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及不缺這樣的生活經驗,跳出這樣的環境再回頭看,感慨又比彆人深得多,更加覺得他師父這樣的人難得。白芷不跟這些人生氣,白及自己先氣鼓了。遇到這種事他就有點想起二師伯來了:有一個好心腸的師父,就會跟二師伯一樣和氣不起來了吧?
那時就已經很生氣了,卻還在能忍耐的範疇之內。今天這些人真是讓白及不想忍了!他都憋了一路了!
白芷道:“他們是餓的,而他們本來不該受這樣的餓。咱們在這兒生氣也好、施舍也罷,都是因為咱們吃得飽穿得暖,還能吃撐。”
“我以前餓的時候也不這樣!”難怪二師伯總是會生氣!白及想。
白芷道:“我以前看過一個故事,故事講得不怎麼樣,不過裡頭有句話說得不錯。”
白及鼓鼓雙頰:“什麼話?”
“每當你覺得想要對彆人評頭論足的時候,你務必要記住,不是每個人都擁有你所具備的優越條件。”【1】
白及這會兒隻想唱反調:“說這話的一定是個好命的人,不然不能夠這麼說話,那麼的溫和,那麼的高高在上。我是野草一樣的人,說不出這樣的話。”
白芷揉起他的頭毛,歎口氣,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米鋪的夥計很擔心白芷生氣,白芷卻沒有什麼報複的表示,隻是說:“快些趕路吧。”
經曆了一些波折,幾人找到當初王禦史棄舟的地方,船在被他遺棄用以引開追兵之後就被人洗劫了,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也沒有。也沒留什麼腳印,隻能依照常理推測,他應該往附近最近的民居之類的地方去。
又是一番追索,終於,白芷找到了一株大樹,樹上有一座小小的樹屋。白芷有些疑心:【一個禦史,沒有這樣的木工活兒吧?】
夥計們散在她四周持刀戒備,白及揚聲問:“有人在家嗎?”
小孩子的聲音總是能令人放鬆戒備的,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過來:“乾什麼的?”白芷的耳朵動了動,聽到樹葉撲簌響了幾聲,眯眼看過去,卻是一個年輕男子從樹屋裡探出頭來。
白芷的眉毛挑了一挑,年輕男子有點驚喜有點遲疑地:“顧三小姐?是我呀!紀子華!”
數千裡之遙,竟遇到了認識的人!
紀子華與他妹妹從樹屋裡下來,兩人又要行禮,白芷將兩人托起:“你們怎麼在這裡了?你們師父呢?”樹屋裡再沒有第三個人的響動,她聽得真真兒的。紀氏兄妹露出難過的神情,紀子華道:“師父過世了。”
他們的師父“千手觀音”在年初去世,紀子華倆就把師父安葬,地方就在這附近。兩人也沒有彆的地方去,紀子華又說不再行騙,便在師父埋骨之地不遠的地方建個樹屋,一邊守靈一邊練功。
敘了幾句舊,白芷待要問有沒有見過白禦史,又聽到不遠處有馬蹄聲,心道:【這個時候誰還有條件騎馬?聽起來馬還不錯?】
來的馬隊還不小,打頭的人也有點眼熟,白芷暗叫一聲: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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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居然是林駿,他還帶著個閔鐵龍,比林駿身份更高的是一個錦衣青年,在京城的時候也見過一麵的。當時白芷帶著麵紗,錦衣青年也沒有表明身份,但是白芷知道他是林駿的親戚,圍觀了京城論劍大會的那個什麼王。
陳王是本樁差使的主辦,林駿是他的智囊兼副手。兩人帶上一個閔鐵龍,隻比白芷慢了一步便趕到了。到了一看,林駿也有點不解:“你怎麼來了?”連說邊從馬上下來,踩到了濕泥地上。他後麵的陳王見狀皺皺眉,也紆尊降貴地落了地。落地之後發現這一下不算虧,油紙傘下,一個美人。
白芷道:“我是大夫,大災之後有大疫,不是常識嗎?我也想見識一下的。”
陳王壓根兒就不記得還見過她這個人――如果之前看過臉,興許還能記得,此時不緊不慢地問:“姑娘有什麼治疫病的辦法嗎?”這對他而言已是比較客氣的口氣了,人們對漂亮的姑娘總是會更客氣一些。
白芷道:“是有些想法,疫病不外那些辦法,控製病源,切斷傳染的途徑,隔離容易感染的人。藥材還在其次,倒是需要一些石灰、木炭……”
“若是有效,有益百姓,這是大功一件。”
白芷道:“都這個樣子了,隻盼有效,攻不攻的,不是我該想的事。”
林駿道:“顧小姐,”他語氣微有點重,暗示陳王眼前這個人是誰,“看疫病看到這裡來了?”
