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妮血虧了一筆, 懊悔得連著兩天都睡不著, 她一逮著空就同蘇崇水說, “崇水, 你當時怎麼不拉著我些, 不勸著我些?要是你當時的立場再堅定些, 我們就不會虧這筆銀子了啊!”
蘇崇水也糟心, 但他沒法兒像李大妮這樣埋怨彆人, 他隻能埋怨自己。
另外一邊, 蘇崇梅也已經與佟掌櫃說了自個兒打算隨家人一起遷去遼州的事情, 佟掌櫃一臉惆悵,“我滴個神呐,你這走的也太突然了些……留下那麼大一個福臨樓, 你是想把我給忙死?不過你同我仔細說說,你家這次舉家搬走, 是去哪兒來著?”
“北疆,遼州。我三哥被朝廷封為北疆遼州知州,此次一去, 最少也是三年光景,聽我三哥說, 可能這次北上, 將來就再也不回並州了。”
佟掌櫃的臉色漸漸變了,她眼眶漸紅, 把蘇崇梅給嚇了一跳。
蘇崇梅趕緊問, “掌櫃的, 你這是怎麼了?”
“我之前同你說過一道菜,冰糖豬蹄,那是我兄長最喜歡的一道菜。我娘家那邊家宅不算和睦,若不是我兄長護著,我恐怕很難平安長到大,後來我兄長參軍去了北疆,有去無回,再無音信,我從家裡逃了出來,一路逃到並州,躲到這小縣城,開了福滿樓。”
“崇梅,我兄長就是在遼州消失的,他名叫佟恪誠。你們到了荊州之後,若是有機會見到我哥,不管他是已經忘了這個在家中等他的妹妹,還是說他在遼州遇到了什麼事情,都請在最短的時間內告知我。”
佟掌櫃的語調頓了頓,“若是他在遼州遇到什麼不測,你叫不要同我說了,替我好生安葬了他便是。隻要我還惦念著他,他就一直都在人間。”
蘇崇梅吸了吸鼻子,應了下來。
佟掌櫃取出一兜銀錠子來,塞到蘇崇梅的懷裡,“福臨樓之前一直都是靠你給我撐著的,當初答應你的月錢是月錢,紅利是紅利,這些銀子是我單獨給你的。”
蘇崇梅拿著那銀子有些忐忑,“掌櫃的,可是我這一走,梨膏湯沒了,鹵肉生意也沒了,福臨樓可該怎麼辦?”
佟掌櫃眉眼含笑地嗔了蘇崇梅一眼,“這還用你操心?我是掌櫃的,我心裡能沒成算?”
“那就好……”
蘇崇梅再三謝過佟掌櫃,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又將自個兒平常炒的菜都細致地教了一遍一直都跟著她打下手的幫廚,叮囑那幫廚說,“我在福臨樓慣常炒的菜,你看也看了一年,用什麼食材用什麼佐料,你都很清楚了,要我說,你的廚藝不下於我,隻是你還不夠用心。往後佟掌櫃若是把這福臨樓交給你來掌勺,你切記得用心些。做飯啊,看似是個簡單活兒,但門道多了去了,不用心的人,一輩子都隻會被卡在門外。”
那幫廚聽蘇崇梅講了很多的訣竅,激動得險些給蘇崇梅跪下,一口一個‘師父’,把蘇崇梅心裡的那點兒惆悵都給喊沒了。
蘇崇梅收拾好東西,繞過福臨樓的後門就去找葉桂枝了。
正好葉桂枝找她有事。
葉桂枝把她拜托蘇崇文寫好的鹵肉方子交給蘇崇梅,同蘇崇梅說,“這是我鹵肉時慣常用的麻布調香包的方子,你代我交給佟掌櫃吧。在這單買賣上,佟掌櫃幫了我大忙,這方子就算是臨行的贈禮了。”
蘇崇梅呆住,“三嫂,這方子可是值錢的東西,你真打算白送給佟掌櫃?若是拿去賣,千兩紋銀換不來,五百兩絕對可以。”
葉桂枝笑了,她指指屋內的蘇崇文,“往後你三哥就是五品官兒了,我也是正兒八經的官太太,還能去鹵肉了?”
“再說了,咱這縣城的人都已經吃慣了鹵肉,一日三餐,不切碟兒鹵肉怕是吃飯都不能吃得安心,我要是帶著方子走了,讓這麼多人都再也吃不到鹵肉,怕是得被人罵死。我還想耳根子清淨些呢!”
“我和你三哥是從苦日子中走出來的,當初佟掌櫃幫了我們一把,人總得知恩圖報,不然與那披毛帶角的畜生有什麼區彆?這方子留在手裡,對我沒啥用,但若是不給佟掌櫃,怕是會影響到福滿樓和福臨樓的生意。崇梅,我做好決定了,把這方子給佟掌櫃,麻煩你代我跑一趟。”
蘇崇梅捏著手裡那薄薄一張紙,仿佛捏了千斤重物。
佟掌櫃收到那張方子時,整個人都被這驚喜給砸的暈暈乎乎,“崇梅,你三嫂真是這麼說的?”
