假的,”戚長璟斬釘截鐵地說著,胸口隱隱作痛,“不可信。”

時佑安撅了撅嘴。

“好吧……”他眼皮越來越沉,腦袋慢慢落在戚長璟肩頭,“那陛下可要保護好我,我可是不想死的。”

戚長璟在他烏黑的發頂上落下一個吻。

“朕答應你。”

他低頭看過去,懷裡的時佑安卻是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伏在肩頭,安靜地睡著了。

作者有話說:

兩人你儂我儂,長珩還在外麵浴血奮戰。

長珩:好好好(怒而再砍幾人)

第57章 命運

從這天開始, 不知為何,時佑安卻愈發嗜睡,整日趴在榻上昏睡過去, 哪怕戚長璟喚他坐在桌子前,時佑安也能閉著眼睛進入夢鄉。

因為睡的時間太久, 又叫不醒, 戚長璟隻好整日帶著時佑安處理事務。

“殿下的身體……恕微臣無能, 實在是、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嘉靖關的軍醫擅長治療外傷,對這種調理之事著實不了解,來回把脈了許久也診不出時佑安為什麼會整日嗜睡。

時佑安伏在案上, 鴉青色的發絲順著臉頰滑落,因為睡的時間長兩頰通紅,映襯的愈發明豔動人。

戚長璟聽罷軍醫的話, 也隻能暗歎一聲,揮手讓人退下了。

“玉奴、玉奴。”戚長璟手臂一撈, 就把時佑安抱在膝上, “醒一醒。”

頭發上的束帶順著動作滑落,時佑安軟綿綿地靠在戚長璟肩上,朦朧地睜開眼睛。

“我好困啊……”

戚長璟被他黏糊糊的聲音勾的指尖發麻,依舊正色道:“你已經睡了許久了, 再這麼睡下去就要睡一天了。”

他伸手緩慢地揉著時佑安含著水光的眼睛, 聲音不疾不徐,“待上不過兩日, 我們就從嘉靖關回宮,到時候再讓太醫給你看看。”

時佑安摟著戚長璟的脖子, 腦袋又往懷裡鑽了鑽。

除去太醫, 嘉靖關其他條件也不怎麼好, 若隻是戚長璟一個人倒也無所謂,可如今帶著這麼一個寶貝的時佑安,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時佑安長久地在這裡受苦。

他單手抱著時佑安,另一隻正準備批折子,看見案頭上的墨都沒了,臉色微沉,放下手上的筆。

今日紀得全不在,整個嘉靖關竟是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了嗎?

想到時佑安夢魘的晚上連口熱茶都喝不上,戚長璟更是斂眉,不輕不重地撂下手上的折子。

這聲音驚動了外麵的守衛,守衛見聖上神色不虞,也不敢上前觸黴頭,連忙跑過去把看守叫了過來。

看守一路匆匆趕來,進屋也不敢直視上座,撩起衣擺就跪了下去。

“府上竟是連個下人都沒有?”

聽聞戚長璟帶著怒意的聲音,看守稍稍抬眼,便看到案上沒了墨的硯台。

他慌忙低下頭,解釋道:“陛下不知,我們嘉靖關遠離京城,日常用具皆不齊全。是下官的錯!下官沒有考慮周全,竟是讓陛下這裡也出了這樣的披露,下官——”

“用具倒也罷了,”戚長璟卻徑直打斷了他的話,“朕知道邊關不易,不會因此責罰與你,隻是當年蔡和春為看守時,嘉靖關已經是人數眾多,朕還為他派出許多家眷女婢,怎麼如今卻是連個人都看不見?”

不光如此,從進入嘉靖關開始,街上的百姓就很是稀少,路邊的士兵也是稀稀兩兩地站著。

人都去哪兒了?

地上的看守聽見戚長璟提及蔡和春,臉色可疑地一白,支支吾吾地解釋:“嘉靖關近些年都了無戰事,陛下禦駕親征,平定漠北,微臣、微臣是擔心周圍其他鎮子的百姓受到波及,這才派了些人手過去看著。”

戚長璟黑漆漆的眼睛映出看守的身影,單手將又昏睡過去的時佑安放下,緩緩站起身。

“你以為朕很好糊弄嗎?”

看守被頭頂的壓迫感壓的身體顫抖,因為戚長璟這番話而嚇的臉色慘白。

“臣、臣沒有……”

看著他這幅明顯心裡有鬼的樣子,戚長璟猝然想起當時蔡和春進宮時送來的兩箱禮物。

是香料。

“你若還不願意說,朕也無其他辦法,”戚長璟緩聲道,“鎮撫司和大理寺,任你選。”

看守在嘉靖關待了這麼多年,隨不曾去過京城,卻如何能不知曉鎮撫司和大理寺的威名。

大理寺還好些,若是進了鎮撫司,便是扒下一層皮也難再活著出來了!

看守手一抖,竟是差點支撐不住身體摔倒在地。

“陛下……”他幾乎不敢去看戚長璟的靴子,跪在地上拚命地磕頭,“陛下……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都是蔡和春……對!都是他!他和外人勾結,進了一大批香料,叫什麼……什麼文殊蘭,那香奇異無比,聞著讓人腦中清明……可是。可是那東西有成癮性……”

聽到“成癮性”三個字,戚長璟手指微頓,下意識想起宮中那個已經發了瘋的林玖平。

地上的看守接著說:“陛下、真的不是臣的過失……是那蔡和春太過貪婪,因為從中牟利過多,引入了大量的文殊蘭……當時嘉靖關上下無人不用此香料……如今、如今年過半載……那香早已讓嘉靖關過半的人成癮了……”

戚長璟怒從中起,本想摔下硯台,可是見時佑安睡的正香,到底還是忍住了。

“你們竟然如此大膽!”戚長璟大步走下去,因為怒意衣擺順著動作作響,“所以蔡和春一而再再而三向朕要兵,不是為了吃軍餉,而是為了湊人頭?”

