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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乖啊

小王府實在太過破爛, 望舒源源不斷,險些就搬空了自己的小金庫。每日晨起,囑咐晏希白喝一碗湯藥再去上朝, 他迷迷糊糊,帶著惺忪的睡意, 總能與望舒親昵許久。

許是廢太子還有些用處, 聖人習慣了將一些要事交由他處理,朝中官員也多依賴於他的主意。

但晏希白卻一改平日作風, 總是一副慵懶的樣子, 勞心費神的事情不做,需要離京的事情不做,分內之事,能交給手下官員的也通通不做。

每天讀幾卷詩書,養花逗鳥, 閒來無事作畫題字,也要拉著望舒過來紅袖添香,起初隻是小玩小鬨, 直到他的眸光越發灼熱,呼吸也逐漸急促, 望舒驚覺不妙,連忙給他灌了一杯清水去去火氣。

他苦悶地將腦袋埋在望舒胸前, 冷白又修長的雙手牢牢鎖住她的手腕,“娘子, 求你,幫幫我。”

她依舊難以拒絕, 遂如他所願。

他確實太過閒暇, 望舒將一切看在眼裡, 可他忙碌半生,清閒一陣子,調養身心也是好事。

但也總不能坐吃山空啊,望舒撐著雙頰,賺錢賺錢,她要賺錢。

晏希白坐在一旁,見她滿臉興奮,又似走神,他湊到跟前晃了晃,望舒冷聲道:“想事呢,殿下彆鬨我了。”

他耷拉著腦袋沉默半晌,最後牽著她的手,一臉甜蜜地說:“娘子娘子,我們明日去劃船吧。”

望舒輕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殿下,我有事要忙呢,你自己看會兒書好麼?”

他眉頭輕皺,“我幫你。”

“不用。”望舒漫不經心,便回絕了他。

“好吧。”

望舒仔細想了許久,京城之中還是小娘子的脂粉錢好賺,大周素來喜好奢華,那些貴婦人頭上是金釵錯落,步搖輕晃,臉上是濃妝豔抹,麵若桃花,身著彩衣流光溢彩,步履翩遷。這從頭到腳細數一番,全是生意。

此外,幾個繁華都城隱隱約約已經有盛世氣象,遠離了饑荒戰亂,時人正追求富貴豐腴之美,對吃吃喝喝也頗為講究。

正當她深感起步艱難,無從下手,一位故人便找上門來。

來人正是曲蕭蕭,當初隱於草市,靠替人寫話本私印圖書謀生的小姑娘,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吏部尚書家走失多年的真千金。

她躬身行禮,“許久不見,戚娘子可還安好?”

望舒有些吃驚,笑著將她扶起,“你如今倒是學會行禮了,可你我是同輩,論起身份來,你父親是吏部尚書,我父親不過禦史中丞,這一拜實在是受不起。”

曲蕭蕭誠心誠意道歉:“之前是我財迷心竅,做了些對不起娘子的事,您以德報怨,不僅為我養母治病,更是替我尋回親生父母,這一拜,是過來償還恩情的。”

望舒點著頭,“倒也不必如此見外,還錢就行。”

她咬著牙,悶悶地說:“娘子,我身上暫時沒有錢。”

望舒有些不可置信,“你可是尚書千金,怎麼會這般窘迫?”

“可彆說了,尚書府那一宅子破事,幾個小妾庶女鬥來鬥去簡直煩死了,我生母又偏愛那個偷龍換鳳的假千金,父親給我的月錢都留給養母治病了。”

望舒聳了聳肩,“高門大戶可不就是這樣,人情世故啊,亦是情比紙薄,真正能將眾人維係起來的隻有利益。”

“我聽說京城之中許多酒樓飯肆都是娘子手下的?”

望舒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怎麼,有想法?”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有一樁一本萬利的生意。”

“說來聽聽。”

她不徐不疾拿出了一個小木盒,打開之後,裡麵有幾塊紅的綠的,長長的尖尖的,不可名狀,好似某種食材。望舒問道:“這是什麼?”

她說:“這叫辣椒,我從一個番邦人手中偶然得到的,娘子可以淺嘗一下。”

望舒有些狐疑,但還是拿起來咬了一口,半晌後,她憋紅了臉,有些難受的說:“素娥,水。”

海飲一口,她還是覺得喉嚨火辣辣的。

曲蕭蕭滿臉期待,“怎麼樣怎麼樣?”

望舒品了許久,“口感辛辣,如果能像胡椒一樣用作調味的香料……”

她雙手一拍,“沒錯,就是這樣,果真還是戚娘子懂我。”

兩人坐下來細細謀劃,她說:“娘子,是這樣的,我手中有種子和種植秘方,首先需要開辟一個辣椒園,專門種植辣椒。帶到成熟之後,再放入酒樓的飯菜之中,我還專門研究了許多菜品,麻辣兔頭,麻辣跳跳蛙,麻辣香鍋……總之,以後辣椒就是我們酒樓獨有的特色,再把種子和種植方法牢牢握在手中,形成市場壟斷,到時候千金難求哈哈哈……”

兩人一拍即合,確定好分成便風風火火將一切安排妥當。

望舒上輩子便見證過這個奇女子的事跡,她有很多很多聰明的,甚至驚世駭俗的想法。她擁有著超脫這個時代的遠見卓識,擁有著尋常深閨女子難以企及的膽魄和毅力。

如果她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麵,必將是一個勁敵。

所以望舒決定,拉攏她,及時掐滅她與四皇子熊熊燃起的小火花,再給她介紹十幾二十個俊俏郎君,溫柔鄉亦是英雄塚,叫她再也對那勞什子四皇子起不了任何想法,妙哉。

曲蕭蕭有一瞬間被望舒漂亮的麵孔吸引了目光,錯愕間隻覺她眯眼笑得像個反派。

望舒忙碌起來後,便過上了早出晚歸的生活,她依舊每日起來囑咐晏希白喝一碗湯藥,眼看著他身體愈來愈好,總算有些欣慰。

晏希白穿好衣裳,卻抱著望舒不肯撒手,“殿下,該去上早朝啦,怎麼還磨磨蹭蹭的,要是遲到扣光俸祿,你就真的隻能靠討好我混口飯吃了。”

晏希白問:“要怎麼才能討好娘子?”

“親親可以嗎,抱抱可以嗎,或者服侍你穿衣洗漱……”

眼看著他越說越孟浪,望舒乾脆捂著他的嘴,“晏希白,滾去上朝啊!”

