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傑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翻個身繼續睡。高晏則起身,點開那盞白紙燈籠,又從口袋裡翻找出白天在青山宮火堆中撿回來的紙塊和竹棍。
就著火光仔細的看,手指還摸上紙塊,觸感油滑,上麵好像是潑了防水的油。有些油紙也能防火,潑上油之後根據燃點不同隔絕熱度不太高的火也可用。
但青山宮門口的火堆火勢不小,粗略一看,上麵全是紙錢燒出來的灰,將火焰牢牢壓在底下,正因如此,火堆中熱量極高,連冒上來的煙都被熱得扭曲了。
將一張燃點不高的紙張置於火堆一米處都可以無火自燃,何況是過火堆的塔骨。
那些塔骨身上穿的紙衣服和竹骨不防火,過火堆的時候全被燒毀。沒法過火堆的塔骨回不了廟宇,驅邪除煞的最後一步失敗。
所以鎮民才每天晚上重複遊神會?真正想要塔骨的不是外鄉人,而是鎮民?
鎮民想要的是不會燃燒,順利過火堆的塔骨?
陳青山是閩都第一塔骨高手,他所需要的是不會被一次性損壞的塔骨材料。
鎮民想要的也是這種塔骨。
玩家的任務是幫助鎮民和陳青山成功製造出順利過火堆的塔骨?還是幫助他們完成遊神會?
高晏傾向於第二種,雖然兩者聽起來好像沒有差彆,因為塔骨過火就是完成遊神會的最後步驟。
製造出不會燃燒的塔骨等於遊神會的順利結束。
“出發點不一樣。”
高晏敲桌思索著陳青山說的話,還有鎮民們對於地方神明的信仰和供奉,總覺得過於狂熱病態了。
鎮民的根本目的是遊神會的順利結束,所以隻要不會燃燒的塔骨,製造過程和尋找材料的過程不會去管。而遊神會結束後,那些塔骨的去處也不管。
——不對,應該是管的。
陳青山那些話的意思就是這些製造出來的不會燃燒的塔骨最後還是被燒掉了。
“所謂不會燃燒的塔骨,其實隻是過火堆的時候不會燒掉而已。並非真的燒不掉,那就是特意要燒掉。”
為什麼?
明知取材不容易,製造成完美的、可以順利走過火堆的塔骨不容易,明明可以留到第二年繼續用的塔骨卻偏偏要焚燒掉。
什麼原因?
高晏撿起那塊塔骨紙衣服碎片,上麵塗著藍紅二色,邊緣是被燒焦的痕跡,兩麵都塗了油。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乾脆將碎片撕成兩半。
撕的過程不太順利,紙片很難撕,柔韌度不像紙,倒像是……皮!
高晏一頓,猛地低頭瞪著手上的碎紙片,腦海中回想白天在義莊時聽到的,從棺材中傳出來的裂帛聲。
當時棺材裡在撕什麼東西?
不會燃燒的紙的原材料到底是什麼?
所有的答案就是兩個字:人皮。
高晏將手裡的紙片輕輕放在桌麵上,白紙燈籠映射出來的火光照耀著這塊巴掌大小的、色彩斑斕的紙片,反射出冰冷的彩光。
桌麵上的紙片是皮,但不是人皮。
這是失敗的塔骨被燃燒後留下來的碎片。
高晏眉頭緊蹙,嘴唇也抿了起來。
白紙燈籠的火光變得微弱,漸漸的就熄滅了。黑暗一點點吞噬,將高晏本人也吞噬了。
半晌後,高晏收起桌上的碎片,按照記憶摸到床便躺上去。在床上翻來覆去良久都睡不著,眼下沒有頭緒,那些古怪的線索和猜測占據腦子,把瞌睡的渴望擠到了邊邊。
高晏失眠了。
身後沒有褚碎璧的胸膛,鼻間沒有熟悉的草木味道縈繞,無端起了思念之心。一年來的朝夕相處已經讓高晏習慣了褚碎璧的存在,也讓他成功戒掉淺眠、失眠的小毛病。
結果褚碎璧一不在,那些小毛病又回來了。
高晏無聲的歎息,手背蓋住眼睛,想著褚碎璧,唇角勾了起來,睡意慢慢就湧上來,如潮水一般將他淹沒。
第三天。
高晏三人再次去七口棺的義莊,不過這回先到義莊後麵的陰公廟。
俞小傑不解:“陰公廟的屋梁應該被其他玩家拿到手才對,我們去也沒用,還不如跟義莊裡的七口棺再談筆生意。”
有來有往,反正談了一筆,不介意再合作。
高晏:“沒那麼容易。昨天要紙都差點被留下來,而且現在要的是人家的棺材板。換成你,你肯給?”
俞小傑想了想:“我可能會用棺材板砸死來要的人。”
路過義莊,菊裡花鈴留下一隻黑貓盯梢:“留個眼線盯著,有情況才能及時知道。”
俞小傑忽然想到:“話說回來,昨天我們差點就被留下來。那要是把剩下的債都還完了,走得出義莊大門嗎?”
高晏:“難說。”
這就是他不急著進去要紙的原因。
高晏轉而問菊裡花鈴:“你們的式神都用紙剪裁出來的?”
