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找來時,薛庭儴和招兒也正在說這事。
知道姐姐肯定會找來,所以招兒明明累得不輕,也沒敢歇下。
兩個婦人去外間說話了,薛庭儴則收拾著洗漱更衣。
另一邊,沈平出門就沒看見妻子的身影,想了想停下腳步。
見東廂那處亮著燈,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夜色靜謐,燈光暈黃。
炕桌上放著一壇酒和一個酒壺,王葳披散著頭發靠在炕上,眼神孤寂地看著窗外。
正出神著,突然有人在旁邊說:“怎麼沒休息?”
是沈平。
王葳坐直起身,擱下手裡的酒盞:“爹。”
這聲‘爹’讓沈平眼睛一熱,他佯裝無事笑道:“夜風涼,你今日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嗯,我等會就睡。”
屋裡又恢複寂靜。
其實這父子兩人在很久以前不是這樣的,不然也不會有這聲‘爹’,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見麵太少,漸漸就生疏了。
沈平很想對這個兒子好,可惜心中總有顧慮,而王葳長大了,性格清冷古怪,並不太容易靠近。
沈平似乎並沒有打算走的樣子,王葳看似尋常,實則從其僵硬的肢體就能看出有些不自在。
“你娘很擔心你。她這個人平時看起來潑辣乾練,其實並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麼堅強。有很多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會說,攢得久了,就更說不出口了。”
王葳沒有說話,默默聽著。
“其實當年就想給你改姓,可那會兒你已經懂事了,再加上我……”沈平頓了下,有些悵然道:“我的身份,以及沈家那邊,你娘對沈家有心結,怎麼都不願讓你改姓沈,此事就作罷了。其實姓什麼真的不重要,你是你娘的兒子,也是我沈平的兒子,一輩子都是。”
“你娘當年還沒嫁給我時,就是有你的,所以打從我打算娶你娘的時候,我就是把你當親兒子看待。隻是你現在大了,有了自己主意和心思,我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有了話總是憋在心裡也不說,你又忙著舉業,咱們見麵也少,漸漸這關心無從下手……”
沈平說了很多,說了招娣這些年的顧慮,說了昨天因為王葳的那句話,晚上招娣還偷偷掉了眼淚。
這個堅強的女人,前二十多年命運坎坷,她已經學會了有淚從來往肚子裡咽。這些年每一次流淚,都是因為王葳。
這些王葳都知道,他其實心裡知道娘和爹都是疼自己的,可能是因為這個異於弟妹的姓,可能是打從他生下來就注定更改不了的身份,也可能是因為他心裡有魔。
明明知道,什麼都知道,可他……
所以他不太願意見到爹娘弟妹,所以他寧願雲遊四方,也不願停留在一處。
先生說他慧極必傷,也許真是如此。
“這次他來了,你娘很焦躁,我也不知該如何插言。但是爹希望你知道,不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是支持的,隻希望你能開心些。至於你娘——”
沈平又頓住了,半晌才道:“若是你的主意和她相反,其實你不用有太多顧慮,或是計較。人生就這麼短短幾十年,還是隨自己心意吧。”
說著,他站了起來,似乎說出這些話讓他如釋重負。
這個忠厚的男人赧然笑了笑:“爹沒讀過什麼書,也不像你懂得那麼多大道理,我說的話你聽著就是,若是不對,不用理會。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娘也是,夜都這麼深了,還去找你姨母和姨夫,我去找她回來。”
他腳步匆匆,朝門外走去。
剛到門口,被人叫住了。
“爹,謝謝。”
沈平回頭看過來,臉上帶著笑,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
朋來客棧的後院中,有兩輛馬車正在裝車,打算離開。
這兩日無論沈複怎麼說,沈摯都不願再登薛府大門。
沈複做事還是講究方式的,知道沈摯不出麵,由沈家人出麵就是結死仇的下場,隻能無奈作罷。
剛好沈家在山西那邊出了點事,等著他趕回去處理,隻能匆忙離京。
“罷了,你也不要多想,先回山西再說。”
說著,馬車的車輪已然轉動,往外行去。
剛走出大門,馬車突然停住了。
沈複隻當是有什麼事和客棧這裡沒處理清楚,也沒當成回事。誰曾想隨從敲響車窗,告知他是薛家的人。
聽聞是薛家的人,沈摯當即愣了一下,順著車窗往外看去。
就見不遠處的街口停著輛車,車窗裡露出招娣的臉龐。
看著那陌生又熟悉的臉,沈摯眼神恍惚起來,半晌才下了車。
“你——”
招娣臉上沒有笑容,眼神冷冷地,隱隱又有複雜閃過:“旁邊有茶樓,我們去茶樓裡說吧。”
她獨自一人領頭往前方走去,沈摯遲疑地看了一眼馬車。
車中明顯還有一個人,正是沈平。
沈摯跟著過去了,沈平歎了口氣,從車上下來,也尾隨而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