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蘇銘夜這時趕來了。
依舊是坐在輪椅上麵,蕭應在後麵推著。
“嘖,虧我之前還擔心你倆。”
蕭應瞄了眼夏熠,“夠厲害的,還真把我表哥給收服了。”
“我沒做什麼。”夏熠是真沒來得及做。
如果不是蘇銘夜自己願意,主動走向他,他怎麼可能有機會接近他呢。
那次陪他一起去警局,分明就是他故意為之-
在蘇夫人這兒吃了飯,司機送他們回去。
夏熠一直沒問蘇銘夜關於夏家的事情,這讓人感覺很奇怪。
他對自己家裡的事情也太不關心了,好像不是那個家的一份子,對他們的恨意就這麼深嗎?
回到家裡,蘇銘夜主動和夏熠聊起。
打開冰箱,夏熠從裡麵拿出一瓶冰水。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他喝了口,跟蘇銘夜賣關子。
“什麼?”
“我不是我啊。”夏熠勾起唇一笑,“這樣的話,一切是不是都能說得通了。”
“你不是你,那是誰?”
蘇銘夜認真在反問。
他自然從彆人的口中聽說過,曾經的夏熠怯弱膽小,笨拙莽撞,可不是眼下在他眼裡這副狡黠聰明,又能屈能伸的樣子。
“你智商那麼高,這都想不到?”
夏熠擰上瓶蓋,把礦泉水從手裡轉了幾圈,在它從瓶子裡卷起旋風時,猛地放回桌上。
“你說水的物質發生改變了嗎?”
“沒有。”
“那哪裡變了?”
“都沒變。”
“你再想想。”夏熠故意兜圈子。
蘇銘夜懷疑他是想讓他今晚失眠。
“那我在這裡研究一晚上,直到研究出答案為止。”
“其實很簡單的。”夏熠笑出聲來,“被我喝了幾口,不光分量減少,物質也不純粹了,雖然它看起來還是那瓶水。”
“我以為你指的是你轉了幾圈有什麼改變。”
“所以你隻看到了這一層啊!之前怎麼不聯想一下呢?你的大局觀呢?”
夏熠所說的這番話很深奧,起碼蘇銘夜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冥思苦想到天亮才入睡。
可直到睡著,蘇銘夜也沒思考出夏熠改變的原因。
他是個要強的性格,猜不出也不會去找夏熠要答案,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他也沒必要在商場上混了-
育東的慌亂經曆了大半個月,逐步在走下坡路,合作的廠商由於客戶聽說了育東的負麵新聞,一股腦地撤單,也紛紛停止了下單,形成了惡性循環。
趙銘非到底還是能力不夠,他本來自視過高,認為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屈居人下,當那個小小的客戶經理,如今的現狀明明白白告訴了他答案。
梁淑儀拘留一段時間後暫時被放出來,在沒有找到更直接有力的證據前,她還不足以判刑。
當然,即使出來也要受警方的監控,不允許脫離他們的視線範圍。
從拘留所裡,梁淑儀便聽說趙銘非代為管理公司的事情,她一出來就去公司找了趙銘非,想奪回公司的領導權。
這麼一堆爛攤子,趙銘非正愁沒人幫忙,梁淑儀想要,他就給了。
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能有多少本事。
梁淑儀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公司倒閉,她利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脈,每天找關係幫忙,得到的答複全都是不敢在風口浪尖上出麵。
萬一調查結果顯示育東集團真的出了問題,誰來賠償他們的損失?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月,夏育東的判決結果出來了,不光偷稅漏稅,偷工減料,還在提供給帝景的產品中檢測出了有害成分,與市場局所規定的含量不符,且嚴重超標,擾亂社會。
根據法律法規,他至少要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夏熠明白了,原來這才是蘇銘夜下的最後一步棋,三項罪名加起來,夏育東就算找警方翻供也翻不了,隻能老老實實接受判決。
而梁淑儀既是集團夫人,坐上那個代理董事長的位置,則是包庇罪,夏育東旗下的部分資金都會經過她的賬戶,她私下裡也經常向官太太行賄,這些全都被翻了出來。