“嗯呐,這幾日望舒比我還要忙活,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他有些不滿地說:“約你劃船也不去,約你遊園也不去,約你賞花賞月聽風聽雨也不去,約你狩獵捕魚也不去。”

望舒踮腳親了親他的臉頰,他才舒適地展露笑意,“殿下要體諒體諒你的娘子啊,賺了錢便陪你去聽風聽雨,賞花賞月。”

他說:“我怕,望舒見多了俊俏郎君,才子賢人,便不愛我。”

“這世間哪有人能比得上你啊,我的未來夫君。”

“是夫君,我們已經行了三書六聘、洞房之禮。”

“夫君快去上朝啦,你今日在秘書省呆久些,回來的時候就能看見我啦。”

“是,娘子。”

望舒不與他多說,提起裙擺便走了出去,臉上滿是無奈,又滿是笑意,晏希白這些時日,也未免太過難纏了些。

晏妙年說:“這夫妻相處之道啊,就是得若即若離,反正我天天看見戚蘭成那張臭臉,煩都煩死了,恨不得他去軍營呆上幾天,沒日沒夜鬨得我心慌。”

望舒覺得,晏妙年平日裡雖然不靠譜,但她說的話又確實在理。

算起來,上輩子,她能夠與晏希白獨處的時間也並不多,所以這輩子啊,怎麼看都看不夠,怎麼看都看不厭。

望舒陪著曲蕭蕭去莊園上看了看她種的小辣椒,剛剛埋下的種子還未發芽,望舒問:“這個季候真的能種出來嗎?”

“悉心照料,儘人事,聽天命。”

她又跟望舒說了許多,比如裝飾和衣物上可以怎麼彆出心裁,出行工具可以怎麼化簡為繁,粗鹽又如何提純。她懂得很多,她簡直是個人才,她是望舒見過最有聰明的女子,隻是她那一堆家事有些亂糟糟,最近跟假千金鬥來鬥去,疲憊、困頓且無力。

望舒帶著滿身疲勞,風塵仆仆趕回那破爛卻也溫馨的小王府,卻在門口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孩童,他穿著打扮極為富貴,像是嬌寵著長大,沒有受過半分苦的小郎君。

他正在門前躊躇,轉來轉去不知道想些什麼。

望舒走了過去,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子?”

他轉身看向望舒,那與晏希白極為相似的模樣,讓她簡直倒吸一口涼氣,險些認為這是他在外邊的私生子。

可反應過來後,才發現晏希白也不過比他大十來歲。

他亦問道:“你是誰?”

望舒欠身行禮,“臣女見過五皇子殿下。”

“你認識我?”

“現在認識了。”

看著沒有多大的小不點,可惜生在天家沒有一個好東西,晏希白說過,上輩子就是這個白眼狼殺了他。

望舒討厭這個小屁孩。

看他身旁並無奴仆,怕是從皇宮偷溜出來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那可真是如她心意。

望舒不予理會,徑直入了王府,他跟在後邊,問道:“你是我皇兄的侍女嗎,你怎麼能進出他的府邸啊?”

望舒停住了步伐,轉過身來,蹲著與他平視,摸了一把他的頭,笑眯眯地說:“乖啊,叫嫂嫂。”

第62章 收拾行囊

嬌生慣養的小皇子最討厭彆人輕佻的碰觸, 他一巴掌拂開了望舒的手,板著臉,故作成熟地問道:“我皇兄呢?我要見他。”

沒禮貌的小孩子就是討人厭, 她轉身吩咐道:“小殿下迷路了,還不速速將他送回皇宮?”

侍衛作揖, “殿下, 請隨奴才回宮。”

小皇子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他惱道:“滾, 我要等皇兄歸來!”

望舒嚇唬道:“小殿下, 偷跑出來可是要受懲罰的哦,趁著無人知道,還是趕緊回去吧。”

他揚起高傲的頭顱,“我不走。”

這時候,晏希白回來了, 小皇子看見人影後便跑了過去,搖晃著他的手臂,告狀道:“皇兄皇兄, 你可算回來了,這個壞女人要趕我走!”

他胖乎乎的手抬了起來, 正指著望舒。

晏希白看著他,眸中情緒複雜, 不輕不重說了句:“她不是壞女人。”

說罷便笑著看向了望舒,“你回來啦。”

他遞過來一袋子熱氣騰騰的東西, “新鮮出爐的栗子。”

“好香。”

晏希白將栗子掰開,望舒咬了一口, 軟軟糯糯, 甜甜的。

待人一向和煦的兄長今日卻絲毫不想理會他, 小皇子有些暗自神傷,他依舊利用這身體的大幅度擺動想要吸引晏希白的注意,他撒嬌道:“皇兄皇兄,你搬出東宮之後,就沒有來看過我了。”

“你是不是很忙啊,父皇布置的功課好難,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我這次好不容易才偷跑出來見你的呢。”

晏希白啞然失笑,他將一塊栗子塞到小皇子口中,說道:“不忙,隻是皇兄病了,過兩日便進宮替你輔導功課。”

他得了承諾,便嘰嘰喳喳,歡快地說了一大堆廢話,“皇兄你生了什麼病呀,可有好些?你看看我是不是又長高了許多,母後說再過兩年我便能夠到你的肩膀了!”

望舒正嫌他太過聒噪,就有一群禁衛軍闖了進來,為首的老宦官看見五皇子後,便撲了上去,“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麼就跑到這兒來了,快跟老奴回去,皇後娘娘都快擔心死了。”

小皇子明顯不想回去,他晃了晃晏希白的衣袖,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晏希白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先回去吧,過兩日我便進宮看你。”

他水靈靈的大眼睛流露出依依不舍,那邊宦官又催得緊,“殿下,快走吧,再晚些老奴就小命不保啦。”

他伸出了胖乎乎的手,對著晏希白說:“拉鉤,不許騙人。”

晏希白配合著,完成了這幼稚的儀式,拍了拍他的肩膀,“聽話,回去吧。”他一步三回頭,終於慢慢消失在了視線中。

望舒聳了聳肩,“這小孩子可真是難纏。”

素娥問道:“殿下,娘子,廚房已經備好晚宴了。”

“嗯,先端上來吧,我去換身衣裳,今日倒是沾了一身泥土。”

晚間吃飯之時,晏希白有些走神。望舒笑著問道:“殿下,怎麼樣,看見上輩子親手殺死自己的好弟弟,是什麼感覺?”

晏希白替望舒夾了一整個小山堆的菜,不辨喜怒地說:“他如今不過是無知稚兒罷了。”

“倒是不知道小殿下與你這般親昵。”

“他從小便是我看著長大的,父皇有意將他送入東宮,與我一同讀書習禮,相處久了,對我有些依賴也是尋常。”

望舒擱筷,“所以呢,到頭來還不是兄弟相殘,應該說是天家薄情寡義,還是人心易變,一旦醉心權勢,就變得麵目全非。”

“縱使皇權更迭,我也隻求與望舒攜手白頭。並非海誓山盟,我所陳皆為事實。”

“各方勢力暗流湧動,皇權更迭不過瞬息之間,晏希白,我且問你,這輩子可還有心皇位?”