看守整個人的身體在地上蜷縮著,額頭因為磕頭而撞出了一片青紫,“……蔡和春當年不顧臣的勸阻……一心、一心買入香料……不光是嘉靖關的百姓……乃至、乃至上前軍隊,皆是用此香……還有、還有路過的商人也從嘉靖關進文殊蘭……”

從嘉靖關經過的商隊一般都要經過京城,帶來些漠北邊關的稀罕東西,再到京城賣掉。

若是商隊早已從嘉靖關進購了大量的香料,京城便是……

戚長璟手指死死嵌入掌心,即刻讓人送信給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主管黃河治水,河南就在京城和嘉靖關的中間路上。

若是京城都已經有不少人吸食了文殊蘭,隻怕挖清淤泥治水一事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治水,是大事。

文殊蘭成癮的事情一出,整個嘉靖關上下都進行了徹底的搜查,戚長璟命人設置戒管處,將已經成癮的百姓和士兵關在裡麵,除去一日三餐外不準有其他接觸。

除了已經逃跑的蔡和春,留在嘉靖關的其他官員也順帶被揪出,凡是涉及文殊蘭交易的,一律杖斃。

戚長璟手腕很硬,動作也很迅速,不到三日,便徹底將嘉靖關上下清洗的一乾二淨。

工部尚書的來信尚未收到,而時佑安卻整日昏睡,讓戚長璟心驚無比。

他不欲再等,處理好嘉靖關諸事之後,便連夜收拾隊伍,起駕回京.

京郊,法門寺。

住持行至半山腰,便碰到了一個衣著奇怪的客人。

“阿彌陀佛,”住持波瀾不驚,臉上帶著笑意,“客人可是要去拜佛?”

那客人一身緋衣,麵孔遮在厚重的帽錐之下。

他欠身行禮,“正是。”

住持黑潤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來人,隻是笑,“既然是拜佛,由此路而上,便可到了。”

客人略略點頭,抬腳便從住持身邊走過。

然而那住持卻忽然叫住了他。

“客人,”他轉過身來,雙手合掌在胸前,“似僧有發,似俗無塵,作夢中夢,見身在身。*”

那客人霎時停住了腳,回頭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住持卻已經慢慢地下山了。

遮在帽錐之下的一雙瑩白的眼睛注視著前方的路,便再次抬腳上山。

法門寺是皇家寺院,平日香客眾多。

然而後門卻是一片清淨。

後院裡一個巨大的梧桐樹上掛滿了紅色的繩子和木牌,隨著風嘩啦啦響動。

閔廣微摘下帽錐,同金鑾殿裡的佛像深深對視,隨後在蒲草團上跪下磕頭。

幾步之遠的地方也走過來一個人。

他跨過門檻,在與閔廣微一簾之隔的地方也跪在草團上,無聲地拜著另一尊佛像。

閔廣微本想起身離開,餘光卻忽然看到了什麼,猛地頓了腳步。

“章珽。”

他的聲音有些抖,臉上麵無表情,“你來這裡作什麼?”

簾子另一端的人稍稍側過臉,閔廣微隻能看到他的下巴和抿起的唇角。

他愈發篤定,又叫了一聲:“章珽。”

章珽並不理會他,依舊跪在蒲草團上拜佛,隻留下一道淺淡的身影落在簾子上。

閔廣微蒼白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底的神色,“章珽,你這種人也會信佛。”

外麵有僧人敲鐘的聲音,悠悠傳到後院。

似是被他說的有些煩,章珽起身,並不看他,“佛前不語。”

閔廣微卻是微微露出一個笑,眼底卻毫無感情,“心誠則靈,你連自己本身的麵容都不敢露出,佛祖如何能渡你?”

章珽再次俯身的動作一頓。

他直起身,手臂緩緩抬起,隔著簾子不知道在乾什麼。

閔廣微隻能看到他從臉上揭下了什麼東西,被簾子遮擋後剩下的下半張臉露出了一截線條優越清俊的下巴。

章珽又拜,隨後站起身,從角落的巷子裡拿出一個木牌,摸索著要寫些什麼。

另一邊的閔廣微臉色微變,再說話時聲音已經帶著點冷意,“求福牌,你在給誰求福牌?”

章珽停下動作,終於抬眼隔著簾子看向閔廣微,“與你何乾。”.

幾日之後,戚長璟的隊伍便順利回宮。

隻是還不等落腳,一封與戚長璟一同抵達皇宮的信也傳入了他的手中。

一向言簡意賅的工部尚書竟然密密麻麻寫了數千字,戚長璟心底微沉,一目三行,手中的信封幡然下落。

原本睡著的時佑安好像感應到什麼似的,猛地睜開眼睛,嘴唇發白,張著嘴巴劇烈地喘息。

“怎麼了?”戚長璟急急湊上去,一隻手捂著時佑安的胸口,“這裡不舒服嗎?”

