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人就都散了,老人這口氣還維持著,一直沒咽。
屋子裡站著的再次隻剩下了陶家三兄弟和遲誌德,遲誌德煙癮很重,把屋子裡染得都是煙味。遲騁抬眼掃他,說:“你出去抽。”
遲誌德竟然也沒發火沒罵人,隻是抽著的煙一直沒掐滅,沒反應。
陶淮南早就嗆得受不了了,他對氣味很敏感。遲誌德一口煙噴過來,陶淮南沒忍住咳了兩聲,遲騁回頭看看他,說:“哥你帶他去睡。”
陶淮南馬上拉住他的手說:“我得陪你。”
“我不用你陪,”遲騁刮刮他手背,說,“你跟哥去睡覺。”
“我不,”陶淮南搖頭,“你不用管我。”
陶淮南難得執拗,這一年多他都沒怎麼跟遲騁說過不了。這天陶淮南哪也不去,一直在遲騁這兒陪他。屋裡有一個即將咽氣的老人,換作彆處陶淮南或許會害怕。但是遲騁在這兒,除了那個幾乎不算人的遲誌德,這是遲騁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親人。
把她送走之後,遲騁就徹徹底底隻有陶淮南和哥了。
陶曉東也沒走,他出去給遲騁弄了點吃的過來,遲騁吃了幾口。
其實遲騁臉上沒有多悲痛,他更多的是麻木。他對這裡,以及這裡的人,確實沒有很多感情了。奶奶這幾年厭惡遲家人厭惡他,可當年他還小的時候奶奶也曾經護著他,在遲誌德快把他打死的時候攔過。在醫院裡奶奶那一跪把遲騁托給了陶曉東,不管是出於給孩子留條命還是想要解脫,都是改了遲騁的命。
遲騁看著閉眼昏睡著的老人,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夜裡遲誌德躺在裡屋的炕上打呼嚕,告訴遲騁老人咽氣了叫他。
遲騁一句話也沒跟他說過,扯了把塑料凳子過來坐在床前,沉默地坐著。
陶曉東在外麵院子裡坐著,村裡的晚上總是格外黑。他托老家叔叔給找了個當地的陰陽先生,後續需要的一切東西他都帶來了,有經常合作的殯葬用品店,一車都給送了過來,這會兒連車帶人都停在院子裡。
陶淮南的椅子就挨著遲騁後麵坐,他靠在遲騁身上,手環著他的腰,整個人貼在遲騁背上。熱乎乎的身體和呼吸一直包圍著遲騁,兩個人互相依靠著,後來陶淮南臉貼著遲騁的肩膀睡著了。
老太太是天快亮的時候走的,費力地喘了會兒,最後終於咽了氣。
在她喘得越來越艱難的時候,遲騁就已經不顧陶淮南意願把他抱了出去。陰陽先生提前說過,老人走時不要讓瞎小孩在跟前,怕衝著他。
其實對這些他們都是不信的,但遲騁還是提前把陶淮南弄了出去。陶淮南摟著他不鬆手,遲騁輕聲哄他說:“乖一點。”
陶淮南摸著他的臉,搖頭:“我不怕那些,我陪你。”
“我不用陪,彆進去,”遲騁跟他貼了貼臉,“你聽話。”
夜裡溫度下降,兩人的臉都冰涼。陶淮南皺著眉,說:“不要推開我。”
“不推開你,你在這兒陪我,我知道你在。”遲騁親了親他的嘴,“你是最聽話的,是不是。”
他這樣低聲哄著說話,陶淮南實在招架不住。
他紅著眼睛,還想再說點什麼,可也不想再讓遲騁分心。他點點頭,抱著遲騁的脖子,吻吻他的臉,說:“我最聽你的話。”
有陰陽先生在,一切事情都按部就班。遲騁被指揮著做這做那,讓磕頭就磕頭,讓乾什麼乾什麼。
他機械地聽著陰陽先生的指示,跟著遲誌德一起完成很多步驟。
陶淮南被遲騁鎖在車裡不讓他出去,哥也沒給他開門。他坐得端端正正,聽著外麵嘈雜的聲音,想象著遲騁在那邊的神態。
陶淮南一共回了老家兩次,一次是葬爸媽的時候,一次是遲騁奶奶去世。
當年爸媽的骨灰裝在棺材裡擺在院子,遲騁光著身子被他爸攆得慌不擇路,逃進他們家。那會兒他還叫遲苦呢,話也不會說一句。
現在他是陶淮南的遲騁了,長得很高,聽彆人說他現在挺帥了,不醜了。
陶淮南想要抱著他,抱抱當初那個凍僵了搶他牛奶的小男孩,但他被鎖在車裡出不去。屋裡的男孩失去了他最後一個親人,從此他隻有一個家了。</dd><dd data-id=0>
他們是當天下午回的老家, 陶曉東去店裡說了些事兒,然後直接開車拉著他倆就走了。湯哥走不了,他明天有會診也有手術, 所以隻有他們哥仨回去。</dd><dd data-id=11>
人或許都會變,他現在看著和以前有點不同。
遲騁進去看老人,陶淮南跟著他。陶曉東也進去看了看,老人躺在床上,衰老的臉上是木然僵硬的昏睡,嘴巴張著,老相儘顯。</dd><dd data-id=7>
“我沒睡。”陶淮南坐起身, 聲音聽著一點都不困。</dd>,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