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1 / 2)

“好。”他平淡的回應。

小小的孩子聽到他的話, 順勢把臉埋入毛茸茸的披風,無意識的蹭了蹭, 發出了一聲喟歎。

“軟軟的, 暖暖的。”

“這是因為禦主你沒有穿衣服, 所以才會覺得我軟軟的暖暖的。”迦爾納抱起它, 把披風扯下來一點遮住它的身軀, “即便是男……禦主,冒昧問一句,請問您是女性嗎?”

它搖了搖頭,沒有神采的綠眸倒映著他冰冷的麵龐,它平仄的回道:“我沒有性彆。”

“是嗎?那也得穿衣服,以衣弊體那可是人類所知常識。”

白發的孩子點點頭, “嗯, 這個,我知道。”

以前它其實也不願意穿衣服, 隻不過化為人身後,就不得不學著人類穿上衣服。

“老實說,您說想讓我教您成為人類。”

他的耳環被白發孩子抓了一下,但他的表情沒有變化。

它興許是喜歡金光閃閃的色澤,胡亂的抓著玩耍, 但看到耳環緊連著他的耳朵後, 它又鬆開手。

他轉過頭對人偶似的孩子說, “我並不知道從何教起。”

白發孩子愣愣的看著他, 緩慢的思考著。

它自出生起便跟著恩奇都, 見識過桀驁不馴的王,見識過傲慢驕縱的神,也見識過勤勞淳樸的人。

它擁有人身但缺乏心智,由神降之雪中誕生的它隻有活著和死去的概念,麵對著人時,也簡單的將他們歸為了活人和死人,對它好的和對它不好的。

它能口吐人言卻隻是表達自己的心情,並不能深思,能做出行動卻都是憑借本能行事,並沒有熟慮。

它和被下了簡單命令的人偶沒有區彆。

更確切來說,它和動物沒什麼區彆。

但恩奇都許下了願望後,它便擁有了自己的意識,開始慢慢的思考起了各種問題。

比如恩奇都為什麼要讓它成為人。

比如該怎麼成為人。

再比如閃大王為什麼特彆喜歡展示自己的胴體。

……啊,跑題了。

說到底,人,到底是什麼,它根本沒有去了解過。

它那時候如野獸一般跟隨著恩奇都,聽從他的指示,或者沒有他的指示時,它就聽閃大王的。

它從未有過自我,從來不知道真正的人該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它衝著白發青年又搖了搖頭。

它被他托著腿抱著,腳底下雖然空蕩蕩的,但它卻並不感到恐懼。

它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歪了下頭,磕磕絆絆的說,“那就……和我,多說說話,吧,要出去,這裡。”

許久沒有和人講話,它都要忘記如何從喉嚨裡發聲。

首先要練習的是正常說話,然後呢?

它不知道。

白發從者點頭:“好,但是禦主,我需要說的是,就這麼帶您出去的話你我都會被當成變態。”

“?”它緩慢的思考著,“因為,你是變態嗎?”

“這個作為最終答案是沒錯的,若從頭論起,沒有穿衣服的禦主坐在我的胳膊上,我抱著沒有穿衣服的您,不論哪一個聽起來都很糟糕。更重要的是,您的年齡在現代看來隻是未成年的幼童,這麼一來,我更像是誘拐兒童的猥褻犯,但是沒穿衣服的您在眾人眼裡也很不恰當,綜上所述我們不論哪一方都能稱之為變態。”

“……當然,還是我更像變態。”

“是……這樣嗎?”它的眼底有小小的困惑,它思考著,“那麼,我,變成大人就好了。”

“這並不……”迦爾納的話還沒說完,坐在他手臂上的幼童周身散發出瑩瑩白光,像是他曾經在湖邊看到過的沐浴著月輝的幼嫩花苞,一瞬之間從緊閉著的形狀舒展開,悄然綻放。

臂彎中的幼童身量抽長拉高,及肩的短發隨著它身形的增長如流水般傾瀉而下,落在他臉頰上,帶著一絲涼意。微光散去,倒映在他冰藍眸中的,是似是少女,又似少年般嬌柔的麵龐,它低著頭,用一如既往沒有情感的目光注視著他,綠眸被室內的一點昏黃的燈光點亮,映著他的雪發和黃金鎧甲的金光。

“這樣我更像變態了,禦主。”他說。

他的披風從清秀少年(女)的肩頭滑落,雪一般的膚色在燈光下顯得曖昧。

它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是……嗎……”

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

“沒關係,禦主,就這樣吧。”他把體態拉長的少年(女)放下,身上燃起了火焰充當照明,拉著它的手在四周尋找著可以給它弊體的衣物。

空無一人的室內安靜的過分,就連屋外都沒有傳來半點聲音,迦爾納帶著它尋找衣物時,在一間房間裡看到了死去已久的屋主。他身首分離,腦袋和身體之間又一道完整的橫切麵,死去時瞪大了雙目,像是看到了可怕的怪物。

迦爾納蓋住了它的雙眼,關上門帶著它去了下一間屋子。

在一間臥室裡找到衣服教它穿上,迦爾納又將它帶回了最初被召喚出的書房,讓它坐在沙發上等待。等他也清理完屋主的屍體回來,看到散落著白發的少年(女)沒有安全感的抱著膝蓋縮在沙發上,正就著這昏暗的燈光翻著一本厚厚的書籍。

“看得懂嗎?”他走到它身旁坐下,自身燃起的火焰將它身邊照的更亮了,它也能更清楚的看著書上印刷的鉛字。

“嗯,不知為何,就看懂了。”它點著頭。

它此時像是一塊海綿一樣迅速的吸取著作為人該擁有的一切,但是越是心急的想要成為人,越找不到頭緒。就比如,書中的字它能看懂,但內容卻令它困惑。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明知前方是死亡,卻仍要拯救他人。”就像它明知自己會消失,卻仍要想要恩奇都活下來。為什麼?為什麼它會這麼做?