然而心悸發作的突然,時佑安一張臉白的嚇人,隻顧著大口喘息,一個字也說不出。

這一日是開元二年九月廿九。

後世有史書記載:黃河有洪水,人疏之,然河底現一奇石,上刻曰:寶祥災也。

作者有話說:

似僧有發,似俗無塵,作夢中夢,見身在身*:來源《寫真自讚五首》黃庭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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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趁人之危

黃河水患來的突然, 儘管工部尚書已經按照旨意提前準備,可是招募的一眾勞工中還是有人出現了紕漏。

信上寫的清清楚楚,出現紕漏的幾十名勞工皆是因為吸食了文殊蘭, 再加上連日大雨,沒有疏通的好的河道被衝垮, 這才造成了洪水爆發。

不過工部尚書顯然是個聰明人。

他提前收到了戚長璟的消息後, 便迅速著人檢查了整個河口, 並一一排查手下有沒有人因使用文殊蘭而意識恍惚,延誤了工期。正好在河道衝垮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問題,不到一日便將河口補上, 這才使得當地的百姓免於大患。

水患事小,然而衝上來的一塊石頭卻是蹊蹺無比。

按照信上所說,那石頭通體圓滑, 放在水中隱隱閃著奇光,一拿出來又變成了普通的石頭, 上麵用看不清字跡的筆畫寫著“寶祥災也”四個字。

工部尚書信中還說, 這石頭出現的過於巧合,上麵的字更是荒謬,一看便知是人為刻上去故弄玄虛,隻是他雖然看的清楚, 百姓不曾教化, 隻知道這石頭是上天發下的天譴和告誡。

隻是工部尚書在信中寫的種種,戚長璟已經無暇顧及。

時佑安的病來的迅猛而怪異。

原本戚長璟以為時佑安隻是心悸又開始發作, 然而讓太醫院的一眾太醫看過之後,竟是查不出一點兒病因。

怪哉。

他們摸著胡子, 仔細看著時佑安蒼白而冒著虛汗的臉頰, 一個個上去探了脈象之後卻是不發一言。

這瞧著倒確實像心悸之症……隻是脈象為何如此正常?

時佑安半睜著眼睛, 濕漉漉的眼眸虛虛地盯著前麵的某一處空地,胸口微微起伏,泛白的嘴唇吐出熱氣。

太醫們麵麵相覷,皆是無聲地跪在地上。

戚長璟麵容俊雋,然而此時卻蒙上一層陰鷙,像鷹隼一樣銳利的目光緊逼著太醫。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他閉了閉眼,幾乎不敢去感受懷中時佑安微弱的呼吸。

天災……明明是天災,為何偏偏落在了他身上?

戚長璟忽然想起冬日之時太後曾經同他說過的那句話:

——“玉奴生來命格就弱,流言更是損命格的利器。”

——“命硬之人,最易克他人之命。”

他揮退了太醫,當即叫紀得全進來。

“去把鎮撫司楊都尉叫過來。”

前朝鎮撫司為錦衣衛之附屬,因為造成了太多的冤案,戚長璟登基之後便將其廢置。

他願意做一個明君。

隻是……

倘若民間真的因為一個小小的石頭就對玉奴再起流言,他並不介意當一回暴君。

“……陛下……”時佑安忽然細聲細氣地說了句話,將戚長璟的思緒拉回來,“我想、想吃桂花糕。”

戚長璟頓時收起了臉上的陰鷙的表情,垂下頭柔聲應道:“好。”.

戚長珩帶著部隊一路追殺漠北殘部,深入漠北中腹才班師回朝。

雖然沒有抓住蘇坦勒,可是打了一路的勝仗,戚長珩還是相當高興。

“嘖,這茯苓餅不好吃,”戚長珩大喇喇地跨坐在轎子裡的座位上,一臉嫌棄地把手上的吃食丟在桌子上,又拿起另一包拆開,“還是雲片糕好吃。”

對麵與戚長珩同乘轎子的竟然是薛鴻。

薛鴻當時被巴雅爾的人帶到漠北,所幸被戚長珩所救。

戚長珩是個心氣極高的人,平日裡除了時佑安、戚長璟和太後之外絕不會把彆人放在眼裡,可與薛鴻相處的這幾日以來,竟是與薛鴻無話不談,漸漸成了交心的好友。

薛鴻額頭上還有傷,被一條白巾包紮好,眼下帶著點淺淡的烏黑。

他聞言一笑,也拿起一塊雲片糕放在嘴裡,“嗯……好吃是好吃,就是這東西太甜,隻怕吃多了傷身。”

戚長珩“嗐”了一聲,正要嘲笑薛鴻娘們唧唧,不知為何猛地想起了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玉奴吃不得這些,唉,還是給他帶茯苓餅吃罷。”

提到時佑安,薛鴻原本有些沉寂的眼睛兀地亮起一瞬光澤。

“殿下身體不好,確實要注意些。”薛鴻輕聲說。

戚長珩聽著薛鴻這番貼心的話,不住滿意地拍著他的肩膀。

他之所以能和薛鴻交好,不是因為彆的,正是因為薛鴻言語之間不超三句必然會提起時佑安。

身為一個合格的外甥奴,戚長珩對此十分滿意。

他拉著薛鴻,又要興高采烈地講述時佑安在宮裡的趣事兒,正巧車隊經過了一個路邊的小酒攤,幾個人交談的聲音傳入戚長珩耳中:

“……天石都這樣寫了,還有什麼不敢信的?”