他笑著說:“當皇帝有什麼好的啊,每天累死累活批改奏章,還要應付一群老奸巨猾的庸臣奸相,如同老阿嬤一般催完婚又催生,還不如與望舒遊曆山川湖泊,最後安居一隅,生兒育女,喜樂一生。”

望舒卻反駁道:“當皇帝多好啊,萬人之上,一呼百應,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狐裘錦衾,美眷嬌娘,皆是你掌中之物,沒有風吹日曬,更不會忍饑挨餓,多少人羨慕不來,若是我有那個本事,做夢都想坐擁江山美人。”

晏希白搖了搖頭,“我此生誌不在此。”

“可晏希白,我希望你當皇帝,沒有人會比你更適合當皇帝了。你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又怎會甘心偏安一隅,守著妻兒庸庸碌碌了此一生。”

“而且你知道的,你身後還有蕭家,我身後是戚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種道理你不會不懂,若是你的那些個好兄弟榮登大寶,我們統統沒有好日子過,他朝觸怒聖恩,九族之內更是無人得以苟全性命。”

他沉默半晌,“既然望舒想讓我當,便聽你的,爭一爭又有何妨。”

“不對,晏希白,是我聽你的。我不想去左右甚至乾預你的想法,你隻需要朝著自己認為是對的方向,一直走下去。你予我恩寵,予我榮光,但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是牽線的木偶師,也不是盲目追逐的花蝴蝶。”

他心如明鏡,什麼都懂。如果不是裹挾了前世那些恩情,如果不是生死糾葛,晏希白之於戚望舒,可有亦可無。

她喜歡富貴榮華,喜歡大權在握,那麼,隻要他擁有一切,她會不會,永生不離……

從暮秋到寒冬,晏希白一改往日消沉,在其職謀其位,望舒知道,他這種一絲不苟的性子,在哪裡都能得到他人讚譽。

他身體日漸康複,已經慢慢脫離了苦澀的藥物。在望舒安排下,平日裡空閒了便去軍營中跟著長兄騎馬射箭,修習劍術。

他依舊愛乾淨,有時候出了一身汗,回到王府之中便要叫水洗漱,在此之前,望舒想碰碰他都不允,“身上皆是臟汙,豈能唐突娘子。”

嘴上說著不能唐突,洗了一個熱水澡,酣暢淋漓之後,便不顧眾人目光,潛進了望舒廂房,才聊上兩句,就情難自禁,將她抵在美人榻上,吻得熱烈而纏綿。

而他清冷如畫的眉眼,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結實又灼熱的身軀,溫柔多情的輕聲細語,一切都叫望舒上癮般著迷。

許是害怕婚前再次失控,他總是在緊要關頭停了下來,抱緊望舒,喘著粗氣直至冷靜下來,可是她也難受得很,埋怨他:“殿下太過分了,明知道不能還總是費儘心思挑逗。”

他神色迷離,笑著牽上她的手,“我幫幫你好不好?”

望舒覺得他心腸太壞,狠下心來便商量著說:“如今殿下病也好了,我該搬回戚府了。”

當初以照顧病弱廢太子為由,搬進王府,人人都誇她情深不壽,對晏希白不離不棄,是不可多得的好娘子,誰能料到二人日日夜夜抵死纏綿。

晏希白著急了,心頭一緊,便學那病弱西子,捂住胸口,一聲聲急促的咳嗽傳來,望舒明知道他在演戲,卻還是提心吊膽替他輕輕拍著後背,他握緊望舒的手腕,“許是餘毒為清,這幾日總是無端難受,留下再陪我幾日可好?”

望舒喚來醫工,醫工說:“殿下身子硬朗,並無大礙。”

望舒瞪了他一眼,悶聲便開始收拾行囊。

誰料第二日一覺醒來,晏希白便染上了風寒,聲音嘶啞,隱隱有發熱的症狀,他告了病假,披著一身狐裘,倚在王府大門,說道:“娘子回去吧,我這病體殘軀怕是喝再多的藥也修複不好,豈能再牽累了望舒。”

她無奈歎了口氣,放下行李後,將他拉回被窩,暖烘烘的火爐散發著熱氣,侍女端著熬好的藥走了進來,剛開門就有寒風呼嘯而入。

望舒抖了抖身子,覺得有些冷颼颼的,他捂著望舒的手,熱乎乎的,她發出了滿足的喟歎。

他掀開被子一角,說道:“娘子要不要到床榻上來,裡邊暖和。”

望舒沒有理會,將冒著熱氣的藥碗端了過來,“起來喝藥。”

他聽話地一口悶了下去,望舒有些心疼,問道:“不苦麼?”

“習慣了。”

“那殿下好好歇息。”望舒替他蓋好了被子,轉身想要離開,晏希白輕輕拽著她的衣角,“望舒要回去麼?”

“不回了,等你病好。”

“嗯,娘子對我真好。”

望舒喚來守夜的侍衛,問道:“怎麼回事,好好的便染了風寒。”

侍衛顫抖地跪了下來,“昨兒半夜殿下起身,說是屋裡邊太悶,讓奴才將門窗通通打開,透透風。我守著守著打了個盹兒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沒能將門窗及時關好,這才導致殿下染上風寒,娘子饒命啊。”

望舒冷眼向晏希白的方向看去,“罷了罷了,他自作自受。”

太過無理取鬨了,怎麼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呢。

她說道:“素娥,收拾好行囊,打道回府。”

“是,娘子。”

昨夜吹了一宿的冷風,不出所料,晏希白再次病了,望舒說還會再陪他一陣子,真好。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後,她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這這這兩天好多實驗,斷斷更一天?哭哭

第63章 嫁衣

長安城很快便入了冬季, 一覺醒來推開門窗,外邊是白雪皚皚,朔風凜凜, 天寒地凍的,路上行人也驟然銳減。

寒風刺骨, 望舒整個人都瑟縮在床榻上, 出門遊玩的心思也被冷風吹滅了一大半。

“娘子,殿下在外邊候著了, 老爺讓您出去迎客。”

“不去。”她冷聲回道。

晏希白風寒未愈, 便三番四次前來拜訪,望舒冷下心腸,拒之不見,但戚府上下又哪敢怠慢。

父親將他迎入府中,好生招待, 他卻非要逼望舒心軟,來到廂房前的院落,獨立在茫茫霜雪之中, 遲遲不走,執著地看著一簾幽窗。

隔著薄薄的窗紙, 落下她無奈的歎息,“晏希白, 天氣冷,回去吧。”

他輕輕抖落肩上霜雪, “望舒,我想見你, 就現在。”

無言以對, 沉默半晌, 她起身前去開門。

晏希白失落地耷拉著頭,聽到聲響後抬眸向她看了過去,莫大的欣喜縈繞身側,冰雪刹那間足以消融。

她語氣平和,“殿下,進來說吧。”

望舒的房間裡,暖烘烘的,原先凍住的口鼻也舒暢地通了氣,暖流一直流進五臟六腑。

她上前一步,替晏希白脫下了冰冷冷的狐裘,埋怨道:“你瘋了?風寒未愈,便上趕著前來吹風吹雪?”