對蘇銘夜來說,扳倒夏家實在是一件太簡單的事情,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便變了光景。
育東本來就是一個勢單力薄的企業,靠夏育東獨自打拚起來,背後沒有支撐,一出了事兒就開始上下動蕩。
蘇銘夜在這時出手,說要收購育東,董事會的那幫人已經慌不擇路,聽有人可以幫他們渡過難關,哪裡還有不同意的份上,聯合起來簽下了協議書。
夏熠感覺仍像做夢似的,育東易主比他追番還快。
一切塵埃落定後,夏育東和梁淑儀被關進了牢裡,夏維星也猶如喪家之犬,沒了往日威風,成天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為自己的未來有一丁點兒擔憂。
夏熠不想再維持表麵平和,一次沒去看過夏育東,他最近在準備出國留學的事宜,這是他前世就想完成的心願,去一所高等院校進修,可惜為了生計,沒有資金能夠支持他完成學業,不得不掐滅希望的火苗。
蘇銘夜聽說他要走的時候,夏熠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事宜,連雅思都考過了,隻等最後通知他一聲。
他不免覺得好笑,具體應該說是可笑。
這些日子,公司的事情忙得他焦頭爛額,能分給夏熠少之又少,他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些什麼,以為他在按部就班的生活,卻不想一直計劃著如何離開他。
看來當初所說的那些並沒有在開玩笑,他是真的想找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開始。
既然這是他的決定,蘇銘夜尊重他。
想走的人怎麼也攔不住,多說沒用。
夏熠試想過蘇銘夜會有的各種反應,沒想到最後竟是冷對待。
對於他走還是不走,他完全不在意似的,聽過後也沒有具體問他,每天還是該忙什麼就忙什麼。
夏熠知道這人心裡不爽,又礙於麵子不想表現出來。
他真的不想和他鬨彆扭,怎麼都感覺不對勁,如果他能申請成功,再過不久就要離開了,兩個人朝夕相處在一起的時間自然尤其珍貴,怎麼把這種機會浪費掉呢?
蘇銘夜之所以不高興,一定是覺得他不在乎。
那他想辦法讓他感受到他的在意不就好了?
夏熠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求婚。
雖然聽起來離譜,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年,但這是解決矛盾最有效的方法了,也能將他牢牢綁住。
隻是,一旦有了婚姻關係,他們之間就更複雜了。
夏熠想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然而,他沒想到。
幾天之後,蘇銘夜竟然把他綁到了民政局。
“放心,我不會給你認識混血帥哥的機會。”蘇銘夜目光中流露出偏執,“想出國,先結婚。”
夏熠明明也想過,畢竟閃婚的人群不在少數,他們已經經曆了那麼多,還算水到渠成。
但眼下,卻是假裝不敢相信望著蘇銘夜,“你瘋了嗎?”
“是。”蘇銘夜痛快點了頭,“你下不下車?”
“太突然了,我都沒帶證件。”
“你是跟我結婚,還需要準備什麼?他們可以直接為我們辦理。”
“那也不應該連求婚也沒有……”
夏熠話沒說完,蘇銘夜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召集全城的直升飛機,在民政局上空集合。”
“你乾嘛?”
蘇銘夜沒理會夏熠的問題,繼續交代,“主題為求婚,被求婚對象是夏熠,你們看著安排。”
“蘇銘夜!”
夏熠體會到他的瘋狂了。
“你這樣會讓我很社死的知道嗎?誰喜歡這大張旗鼓的求婚方式,鬨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不是你先怪我沒準備求婚的嗎?”
“我——”語噎數秒,夏熠理直氣壯回擊,“那是讓你給我買個戒指買束花,求婚又不一定非要彆人來做見證,誰讓你如此大張聲勢。”
他話剛說完,蘇銘夜的電話又打出去——
“準備戒指和鮮花。”
“尺寸?”
蘇銘夜把夏熠的手拉過去,怎麼看也算不出來。
“算了。”他掛斷電話,“那就先帶你去買戒指。”
“你趕緊睡覺把社死現場取消就好。”
“那麼不喜歡?”