“所以那寶祥郡王當真是個災星,黃河的水患也是因為他才起的!”

“可不是!你們想啊,聖上禦駕親征漠北也是因為他,當時他被人擄走,咱們大兆不還好好的?”

“嘶……老天爺都給聖上警告了,也不知聖上是怎麼想的——”

“能怎麼想?你們難道沒聽說過嗎?聖上至今未曾選秀,都說是因為寶祥郡王不顧廉恥、勾的聖上都——”

戚長珩登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他伸手示意轎子停下,隨後猛地掀開簾子跳下來,徑直走到說話的幾人前。

薛鴻緊緊抿住嘴唇,也隨著戚長珩下了轎子。

他們行軍隱蔽,著裝並未刻意凸顯身份,戚長珩也隻是一身簡單的黑色常服。

幾個人看著戚長珩和薛鴻麵色不善地走過來,頓時停住了話頭。

“你們要乾什麼——”

不等為首的人說話,戚長珩就頂了頂腮,單手將人拎起,一拳揮到他臉上。

隨軍的其他將士大驚,有幾個人反應過來,就要把戚長珩攔住。

隻是一旁的薛鴻可不會讓他們阻止戚長珩的動作。

“攔什麼,”麵對旁人,薛鴻便拿出了朝廷官員的架勢,眼眸低沉,“這些人出言不遜,以下犯上,成王殿下便是教訓一二又當如何?”

薛鴻說的嚴重,本要上前的幾人頓時猶豫起來。

這樣一猶豫,那邊戚長珩就打的更收不住了。

其他人見勢不對,紛紛站起來要還擊,戚長珩以一打五,依舊遊刃有餘。

打到最後,場上隻有戚長珩一個人還站著,他罵罵咧咧地揪起一個人的衣領,朝他滿是血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狗東西,管好你這張臭嘴,小心小爺撕爛了它!”

說罷,他嫌棄地拍了拍衣擺,看也不看還在地上哀嚎的眾人,利落地鑽回轎子裡。

等戚長珩前腳剛走,薛鴻後腳就走上前,用足了腳上了力道又朝幾人挨個狠狠踢了一腳。

“呸!”

他也嫌棄地拍拍手,有模有樣地學著戚長珩的樣子上了轎。

兩人瞞著身份打了人,卻無半分愧疚之心。

戚長珩沉沉看向薛鴻,聲音有些嘶啞:“你知道他們說的是怎麼回事嗎?”

薛鴻臉上也不好看,慢慢搖了搖頭。

戚長珩煩躁地撓頭。

他們兩人本以為這隻是幾個人無意的造謠,可隨著距離京城越來越近,一路上他們聽到了越來越多的議論甚至責怪,兩人這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京城下起了細密的大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

時佑安總是喘不上氣,臉頰虛浮,看著就病懨懨的。

太後焦心無比,又擔心讓時佑安看到他焦慮而難過,便待在延年宮閉門不出,吃齋念佛。

而戚長璟則整日陪著時佑安身邊。

他得時不時給時佑安“治病”。

心悸發作的總是很突然,每次一發作,時佑安都會急促地喘息,聲音像貓兒一樣軟綿綿地抓撓著戚長璟的心。

喘不上氣,就要渡氣。

戚長璟捧起時佑安消瘦的臉,吻住了他的嘴唇。

時佑安聞慣了戚長璟衣襟之間的皂香,如今一被他捧著臉吻上臉,也習慣性地微微張開嘴巴,順從地接受著戚長璟的氣息。

也不知是喘的太急促,還是什麼原因,當呼吸順暢許多之後,時佑安一不小心用舌尖碰到了戚長璟的嘴唇。

戚長璟動作一僵。

時佑安被親的腦袋發暈,見戚長璟忽然停下了渡氣,下意識追過來又貼上他的嘴唇,粉粉嫩嫩的舌頭微微吐在外麵,露出一點紅紅的舌尖。

兩人唇齒相依,看著竟像是一對眷侶。

戚長璟深吸一口氣,忍住衝動,用牙齒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時佑安泛著粉的嘴唇,聲音低啞:“已經好了。”

誰知時佑安竟是睜開眼睛,有些委屈地摸了摸嘴巴,譴責道;“好了就好了,作什麼咬我。”

他可憐兮兮地垂著腦袋,還把嘴巴湊過去給戚長璟看,“你都把我的嘴巴咬腫了。”

戚長璟喉結滾動,烏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時佑安已經變的深紅的嘴唇。

“……我給你揉揉?”

時佑安下意識要答應,然而抬眼對上戚長璟漆黑的眼神,忽然後脊有些發涼。

他猛地意識到,兩人最近的行為著實有些過了。

誰家長輩會親小輩的嘴巴,親腫了之後還有上手揉的?

