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誌桐再次提出見麵要求的時候,季靖延剛開完一個視頻會議。
他掃了眼亮起的手機屏幕,沒點開,直接按熄。
沒過一會兒,對方發來一條消息,季靖延手機消息設置的可預覽,一眼就看到了內容。
【東山再定:你家的景先生。】
【東山再定:[圖片.jpg]】
季靖延那雙沉靜的眼冷了一瞬,他猶豫了下,點開。
照片是用高清相機拍的,雙指放大甚至能看清少年纖長濃密的睫毛。
是景淮在周成韻家學習的照片,旁邊站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正含笑看著景淮的動作,像是很滿意的模樣。
不合時宜的,在這瞬間季靖延有了一絲自豪。
家中孩子被老師誇獎了,與有榮焉。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得意的時候。
易誌桐竟然派了人跟蹤景淮,季靖延食指敲著桌麵,回了消息。
【季靖延:說。】
對方打了視頻電話過來,季靖延接下了。
年長的男人穿著西裝,額頭與年輕的總裁十分相像,他靠在車內的椅子上,儘管已經過了六十,卻仍舊精神奕奕,仿佛幾年前的打擊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想請季總一敘,真是比登天還難。”
“什麼事?”
“當然是好事。”易誌桐盯著鏡頭,道:“聽說雲跡在爭取天林那塊地,想要打造成休閒娛樂旅遊網紅一條街,雲跡在前期投資了這麼多,隻可惜政府文件遲遲批不下來,損失不少吧。”
季靖延半闔著眼皮,鏡頭從下往上打去,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味道:“不關你事。”
話落音,鏡頭出現一份文件,內容看不清楚,隻能看見某個政府公章。
易誌桐笑道:“還不關我的事嗎?”
季靖延當然知道他想做什麼,神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樂:“我不會和你合作。”
易誌桐並不意外他這麼回答:“怎麼,怕我做手腳對付你?我有文件,你有錢,我們兩個合作前景大好,不如放下成見,試一試?”
“不需要。”
易誌桐熟悉季靖延的脾氣,知道在這件事上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他收起了笑:“那麼,現在讓我們以舅舅與侄子的身份來討論另一件事
吧。”
季靖延沒說話,手機放著,開始忙手頭的事情。
“你什麼時候要個孩子?”
季靖延眉頭皺起來:“不要。”
“季靖延,”易誌桐黑著臉,“看在你母親的麵子上,我不想她唯一的兒子孤獨終老,死了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
此刻,季靖延眼中終於忍不住露出對他的厭惡:“你沒資格提我母親。”
“你家小景先生魅力不小,竟然能將你這塊石頭心捂熱了。”
季靖延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掛了。”
沒了聒噪的聲音,室內恢複安靜。
手機擺在桌麵上,久久沒人碰,自動鎖定了屏幕。
今天腿很難受,應該是要下雨了。
季靖延拿起遙控,將打開落地窗簾,然後轉身朝窗前走去。
仿佛與樓層持平的天空果然已經暗了下來,遠處朦朧一片,罩了一層水霧。
這場雨過後,天氣就要開始涼了。
羅箐敲門進屋,將藥放在桌上:“季總,吃藥了。”
自從老板腿壞了之後,最難熬的就是這樣的天氣。
天氣一壞,老板就要遭罪。
季靖延看著那一大捧藥,沒有碰的打算。
羅箐歎口氣,勸道:“季總,吃了會舒服些。”
一年這樣難受的天氣很多,但她老板卻很少靠藥物撐過去。頗具威嚴的男人麵上一片淡然,仍舊冷靜、自製、英明果斷,在工作上找不出任何破綻。
很容易讓人忘記這個男人,擁有一雙殘缺的腿。
隻有他們跟在身邊的幾個心腹知道,老板都是咬牙硬生生熬過來的。
他怕藥物上癮。
季靖延拿起手機,撥了景淮的電話,卻傳來關機的提醒。
他皺眉,對羅箐道:“讓徐汶親自去接景淮,接到公司來,現在就去。”
羅箐見他臉色凝重,心頭跳了下,原由也不敢問:“好的。”
季靖延望向窗外,玻璃窗上聚集了一層水珠。
雨,來了。
-
景淮學習完課程,從老師居住樓的地下停車場出來的時候,才知道下雨了。
豆大的雨珠砸在車窗上,形成一股水柱往下流。
車子開得不快,景淮左手撐著下巴發呆。
就在這時司機猛踩了一腳刹車,景淮毫無準備地向前栽去,額頭磕在了前
方椅背上。
車內保鏢嚇了一跳:“景先生!”