他連忙握住她的手,緊張兮兮地道歉:“望舒,我錯了。”

“殿下天之驕子,位高權重,所有人都得哄著你來,你能做錯什麼啊?是我不知好歹,是我無理取鬨,是我不該晾著殿下。”

晏希白有些著急,隻能重複道:“對不起,是我錯了。”

望舒掃了一眼幾個侍女,她們識趣地走出門外,順便給兩人關上門窗。

她抽出手,罵道:“不知悔改,今日找我作甚!”

“父皇命我籌備冬狩,屆時想邀請娘子一同前往。”

他纏著望舒的臂彎,眼睛像星星一般亮閃閃的,滿眼期待地看著她,“望舒,求求你,去吧,白日在冰天雪地裡堆雪人,打雪球,鑿冰釣魚。”

“夜晚便在湖畔圍著篝火,看城中點點燈光,烤魚、烤雞、烤羊,一陣陣香味傳來,還有美人在一旁歌舞,我最近學了騎馬射箭,到時候給你獵兩頭白狐,做成漂亮的錦衣貂裘。”

望舒咽了口口水,是挺心動的。可是,冬狩,怎麼有些不對勁,她沉思半晌,才緩緩想起。

“晏希白,你忘啦,上輩子也是這時候冬狩,那二皇子設計害得你慘遭群狼伏擊,險些命喪深山老林,若不是我廢了老大的勁兒將你一路拖進山洞,你便是屍骨無存,成了那些野獸的口中血,腹中肉。”

晏希白從身後將她攬入懷中,言語中卻無半分後怕之意,他笑著說:“是是是,多謝娘子菩薩心腸,救我於水火之中。如今娘子也行行好,多可憐可憐我這個亡命徒吧。”

望舒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上輩子哪怕群狼伏擊,他也隻是受了些皮肉傷,可當她看著那些傷口,哭得像個淚人,一邊埋怨他拖後腿,一邊小心翼翼扶著他下山的時候,他才突然醒悟,或許戚娘子,有一點點喜歡自己。

後來習慣了賣慘,也隻是乞求她多看自己一眼,多心疼心疼自己。

望舒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有些生氣,“晏希白,你倒是把這當回事兒!”

“嗯嗯,放心吧,這輩子定不會有人傷我們分毫。”

她商量著說道:“你說二皇子這次,會不會故技重施?”

望舒已有十五日不肯見他,晏希白再次聞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有些迷迷糊糊地說:“會吧,狗急了還會跳牆呢,他現下中了毒藥,身嬌體弱,每次上朝的時候,我受了冷風,便忍不住輕咳幾聲,接著他咳得比我還要厲害,引得滿朝文武注意。”

“我就側著身子,在他耳邊輕聲說,皇兄自小便喜歡學本宮體弱之狀,出言不遜,怎麼現在長大了還是這般小家子氣,太醫說,學多了便容易學出一身病來,本宮倒是希望皇兄長長久久身子康健。”

“他當時啊,氣得臉都紅了。”

“這些日子,估計都記恨著呢。”

望舒被他逗得發笑,“可惜了,惡人沒有惡人磨。”

晏希白說:“那便讓他自食惡果吧,上輩子的賬都還沒跟他算呢。”

望舒問他:“那殿下該當如何?對了,你的小青梅杜嬋娟杜娘子,可是在不久前,趁著你遠去治水,嫁給了二皇子,到時候可彆狠不下心腸。”

他說道:“怎麼會,杜太傅對我有教養之恩,但他現在也已經投誠二皇子。至於杜娘子,也隻是兒時見過幾回,遑論青梅竹馬。”

先前逛廟會的時候,望舒在寺廟前便偶遇過一遭杜嬋娟,那時候她肚子還未顯懷,便裝模作樣捂得嚴嚴實實,生怕望舒要對她動手一般。

她當時就像一朵出水白蓮,矯揉造作,微微欠身當作行禮,“許久未見,戚娘子安好?”

望舒裝模作樣想上前扶她起身,身旁的侍衛卻提著刀將她擋住,杜嬋娟嗬斥道:“怎麼辦事的?這可是未來太子妃,你們膽敢這般無禮!”

說罷她又裝作失言一般,半捂著嘴,“啊不對,現在太子被廢,往後應當是三皇子妃,算起來我該喚一聲弟妹。”

望舒扯了扯嘴角,“無事,你開心就好,想怎麼叫就怎麼叫。”

彆再惡心人了就好。

她揪著手帕,嬌笑道:“對不起啊,望舒妹妹,我現下懷有身孕,皇室血脈,是該小心些。”

望舒有些無語,優雅地翻了個白眼,撫上她扁平的肚子,“哎呦,了不得,聽說自從先皇妃一屍兩命,靈堂失火,二皇子府上像是撞邪一般,經常鬨鬼。沒想到剛娶了杜娘子,便衝喜成功,二皇子和貴妃娘娘,一定很寶貝你這孩兒吧,姐姐好福氣啊。”

她小臉煞白,附在她耳邊輕聲說:“是啊,二皇子待我很好,可我還是喜歡晏希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讀書寫字,一起下棋觀花,又怎麼能忘。怎麼辦,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他另娶他人麼?”

她這話不像感慨,倒像威脅,望舒看了眼她身旁的香火爐,說道:“呦,祈福呢,大家都說,心誠則靈,多行不義必自斃,人在做天在看,我可不想姐姐有一天也步了先皇妃後塵。”

杜嬋娟冷哼一聲,便離開了。

倒也不知道那臭丫頭又動了什麼歪心思,望舒問晏希白:“你到底要如何,說說嘛。”

“不說不說,你且看著就好。”

“嗬,吊人胃口,行了,冬狩我會去的,殿下該走了吧?哪有你這樣整天無所事事往未婚妻府上走的,嗯,登徒子?”

他顯然有些不滿,“就這樣麼,不與我敘敘舊麼?”