時佑安眼神有些飄忽,錯開目光,正要與戚長璟拉開一點距離,門外忽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紀得全低聲說:“陛下,殿下,閔大人求見,您要不要……”

戚長璟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懷裡的時佑安動作微頓,下意識抬頭看向戚長璟。

他不想見閔廣微。

隻是戚長璟雖然也不願讓時佑安見他,但閔廣微消失這麼久忽然出現,八成是與時佑安的病有關。

涉及到時佑安的心悸,戚長璟無論如何也不能不見他。

他安撫地摸了摸時佑安的腦袋,隨後便讓閔廣微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

閔廣微是一路淋著雨進宮的。

他踩著濕噠噠的鞋,悄無聲息地走到屋內,一眼便看到了依偎在一起的兩人。

——還有時佑安明顯被人含過、微微腫起的嘴唇。

作者有話說:

安崽:我感覺……我們有點太曖昧了……

皇帝: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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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震怒

因為不想看他, 時佑安隻是把頭側在戚長璟一側,隻露出一張被親的紅潤誘人的嘴唇。

閔廣微死死地盯著他的嘴巴看,直到戚長璟用暗含警告的眼神看向他時, 閔廣微這才微微垂下頭。

“殿下,還請伸出手讓我看看。”

時佑安不情不願地把一截手臂從衣擺下麵露出, 遞到閔廣微麵前。

閔廣微探上手腕處的脈搏, 閉上眼睛細細感受。

良久, 他才睜開眼睛。

隻是這次卻不再看向時佑安,而是直視戚長璟,聲音有些凝滯:

“……非疾也。”

戚長璟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縮, “什麼意思?”

然而閔廣微卻有些沉默了。

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意識飄忽,回到了推衍的那天。

若是對郡王再推衍一次……會不會就知道……

不不。

他不敢再推了。

“……陛下信命嗎?”閔廣微忽然說, 問出了當年與太後彆無二致的話。

戚長璟深深擰眉,“如此虛妄之事, 朕自然不信。”

閔廣微再次沉默。

似乎有些掙紮, 他忽然伸出手,當著戚長璟的麵捂住了時佑安的耳朵,在時佑安掙紮著要躲開之前,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殿下命格弱, 能活至今日, 已是閻王開恩。”

“這是他的命。”

說罷,他放下手, 也不顧戚長璟驚疑的目光,轉身推開門緩緩離去。

時佑安被閔廣微捂著耳朵, 什麼也沒聽見。

他抬起頭, 甕聲甕氣地問:“陛下, 方才他說了些什麼?”

戚長璟低頭看著時佑安亮晶晶的眼睛,倒影在眼底上,好像淩冽的寒夜裡開出的一朵橙色的花。

“什麼都沒說。”

時佑安皺眉,麵帶懷疑,正要再開口質問,卻聽得戚長璟說:“玉奴,可願意同朕上山祈福?”.

法門寺。

卯時初的天色剛蒙蒙亮,法門寺蒙上一層皚皚白霧,若隱若現的金頂在雲霧之上冒出一點色彩。

山腳下剛鑽出來的嫩尖沾滿了亮晶晶的晨露,順著脈絡緩緩滑下。

因為台階潮濕,戚長璟和時佑安在前麵每走一步,紀得全都在後麵心驚膽戰,生怕二位貴人出了什麼事。

戚長璟一身深棕色的雷雲紋常服,頭發束起,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樣,比平日少了許多天子威儀。

而時佑安也是一身寶綠色蟬紋常服,步伐輕緩地被戚長璟牽著手,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出兩團酡紅。

看著他的臉色有些不適,戚長璟停下腳步,低聲問:“還是心口不舒服?”

時佑安先是搖頭,隨後又慢慢點點頭。

戚長璟隻好俯身,當著眾人的麵將時佑安抱在懷裡。

“陛下!”時佑安驚叫出聲,倉促地躲在戚長璟身後,不敢去看後麵眾人各異的神色,“你怎麼……當著、當著……”

“彆說話,”戚長璟表情有些嚴肅,“既然心口不舒服就好好歇著。”

時佑安隻得作罷,紅著臉被戚長璟抱著上山。

山路不長,卻也不算短,戚長璟就這麼抱著時佑安一路走到山頂,臉上竟是無半分倦意,氣息也平穩如常。

他們走的是後山的路,山頂是祈福的小殿,往來並無什麼人。

因為聖駕,法門寺今日本應不待外客,隻是戚長璟特意囑咐不許全部封閉,法門寺這才留著一個小殿供聖上祈福。

門口巨大的梧桐樹上掛滿了木牌和紅繩。

時佑安原本正隨著戚長璟走,餘光無意中瞥見樹上的一個木牌,頓時停下了腳步。

木牌與其他牌子沒什麼差彆,隱匿在樹葉中隻露出一個紅色的繩頭。

隻是隨著風輕輕吹過,木牌稍稍飄起,側出寫字的一麵。

看到時佑安被木牌吸引,戚長璟也跟著走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隨即微微一怔。

那木牌上,竟是用毫筆細細地寫著一句話:

——唯願佑安一生順遂,喜樂安康。

時佑安樂了,眼睛笑的眯起來,”真是湊巧,這天下竟然還有與我同名之人。“

他翹著嘴角,盯著木牌看,“既然都是叫‘佑安’,那我可要收下這個祝福了。”

身旁的戚長璟一端臉朝樹站著,在朦朧的日光裡麵色有點深不可測,有一種強烈的表情,眼神卻不集中。

他緩緩收回了目光。

今日要在法門寺待上一天,寺內早就為眾人準備好了齋飯,等戚長璟陪著時佑安祈福之後便去客房吃午膳。

院子裡有個小僧童拿著巨大的掃帚掃地,麵色卻一副樂在其中喜滋滋的樣子。

戚長璟叫住了他。

小僧童急忙放下掃帚,雙手合一,“陛下。”

戚長璟狀似無意問:“你們的後院是一直開著嗎?”

小僧童點頭,“後院也有香客來往,隻是因為後麵隻有兩尊佛像,故而來人不多。”

戚長璟點頭,隨後又問:“那來往的人,可是都會在樹上係上一個木牌?”