景淮示意自己沒事,一手捂著額頭,伸著脖子往前看去,一輛黑色的商務車攔住了去路。
他問司機:“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司機皺眉,看著橫在路中央價格不菲的豪車,道:“景先生你注意點,這輛車好像不對勁。”
話落音,就見那輛車上下來了兩個人,各自打著一把黑色的打傘走過來。
景淮車內的保鏢已經做好了警備。
景淮眯著眼睛,因為雨太大的關係,看不清對麵來人的臉色,但直覺告訴他,是易誌桐派來的。
彆問,問就是男人的第六感。
“沒事。”景淮安慰身邊全然進入一級戒備的保鏢:“他們才兩個人,我們人多,不怕。”
前幾天季靖延給他的保鏢人數增加了一倍,除了這輛車,後麵還跟了一輛。
景淮十分放心,轉頭一指:“我們兄弟還在後麵……”
剩下的話噎在了喉嚨中。
隻見雨幕中,以景淮為中心的四麵八方都停了一輛黑色的車,車門開著,旁邊都站著人,打著黑色傘,頗有幾分電影中黑幫某BOSS出場的氣勢。
景淮好半天才吐出下半句話:“……被包圍了。”
大雨磅礴,寬闊馬路,豪車兩輛,停在中央,沒有行人,隻有敵人。
行吧,現在又開始進入黑社會劇本了唄。
景淮坐在車內,倒沒有害怕的感覺,透過水幕,看見一個人打傘走過來。
車窗被敲了兩下。
景淮沒開。
車外的人很有耐心,過了一會兒,又敲了兩下。
景淮深吸一口氣,從椅背下拿出一把折疊傘,手放在了門把上。
保鏢攔住他:“景先生!”
“沒事。”景淮將背包背好,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不信他們會當場要我命。”
車門剛打開,雨水夾著風就吹了進來,景淮撐著傘從這裡鑽出來。
“景先生,”其中一個撐傘的男人麵無表情道,“我們老板有請。”
……
裝修低調奢華的咖啡店內播放著優雅舒緩的音樂,店內沒客人,伴隨著外麵的大雨,莫名有幾分超脫喧囂的寧靜。
咖啡店門打開,易誌桐望過去,看見一個纖細的少年走進來,店
員從他手中接過傘,微笑著詢問,少年抬眼朝店內看了幾眼,然後和自己對上了眼。
那是一雙沉靜而清澈的眸子,笑起來應該是陽光燦爛的,是季家和易家從來沒有過的顏色。
隻是可惜人臉色不太好,特彆是看著自己的時候,雖然不凶,但有著明顯的不友好。
少年背著包走來,雙方的保鏢都被攔在了門外。
易誌桐臉上擺上笑,站起來,朝他伸出手:“景先生,你好。”
景淮朝他攤了下手,展示上麵的雨水:“抱歉,不太乾淨。”
易誌桐收回手,坐下,道:“沒關係,我對年輕人一向很寬容。”
景淮在他對麵跟著坐下,抽出紙開始仔細擦拭手上的汙漬。
易誌桐看著,景淮的手指纖長有力,指尖圓潤飽滿,紙巾仔細擦過每一寸地方,同樣是擦手,他做出來卻很有觀賞性。
適合拿刀。
“喝點什麼?他們這裡的拿鐵不錯,來一杯?”
“不用了。”景淮將用過的紙巾扔進垃圾桶,道:“易先生如此大動乾戈請我一場,有事?”
易誌桐看著他,問:“你知道我是誰?”
景淮說:“知道。”
“靖延在你麵前提起過我?”
“一點。”
易誌桐嗬嗬笑了兩聲:“那你應該喊我一聲舅舅。”
景淮看著他的目光有點冷,隻看了兩秒就移開了視線,說:“我沒胡亂認親戚的愛好,易先生如果沒事,就讓我走。”
“咖啡還是來一杯吧,難得見一次麵,我特意為你包下了這間咖啡廳,不喝可惜了。”易誌桐語氣不疾不緩:“大事沒有,隻想和景先生認識一下罷了。”
景淮哦了一聲,然後開口:“我叫景淮,身高一米七八,今年二十二歲,京江中醫藥大學針灸推拿專業大四學生,愛好中醫藥相關,擅長推拿按摩針灸治療,丈夫是季靖延,我原生家庭人口較多,相信易先生應該比我更清楚。”
麵無表情地做完自我介紹,他問:“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易誌桐耐心很好:“景先生很討厭我。”
景淮無辜看著他:“怎麼會?”
“你的眼睛不是這麼說的。”
景淮哦了一聲,沒否認:“一點點。”
易誌桐顯然不相信:“
一點點是多少?”
沒多少,大概也就想讓你狗帶的程度吧。
景淮沒答,易誌桐也不在意,他本意也不是跟他討論這些無聊的問題:“我們聊聊。”
易誌桐像是在跟他話家常:“你和靖延什麼時候有個孩子?”
景淮:……?
話題太過出乎意料,他一瞬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些上了年紀的人都怎麼回事,這麼熱衷於攛掇人家生孩子?
景淮很無奈:“那可太抱歉了,我倆都生不出來。”
“有什麼關係。”易誌桐笑意盈盈:“可以找代孕,你可以不生,但季家必須得有後。”
本來對麵少年耷拉著眼皮子,也不知道認沒認真聽,這話一出,就見他睜開眼,一邊嘴角挑起,道:“你當我老公是豬呢?發情期到了就得給配個種?”
對麵被他的話驚住了,那張不顯老態的臉連笑容都沒了。
易誌桐回神,揶揄道:“你這話,我都分辨不出你是愛季靖延,還是恨季靖延了。”
景淮盯著他,沒答。
這人根本不在乎季靖延到底有沒有後,他隻想惡心人而已。
“如果不能讓季靖延生孩子,那你怕是隻能離婚了。”
“這話季靖延跟你說的?”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