“才幾日沒見,有什麼好敘舊的。”

“十五日,整整十五日呢。”他有些耿耿於懷。

望舒皺眉,“晏希白,你以前可是忙起來,十天半個月都沒個音信,現在怎麼這般黏人。”

他冷哼道:“看來望舒就是喜歡沒有前世記憶那個晏希白,活該我就是個多餘的。”

望舒擰了把他的胳膊,“要是多餘的,你在外邊淋上一整夜風雪,我眼睛都不眨一下,你還不是仗著我喜歡你,天天賣可憐!”

“我哪有。”這委屈的語氣,望舒轉身麵向他,果然下一秒便是美人泣淚。

她勾著他的脖子,吧唧一聲親在了嘴角,趁著他還一臉茫然,便推著他往外走,“好啦好啦,真的喜歡你,給我留點臉麵吧,趕緊走。”

終於送走了這尊大佛,她難得又過上幾天清閒日子。

晏希白遣人送來了嫁衣,為首的使節說:“殿下向聖人請了恩典,一切禮製依舊按太子娶妃來。”

望舒兩眼一黑,他這是沒事找事啊,有些不滿道:“這是要折騰死我。”

父親當著眾人的麵,才沒給她下臉色,神情嚴肅地吼道:“望舒,還不快謝過聖人恩典。”

她這才裝模作樣三叩九拜,“謝主隆恩。”

禮節雖然繁瑣,但一箱又一箱的隨禮倒格外用心。

聽說嫁衣送來了,三姑六婆的都一擁而入,說是要膜拜膜拜。

美麗又華貴的衣服惹得眾人羨慕,戚容音隻敢遠觀不敢上手,嘟噥著說:“阿姊穿上這身嫁衣,一定是整個京城最美的娘子。”

望舒最喜歡彆人誇自己漂亮,跟她開玩笑道:“這話說的,難道我平日裡就不好看啊?”

她憋紅了臉,解釋道:“不是不是,阿姊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全京城最美的娘子。”

一個老阿嬤說:“當年聖人貴為太子,我便有幸見過他娶妃時的場麵,那叫一個奢華壯觀,戚娘子這套嫁衣倒是與先皇後的極為相像。”

有人嗤笑道:“隻求不要落了一個先皇後的下場。”

“是啊,天家薄情,這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以後,焉知非福啊。”

“去去去,你們一個個嚷嚷著什麼啊,詛咒我妹妹呢?這是天大的喜事,都酸什麼酸。哎呦呦,彆摸了彆摸了,要是斷了個線頭,都是斬頭的大罪。”戚袖擠了進來,將亂哄哄的一行人趕了出去。

見望舒麵色不虞,她摸了摸後腦勺,笑嗬嗬地說:“望舒,她們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非得陰陽怪氣幾句,你莫要放在心上。”

作者有話說:

嗚嗚感覺有點ooc了,但是不會棄坑的!(看我堅定的眼神)

第64章 比武招親

“沒在意。”就是七嘴八舌的, 有些煩人。

戚袖看著血紅血紅的嫁衣,歎了口氣,“望舒啊, 我虛長你幾歲,如今你都要嫁人了, 我卻連男人的小手都沒摸過。”

望舒了然, 說道:“平康坊有一家青樓,那裡的男倌給了錢就可以隨便摸, 改日我帶阿姊前去逛逛。”

她雙頰通紅, “我說的不是那種男人!”

“不對,你怎麼知道有那種地方的!”

望舒廢躺在美人榻上,笑她太過純情,“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啊,逛廟會的時候被人遞過木牌, 說是作為憑證可以打個折扣。”

“不過話說回來,都有錢去嫖男倌了,誰還在意那點折扣啊。”

許是覺得她說話太過露骨, 戚袖嚴肅地說道:“望舒,不可如此輕佻。”

“好好好, 阿姊喜歡正經人家的郎君,這就派人去請媒婆牽緣。”

“你說我明明模樣周正, 性格也不賴,為什麼那一個個男的見了我, 就猶如遇上了母夜叉,連夜逃竄。 ”

“阿姊武藝高強, 或許他們自知鎮不住你, 論起氣勢便矮了一頭。”

戚袖有些懊惱, 最後拍案而起,“我決定了,我要比武招親!”

“誰打贏了我,我就嫁給誰!”

望舒被嚇了一跳,“阿姊彆衝動,武力不是評判一個男人的唯一標準,要是他長得歪瓜裂棗,又或者家裡已經有了三妻四妾,隻怕悔不當初啊。”

她卻一意孤行,“沒事的,我早就看開了,要是長得醜,二話不說我便把他打趴下,要是長得俊俏些,彆說放水,放海我都願意。”

望舒無奈到扶額,接著勸她:“阿姊,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就好比在獨木橋上行走,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無所謂,長得好看就行。這京城中的女子不都如此麼,門當戶對,算過姻緣,便嫁了過去,感情又不是糧食,這東西也就可有可無吧。”

“既然不需要感情,又何必早早結成姻緣?”

她聳了聳肩,“那些流言蜚語我都聽怕了,家中長輩也時不時嘮叨,找個人搭夥湊合湊合過日子罷了。”

望舒還想要繼續開口,便被她堵住了,“哎呀,你不必擔心我會受人欺負。”

她秀了秀自己結實的身材,“你看,戰場上千錘百煉,一步步穩紮穩打練就的,咱不講感情隻講拳頭。”

望舒愣了愣,“行,擺擂台。”

三日後,戚府門前,紅旗招展,鑼鼓喧天,人山人海,聞聲而動的、愛看熱鬨的,齊齊圍在擂台前,一人一口暖氣,倒是襯得這個冬天不那麼冰冷了。

小廝敲了五聲鑼鼓,喊道:“肅靜,肅靜,肅靜!”

他說起話來倒像是唱花戲的一般,字字鏗鏘,全是感情。“我家大娘子今日於此比武招親,凡三十歲以下,二十歲以上適齡男子皆可參加,不論出身貧富,不論是否有功名在身,能打贏她的,過了文書便可籌備婚禮,拜過天地父母,結為夫妻。”

有人在下邊起哄,“若是打贏了不想娶呢,能不能貼點嫁妝!”