“正是,”小僧童解釋,“來到後院的香客基本上都是為了木牌而來。”

戚長璟走向梧桐樹,視線緩緩落在那個讓他極為不舒服的木牌上。

“你可還記得,這木牌是誰寫的?”

小僧童順著戚長璟的手看去,聞言有些猶豫。

“朕彆無他意,隻是看著這牌子上的人名與郡王重合,覺得緣分不淺。”

小僧童恍然大悟,點點頭,便說:“記得,這個牌子寫的還不過幾日。”

他稍稍歪著腦袋,仔細想著,“是個高高瘦瘦的公子,來拜了佛後就求了一個木牌掛在上麵。”

小僧童忽然看了看戚長璟,猶豫著說:“……樣貌……倒是與陛下有些相似。”

戚長璟眉眼微沉,“與朕相似?”

那小僧童被戚長璟的神色嚇住了,倉促地補上一句:“哦,哦……許是小僧看錯了……”

樹上的木牌隨著樹葉投下的陰影微微晃動,黑色的字體剛勁有力.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從法門寺回宮之後,時佑安的心悸莫名其妙就好了許多,發作的頻率也降低不少。

太後一心認為是佛祖保佑,更是專門在宮裡設了一個佛堂,每日雷打不動地去拜佛。

隻是心悸雖然好了許多,宮外的流言卻是愈演愈烈。

戚長璟秘密宣召鎮撫司楊都尉,讓他重領龍影衛,在京城巡邏監視,凡是散播謠言者,皆下獄候審。

龍影衛是戚長璟專門培養出來的暗衛,身手詭譎,非天子令而不從。

因為布施仁政,戚長璟起初並不願啟用龍影衛。

隻是如今外麵散播的關於時佑安的謠言越來越廣,詆毀謾罵聲也越來越大,戚長璟不得不使用這一強硬手段遏製。

然而龍影衛的啟用卻使得朝堂之上愈發不滿。

議政閣。

戚長璟頭上的冕旒還未曾摘下,端坐其上聽著下麵內閣大臣的諫言。

“陛下,龍影衛抓捕甚多,如今百姓已然起了怨言!”內閣大學士嚴士端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此刻也隨著眾人跪在地上,聲聲鏗鏘有力,字字泣血。

“苛政猛於虎啊!難不成,陛下登基不過兩載,便要學那前朝的哀帝嗎!”

這話說的著實嚴重,有人即刻便悄悄拽了拽嚴大學士的衣袖,“嚴老,慎言!”

跪在地上請願的大多是大學士、學士和侍讀,而身後的幾把椅子上還坐著幾個人,為首的白發老人一身鶴補朝服,正半閉著眼睛,也不知在想什麼。

戚長璟沉靜的麵龐隱在冕旒之後,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線。

“張卿可有要說的?”他忽然問。

首座的白發老臣睜開眼睛,顫巍巍地站起身,摸了把長長的胡須,向戚長璟行了一禮道:“臣是最早接觸陛下的人,那時前朝正亂,生靈塗炭,陛下胸有天下,心懷大義,臣故此投入陛下門下,願為陛下儘犬馬之勞。”

他頓了頓聲,眼角竟是含著點淚花,“然陛下如今卻讓臣看不明白了,陛下重恩,願意封賞家族,臣等自然無怨言,太後娘娘乃一國之母,也當得起這個敬稱,成王殿下年少有為,是為陛下的左膀右臂,臣等也無異議……”

“便是郡王殿下,雖與陛下無甚瓜葛,臣等也知陛下愛護之意,隻是……隻是,陛下,臣眼看著您為了郡王殿下做出那一件又一件事,不選秀、禦駕親征……如今竟還要用龍影衛監察百姓!陛下,您做的實在是有些過了。”

地上跪著的嚴士端被說的眼眶發紅,順著楊首輔的話徑直道:“陛下,河中現奇石,已然是上天對我等的警告,寶祥郡王實乃國之——”

“住嘴!”

嚴士端猛地噤聲。

昏昏天色下的宮城寂靜無聲。

戚長璟麵色陰鷙,眉目疏冷,銳利的目光死死逼著跪下的眾人。

所有人皆是一驚,後背冒出細密的冷汗。

與此同時,承乾殿內,正吃著桂花糕的時佑安忽然心口一陣絞痛,登時麵色蒼白地滑跪在地上。

“殿下!殿下!”招夏大驚失色,急忙跑過來捂住時佑安的胸口,“殿下!奴婢去叫太醫、奴婢馬上去——”

隻是時佑安的臉色難看的嚇人,手緊緊地攥住胸口的衣料,因為痛楚死死咬住嘴唇,已經滲出些許鮮血。

招夏想去叫太醫,看著時佑安這幅樣子又不敢動,連話都不敢說。

時佑安垂著腦袋喘氣,嗓子像破風箱一樣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

嘴唇上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青色的衣袍上。

良久,等時佑安雙眼發黑,嗓子刀絞一般地疼時,心口的那陣劇痛才慢慢消退。

他無意識地抓緊招夏的袖口,喘著氣輕聲問:“陛下……呢?”

招夏急忙說:“在議政閣。”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時佑安的臉色,“殿下……您、您想去找陛下嗎?”

而此時的議政閣還在戚長璟的餘威中噤聲。

裡麵一片死寂,無人再敢說話。

門外忽然想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士兵急匆匆地推門而入,雙手捧著一個加急軍報。

“邊關加急,請陛下過目!”

