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沅走得太急,隻跟江盈說了聲,出去後她又給藍毛等人發了群消息,告訴他們自己先撤。
夜色朦朧,街道上車水馬龍。
夏夜風涼爽,市區這一處景色璀璨。巨大建築下,許多玩滑板青少年孜孜不倦地在寬闊空地上練習,摔了又摔。碩大廣告牌在頂上發著亮眼光,籠罩住來往一切。
路上有點堵,車在另一側停車場,司機從那邊開過來,不長一段距離,奈何速度緩慢,給唐沅發消息說還要幾分鐘才能到。
不時有行人從身後經過,她站在路邊等了一會,瞥見牽著手一家三口,視線停了幾秒。
小男孩不到上小學年紀,一隻手被母親牽著,邊走邊昂頭和拎著幾個袋子父親說話,鬨著要吃他手裡蛋糕。
父親溫聲安撫,不住地說:“回家再吃,等到家了,我們回去就吃……”
母親也跟著勸說,小孩鬨了幾句,哼哼唧唧地撒嬌。
他們身後走來方向,不遠處就是一家西點店,招牌和那袋子上LOGO一模一樣。
唐沅看了一會,麵前馬路上車飛馳而過,她站了站,提步朝那家店走去。
西點店生意很好,玻璃櫥櫃裡東西剩下不多。剛好前一波排隊人散去,她來時機正巧,不需要久等。
走近了,店員在內裡問:“您好,請問要什麼?”
最後一個小蛋糕造型簡潔彆致,她指了指:“要這個。”
店員利落地給她打包好,唐沅拎著,回到先前站地方。
司機從擁堵路段開出來,很快抵達。
回到公寓,唐沅進門換鞋。玄關燈微黃,她趿著拖鞋慢步進去,客廳亮著偏暗燈,卻沒有人影。
將袋子放在茶幾上,她在公寓裡沒找見江現,到他臥室外,見地板下漏出些許光,試探著敲了敲門。
“……進。”
裡頭傳來略輕緩聲音,唐沅推開門一看,江現坐在落地窗旁地板上。他背靠著牆壁,手隨意地搭在支起膝蓋上,眼神裡有淡淡朦朧,沒係著領帶襯衫領口略微敞開,模樣稍顯繚亂,沒了往常嚴謹和一絲不苟。
唐沅聞到空氣裡有很淺酒意,輕輕皺眉:“你喝酒了?”她站在門邊問,“我可以進來嗎?”
江現沒說話,點了下頭。
唐沅提步入內,這是她第一次進他臥室,簡潔,乾淨,沒有多餘東西,是他一貫風格。
她走到他身邊,也在地上坐下。她麵前正對落地窗,窗外夜景一覽無餘,江現背靠牆,正對著她,中間隔著些許距離。
“回來得這麼早。”
他聲音比平時低啞,淺淡酒意並不是很重:“進來有事要和我說?”
“玩得差不多我就回來了。”唐沅眼神微閃,“也沒什麼。就是想起之前說要見你家裡人,我問問什麼時候安排,準備一下……你躲到房間裡乾什麼,找你怪難找。”
和他一塊坐在他房裡地上,這場景有些奇怪。
江現看著她沒說話。
在他注視下,安靜了片刻。唐沅斟酌一會,開口:“你爸今天來了?”
對她突然提問,他並沒有太過詫異,大概料到她莫名舉動總有原因,他緩緩應:“……嗯。”
“江盈告訴我。”唐沅沒遮掩,“你和他吃飯了嗎?怎麼不叫我一起?”
江現眉頭淺淺擰了一小下,許是喝過酒緣故,薄唇比平時紅:“他不是什麼和藹長輩,見了影響心情。你和朋友約好聚會,沒必要因為這個被打攪,我一個人應付就行。”
唐沅知道他和他爸關係不好,但以前隻是聽江盈說,這還是第一次從他語氣中感受到。她沒深問,默了默,換了個話題。
“過些天,我們要去濟城嗎?”
江現看她一眼:“嗯。”
“那邊冷不冷啊?”
“還好。幾度溫差,差彆不大。”
她撥弄著自己手指:“濟城那邊親戚多嗎?”
“有些我也不認識。”他說,“多不多都沒關係,不想見不見。”
“我還沒去過濟城,不知道好不好玩。東西好吃嗎?”
“是鹹口,不甜,你應該吃得習慣。”
唐沅哦了聲,又扯了好些話題和他聊。
江現一一答複,她問都是沒什麼營養東西,看得出來她其實並不是很想知道,但卻一句接一句,像是怕他無聊寂寞,不停地說。
安靜臥室,因她聲音,驅散了死寂和沉悶。
江現察覺出她意圖,喉頭咽了咽:“你是特意來陪我聊天麼?”
