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臉帶笑,雙眼卻是不避不讓看著項青山,道:“宏昌票號執牛耳地位,那不過是之前,以後可就不好說了。”
項青山笑了起來,還是如同之前的冷淡,但能聽出幾分怒意。
“王公子口氣不小,你的意思是說泰隆票號還能搶了我的生意不成。”
招兒不避不讓點點頭:“晚輩自然是這個意思。”
“小子狂妄!”
項青山擱下茶盞,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堂中本就寂靜,如此突兀而尖銳的聲音,若是個膽子小的,恐怕要被嚇得當地從椅子裡滑下來。
可坐在那處的俊美男子依舊態度淡定,甚至端起茶盞喝了起來。
招兒啜了幾口熱茶,茶葉的苦澀在口腔中彌散開來,又轉為甘甜。
乃是最上等的碧螺春。
“大東家,你該知曉小子並不狂妄。”她放下茶盞,笑看著項青山。
“定海開阜,客商雲集,海上貿易到底有多大的利潤,想必不用小子細說。”招兒的眼睛不著痕跡在那琉璃窗上掃過,又道:“宏昌票號在票號一行地位顯赫,不然小子也不會多番上門,可要知曉泰隆票號並不是非宏昌票號不可。”
她淡淡一笑,臉上隱有幾分倨傲之色:“泰隆不找宏昌聯手,大不了是多費些功夫尋了其他小票號合作,有定海城在那裡,多的是人願意。像泰隆票號現在如今就是這麼做著,大不了廣撒網就是。可若是宏昌票號不和泰隆票號合作,若乾年後,還能執牛耳?”
這是明晃晃的示威,項青山是老江湖,自然清楚其中的厲害之處。
票號從表麵上來看,不過是專營存款、放款,及跨地彙兌的生意,可若真以為這麼簡單那就錯了。
票號做的是無本買賣,那些儲戶們將銀子放在票號中,隻看一個兩個,自是不起眼,可若是大量聚集,那就是一筆非常龐大的現銀。
並不是每個儲戶都能及時將銀子提走的。就好比這跨地彙兌,票號做大,名聲在外,商人並不一定會當即就把銀子提走,而是會放心的放在票號裡。
因為商人們在定海賣了貨賺了銀子,這筆銀子他不會就放在手裡,而是會進行下一次生意的輪回。他需要前往各地購貨再次販賣,購貨得給彆人銀子,但不會有人提著大量現銀交易的,還是以會票乃至銀票的存在。
也就是說,這些銀子其實兜兜轉轉,還在票號裡。
當然,這也僅僅是指大的票號,名頭在外,且有信譽,人們才會相信且篤信。到目前為止,大昌這麼些票號,還沒人能做到這點。宏昌票號看似在兩京十三省都有分號,但其真正的勢力也不過是在江南一帶暢通。
這麼些現銀放在票號裡,難道票號會任其放在銀庫裡發黴?
肯定不會!
哪個做票號的不是拿著儲戶的銀子出去進行各項生意,小到放貸給大小商人,大到購入各種礦進行開采,甚至鹽業、米業、絲綢業皆有涉足。那麼些現銀的彙集,足夠其做起空手套白狼的買賣。
甚至再說誇張一些,一些票號開空頭會票的也不是沒有,拿著自己開的會票去做生意,這些會票再進行各種流通,完美的完成了一次空手套白狼的過程。
所以說時下人都說做鹽、做糧、做絲綢的是暴利,其實都是錯誤的,做票號的才是真正暴利。
當然,什麼東西到了極限,都是會有限製的。大昌就這麼大的地方,一個餅子大家都吃,吃到最後總有吃完的時候,想要獲取更大的利益,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突破口。
什麼突破口?
將生意做出大昌去!做到西洋,做到世界各地吸金!
而定海城,乃至定海市舶司,就是那個突破口。
泰隆票號背後就是這個突破口。
宏昌票號敢不和泰隆票號合作?他當然敢,可以泰隆票號如今的勢頭,他很快就會麵對泰隆票號聯合各地大小票號的蠶食鯨吞,直至終於瓦解。
……
“你明白了嗎?”薛庭儴道。
招兒眼中綻放出各種各樣的璀璨光芒,這些光芒亮到極致,終於爆了開。她一下子就過去抱住薛庭儴的頸子,使勁地親著他。
“庭儴,狗兒,庭儴,狗兒……你怎麼就這麼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麼多?狗兒,你腦子是怎麼長的,你快跟我說說,你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
招兒已經瘋了,抱著薛庭儴的腦袋使勁的親,來回上下的親。
薛庭儴暢享美人兒恩,眉間洋溢著風淡雲輕:“沒辦法,天生就是這麼聰明。為何我能想到你沒想到,誰叫我是你男人。”
……
招兒此時眼中又綻放出那種光芒,同時有一種穩操勝券的成竹在胸。
項青山錯愕、驚愕、詫異。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扶手:“好好,好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老夫自愧不如!”
可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看似輕柔的動作,實際上手上的青筋一下一下跳著。
“大東家的意思,是同意和泰隆票號合作了。”
項青山含笑點頭:“當然,王公子都說到如此地步,老夫再不答應就未免顯得有些剛愎自用了。”
之後兩人相談甚歡,對彼此合作也進行了一些細致的商談。定下後日簽合作契書之後,招兒便告辭了。
項青山將她送至門前,招兒再不讓他送,他便止了步。
他目送著招兒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視線儘頭,方轉過身進了門裡。
從裡間走出兩個人,一女一男。
若是招兒在此,定能認出這個麵色蒼白消瘦的女子,正是吳宛瓊。而陪在她身邊的人,則是安伯。
項青山眼神暗沉:“姑娘,此女不容小覷。”
吳宛瓊眼睛裡藏著詫異,同時還有瘋狂的嫉妒。她緊緊地咬住下唇,卻什麼也沒說,隻是點點頭,便出了這間廳堂。
安伯隨侍在她身側,欲言又止:“姑娘,你又何必與她計較。此女粗鄙,出身低下,隻能充作男人四處遊走。而您出身高貴,乃是堂堂閣老家的千金,你實在不用與她計較,她與您相比,不過是瓦礫和玉瓶。”
吳宛瓊笑了起來,起先隻是在嗓子裡低低的笑著,漸漸聲音越來越大,突然戛然而止:“安伯,你又何必來安慰我。她如今是水師提督兼市舶司提舉的夫人,我不過是個被親爹放棄的落魄之人。她南來北往,所到之處人人奉承,我出門在外還得躲著人走,因為我是個不祥之人。瓦礫和玉瓶,我這玉瓶早已是滿目蒼夷,而她這瓦礫幾年不見,竟是脫胎換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