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童們熱心地圍著一人一驢,將白芷送到了客棧門前。
小鎮隻有一家客棧,比野店強點兒,與白芷住過的龔氏客棧沒法兒比。隻有掌櫃的兩口了再加一個夥計,三人便足以應付客棧裡的一切雜務了。菜就隻有炒蛋、臘肉、鹹菜、炒雜菜四樣,每樣幾文到幾十文不等。隻有通鋪和單間兩種。住店要熱水加三文。
一時飯菜熱水都送了來,白芷將門插上,才除下麵具慢慢收拾。飯菜味道一般,鋪蓋單薄而陳舊,隻有熱水是真的熱。白芷先練了一回功,重新檢查了一回包袱之後和衣而臥,將被子搭在小腹上。這一夜頗有一點草木皆兵的味道,打更聲她也醒、狗叫她也醒、隔壁雜貨鋪子裡孩子哭她也醒。睡到一半忽然想起來:也不知道白微他們怎麼樣了。
第二天吃了一頓稀湯寡水的早飯,補了點食水鹹菜,在心裡鼓勵自己一番,重新與驢為伴走天涯。
路上餓了就啃點鹹菜乾糧,乾糧太乾,鹹菜又太鹹,喝了半囊水之後就什麼胃口也沒有了。路邊不時躥出點野雞野兔之類,她的暗器手法也沒打中,隻能安慰自己野生的養殖的好吃,不吃也罷。虧得晚間又過一處野店,她才又重新喝上了熱水,野店的鋪蓋更是沒法蓋,還被蚊子跳蚤咬了好幾口。
天亮爬上驢背走不多會兒,天陰了,又下起了雨。第一滴雨點落下的時候,白芷懵了一下,第二滴正打在她的頂心,打得她一個激靈,忙取了雨傘撐著。孰料雨越下越大,風吹斜了雨絲直往傘下飄,驢也不甘寂寞地叫了起來,且越走越慢。白芷隻得停下驢,抽出油布來,將驢連同行李一股腦兒地罩住了,她自己隻能撐著傘牽著驢沿著越來越泥濘的土路往前走。
安州城就在前麵,她告訴自己,能在關城門前進城就是勝利!
傘漸漸撐不住了,胸口以下的衣服全濕透了,終於,趕在關門前一刻,白芷衝進了安州城。見天的荒村野店,看到城內兩旁鱗次櫛比的房舍時,白芷感動得幾乎要哭出來。
門洞陰冷,白芷兩隻腳已經被泥漿泡透了,摸出一塊碎銀子遞給了守門卒,問道:“借問一下兒,哪兒有合適住的客棧?”小卒收了銀子,說話也客氣了些,將她上下一打量,目光在她腰間的短刀上停了一停,說:“哎喲,大俠跟我來。”
白芷重新撐開了傘,被小卒引到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小卒一路嘴上不停:“您要問我就問對人啦,這裡好,店不比那老字號的,可勝在安靜舒服。您在房裡喊一聲,夥計就能躥到您門外頭聽令,飯也潔淨、鋪蓋也潔淨……”
到了客棧,裡麵已經在上門板了,小卒吆喝一聲:“乾嘛呢?來客啦~~~”
正在上板的夥計丟開了門板,一彎腰,調子拖得老長,笑著說:“喲~二叔~您老……喲,這是有貴客了嗎?您裡邊兒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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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卒與夥計後來如何白芷是不知道,她取出一錠銀子往櫃上一拍:“存櫃上,開間上房,熱水送到房裡。行李卸下來送房裡,驢給我喂上了。”
夥計執勤地為她引路:“好嘞~您裡麵請。灶下火還沒熄,您要不要來點熱乎的嘗嘗?我們家的小菜最是可口。”
白芷點了點牆上的水牌,指了幾個菜,心裡算了一下價格,也覺得還算可以。便加了一句:“去成衣店買兩套乾淨衣裳來。”
夥計笑道:“好嘞。”
上房的鋪蓋比野店強多了,白芷打了個噴嚏,踢掉了鞋子。不多時,夥計提了一個水桶進來,熱騰騰的:“小店的浴桶還沒得,您多擔待。”
白芷也不挑剔,行走江湖在客棧裡洗澡就是個fg,哪怕送個浴桶她也輕易也不會泡。扔一塊碎銀給夥計,說:“衣裳鞋襪要全新的。飯菜等會兒再上,要熱的。”
“得嘞,小的這就給您砸裁縫的門去。”彎腰把白芷踢下來的踢給揀了出去。
白芷打開行李看了一回,乾糧鹹菜已泡了雨水不能吃了,瓶瓶罐罐塞得緊裡麵倒還沒事,錢也沒少。換洗的衣服單裹了油布倒沒浸水,隻是有點潮,匆匆取出來洗換乾淨,趿著鞋往窗邊一坐,隻覺得前幾天的奔波都像是在做夢。
夥計腿極快,再回來就又帶了一個人,一人拿衣服、一人拿飯菜。往桌上一擺,先前那夥計笑盈盈的:“您要的東西都來了……”白芷恰在此時轉過半張臉去,夥計馬上低下了頭。白芷摸摸臉道:“放下吧,沒事彆來打攪。”說著,緩緩帶上了麵具。
夥計看她頰上一大片紅紫的顏色,心道,怕不是天生的胎記?難怪她是一個人,這樣的人都脾氣古怪沒人做伴兒也是常理。看她還帶著兵刃,恐怕不好惹,兩人安靜地收拾木桶地麵,臨走還貼心地帶上房門,說一句:“您用完飯把空碗放門外就行,晚點兒小的來收。”
直到此時,白芷才覺得緩過一口氣,摘下麵具,慢慢吃了一餐飯,邊吃邊琢磨下一步計劃有沒有紕漏。最好不在顧家的勢力範圍,但又不能離太遠。她很實際,顧家雖然危險,但是如果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顧家說不定也能當張底牌。這樣的話,就需要再往東南走一走。安州是個踩線的地方,在安全與不安全之間……
白芷自覺計劃得挺周到,卻漏算了一樣——她生病了。次日一早,頭沉得不行,摸索著起來灌了一壺涼茶,喝的時候覺得清涼,放下茶壺五臟六腑就又燒了起來。白芷翻出包袱,裡麵金創藥、解毒丸倒是有,治感冒發燒的反而沒有。
白芷不敢耽擱,磕了兩粒解毒丸,叫來夥計:“去雇輛車,瞧大夫去。”
隔著麵具,夥計也看不出她的臉色,小心地說:“您要什麼樣的大夫?要不小的給您請來?”
“我自己去!麻利些,要大一點的藥鋪,大夫家裡有房子賃的最好。辦得好了,住店剩下的錢就歸你了。”白芷決定改變一下計劃,不必非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再考慮下下不,本來就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安州條件達標了,就在這裡吧。
“得嘞!您稍等,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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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能使鬼推磨,夥計雖是個小鬼,也可被錢銀使得溜溜的。一刻後,白芷就帶著包袱坐上了一輛簡單的馬車,再過兩刻,馬車就在一家掛著“濟世堂”匾額的醫館前停了下來。
夥計一個勁兒地說:“這是全安州最好的醫館了,張大夫是老行家了,真正的聖手嘿。知府大人家裡生病都找他去瞧,他的娘子也是個大夫,治婦科也是一把好手,他們家裡家業也大,儘有人手照顧人。前兩天才說,要過中秋了,先頭賃房子的人退租回家了,正要寫招帖。他家醫館臨街,背麵的宅子靠著小巷子,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