唐沅頓了下,不承認:“沒有,我就隨便問問……”
她眼神躲開不看他,瞥向窗外夜空,有種被拆穿不自在。
江現看著她,淡淡酒味圍繞在周身,思緒有些不清明,視線在她身上好像得到依托,忽然不想移開了。
唐沅好一會沒聽到他說話,側眸看過去,見他盯著自己:“你看著我乾什麼?”
江現眸色深了刹那,而後緩緩往回收,隻說:“頭有點疼。”
“頭疼?”唐沅聞言,朝他方向側轉,“是不是酒喝多了,很難受嗎?”
江現其實沒有喝太多。晚上和他爸見麵吃飯,氣氛不尷不尬,誰都不知道說什麼,又有什麼好說。他爸大概也隻能走個過場,吃了沒多久,告訴他:“你弟還在等著和我打視頻電話,我先回酒店了。”
隨後便離開。
他一個人留在包廂,坐了很久,沉默地喝了幾杯酒。
此刻她這樣看著他,眼裡殷切和擔心在燈光下顯得那麼亮,遮都遮不住,江現忽然間覺得頭好像真疼得厲害,莫名地不想否認。
他嗯了一聲,鼻腔震動聲線低沉,喉間吞咽了下:“很難受。”
唐沅神色微沉,有點無奈,站起身:“我幫你拿冰袋和解酒藥。”
她出去找家用藥箱,翻出解酒藥,倒了杯水,又從冰箱找出冰袋。回到他臥室,她將水遞給他。他就著水把藥吞服,隨後將杯子放到一旁地上。
唐沅把冰袋抵上他腦袋,正要問他哪裡疼得厲害,江現眼睫顫了下,看著她忽然問:“你還在生氣嗎?”
她動作一頓,視線向下,她站著,他靠牆坐著,微昂著頭,和她四目相接。
“婚約事情,你還生氣嗎。”沒等她說話,他又輕聲問。
唐沅突然被問及,一時不知道怎麼接。
江現眼神直直向著她,如此近距離,絲毫不閃躲。
“最開始聽說婚約事,我很抗拒。後來得知是你……也很猶豫。”
唐沅一頓,還沒來得及有情緒,他說:“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
她摁著冰袋手停住。
江現平靜臉上帶著一股酒後白,在燈光下有種透明感:“你很久以前說過,不想被當成聯姻棋子。就算是……”他頓了下,“不管誰,你都要考慮再考慮。”
唐沅看著他近在咫尺臉,有些怔愣。
他說很久以前,確實是很久了。
那時候高二,那一年他們私下相處遠沒有到高三那種狀況,褚懷那些人不在時候,她總愛找機會煩他。那會假期,一開始是江盈補課,她們家請了老師,後來唐沅也一起上。
原本沒江現什麼事,唐沅厚著臉皮跟江爺爺撒嬌,說有時候聽不懂,補完課不理解,不會做題,讓他安排江現跟著一塊上課,課後還能教她們寫作業。
江爺爺也縱著她們兩個女孩,根本不需要課後輔導江現就這樣被迫加入。
有天江盈有事,上課就剩他倆,上完課後她留在江家,江現一對一教她寫作業。
她聽家裡大人閒談,得知了她奶奶和江奶奶有過口頭上婚約,不好好做題,惹了他半天,拿這個說事兒。
“你知不知道,我們兩家有婚約喲。彆看你現在板著個臉,以後啊,說不定還是要嫁到我們家天天對著我。”她賊兮兮地壓低聲,擠眉弄眼,“我勸你還是現在對我好點吧,不然以後可慘了。”
這種不正經玩笑話江現本不會理會,大概是她太欠,不禁還嘴:“你家隻有你一個人?就算有婚約,你就知道是你?”
她頓了下,底氣很快又足起來:“不止我一個,但是我可以努力啊。我好好奮鬥,坐上我爺爺位子,執掌我們家大權,那還不是我說誰就是誰?到時候我犧牲自我承擔這個責任,就指名要你,你當心點。”
江現涼涼瞥她一眼:“等你做到這一步,估計也就幾十年後。我們年紀也不大,七八十歲,確實還來得及。”
他語氣幽幽:“到時候,可以共赴一場,黃、昏、戀。”
唐沅一噎,被他氣得半死,又還不了嘴。
憋了半天,恨恨哼了聲:“你、你以為我真很想要你?”
她麵上下不來台,下巴微抬,嘴硬:“呿。我才不想聯姻呢。隻不過開個玩笑……什麼婚約不婚約,誰會想聯姻啊?又不是吃飽了撐,傻了嗎?被家裡當成棋子推出去,有什麼好。”
她撇了撇嘴,半趴在書上:“聯姻多慘啊,這麼悲催事情,我才不要呢。”她瞥他一眼,強調,“……就算是跟你,我也要好好考慮考慮!”
那天胡言亂語都是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