戚長璟接過軍報,展開隻是略看一眼,竟是勃然大怒,猛地起身將信丟在地上。

作者有話說:

馬上進入文案內容!——

如果估計的不錯,應該快要完結啦!大家要是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評論區點菜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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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強取豪奪

漠北氣數已儘, 然而蘇坦勒不是一個善罷甘休的人。

邊關信中寫著,現下蘇坦勒帶著一眾漠北殘部重新集合,甚至收服了十七部, 重新建立新的王庭。

但是如此自然還是不夠,信中說, 在黃河水患一事之後, 不知從何處忽然冒出一支冀家軍同蘇坦勒勾結在一起。

大兆新朝初立, 民間便是有複辟反對的起義軍也無可厚非。隻是這冀家軍偏偏趁著這個時候同蘇坦勒勾結,實在有些蹊蹺。

然而令戚長璟真正發怒的卻是信中提到的另一件事。

蘇坦勒在漠北自稱汗王,竟然恬不知恥地求娶寶祥郡王。

他怎麼敢!

如今漠北勢微, 蘇坦勒有什麼資格提出這種要求?

便是漠北一如當年,戚長璟也絕不可能讓蘇坦勒將時佑安帶回去。

戚長璟在龍椅上陰雲密布,下麵的內閣大臣卻各有各的想法。

跪在地上的嚴士端展開軍報, 看至最後,竟是舒展了麵容。

雖然漠北元氣大傷, 可倒地難以徹底拔出, 如今又與冀家軍勾結,也算得上棘手。

嚴士端拱手,”陛下,恕臣多嘴, 以眼下的局勢來看, 倒不如順著蘇坦勒的心意,先將郡王殿下送出關, 之後再徐徐圖之,挑撥冀家軍與漠北之間的關係, 如此才是良策啊!“

他向來以直言著稱, 眼下明知戚長璟臉色難看無比, 竟也毫不畏懼地說出這番話來。

戚長璟盯著嚴士端,“朕絕不答應。”

起身的楊首輔這時也跟著插話:“陛下,戰爭勞民傷財,我朝方大勝漠北,實在不宜再打……況且,蘇坦勒此人也頗有心機,提出的要求並不過分,求娶殿下……分明已是有求和之意,陛下何不順著他的意思先走一步,就是之後再把殿下接回來,也未嘗不可啊。”

見戚長璟不說話,他摸著胡子接著說:“……雖說漠北條件艱苦,讓殿下過去實在是受委屈,隻是為了我大兆,殿下便是做出一點犧牲又有何妨?因為黃河奇石一事,殿下正失了民心,百姓怨聲載道,趁此時機讓殿下以和親之名送出大兆,也是安撫民意之良策。”

戚長璟的臉隱在陰影中,隻露出一截緊繃的下巴。

楊首輔暗歎一聲,撩起衣擺,也隨著眾人跪下。

“望陛下明鑒。”

“望陛下明鑒。”

內閣大臣們齊齊開口,紛紛向戚長璟行禮。

戚長璟的眼睛有些紅,緩慢地掃過情願的大臣,一字一句地說:“朕,絕不答應。”

嚴士端直起身,聲音悲愴,“我等今日在此,一是請陛下收回龍影衛,二是請陛下以大局為重,送郡王殿下出關和親,若是陛下能坐到其二,龍影衛之事自然迎刃而解!民間的百姓也再不會對陛下有過失言論!倘若陛下今日一意孤行,寧願違背百姓意願也要護下郡王……那我嚴士端今日就血諫議政閣!”

門外,時佑安正扶著牆靠在門縫上。

他的心悸剛退,眼下卻又起來了。

時佑安死死捂著胸口,大口而無聲地喘息,眉眼帶著濃倦的病氣,嘴唇卻泛著一層妖豔的紅,臉頰也浮起兩團酡紅色,仿佛病入膏肓之人的回光返照。

他看著楊首輔和嚴士端、以及其他許多年邁大臣的表情,忍不住泛起一陣酸楚。

他是見過這些內閣大臣對其他人是什麼態度的。

時佑安見過楊首輔在殿試放榜後對薛鴻欣慰地拍肩,也見過嚴士端撫著胡子同小舅舅哈哈大笑,說他在殿試辛苦。

……那些神情,和祖父真的很像。

祖父……

時佑安搽了搽眼角,胸腔裡的那顆脆弱的心此刻劇烈地跳動。

若是他這樣惹人討厭,倒不如就這樣去漠北了罷……

反正他之前還騙了蘇坦勒,去和親也算是、也算是完成了他的承諾。

就是……

時佑安捂著胸口,透過門縫看向戚長璟。

從此以後,就再也見不到聖上了。

忍著嗓子的癢意,時佑安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門走了進去。

眾人循聲望去,皆是一愣。

戚長璟抬眼便看到時佑安忽然走進來,他倏地站起身,衣袖下的手死死攥緊,正要開口詢問,就見時佑安乾脆利落地跪了下來。

“陛下,我願意去漠北,為大兆略儘綿薄之力。”

他忍不住咳嗽起來,聲音一下比一下劇烈,好像要把內臟咳出來一般,聽的人心驚膽戰。

等咳嗽聲終於放緩停止後,時佑安的聲音更虛弱了。

“陛下不必為難,是我……心甘情願。”

殿內一片安靜。

嚴士端板著臉看向這個傳聞中媚上的郡王,卻忍不住暗暗心驚。

都說寶祥郡王身子弱,今日一見,果真並非空穴來風。

他稍稍鬆下表情,心中嘀咕。

……這樣風一吹就要倒的身體,若是去了漠北,隻怕待上幾天就要病死了。

時佑安俯身向戚長璟深深行禮,額角因為動作幅度大而冒出了些細汗。

他抬著手臂要擦,卻被人一把止住。

戚長璟垂眸盯著時佑安,臉上帶著罕見的陰翳。

“你都病成這樣了,還說什麼’心甘情願‘?”