小廝惱怒,“去去去,哪來的二流子,不想娶還來湊個瞎熱鬨。”

戚袖黑著臉,握緊拳頭,刀一出鞘便砍斷了木樁,“我倒是要看看誰這麼大口氣,若是打贏了,不想娶,自有千金奉上。”

望舒啞然,哄道:“阿姊,咱這是招親,不是打擂台賽。”

隨後又轉身斥責,“若是膽敢在戚府門前鬨事,一律轟出去。”

戚袖笑著說:“望舒,這兒人多混雜,你去一旁看著吧。”

“好。”

望舒回到觀賞區,卻偶遇了一位不速之客。

晏希白還穿著一身朝服,下了馬,便笑著走到她的麵前,“戚娘子,許久未見。”

“不久。”她冷聲道。

晏希白憋屈地低下了頭,“很久。”

望舒見他一臉怨婦的樣子,有些好笑,“你怎麼又過來了啊,好像整天無所事事一般。”

“手上政務清閒,可不就是無所事事麼。”

他抬起手向某個方向指了指,“喏,他聽說你長姐要比武招親,下了朝便馬不停蹄趕了過來,我與他本有要事相商,便隨他過來了。”

望舒看了過去,是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正與長姐寒暄,說著些什麼,望舒問道:“他是誰啊?沒什麼印象。”

“周放周將軍,先前與你長姐一同上過戰場,如今統領南衙禁衛軍,是你阿姊的頂頭上司。”

望舒悄摸摸湊過去,仔細聽他二人對話。

阿姊好像有些懼怕這位周將軍,她嗬嗬笑道:“您怎麼過來了啊?我…我今日告假休沐,上邊批下來了的。”

周將軍正一臉拘謹,有些不知所措,撓了撓頭,“嗯,聽說你在這兒比武招親,我過來看看。”

阿姊瞬間站得筆直,有些攀比的意味,“害,這場下一個個細皮嫩肉的,我也就閒來無事鬨著玩,我絕對不會給咱們禁衛軍丟臉!”

“那就好,那就好。”周將軍一臉欣慰。

望舒輕笑道:“看來兩個都是老實人。”

說罷,她戳了戳晏希白,“你說,這周將軍是不是對我阿姊有意思啊?”

他說道:“瞧他那緊張兮兮趕過來的樣子,現在表麵上還狀若無意,氣定神閒,其實內心啊,早就慌得不行。”

“要是我聽說望舒要比武招親,早就火急火燎,哪裡坐得住。”

望舒挑眉,“你便是坐不住,也無可奈何,就這點三腳貓功夫,恐怕上了擂台便要被人打下。”

他順著台階便往下,笑道:“是啊,隻能請娘子高抬貴手。”

“算了,不與你貧嘴,這擂台賽都快開始了。”

起先有一個莽漢抄起家夥,便竄上了擂台,言語間皆是輕佻和看不起,總以為憑著一身健碩的肌肉,便能將他人打趴下,誰料不出一個回合,戚袖便將他踹下了擂台。

硬邦邦的壯漢到在了地上,吐出一口暗紅的鮮血。

周圍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望舒朝擂台喊道:“阿姊,好樣的!”

戚袖聽到這一聲誇讚,趾高氣昂,大手一揮,朝著幾個躍躍欲試的,喊道:“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全都抄起兵器一起上。”

“要是贏了,少不了賞錢。”

他們看了眼財大氣粗的戚府,麵麵相覷,吐了口唾沫,“兄弟們,一起上!”

刀槍劍戟可不長眼,更何況掉進錢眼的人可不會憐香惜玉,拳拳到肉,場麵一度亂成了麻,那些泛著冷光的兵器叫人害怕。

望舒拽緊了晏希白的左手,他拍了拍,安撫道:,“彆怕,你阿姊定是有分寸的。”

一旁的周將軍也屏住了呼吸,打到節骨眼時,豁的站了起來,好像要衝上去幫忙一樣。

幾個回合下來,戚袖有些氣喘籲籲,但依舊占了上風。

那些男的一個個被踹落擂台,最終棄械投降。

十幾年不練刺繡,不弄筆墨,不辭辛勞,日曬雨淋混在男人堆中習武,每次回來都帶了一身傷。

後來橫刀跨馬,隨著大軍出征,九死一生,才在戰場上撿回一條命。

她一直是望舒的驕傲,是全京城女子的驕傲,望舒甚至覺得,在場的沒有一個能和她比擬,沒有一個人配得上她。

“切,沒意思。”戚袖從擂台上邊下來,望舒想走過去送水,順便替她擦擦額頭上的細汗。

誰料被一個人截胡了。

“來來來,袖袖辛苦了,快喝水。”

望舒皺巴著臉,誰啊,袖袖、袖袖叫得這麼惡心。

那獻殷勤的男子穿著一身華服金靴,身形文弱,看著也不像過來比武的。他將一個酒壺遞給了戚袖,“袖袖今日好威風,將那些廢物通通打下了擂台,不愧是你。”

望舒仔細看了兩眼,素娥在耳邊提點道:“那是李家的小公子,李尋玉。”

她想起來了,上輩子傷透阿姊心肝的賤人。

“阿姊,彆喝她的——”

說時遲那時快,戚袖已經咕嚕咕嚕喝了起來,“不錯啊,李尋玉,這酒味道不錯。”

“若是袖袖喜歡,我改日再送來幾壇。”他笑著說。

戚袖揚了揚手中酒壺,“望舒,要不要過來嘗嘗!”

她搖了搖頭,料這廝也不敢光明正大下毒。

戚袖重新回道擂台,朗聲道:“還有誰要上來與我一決高下!”

她好像忘了自己是來比武招親,而不是打架的。

底下是鴉雀無聲。

戚袖懶洋洋倚在了柱子上,“真沒意思。”

望舒走到那位周將軍身旁,唆使道:“周將軍,您看看我阿姊那囂張的樣子,在軍中很少有人打得過她吧。”

周將軍笑道:“那是自然,戚將軍巾幗不讓須眉,有膽識,有魄力,武藝高強,一向讓人稱讚。”

“那周將軍呢?您官職比她高,一定比她厲害!”

“倒也未必,平分秋色吧。”

“周將軍,您幫幫我吧,這些比武招親來的男子,一個個賊眉鼠眼,心思不正,我又怎麼忍心讓阿姊嫁給他們。您若是打贏了,恰巧對長姐有點意思,那便是成了一樁佳話,若是沒有意思,也不打緊,就當幫我這個忙,好不好嘛?”

他滿臉通紅,有些支支吾吾,晏希白卻一臉幽怨,“望舒倒是未曾對我這般好臉色。”

正當周將軍打算起身上擂台,一旁的李尋玉又出來截胡了,他笑嘻嘻地說:“袖袖,我來我來!”