“嗯,很尷尬。”夏熠點點頭,“坦白講,我之前連談戀愛都沒敢想,以為做情人就已經很好了,沒想到你居然要和我結婚。”
“人類需要法律來約束。”
“這說明你不夠相信自己的伴侶。”
“我就是因為太相信你的魅力,怕那些混血男人對你下手……”
蘇銘夜話沒說完,被夏熠親了一下。
“那天你母親告訴我,你會很害怕我離開你。”說話間,他慢慢與他十指相扣,“如果你需要這個證件來證明,我可以配合,反正人生走這一遭很短暫,就當來旅行的,想做什麼就去做,不要留下遺憾。”
說完這些話,夏熠深呼吸一口氣,“走,我們結婚去。”
第34章
夏熠的態度果斷有力, 比想象中還要不可思議。
蘇銘夜帶他來民政局,說白了也是想試探他的想法,看他究竟是在認真對待這份感情還是玩玩而已,如果是後者, 他一走了之, 不會再想著他。
看似蘇銘夜是兩人之間的掌權者,事實上他的情緒全部由夏熠引導, 非常被動。
“不是說去領證?怎麼不動?”
夏熠都推開門下去了, 見蘇銘夜還在車裡。
他抿唇不語, 垂眸似深思熟慮了幾秒, “我沒有真的想要結婚。”
“………”夏熠無語凝噎,哽了好幾秒鐘,“你無不無聊!”
他對蘇銘夜的印象又刷新了,俯身探進車裡,故意逗他, “所以, 你根本沒有想過和我結婚,是怕被我瓜分走一半的財產嗎?”
“這個問題我沒有考慮過, 你想要不結婚我也可以給。”
“是嗎?”夏熠挑下眉, “你怎麼不想想, 我即使答應跟你結婚,也完全不吃虧啊!你賺的每一筆錢都會有我的一半,不管我在哪裡,心裡都踏實。”
“你很喜歡錢?”
“誰會不喜歡?”夏熠實話實說, “你要沒有錢, 當初我也不會看上的。”
從來沒有人在蘇銘夜的麵前這般坦誠過,儘管實話傷人, 但聽了以後反而讓人覺得暢通。
比起在他麵前拐彎抹角,他還是更喜歡夏熠這樣,有什麼說什麼,從不跟他藏著掖著。
蘇銘夜從車裡下去。
隔著車頂,他深深地看了眼夏熠,說:“既然你喜歡我的錢,那我以後多賺。”
他的錢越多,夏熠應該更喜歡。
聽聞,夏熠皺起眉,“其實我想表達的不是這個。”
他繞到蘇銘夜的那一邊,牽住他的手,“我想告訴你的是,你的家世背景和財富成就了現在的你,因為有錢你才會曆練出這樣的氣場,所以我才會喜歡,這是相輔相成的,你已經是這樣子了明白嗎?不需要更努力了,接下來的日子儘量放鬆一些,好好享受生活吧。”
聽完夏熠的話,蘇銘夜安靜了幾秒。
“有人跟我說過,所謂享受快樂是懶惰者給自己找的借口。”
他凝視著遠方說,磁性的聲音很淡,很沉,眉眼平靜漠然,清雋的側臉儘管在陽光下也冷硬無比。
“誰說的?”夏熠搖下頭,“我不同意這個觀點,難道這個世界上隻有懶惰的人才能享受到快樂嗎?那些農民不勤勞不辛苦嗎?他們看到自己辛辛苦苦耕種的田地結出果實,心裡一定是快樂的。”
那話說完,夏熠拉住了蘇銘夜的手。
“在我離開之前,帶你去享受快樂。”
夏熠的臉上帶著愉悅的笑,不由分說帶他往前走。
蘇銘夜立即收斂了快要漫出眼底的幽暗,順從地任他拉著,不管目的地將要去何方。
距離民政局五百多米處有個商場,夏熠帶蘇銘夜去了遊戲廳。
畢竟是上學時間,平常都是學生來玩,裡邊沒多少人。