時佑安抖了抖身體,錯開目光不敢與戚長璟對視。

“……我、我答應過蘇坦勒,正好趁著這個機會……”

“正好?”戚長璟幾乎被氣笑了,一隻手抬起時佑安的下巴,忍著心底的痛楚逼迫時佑安與他對視,“你就那麼想和蘇坦勒在一起?嗯?你就那麼喜歡他?”

時佑安頭還暈乎乎的,聽見戚長璟這番帶著怒氣的話更是難受,小幅度地點點頭。

“好、好,”戚長璟忽然笑出聲,臉上卻毫無笑意,死死抓住時佑安的手,眼底翻滾著鬱氣,壓著聲音說:

“既如此,你便嫁與朕,做朕的皇後罷。”

時佑安倉皇地抬眼直視戚長璟,被他眼底熾熱而壓抑的情緒燒的心中一顫。

周圍的大臣皆是聽到了戚長璟的這句話,一個個心中驚駭不已,竟是再無一人敢言。

他們看著戚長璟死死攥住時佑安手心的樣子,方如夢初醒,恍然大悟。

哪有什麼媚上惑主,跋扈乖張,分明是天子被迷了心智,要對人強取豪奪.

議政閣發生的事,如風一樣傳遍朝堂。

朝中的大臣對此事三緘其口,提及聖上皆是歎息。

戚長珩和薛鴻終於趕到京城的時候,還對此事一無所知。

兩人又打又罵地跑了一路,此時也是累的氣喘籲籲,隨處找了個酒樓便坐下了。

“一群狗癩子!”戚長珩惡狠狠地喝下一口酒,還對方才罵過的人耿耿於懷,“一塊破石頭,也配刻上我寶貝外甥的名字?!”

薛鴻臉側掛了彩,也隨著戚長珩大口喝酒。

他們兩人一路打架,都是因為聽見路上的人對時佑安難聽的議論聲。

宮裡知道戚長珩今日回京,便派了一隊內侍前來迎接,見兩人正喝著酒,為首的太監便笑著道:“殿下,薛大人,那奴才就不打擾您二位的雅興,先去樓下候著了。”

戚長珩揮手讓人退下,倒是身旁的薛鴻不知想起什麼,又止住了太監的動作。

“郡王殿下……可知道這外麵的傳言?”薛鴻小心翼翼地問。

若是不知道是最好的,省的又惹殿下傷心。

太監聞言一愣,後背登時冒出了細汗。

他怎麼就忘了,這二位還不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事呢。

眼下郡王殿下被聖上親自關著,他一個小奴才哪裡知道殿下是否曉得外麵的謠言?

戚長珩瞥他一眼,皺眉道:“有話就說,支支吾吾作什麼!”

太監被戚長珩帶著煞氣的眼神看的頭皮發麻,腿腳一軟,竟是跪在地上一聲不出。

薛鴻心中一咯噔,也緩緩皺眉。

這幅樣子,殿下難道出了什麼事……

對麵的戚長珩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一甩手上的酒杯,直起身把太監拽起,“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太監哭喪著臉,迫於戚長珩的淫威隻好屈服,“……回殿下的話……郡王殿下、殿下他被聖上關起來了……”

薛鴻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可能!”

聖上待殿下那般好,怎麼會……

戚長珩也是不信,咬著牙否認:“胡說什麼!”

“奴才說的都是、都是真的!”太監嚇的在地上砰砰磕頭,“殿下您不知,就在幾日前不久,那漠北的新汗王送來一封信求娶郡王殿下……郡王殿下當場同意,聖上、聖上竟是發了好大一通火氣,說、說……”

這段話包含的巨大信息量衝擊的二人大腦一片空白,眼見說到最重要的地方,戚長珩急的催促:“說了什麼!皇兄說了什麼!”

太監閉著眼睛,一鼓作氣,終於把話說出口:“聖上說,說要讓郡王殿下做皇後!”

薛鴻手上的酒杯咣當一聲摔在地上。

戚長珩震驚地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跪坐的太監,恍然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好,伸手揉了揉耳朵。

“你、我……”戚長珩語無倫次,猛地搖頭,“不對不對不對,皇兄怎麼可能說這種話,你是不是在騙孤?”

太監慌了神,“就是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萬萬不敢騙您啊!”

戚長珩腳下一個趔趄,竟是憑空摔倒在地。

“好哇,”戚長珩惡狠狠地扶著椅子重新站起來,“合著他早就惦記上我的乖外甥了?啊?!”.

不光是前朝,也不知是哪裡走漏的風聲,又過了幾日後,整個京城的百姓皆是知曉了這一番刺激的宮中密辛。

與此同時,承乾殿大門緊閉,龍床上躺著一個隻著裡衣的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時佑安稍稍動了動腳,卻聽得一陣清脆的聲響。

他低下頭,入目的是一條長長的金鏈,裹著絨毛拴在他的腳腕上。

作者有話說:

biantai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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