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假期過後,大周朝這座繁華熱鬨的政治中心,又再次陷入了忙碌。就像忽而被抽動的陀螺,從前往後轉個不停。
這日清晨,阿耶與長兄早早便進宮參朝,阿姊也去了演武場練兵。
府中又重新歸於寂靜。
望舒讓侍女將門窗打開,任由微風穿堂而來。
她在窗前塌上坐,沉重苦悶的被褥換做了涼席,素娥在外室少了蘭香,一陣陣撲麵而來,沁人心脾。
望舒手中拿著賬本,眉眼間皆是笑意。這幾日京都繁華,各個酒樓商鋪收入都漲了一番。
隻是再次抬頭看見窗外那掉光了枝椏的桃樹之時,內心又陷入了不儘的惆悵。思來想去沒能砍掉的桃樹,在慢慢的換季中近乎凋零,一如這稍縱即逝的春日。
望舒撐著頭,苦悶地說:“許久未見,我好像有些想他了。”
荊桃是個粗心的,茫然問:“娘子在想誰啊,可需奴婢去替你喚來?”
素娥卻笑著多嘴道:“才消五日未曾相遇,娘子便說得像恍惚了半個人生。”
她蛾眉輕簇,“好你個素娥,怕是閒的慌才敢打趣我。”
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一般,問道:“對了,先前讓你們調查那個小馬奴,事情可有眉目?”
素娥回道:“江涼空先前見我們忙來忙去,便親自領了這差事,想來如今應當有些眉目。”
“他現下應當還在府中,可需召他前來問問?”
江涼空,又是江涼空。望舒皺緊眉頭,這回是真的生了怒意。“我連那江涼空都未曾信得過,你便擅自將事情交由他處理?”
素娥連忙伏低身子,“娘子恕罪。”
“罷了,你讓他過來吧。”
過了半晌,江涼空走進來後,便向望舒行了跪拜禮。他總是這般,將自己放得輕如塵埃,用卑微如螞蟻、膽小似羊羔的外表來偽裝自己。待極儘的壓抑過後,再瘋狂報複回去。
望舒坐在塌上,一言不發。江涼空也隻是靜靜跪著,低垂著頭顱。
素娥道:“娘子欲問你那馬奴之事。”
他畢恭畢敬的回答道:“我先是查到,事發之前,馬奴頻繁留戀賭莊,欠下了一筆錢財至今未還。這幾日府裡放鬆了警惕,我便尾隨著他一路來到櫃坊,取出了一筆不少的錢財。”
“我當即將他抓捕,仔細掂量了一下,那銀子著實不少。於是便盤問他這錢從何處來,他慌慌張張,做賊心虛般想要逃脫。”
“在我逼問之下,他供出了謀害娘子的事實。”
望舒問:“那背後主謀是誰,可有查到?”
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隨後我便問背後主謀是誰,他說不知,那日他如同尋常一般進了賭莊,卻像是中了魔障,越玩越上頭,最後輸光家底又欠下巨額債款。出門之後便有乞丐送了他一封信,說讓他悄悄給娘子的小馬駒喂醉馬草,事後有一百兩酬金。”
“他見債主追得緊,鬼迷心竅之下便做了惡事。”
“他最終是憑借信件作為信物換取銀兩,然而當我走進櫃坊之時,掌櫃已經將那封信銷毀了。”
“後又仔細盤問了掌櫃,想要得知送銀子那人長相。有人說是個身高九尺的壯漢,有人說,長得青麵獠牙,相貌醜陋。也有人說他戴著麵具,穿著黑衣,看不清麵容和身形。總之就是眾人口徑不一,最後也未能畫出那人模樣來。我後麵又查了查馬奴來曆,發現他幾年前賣身葬父之事也是蹊蹺,那死屍分明不是他的父親。”
“隻是我還想進一步調查是誰讓他潛入府中之時,他已經服毒自儘了。整件事情所有線索便斷在了這裡。”
望舒倒未曾想會是這般,遂問:“這櫃坊是何人產業?”
江涼空愣了愣,“是裴元慶,二皇子妃的表兄。”
望舒冷哼一聲,“查不下去便不查了,這件事情就此作罷。”
“是,娘子。”
望舒招了招手,讓他先行告退,他卻愣愣的沒有動彈。
望舒好奇道:“不是安排你進了大理寺,休沐日早過了,你怎麼還不回去述職?”
他說:“少卿讓我調查一樁命案,牽連甚廣,可能需要…出京幾月。”
她冷冷應了聲,“嗯。”
他抬起頭直勾勾看向望舒,眸中情緒晦澀難懂。有隱忍克製,有揣揣不安,有依依不舍,也有愛意翻湧……
眼前人是天上月,她所愛之人權傾朝野、富有四海。
而江涼空,命如草芥,身上背負著一家老小的冤案未解。
他不是白衣卿相,是望舒娘子一時興起撿回的奴仆。緣起情生,最終卻無法站在對等的位置,向她述說滿腔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