他掃碼換了幣,交到蘇銘夜的手裡,“我猜你一定沒玩過。”
兩人來到投籃機前,夏熠自信滿滿想要和他PK一番,結果是自取其辱。
蘇銘夜說他之前沒玩過,但卻能百分百投中,搞得在他麵前吹了牛的夏熠,臉被打得啪啪響。
“你沒玩過,為什麼能這麼厲害呢?”他真心費解。
蘇銘夜挑下眉,“大概是天賦。”
他沒想掃興,這裡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太幼稚了。
夏熠說是帶他來享受快樂,自己玩嗨了。
他沒覺得玩那些東西有多快樂,倒是看見他滿足的笑,心情挺好的。
所以,夏熠沒搞清楚讓他快樂的源頭。
看他高興,他才會快樂。
玩了一圈,夏熠幾乎可以說是慘敗,作為曾經最愛去遊戲廳裡解壓的,自詡為遊戲廳王者的存在,他的自信心在這一天受到了挫敗。
終於,在夏熠看到娃娃機的時候,眼睛亮了。
“蘇銘夜,來玩這個,這你一定不會。”
夏熠總算找到讓他受挫的東西了。
娃娃機都是工作人員調過的,爪子鬆得很,你抓十幾次才有可能觸發一次抓中的概率。
夏熠往裡麵投了好多幣,讓蘇銘夜來試。
“我賭你八次能抓到。”他還是沒忍心打擊他。
蘇銘夜進行第一次嘗試,抓到了,但由於爪子太鬆,掉下去了。
大概是體會到難度,等到第二次,他不再衝動,認真研究一番才行動。
“要有那麼好抓,商場會賠錢的。”
夏熠嘀咕著,看到蘇銘夜第二次抓又掉下去了。
難得在他臉上看到費解的神情,他偷偷拿出手機拍照,忍不住笑出聲。
蘇銘夜真遇到了挑戰,對他來說,通常不會允許一件事情失敗三次,但娃娃機好像不是他能控製得了的。
這個世界上居然還能有這樣的存在。
第三次出手,蘇銘夜格外謹慎,精確計算好各種角度,利用好時間差,穩準狠地出了手。
爪子緊緊地抓住娃娃,慢慢地抬起來,搖搖晃晃往洞口的方向移動……
“成功。”
蘇銘夜正要鬆口氣,卻見娃娃掉下去的那一秒碰到洞口處的透明擋板上,又給彈回了遠處。
淺笑凝固在唇角。
“這屬於詐騙吧?”蘇銘夜轉過頭詢問夏熠。
看他一臉認真,夏熠聳聳肩,“你剛才不還覺得都太簡單了?”
“是這台機器的設定有問題。”
“它就是這樣的啊,有的人就能接二連三抓上來,不信你看旁邊,那人已經抓滿一購物車了。”
“………”輸給了彆的男人,更加生氣了。
蘇銘夜額頭上的太陽穴暴跳一陣,拿出手機給助理打電話,讓他在他的辦公室裡準備一台娃娃機,沒事的時候就去練。
聽完,夏熠抽動了下唇角,“你是真的狂,沒見過這麼較真的。”
“我好奇它的原理。”
“原理很簡單啊!娃娃機的樂趣就在於它不好抓,如果是個人都能隨隨便便抓到,就不會有人玩了。”
“不理解。”
“這不就是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嗎?明明那些娃娃店裡也有賣的,花很多錢抓不一定有店裡的好,但得到它時的那個快樂是無可比擬的,過程也是獨一無二的,事後回想起來還是有滿滿的成就感。”
蘇銘夜聽完這些話,發現夏熠有超越同齡人的成熟,不光看得通透,還能融會貫通,開解他人。
在他身上,究竟經曆過什麼?