它指著一行字輕述著,迦爾納歪過頭看著書上的一段話,略一思忖,他開口。

“因為在他們看來,前方的死亡並沒有可怕到讓他們戰勝愛人之心。禦主,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到底為何要去拯救他人,到底為何要獻上自己的性命,自己的選擇是否是徒勞的,自己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這個中緣由需要親身體會才能知曉,並非我簡單的口述就能說清的。人很複雜,隻是通過書本是無法學習到人的情感的。”他靜靜的說,凝視著吃力的聽著他的話的孩子,“去看看,去聽聽,然後切身實際的去做,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嗯。”

他一長段的話進入它腦中,但它並不能理解話中的含義,隻是點著頭將他的話全部都記住了。

應該說,它現階段並不明白這樣做到底有何意義,但是它就像個精密的機器人,快速的將他所說的一切都記住,準備在漫長的生活中付諸於實踐。

“迦爾納,在你看來,人是什麼樣子,的?”又靜靜的看了一會,它合上書,抬頭問著從者。

“在我看來?”

青年一直保持著一個動作坐在它身旁,聽到它的問題,他略一思考,垂眸間,長長的眼睫遮住了冰冷的眸。

他雕刻精美的、刀割般銳利又美麗的五官在燭火之下染上了一絲溫柔,熾熱的火焰跳動間,似是捂熱了他冷冽的氣質,拒人千裡的氣息在這一瞬仿佛消融在這溫和的時光中。

“大概是,像花兒一樣美好吧。”他給出了答案。

“是嗎,花兒,美好。”它重複著他的話,然後被他周身的溫度吸引,慢慢的靠近他。

真是奇怪,明明它是冰,應該討厭高熱的東西,就比如烏魯克一直持續不變的高溫,比如閃大王用手揉捏它脖頸時炙熱的體溫——但此時它卻覺得迦爾納身上的溫度格外的溫暖舒適。

溫度恰到好處,既不熱又不冷,讓它渾身舒暢。

溫暖的手輕撫上它的發,它閉上了眸,如動物般蜷縮著身體。

他對人的形容讓它覺得心房被美好甜蜜的東西慢慢的填滿,它將臉埋入毛茸茸的披風中輕喃著。

“像花兒一樣,真好啊。”

*

這裡的夜晚總是冷的,並非是太陽落下,溫度褪去,而是像夜晚生出了某種吸收著熱度的東西,它們無儘的,無儘的吸收著周邊的生命力,人的每一次呼吸,大地的每一次脈動,都被它吸收著。

吸收著,吸收著,流轉著,流轉著。

等全部吸收,容納進來,某個人的願望落空,滿溢著的魔力流出,那便是新一次輪回的開始。

*

“迦爾納,你在嗎?”

“嗯,我在。”

天地間此時都沐浴著太陽的光輝,耀眼的光芒灑向大地,落在了沙坑裡,如落了一地的金沙,待人拾取。

在公園中被小孩子拉過去玩耍的少年(女)臉頰上帶著一抹灰黃的沙痕,潔白的襯衫也在小孩子不知輕重的玩鬨下摁上了好幾個臟兮兮的掌印,但它毫不在意,在小孩堆裡問著靈體化的他。

“你有什麼願望嗎?”

它在迦爾納的科普下知道了聖杯的作用,它強烈的,想要成為人的心願得到了聖杯的肯定,因此它才會成為禦主,陰差陽錯的召喚出迦爾納。

“沒有。”

“哦。”

他們間一時無話。

等孩子們的父母到來,鄭重的對滿身都是塵土的它道謝後,並塞給了它一些孩子們才喜歡的零食,才帶著沒玩儘興的小孩子離開。

它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問著他。

“沒有願望,是願望已達成嗎?”

它想起夢中的這個青年,一生高風亮節,正直勇敢,所追尋的不過是尊嚴罷了,但他至死都沒有獲得。

他懷著這樣的遺憾,被受到蠱惑的阿周那一箭射死在泥地中。

“禦主的願望便是我的願望。”他坦誠的訴說著自己的忠誠,但在它耳中也是無法理解的。

它的願望……?它想成為人類,那麼有著迦爾納的教導,它總有一天會成為人類吧。

但是它的願望就是迦爾納的願望嗎?

它不知道。

迦爾納內心到底是怎麼看待他的死亡呢?他又是如何看待阿周那呢?

就如迦爾納所說,人的思緒太過複雜,誰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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