蘇崇梅笑得燦爛,“那是自然。我三哥三嫂可都是厚道人。”
佟掌櫃高興地一拍蒲扇,“你三哥三嫂是厚道人,難道我就不是?請你三哥三嫂放心,這鹵肉方子我收下了。之前我們是如何分紅的,往後也是如何分,我一個銅板都不會昧下。”
“你們到了遼州之後,請一定要給我寫封信回來,我不知道你們去了哪兒,但你們知道我在哪兒。你們將地址告訴我,我讓人每年年末都給你們把銀子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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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離京的時候,葛天明是先蘇崇文一步走的,他去到揚州城,彼時的蘇崇菊已經生產,產下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嬰,他舅母派來了丫鬟和婆子照料。
葛天明將自己考中醫官,即將前往遼州執掌一州醫署的事情同舅父一家說了,設宴感謝了舅父一家這半年來的扶住,然後便帶著蘇崇菊及嗷嗷待哺的小二乘水路趕回了並州。
葛天明與蘇崇菊是在四月初一到的縣城,回了仁心堂,將小兒帶去見過了葛大夫和葛夫人,蘇崇菊換上衣裳到了蘇崇文這邊,葛天明同葛大夫和葛夫人商議赴遼州上任的事情。
蘇崇菊當初離家去揚州時,是負氣走的,她當時覺得娘家親娘有十萬個不好,又偏心又不講道理,可在揚州經曆了老天爺的教訓之後,她體會到了楊繡槐的良苦用心。
一進門就直愣愣地跪下,把正在院子裡玩耍的蘇鯉給嚇了一跳。
蘇鯉歪著頭看了眼前這梳著婦人髻的女人好一會兒,憋出一句話來,“小姑,你咋胖成這樣了?”
蘇崇菊起初也沒敢把眼前那模樣生的極為標誌的小姑娘同她侄女兒比,可一聽蘇鯉說話中那與楊繡槐一模一樣的語氣,她確定了。
能得楊繡槐真傳的,絕對是她侄女。
“寶丫頭,你還記得姑?”蘇崇菊一臉驚喜,張開胳膊就要抱蘇鯉,可蘇鯉卻沒抱她,而是繞著她轉悠了兩圈,以一種高度審視的眼神看著她,問,“姑,你咋胖成這樣了?奶說你去了揚州,揚州的水土就這麼好麼?”
蘇崇菊心裡的那點兒‘近鄉情怯’全都沒了。
任誰一回娘家就被小侄女連著問幾次‘你咋胖成這樣’,心情都不會太好。
“姑這不是給你生了個小弟弟麼?才出月子不久。你小姑父的舅家條件好,頓頓都是雞湯魚湯的,家裡甭管做個啥,都有下人小廝來忙活,連塊抹布都不用小姑拿,小姑懷著你小弟弟的時候,精神不大好,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可不就胖了麼?不過你放心,小姑會瘦下來的。”
蘇鯉搖頭,她瞅著蘇崇菊那圓的和銅錢一樣的臉,覺得自家這小姑多半是瘦不下來了。
下一瞬間,那許久未出現的提示音就出來刷了存在感。
“許願失敗。”
蘇鯉瞅了瞅詳情欄,見裡麵明明白白地寫著蘇崇菊將從現在胖到聽了嗩呐入土,她有點心疼這個小姑。
楊繡槐原本心裡還生著氣,不大想搭理蘇崇菊,她就躲在灶房裡一邊做乾糧一邊聽蘇鯉和蘇崇菊對話,聽著聽著,她實在憋不住笑了,隻能出來見蘇崇菊。
“喲,還知道自個兒有個娘家啊!你還回娘家來乾啥?不怕你這如狼似虎的親娘把你給坑死,讓你過不上好日子?”
楊繡槐故意拿話刺蘇崇菊,同時也在仔細打量著蘇崇菊,看著蘇崇菊這一年來的變化。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胖了。
原先的蘇崇菊身段窈窕,巴掌大的臉兒小巧精致,現在的蘇崇菊胖了,倒是沒變醜,就是那臉再也算不上小巧了,精致的五官都被放大了一圈兒,身段也絕對不能算窈窕,但要說胖,那也沒有胖到難看的地步,就是略顯豐腴了許多。
蘇崇菊身上穿著的還是她在江南買的綢緞裙子,看著像模像樣的。
江南的水土挺養人的,生過孩子的蘇崇菊並沒有顯出老態,反倒看著還年輕了些許。
但楊繡槐心裡梗了這麼久的氣,豈會是輕輕鬆鬆就能消去的,她把蘇鯉攬在懷中,指著蘇崇菊問,“寶丫頭,你瞅瞅你這小姑,和你媽鹵肉時用的那豬肉血脖子像不像?”
蘇鯉“……”她奶這嘴是真的損,太損了!
蘇崇菊臉上這會兒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她有些埋怨,“娘,我當初不是不懂事麼?後來倒黴了一陣子,懂了您的良苦用心,這不就拚命地同我三哥家修補關係了麼?”
“今兒個我來的匆忙,給寶丫頭置辦的衣裳都在包袱裡沒帶上,不過咱馬上就要一並去遼州了,到了遼州再給寶丫頭也不遲。春夏秋冬都有,我還買了好多鮮豔的布匹呢,都給咱家寶丫頭做新衣裳。”
楊繡槐氣消了,訓道“那你還不算太傻。還杵在門口乾啥?趕緊進灶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