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2 / 2)

源頭是有人看見薛家二房的獨子薛狗子,在薛老二墳前哭。

具體哭訴的內容不可考,可能讓個半大的小子以這種方式訴說委屈,足以證明這孩子肯定在家裡受委屈了。後來有熟知內情的人露了口風,大家才知道原來薛家老大打算送自己兒子去鎮上念書,卻唯獨把侄兒給落下了。

當年薛家老二是如何死的,村裡沒幾個人不知道。而當初薛青鬆臨死時,村裡有不少人都在,自然將其拉著薛青山的手讓他承諾要待兒子好的場麵看了個真真切切。

彼時從薛家回來,私下有不少人都議論過,說薛家老二真慘,留了個病秧子媳婦和年幼的兒子,怪不得薛家老大不答應他,他就不合眼。

如今這樣的流言傳出,當年薛老二臨死之前那場景又讓人各種複述,有些上了年紀的人都是搖頭直歎,說是人心難測,妻兒托付給誰都不成,還是自己守著好。你把人當做親大哥,潑上了性命,可人家卻沒有把你兒子當做親兒子。

連帶著薛庭儴這幾年在薛家的處境,也讓一些婆娘們說嘴說了些出來。

例如二房的狗子雖在人前少露麵,可每次見其都是一身舊衣,而大房的俊才卻從沒見過穿舊衣裳。甚至連私塾裡的一些事情,也被不懂事的小孩子跟大人說了,薛俊才筆墨紙硯樣樣不缺,書是塾裡最多的。而薛狗子,好幾次都有人看見他沾了水在書案上寫字。

偏心,誰都偏心,偏自己兒子誰也說不了什麼,可薛老大背上還背了親弟弟一條人命,這種偏心法就有些讓人齒冷了。

“你都一大把歲數的人了,家裡的小輩兒都教不好?你偏著老大家沒錯,可怎麼就把事情鬨到人麵上,你說這件事如今怎麼辦吧!”

薛老爺子一大把年紀了,被臊得滿臉通紅,可他也知道這事不小,一個不慎,他家的名聲可就全完了。

完了自己的名聲不要緊,老大的名聲可不能完。若是落個刻薄亡弟獨子的名頭,老大一輩子就毀了。彆說考什麼秀才,說不定私塾都開不下去。

“海子哥……”他求助地看著薛族長,一時心裡也沒有章程。

“現在隻有把兩個孩子都送去了,才讓人沒什麼可挑。”

薛老爺子的老臉漲得更紅,搓著粗糙的大手:“海子哥你知道咱家的,這些年為了供老大,家底兒被掏得一空。不是不想送兩個孩子,而是真的送不起。”

聽到這話,薛族長也皺起了眉頭。

當年薛青山去那清河學館念書,他十分清楚內情。那地方是個死要錢的,關鍵還不能有異議,因為多的是人願意掏錢進去。一年花銷下來至少得二十兩打底,薛青山可是去了五年。

本來薛族長還打算若是不夠湊上一二,如今也不開口了。薛青山也就罷了,薛俊才還小,還不知道未來會是怎麼樣,關鍵他家有的兩個孫子也在念書,誰家裡都不寬裕。

“若不你看都不去了,能不能行?”薛老爺子囁嚅道。

薛族長冷笑:“那不正應了外人所言,你家刻薄失怙之子。你要不想老大名聲壞了,連累俊才以後,要麼送兩個,要送一個隻能是二房那小子。”

*

薛老爺子從薛族長家裡出來,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抖索著手在腰上摸了幾下,才把煙袋取下來。也沒再走,就蹲在道邊的一顆樹下把旱煙給點燃了,整整一鍋旱煙不歇氣兒抽完了,他才站了起來。

他腳步緩慢地往家的方向走著,一路上時不時有人和他打招呼。

換做平時,薛老爺子隻會覺得臉上有光,不是那個人,誰願意和你打招呼,可如今他卻總有一種彆人麵上在對他笑,實際上心裡卻在笑話他的錯覺。

他強撐著一路往回走,這時迎麵又走過來一個人,還是個熟人。對方笑著跟他說今兒咋這早就從地裡回來了,他再也忍不住了,將此人拉到一旁的樹下說話。

“周老頭兒,你老實跟我說,現在村裡背地裡咋議論咱家的?”

這周老頭也是一個皮膚黑紅的老漢,卻是比薛老爺子矮了一頭,背也有些佝僂。聽到這話,他下意識看了薛老爺子一眼,良久才歎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知道,原來你不知道。”

“我知道啥?我怎麼可能知道!”前一句幾乎是從牙縫裡出來的,後一句卻滿是苦笑。

都活了大半輩子,周老漢自然明白老夥計此時的心情。可讓他說什麼,他也不知該怎麼說,隻能語重心長地道了一句:“你也不要太鬨心,村裡這些人就是閒得慌,喜歡說是道非的。不過你彆怪我多嘴,你家這事做得……”他吸了吸牙縫,像似咂嘴可又不是:“確實有點不合適。”

不合適?

這大抵是周老漢看在與自己的關係上,才會這麼說,背後還不知道彆人怎麼罵自家。方才族長隻跟他說外麵傳得很難聽,到底怎麼難聽卻沒有與他說。

薛老爺子追問道:“到底是咋議論的,你跟我說說。”

周老漢歎了一口氣,才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既然話都說開了,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能說了,“不是我說你,你即是當爹的,這事怎麼就不管管,你可彆忘了你家老二是咋死的,這麼個做法少不了會讓人戳脊梁骨。”

薛老爺子麵色慘白,囁嚅道:“跟老大沒關係,都是我和老婆子商量這麼乾來著。”

周老頭撩起眼皮看了老夥計一眼,再戳心窩子的話就不打算說了,這話一說出口,以後兩人的交情該砸了。

“反正這事你得有個琢磨,不跟你嘮了,我得家去。若不你晚上去我那兒,我陪你喝兩盅?”

“不了,家裡還有事。”

周老漢走後,薛老爺子站了一會兒,也往家裡去了。

剛進家門,站在院子裡的薛青山就問道:“爹,堂伯叫你過去作甚?”

薛老爺子看了兒子一眼,也沒說話,就進了正房。

薛青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想問問老三這是咋了。這時,灶房裡的周氏叫著吃飯,屋裡的人都出來了,這話自然也沒說成。

吃晚飯的時候,薛老爺子的臉色一直不好。

自打薛庭儴能下床後,就不在自己屋裡吃了,而是和大家一起吃。飯桌上的氣氛不太好,連慣喜歡在飯桌上鬨騰的毛蛋,今兒都不敢鬨。

飯罷,周氏和薛桃兒收撿桌子,又去洗碗。

其他人正打算離開,卻被薛老爺子叫住了。

“老大老大媳婦留下,我有話跟你們說,狗子也留下,其他人都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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