第65章 入冬了

“彆了吧, 李尋玉,把你砸壞了我可賠不起。”戚袖說道。

“沒事,小爺身強體壯, 生來抗打。”

“李尋玉,這不是鬨著玩的, 再說了, 你圖啥啊,平日裡左擁右抱, 哪個不是濃情蜜意、傾城之姿, 想來也不會看上我這種粗鄙之人。家中又是錢財萬貫,總不會為了我這點小賞錢豁出命來。”

李尋玉一本正經地說:“圖你啊,袖袖武功蓋世,為人爽朗大方,我喜歡你。”

戚袖被人當眾表白, 窘迫到羞紅了臉,不知如何自處。

望舒朗聲道:“郎君有所不知,納了小妾的, 可沒有資格參加比武招親。”

李尋玉疑惑地說:“何時立的規矩,方才上去那些人可沒說有無妾室?”

她冷著臉, “就在剛剛,我立的規矩。”

說罷望舒轉身看向戚袖, “是吧,阿姊, 我說的可算不算數?”

“算數的。”

望舒讓開道來,“所以, 李郎, 慢走不送。”

分明是大冬天的, 李尋玉卻搖開了紙扇,扇麵上幾個大字分外氣人——“你奈我何”。

他笑道:“我未曾納妾,戚娘子莫要含血噴人。”

“我對袖袖一片心意,日月可鑒,沒有半分虛假,今日在這兒,便是將我打殘了,我也非要娶她為妻。”

“怎麼可能沒有納妾,京中人人都說,郎君在家中夜夜笙歌不輟,軟玉溫香在懷,怎麼,難道還全是紅顏知己,普通朋友罷了?”

李尋玉回道:“不是紅顏知己,也不是什麼朋友,幾個歌姬舞姬,不勞戚娘子費心。怎麼,一沒有文書,二沒有嫁娶之禮,你隨意將她們拉過來好生盤問,我看看誰敢說是我的妾。”

“你……不可理喻!”這廝嘴皮子溜,又沒皮沒臉,望舒險些給自己氣出病來。

“行了,讓他上來,想比就比吧。”戚袖冷聲道。

李尋玉褪去一身錦衣貂裘,哈了一口熱氣,摩拳擦掌走上擂台。

戚袖扔了手中紅纓槍,“李尋玉,從小到大,你就沒打贏過我,這次傷著了可莫要後悔。”

“這次我會贏你……”

話未說完,他便被戚袖結結實實揍了一拳,鮮血從口鼻噴灑而出,他抬手拂去,失聲笑道:“袖袖,彆打臉啊。”

“李尋玉,我這人挺記仇的。還記得麼,十多歲的時候我因為常年練武,皮膚曬得黝黑,手上全是刀傷劍傷,厚厚的繭子簡直不像富貴人家的女郎,你說我長得醜,像個毛猴一樣,是討不了男人歡心的,以後根本嫁不出去。”

“你勸我不要學這些拳腳功夫,可我偏要學。”

她狠下心腸又一拳揍了過去,“是,我是沒你長得好看,我是沒你那些歌姬舞姬長得好看,如今又何必眼巴巴過來說要娶我,你賤不賤啊!”

李尋玉沒有躲避,他含著一口血說道:“袖袖,我當時說這些,隻是不希望你一個女孩子過上刀尖舔血的生活,而且你忘啦,當時我明明說了一句,要是以後沒人娶你,記得來找我啊。可是你氣急敗壞,壓根沒聽就跑得老遠。”

“我如今就是下賤,你功成名就回來了,考慮考慮我好不好?”

戚袖握緊拳頭,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力道不算狠辣,卻讓他癱倒在地。

“以前我喜歡玩蹴鞠,打馬球,你輸了,便攛掇他們一個個的,孤立我,有意思麼?”

他說:“對不起,袖袖,我隻是不希望你與他們走得太近。”

“行啊,李尋玉,我心思沒你的深,也沒有你算計的這麼多。但我就是討厭你,你就是讓我犯惡心!”

“我及笄那年,在西市看上了一支金釵,你卻摟著佳人過來,她一眼便看上了我手中的釵子,央求著要你買下,你當時怎麼做的?你一把奪取我的釵子,插在了那美人頭上,你說我平日懶得連發髻都不會挽,要什麼釵子。”

“你覺得有意思麼?明明四處留情,如今卻像貞潔烈婦,非我不娶?”

李尋玉捂住胸口,一陣巨咳,“袖袖,我隻是氣不過,你扔了我送的及笄禮,還與其他男子攜手同遊。”

“那出征那日又是如何?你說要給我送行,我一拖再拖,等了許久,卻得知,你那日醉眠花柳,春宵一刻,早就忘了約定的時辰。”

“袖袖,我……”

“夠了!”戚袖越說越氣,拽著他的衣領,將他提起來後想要狠狠揍上一頓,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力,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身子越來越軟,最後癱倒在地。

“阿姊!”望舒在下邊看得著急,她想要衝過去,卻被李尋玉帶來的侍衛攔住,“娘子,上邊可還在比試,莫要壞了你自家立下的規矩。”

擂台上,李尋玉撿起長劍,捂著劇痛的胸膛,抬起來,指向了戚袖,他不經意歪頭笑著,“袖袖,我贏了,按照規矩,你是我的。”

“我那日遭人算計,未曾醉眠花柳。我喜歡你,這一輩子隻喜歡過你。”

戚袖麵色蒼白,“可是,我不喜歡你啊!你想想你做的那些爛事,我可能,再也不會喜歡你了。”

望舒生了怒氣,踹開攔路的,“讓開!”

烏泱泱的人群看到這般熱鬨,一個個興奮極了,好像一張巨大的漁網,將望舒這個故事外的人攔在一旁。

周將軍周放衝上了擂台,一把推開發瘋的李尋玉,扶起了戚袖,“你沒事吧?”

李尋玉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軟筋散罷了,上不了,吃了藥半刻鐘內恢複如初。”

他揚聲道:“今日在座的可都看見了,規矩也沒說不能智取,誰贏了戚娘子誰便能娶她為妻。戚家好生準備,過兩日三書六聘過來迎娶娘子,可莫要反悔。”

周放扶著戚袖,讓她吞了解藥,起身喊道:“慢著!”

“你這手段下作,我與你過上兩招,若是我贏了——”

李尋玉一臉不耐煩,“拜托,周將軍,凡事講個先來後到,便是我手段再不入流又如何,便是你贏了又如何?我偏不愛與你比武。”

周放拔了劍,咬牙切齒地說:“你這種破皮無賴,不配。”

兩人正劍拔弩張,望舒上了擂台,說道:“今日之事不過是我與長姐鬨著玩呢,讓各位見笑了,多有得罪,待會兒領了賞銀,一切都當沒發生過。”

李尋玉不滿,“怎麼,戚家這是要公然反悔?”