菊裡花鈴頷首。
高晏眯眼:“用過人皮嗎?”
菊裡花鈴回頭看他:“在陰陽術中,用人皮是邪-教,為正道不齒。”
高晏:“就是有的意思。”
菊裡花鈴收回目光,正視前方:“有。裁紙載靈,陰陽師需要天賦才能讓一張紙活過來。有些陰陽師沒有天賦,就用人皮和禁術,把人的靈魂鎖在皮裡麵。當然也有些陰陽師想要更強大的式神,所以也會采取這種方法。”
高晏應了聲便不再過問。
陰公廟就在存放七口棺的義莊後麵,繞過一條長長的、荒無人煙的巷子就能看到,那是座簡單的一室祠堂。廟外鑄著個葫蘆形狀的焚燒爐,正門進去就是正殿。
殿內擺兩張八仙桌,桌後是個骨灰龕位架,架上存放了許多骨灰壇子。骨灰龕位架前上方掛塊簾子,簾子上書寫‘有求必應’四個字。
俞小傑:“這就是陰公廟?供奉了好多無主骸骨。不過荒廢得有幾年了吧,全是蜘蛛絲。香爐上的線香竹梗都發黴了,桌布也破了幾個洞。”
菊裡花鈴:“什麼情況下會不再供奉陰公廟?”問出口的同時,她又很快自己回答:“不靈驗或者還願代價太大。”
她的猜測不無道理,陰公廟香火鼎盛在於其有求必應,如果所求無法得到回應,久而久之自然不會有人再來供奉香火。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很靈驗,但還願代價太恐怖,讓人心生恐懼以至於荒廢下來。
高晏抬頭看廟頂正梁,那是一根紅得發亮的梁木,居於正中,貫穿整座陰公廟,跟旁邊其他顏色有些暗淡的梁木對比,紅豔得過於詭異。
俞小傑:“正梁貫廟頂,橫禍從天降。而且顏色亮過頭,像潑了血一樣,還真是凶邪。”他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繼續說道:“竹骨就是這根橫梁了把,其他玩家沒把它扛走?”
雖說要扛走整根橫梁勢必要破壞陰公廟,但對於中級玩家來說並不難。
高晏:“菊裡小姐,能讓你的式神上去看看嗎?”
菊裡花鈴點頭:“可以。不過,你們叫我花鈴就行,太客氣顯得很生疏,畢竟我們算是一起走過兩個遊戲場,也合作過……算隊友吧?”
高晏看著她,沒有回話。
俞小傑抱著手臂,聞言轉頭說道:“小姐姐長那麼漂亮,當隊友肯定方便我近水樓台先得月。”
菊裡花鈴:“你要追我嗎?”
俞小傑:“我挺想,但是怕被你算計得骨頭渣都沒了。”
他想脫單,奈何從海龜湯遊戲場出來後,唐則在他耳邊科普了不少關於菊裡花鈴的事跡。
彆看晉級場的時候就幾乎是高晏的智商個人秀,其實菊裡花鈴比任何一個玩家都更早獲得線索,而且線索還很完整。如果不是她想算計高晏,所圖較大估計也輪不到彆人搶了晉級場通關道。
因此在俞小傑眼裡,菊裡花鈴不是個女人,她是個深不見底的坑。
一不小心踩空,‘pie-嘰’!
直接摔成肉泥。
菊裡花鈴好脾氣的笑笑:“我就算計了高晏一個,但隻是想求他幫我救我的長姐。除此之外,我沒有傷害過你們任何一個人。”
她看向高晏:“我誠心想和你們成為隊友,沒有其他算計。”
高晏淡聲說道:“先看看橫梁的情況吧。”
菊裡花鈴垂眸,心隨意動,黑貓輕盈的跳躍到房梁上,隔著一米的距離觀看那根大紅色的橫梁,來回走了幾遍,試探性的伸出爪子,察覺沒有危險便跳躍到那根橫梁上。
爪子剛碰到橫梁便覺肉墊好似沾到了黏膩的液體,抬起來一看,肉墊已被紅色黏膩的液體沾滿。嗅聞兩下,腥臭的味道直衝腦門。
與黑貓共情的菊裡花鈴險些嘔吐,隨即渾身被一股冰冷的寒氣籠罩,危險在刹那間降臨。菊裡花鈴甚至來不及召回自己的式神,隻低喊一聲:“快跑!”
高晏和俞小傑反應飛快,一見菊裡花鈴反應不對便已緊繃神經,聽到‘快跑’兩字便極其默契的拖著她迅速跑出陰公廟。
後腳剛踏出門檻,橫梁上的黑貓便被撕成碎片,身後的大門‘砰’地一聲關上去。
菊裡花鈴麵色慘白,額頭上滲著冷汗,才來遊戲場的第三天就被撕掉三隻式神,雖然是低階式神但對她的精神還是造成了微弱的傷害。
高晏有些愧疚,於是用了祝咒幫助她恢複體力和精神。
兩分鐘過後,菊裡花鈴恢複精神,對他道謝後說道:“橫梁是拿不走了,不過我在上麵看到了一些東西。”
高晏和俞小傑齊聲問:“什麼東西?”
“有求必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