這個答案,蘇銘夜至今沒有找到-
玩了一個下午,兩人都很疲憊,夏熠的肚子在鬨罷工,想在商場裡隨便找家店填飽,但考慮到蘇銘夜吃飯不願將就,還是詢問了他的意見。
蘇銘夜卻不想從前那樣,很沒所謂地說:“聽你的。”
“真的嗎?”夏熠轉下眼珠,“那我想吃火鍋。”
“好。”蘇銘夜應了聲,“剛好我也沒吃過。”
“你沒吃過火鍋?”夏熠的驚奇程度不亞於發現新大陸,“你真的有好多沒做過的事情。”
“所以,你可以霸占我很多第一次。”
說話間,他們到了火鍋店。
點單這種事情自然要交給夏熠來,他瀏覽著菜品,嘴裡喃喃地說:“吃火鍋真的是一件特彆解壓的事情,以前我壓力大的時候,哪怕是到深夜,也會想要涮肥牛涮毛肚,在這種環境下,一個人吃飯也不會覺得尷尬。”
“以前?”聽他說得好像特彆久遠,蘇銘夜淡聲問:“多久之前?”
“上輩子。”夏熠俏皮眨下眼,唇角揚起來。
他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你也沒法分辨說得是真話還是假話。
蘇銘夜心下卻已了然,很多疑點在此刻揭曉。
他不需要追問了。
每個人的心底都應該保留隻屬於他的秘密,不必全部讓人知道-
育東被帝景收購之後,很快起死回生。
而夏育東那邊還在爭取減刑,請律師提起上訴。
到了開庭的日子,作為親生兒子,夏熠和夏維星都要出席。
這次,應該是最終的判決結果。
夏熠來到法院,沒想到蘇銘夜竟然也在,還坐在第一排的位置。
他左右兩邊的位子都空著,沒人敢過去坐。
夏維星不知抱的什麼心理,二話沒說坐到了蘇銘夜的旁邊。
結果下一秒,男人不耐的吼聲響起,對他說了個“滾”字。
夏熠沒忍住笑出聲,對夏維星說:“你還是喜歡做自討沒趣的事情。”
“你有什麼可囂張的?換成你坐,他也會讓你滾。”
夏維星隻是想借機嘲諷夏熠,沒想到他還真坐下了。
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心下冷笑著,他期待蘇銘夜發怒,結果他依然嚴肅地平視前方,像沒看見旁邊坐了個人,一丁點兒反應都沒有。
夏維星一下就感覺不對勁了。
“夏熠,你和他……”他狐疑蹙眉,想想還是覺得不可能。
蘇銘夜怎麼可能看得上夏熠。
他想找什麼樣的找不到?
可蘇銘夜為什麼不讓他滾呢?
夏維星怎麼也想不通,納悶極了。
帶著這樣的疑問,整個庭審他都坐立難安。
等到結束後,夏維星為了得到一個確切答案,在和夏熠走出法院之後,他一把拉住了他。
“你的反應不太對勁啊。”
夏維星揪著夏熠的衣領,拉他上前,“看見自家的公司倒閉,自己的爸爸坐牢,你就一點兒難過都沒有?”
夏熠低頭看了眼抓著他衣領的手,想要一拳打過去,但沒等他出手,蘇銘夜就上了。
他根本懶得碰夏維星,從後麵伸出腿,一腳踹在了他的膝蓋窩,讓他吃痛咧嘴,直接跪在了夏熠麵前。
當回過頭看見是誰,夏維星震驚了。
猜到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一回事。
渾身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動,他看看蘇銘夜,又看看夏熠,“你們串通好了?”
夏熠沒出聲。
蘇銘夜上前攬住他的肩,帶人離開。
也不管周圍有多少人在看他們,袒護得明明白白。
夏維星處於震驚中無法回神,心底還有嫉妒的情緒在作祟。
憑什麼?
夏熠究竟是怎麼勾.引得蘇銘夜?想不到他不光裝傻充愣有一套,狐媚手段也很強。
夏維星怎麼都想不通,知道陳清安和夏熠關係好,他特地跑去問了他。
他以為,夏熠不可能藏那麼深,一定有人能提前知道。
但他玩得好的人也沒幾個,陳清安能算其中之一。
然而,陳清安在聽他說完後,露出的是驚訝的神情。
甚至還向他確認,“你說夏熠和誰?”
“蘇銘夜。”夏維星向他求助,“你說,他怎麼能看得上夏熠的?”