“不是戚家要反悔,是我戚望舒要反悔。”她想起李尋玉扇麵上那句話,“所以,你奈我何?你便是告到官府也無人做主。”

“李郎啊,我可是聽說你府中有個舞姬懷了身孕,可彆是你的種。像你這種萬丈深淵,就彆禍害我長姐這種老實人了。”

戚袖緩了過來,她說:“望舒說得對,我誰都不要,誰都不嫁。就當今日,是個笑話。”

李尋玉依舊沒臉沒皮,“袖袖,既然你不喜歡我與其他女子有糾葛,待我斷乾淨後,再來尋你。”

嘶,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啊,甩都甩不掉。

望舒怒道:“滾。”

一場鬨劇終了,看熱鬨的人群被匆匆遣散,戚袖恢複了精神氣,驀地站了起來,怒罵道:“狗東西敢算計我,老娘要去找他算賬!”

她向周放抱拳致謝:“周將軍,見笑了。兵不厭詐,我一定吸取教訓,再也不會輕易相信他人!”

周放愣愣的說了句:“好。”

說罷戚袖抄起刀劍,便要去找李尋玉報仇雪恨。

“阿姊,你要去乾嘛?”

“揍他。”

“可是……”還沒等望舒說完,她便騎上馬,風一般從身旁呼嘯而過。

晏希白一下一下,輕輕拍著望舒肩膀,給她順氣,“感情向來都是說不通的,讓他們自己理順吧,彆操心了。”

他含著笑看向望舒,好像世事紛紛擾擾,他卻隻獨獨在意一人。

望舒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許是吹久了冷風,冰冰涼涼的。

晏希白有些錯愕,含羞帶怯地問,“怎麼了嗎?”

“還是殿下長得格外順眼。”

“不許拿我跟彆的男人比較。”

“嗯,晏希白,陪我逛逛吧。”

“樂意之至。”

兩人牽著手,漫無目的,走街串巷。

路上行人不多,偶爾有雪花飄落,呼啦啦的冷風刺得整個人,連皮帶肉,連筋帶骨,又或者根本說不清哪個部位,一陣陣酸痛感襲來。

素娥抱來一身朱紅鬥篷,“娘子,外邊冷,穿上吧。”

街角中,晏希白擋住吹來的風,替她披了鬥篷,又將紅帽戴上,望舒搓著手,哆嗦著說:“呼呼,好冷好冷。”

他將望舒拉入懷中,“抱著就不冷了。”

望舒沒有半分客氣,伸手撫上了他藏在狐裘裡,暖洋洋的後腰。又不知覺撓了撓,逗得他一陣輕笑。

她問:“殿下,為什麼深愛的人卻不敢告白,比如周將軍,比如前世的你,比如前世的我。”

“或許是,因為預先設想的結局就是失敗,所以從來都害怕開始。”

“晏希白,入冬了。”

“嗯,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哈明天不用調休,我抓緊時間多寫點嘿嘿,特彆是我期待的婚後生活嘿嘿

第66章 色中惡鬼晏希白

大周朝人人尚武, 曆代帝王也熱衷於騎馬射獵。

春蒐夏苗,秋獮冬狩,一年四時的狩獵活動, 是依照萬物生長規律,自古便有的傳統。

時節流轉, 漸漸便步入了寒冬, 茫茫的大雪覆蓋住了高山,冰封了河川, 野獸林中穿行, 在冰天雪地裡留下足跡。深褐色的皮毛在白雪皚皚中,也格外耀眼。

之於人類,它們是上好的獵物,是架在篝火上,香乎乎牽動味蕾, 一道道誘人的美食。

今年皇家冬狩,獵場選在了驪山。

一大清早,望舒還躲在暖烘烘的被窩中, 遲遲不願醒來。晏妙年這個莽婦,就差敲著鑼鼓, 吹著嗩呐,急匆匆將她喚醒。

望舒掀開被褥, 一張臉被憋得通紅,熱氣從身上消散開來, 瞬間就被冷得清醒。

“大冬天的,怎麼了?”

晏妙年不輕不重敲了敲她的腦袋, “睡糊塗了吧, 今日聖人親巡, 前往驪山田獵,百官陪同。皇兄請了恩典,讓你也過去湊個熱鬨。”

“父皇大手一揮,便恩準了三品以上官員可以攜府中女眷一同出遊。”

“快走啦快走啦,他在外邊催得緊。”

望舒晃了晃頭,有些懊惱,“這幾天受了風寒,迷迷糊糊有些忘事,素娥這丫頭也不叫我一聲。”

她連忙起身洗漱,換了一套輕便的胡服,挽上鬢發,對著銅鏡照了照,真的是硬氣十足,頗有幾分女中豪傑的味道。

收拾好行囊,結果一出門,便被呼嘯的北風吹了個透心涼,也顧不得好不好看,拿起臃腫的狐裘往身上一套,瑟縮著身子出了門。

上了馬車之後,她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對了,殿下呢?”

晏妙年說道:“陪著父皇去祭祀了,你可不知道,他這些日子威風極了,這太子之位廢不廢都一樣,那些二皇子之流,都快恨得牙癢癢。”

“是麼,我倒是覺得他挺閒的,三天兩頭便過來尋我玩鬨。”望舒想到他那副黏人樣,便忍不住搖了搖頭。

“咦惹,你們倆酸不酸呐。”

望舒不輕不重踹了腳她的小腿肚,“哪有你酸,聽說你跟長兄,動靜大到床都塌了幾回。”

“我們那是,真打架。倒也沒想到,晏希白那一臉聖人的模樣,竟也是色中餓鬼,見了美色便走不動的裙下臣。”

望舒紅著臉辯解:“哪是什麼色中餓鬼,也就來過一回。”

晏妙年神情複雜,一臉不信,她湊過來悄聲道:“唉,我跟蘭成還年輕,長輩也不催促,好幾回都是喝的避子湯,可是那玩意兒後勁大,特彆傷身,月信亂糟糟的煩死了,上一次還在外頭就忽然血崩,肚子絞痛,害得我險些想跳進河中,一了百了。”

望舒摸了摸她軟乎乎的肚子,“真慘,禁欲吧。”

她惡狠狠地說:“昨兒就將他一腳踹下了床榻,找不到男人喝得避子湯,就彆想靠近我了。”

望舒感歎道:“這就對嘛,你堂堂一個公主殿下,還要受這種憋屈。”

“你們沒日沒夜膩歪在一起,也就一回,皇兄他,不會真的不行吧!?”她後知後覺,有些驚訝地問。

望舒在她耳邊悄聲道:“他伺候我,沒到最後一步。”

隨著浩浩蕩蕩的儀仗來到驪山安營紮寨,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熟人,可惜,感情真是個沒緣由的東西,有的人命中注定互相吸引,曲蕭蕭與四皇子打打鬨鬨又湊到了一塊,望舒想,或許很快她們便將走上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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