“這和你有關係嗎?”陳清安風輕雲淡笑著,“你一定嫉妒死了吧,他得到了你沒有的。”
“我怎麼可能嫉妒他。”夏維星不屑一顧,“我懷疑蘇銘夜隻是想利用夏熠收購我們公司,他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
“那你能做什麼?即使真相如你所說的這樣,你也什麼都不能做。”陳清安故意激他。
夏維星罵他的話還曆曆在耳,他可是很記仇的人,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被戳中了痛點,夏維星惱羞成怒。
“夏熠攀上蘇銘夜,你是不是以為自己也能跟著得到什麼好處?彆妄想了,他從來沒有拿你當過朋友。”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
陳清安陰沉沉的笑了,對夏維星輕揚下眉梢,“如果你今晚沒事,我可以帶你去個地方。”
夏維星還以為他要帶自己去哪裡,結果到了一個廢棄的工廠。
陳清安走在前麵,他跟在後麵,昏暗無光,冷嗖嗖的風吹來,環境陰森恐怖,讓他不敢再邁步了。
“大晚上的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夏維星不想承認自己慫,但膽是真要嚇破了。
“彆急,馬上就到了。”
陳清安握住夏維星的胳膊,“不敢走,我在前麵帶著你。”
“誰不敢了。”
輕嗤了聲,夏維星甩開他的手,徑自向前走。
他不怕陳清安,是因為他一直是個偽善的老好人,這樣的人他不信他會做壞事。
沿著黑漆漆又狹窄的過道,在牆上摸索著前行,當往下走了很遠後,陳清安把一扇門推開,按開了燈。
映入夏維星眼簾的是很多器械,各種各樣的刀,琳琅滿目。
後背像爬上無數隻蟲子,涼意徹骨。
夏維星不敢相信望著陳清安,“這是……你的地盤?”
“沒錯。”陳清安淡定點頭,取下了一把刀,“你不是看夏熠不爽嗎?去殺了他。”
“你瘋了?”夏維星難以置信瞪大眼。
他再怎麼混,也沒膽量拿刀殺人。
“這有什麼?對著他的要害捅過去,人就斃命了,你要連這個都不敢,那就隻有嫉妒他的份了。”
夏維星感覺自己的世界徹底癲了。
為什麼夏熠像變了個人,陳清安也跟印象中完全不一樣了?
他不是愛貓如命,心軟得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怎麼能把殺人說得這麼輕鬆?
“你在挑唆我。”夏維星不上當,用力搖著頭,“我不殺。”
“隨便,辦法我已經教給你了,你不殺他,就等著他來殺你吧。”
陳清安輕飄飄一句,戳在夏維星最痛的地方。
從小到大,他一直在和夏熠比,他從來沒有能贏過他的地方,始終都是這樣。
為了能讓夏育東對他刮目相看,他耗儘了心思,可到頭來,集團還是沒能繼承到,反而落入他人之手,那個人還和夏熠在一起。
他的確不甘心。
陳清安攻人心防很有一套,夏維星不肯,他就慢慢和他說,總能說到他同意-
夜裡。
夏熠被噩夢驚醒,後背出了潮濕的汗。
他本能去摸身邊的位置,沒摸到蘇銘夜,心裡更慌了。
穿上拖鞋,夏熠直奔書房。
他知道蘇銘夜在裡麵。
敲了兩下門,夏熠進去時,竟然看見蘇銘夜在窗前抽煙。
他的身上偶爾能聞得到煙味,夏熠猜他一定是會抽的,隻是癮不大,沒讓他看見過。
“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兒悲春傷秋?”
來到他身後,夏熠還未反應過來,被他吐了口煙圈。
“咳。”他被嗆得咳嗽了聲,用手揮舞,“乾嘛啊?”
“我在想,放你走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這還用想?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你回來,隻有一半的概率,另一半也許就不回來了。”
“算得這麼清楚,累不累啊?”夏熠張開胳膊抱住他,“我隻是想追尋下夢想的人生,放空自己,調整狀態。”
“你怎麼沒想過讓我陪你一起?”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了,你對事業看得比什麼都重,讓你放下這麼龐大的一個集團,那不是開玩笑嗎?”
“你可以提出來,不用這麼清醒。”
夏熠笑了笑,停頓了幾秒後說:“蘇銘夜,我發現你是黏人型的,是不是因為你小時候沒得到過偏愛,所以很沒有安全感?”
他問什麼都很直接。
蘇銘夜也坦然回答:“我媽總覺得對我有愧,後悔讓我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但我沒覺得有什麼,若不是那些磨煉,我也不會有現在的意誌力。”
“至於你說的安全感,我隻對你才會這樣,你難道不該反思下?”
“怎麼了?我不是做得挺好的嗎?”
“你太會騙人,誰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夏熠聳下肩,沒有反駁他的話。
在蘇銘夜麵前,他的確還有些放不開,因為他不相信會有人突然喜歡另一個人到那麼深的程度,新鮮感來得快去得也快,為了不讓自己受傷,他隻能有所保留。
仔細想來,他和蘇銘夜還沒有完全互訴衷腸,確定地表達“我愛你”,這樣的詞好像不適用於他們。
“算了,讓時間來證明吧。”
到最後,夏熠也隻能這麼說。
不然能怎麼辦呢?再肉麻的話說不進對方的心裡也是沒用-
幾天後,夏熠莫名接到陳清安的來電。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自從見過他虐貓,夏熠便對這人抱有警惕心了。
這次,陳清安找他居然是為了夏維星,他坦誠告訴他,他慫恿了夏維星去殺他,而目的是為了幫他解決這個隱患。
陳清安說以夏維星的嫉妒之心,遲早會對他動手,不如趕在他在暗處使壞之前,先下手為強。
他為夏熠設了一個完美的局,可以借由“殺人未遂”的罪名對夏維星進行逮捕,並且判刑。
夏熠不懂他為什麼要幫他。
而且,他如此坦然告訴他這個計劃,代表他已經不在意在他麵前暴露本性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陳清安就笑了聲說:“夏熠,其實我早就知道那晚的人是你了。”
夏熠聽得心臟一緊,“所以,你為什麼要那樣呢?”
“不知道,可能我骨子裡就是一個變態吧。”陳清安這麼形容自己,“我喜歡見血,但沒勇氣殺人,隻能虐待小動物,從我記事起,我就喜歡看那些連環殺人案的影片了………”
陳清安對夏熠講了很多很多,講他是如何抵抗心中惡魔,在外偽裝自己,把自己打造成一個爛好人的形象。
儘管,他清楚知道自己是什麼德性,不停地厭惡和唾棄,他還是不敢在人前流露出來。
他活得太壓抑也太痛苦了。
這些年,他唯一羨慕的就是夏熠。
他活得純粹簡單,從不參與勾心鬥角,是真的善良。
原來那就是原主在人眼裡的形象啊。
“夏熠,你變了。”陳清安忽然這樣說,隨即話鋒一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覺得你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也挺好的,你不用害怕我,我從沒想要傷害你,因為給我的善意是支撐我前行的動力,隻有你不會評價我,針對我,你是個很可愛的男孩。”
靜靜聽完,夏熠講不出一個字。
從開始以為陳清安是純粹的善,再到純粹的壞,到現在竟慢慢覺得他是個可憐人,夏熠都覺得可笑。
如他所說,生下來就是一個非人類的變態心理,無論他怎麼克製還是會爆發出來。
在每日痛苦的掙紮中,哪怕有那麼一點向善的念頭,也被折磨光了吧。
“夏熠,如果你不想參與,那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陳清安說完這句話便掛斷了。
夏熠不明白他的意思,感覺他好像在預謀一件大事。
在這個瘋癲的世界裡,他已經厭煩了。
可惜,他已經去世了,回不到原來的世界。
受陳清安的影響,夏熠這兩天的心情有些低沉,說不上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活得很矛盾,靈魂與身體並不統一。
為什麼他想要出國讀書,大概潛意識裡他也想迫切地逃離這裡,到一個沒有原主生活軌跡的地方,摘掉他身上背負的怨恨,將他原原本本的樣子找回來。
距離開學的日期還沒到,夏熠已經想離開了。
陳清安提醒他之後,這幾天他一直防備著夏維星,怕他在暗中痛下殺手。
結果沒想到,夏熠等來的居然是夏維星被逮捕的消息,他殺了陳清安。
得知後,夏熠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湖裡,回想到那天和陳清安的通話,品出了不對勁。
他願意剖露出一切,已經有赴死的決心了吧。
難怪他的氣質看上去那麼憂鬱,原來壓了這麼多的心事。
作為夏維星名義上的哥哥,夏熠自然被叫到了警局。
夏維星對這件事情拒不承認,一直在說陳清安是自殺的,可各種證據都指向他,表明了他就是殺人凶手。
夏維星百口莫辯,感覺自己的身上就算長滿了嘴巴也解釋不清楚。
陳清安顯然是早就不想活了,預謀好了一切,等著往他的身上潑臟水。
隔著透明玻璃,夏熠看到夏維星被警察審問得崩潰撞頭,腦海中浮現出一幀幀的記憶片段。
眼下,他被人這般誤會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曾經他是怎麼對夏熠的?
仗著原主良善,他將所有的過錯往他頭上推,讓他幫忙攬下來,原主笨拙得不知怎麼解釋的時候,他在一邊看笑話。
如今,輪到他了。
這種被人冤枉的滋味兒不好受吧?
他也體會到了。
夏維星倏地對上夏熠涼薄的視線,情緒陡然間變得激動起來。
憑什麼夏熠那麼幸運,陳清安死都要順便幫他一把。
此刻,他站在那裡,目光不屑,像是在看最低等的動物。
夏維星被憤怒衝昏理智,衝著他大喊:“你彆得意,你做的那些事兒遲早被扒出來。”
夏熠冷笑勾起唇,走到門口,“還在我麵前猖狂,知不知道我現在一句話就能讓你這輩子都出不去?”
“你靠的不還是蘇銘夜的本事?”
“你想的話你也可以試試。”
夏維星無話可說。
脖子繃起青筋。
看到夏維星那樣崩潰,夏熠對一切都釋然了。
一直以來,他都背負著原主的記憶在活,知道他小時候被苛待過,受過那麼多的委屈,所以想幫他討回來。
隻要他鬆懈一秒,心中便會湧上強烈的罪惡感,想著自己占有了他的身體,就要承擔那份責任。
如今,壞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了,他是不是可以全身而退了?
離開警局的時候,夏熠一身輕鬆,感覺卸下了重擔。
原來活得沒有顧忌是這種感覺。
夏熠哼著歌走在陽光下,給蘇銘夜打過去電話時,尾音都在上揚。
“要不要出來約會?”他也沒管現在是幾點。
“晚上有應酬。”
“好——”
夏熠從不會耽誤他的工作,剛要掛電話,聽他說:“我讓蕭應幫我去。”
“那蕭應會不會太慘了點?你應該幫他漲工資了。”
“他沒有老婆要養,不需要。”
“是是是,全世界都知道你有。”聽出他在炫耀,夏熠故意順著杆子往上爬。
蘇銘夜似低笑了聲,“你這是承認了。”
“承認什麼?”夏熠後知後覺。
待他反應過來,不由得臉紅起來。
他也從未否認過啊!隻是沒有表述得這麼直白。
蘇銘夜逮到機會可不能輕易放過他,“那你叫聲老公。”
“得了吧,叫不出口。”
“那我叫你。”
“我不想聽,掛了。”夏熠還真把電話掛了。
他相信無論他在哪兒,蘇銘夜都能找得到他。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有手環在,夏熠貓在一個偏僻的小巷子裡都被他找到了。
蘇銘夜問他怎麼在這兒,夏熠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發覺他在看什麼東西,很快卻聽他低聲開口道:“我以為兩個世界是不共通的,結果我走著走著,忽然到了我原來住過的地方,它竟然也是存在的。”
蘇銘夜認真凝視他。
夏熠握住他的手,鄭重告訴他,“我從另一個世界而來,本名夏熠,今年28歲,白羊座,職業是一名大廠程序員,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