“嗯?怎麼?”白芷故作不解。
林駿跟顧家有勾結,自己跟白芷還有點交情,也不與她客套,直言道:“朝廷撥了賑災的錢糧,但是派出去的禦史上告,錢糧被侵吞了。他拿到了些證據,路上遇襲了,他自己受傷藏了起來,派人將賬冊帶往京中,求援的信送到了,賬冊卻沒有來。追查下來發現,帶賬冊的人混進一隊商隊,路上遇劫了。水匪的寨子被燒了,與水匪有勾結的本地知縣也遇刺。我們一路追查下來,追到了這裡。”
白芷心思電轉,看了紀子華一眼――他一定知道些什麼。紀子華隻管低著頭,不說話。白芷故意說:“又是這種事。怎麼總有人跟災民過不去?黃鼠狼專拖病雞,缺德不缺德?”
林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問道:“這是?”
白芷道:“本家的那場競標會,我見過他師父。”
紀子華機靈地續道:“三小姐治好了師父的傷,當時說師父還有幾年好活,但是要到南方養人的地方來住。我們就搬過來了,師父年初過世,走得安詳,勞三小姐記掛了。”
林駿並不被他的話帶偏,而是問:“你就住在這附近?”
紀子華道:“是,給師守墓。”
林駿又問了幾個問題,漸問到王禦史,紀子華隻管搖頭:“沒見過,這些日子討飯的有,官兒沒有。我不能離開家,一離開,這些餓瘋了的人怕不要把米缸給我掏空了。”
陳王怒道:“情勢竟已惡劣至此麼?果然是有官員貪墨……”
林駿咳嗽一聲,道:“既然如此,不打擾了。”陳王倒也反應過來白芷是誰了,柔和地說:“勞煩姑娘把防疫的法子寫個條陳呈上……”
白芷想說“呈你妹的條陳”,還是含笑道:“隻怕不成文章。”陳王寬和地說:“無妨,有用就好。”林駿聽不下去了,對陳王道:“現在查王芝元的下落更要緊。”陳王道:“往哪裡找呢?”
林駿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對白芷點點頭,上馬馳去。白及瞪著他們背影,小小聲:“呸!”
紀子華噴笑,也“呸”了一聲,笑嘻嘻地道:“討厭人的家夥終於走了!”
白芷提起他站到樹屋的屋頂,問道:“你見過那個什麼王芝元?”
紀子華也不驚慌,嘿嘿一笑:“什麼都瞞不過三小姐,是見過,前兩天我把他送走的。您給的傷藥還剩了點,給他用了,效果很好。剛才那個不知道官有多大的狗屁官兒張口就是功勞,我就什麼也不想講了。三小姐問,我就都說啦,他往東邊去了。”
“東邊?”
“嗯,他說往西往北一定有人截他,他得繞個遠路,我給了他點盤纏。三小姐要找他?他……不是個壞官兒吧……”
白芷道:“官兒裡,他是有良心的。”
“就是!要不怎麼叫沒良心的追殺呢!”
“他的護衛已經死了,賬簿也不見了。”
紀子華又嘿嘿地笑了:“賬簿我見過的,您知道的,我專會造假……”
白芷也笑了:“那有人要倒黴了。”
“三小姐要,我給您造出來。您要找那個禦史,我陪您去!”
“你妹妹怎麼辦?你不守墓了?”
紀子華抓抓後腦勺:“錢花光了,最後一點兒給了那個禦史當盤纏了。正愁呢,差點要重操舊業了。我給您造這個賬本兒,您管我們兄妹幾口飽飯唄,熬過這陣兒饑荒就成。”白芷算算他這幾年的開銷,差不多也得把積蓄花個差不多,現在這個情況,也確實不好找活計。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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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最不隨趟官場的渾水,然而水災的慘狀令她無法置身事外。此時找到王禦史比她自己投身賑災作用更大,她不得不越陷越深,去找王禦史,最好找到個活的,讓紀子華造本賬冊,好讓他掀了賑災的黑幕。
白芷最大件的行李就是徒弟,白及不用她拎就點了自動跟隨。紀子華的妹妹也是個自動跟隨哥哥的,兩人的包袱卷兒都小,一人一個,背上就跟著走了。紀子華還問:“三小姐,您的藥箱我來背吧。”
白芷道:“不用啦。”
這回征用了米鋪裡的五頭驢,白芷還留了一份簡要的防疫手冊:“南平侯世子要是派人來取,就給他。”
行走江湖方麵,紀子華是個行家,比白芷圓滑周到得多。白及警惕地看著他,一麵學他的行事,一麵擔心他使壞――他看紀子華就覺得這人是個騙子。紀子華看出他的防備,並不放在心上。如果是個成年男子這麼看他,他一定要整一下對方,白及是個小孩兒,還是個殘疾,紀子華對他也寬容一些。
走了幾天,發現這就是個圍著師父轉的小東西,紀子華也就撂開了,他對自己師父也是這麼個情懷。
紀子華是號稱“護送娘子找官人”,他一個管家、他妹妹紀子楓一個丫鬟、白及是個小書僮,白芷就是他們家娘子,王禦史就是要找的“官人”。一行人配置齊全,形象氣質都符合,也合了水災的事兒,一路暢行無阻。白芷對白及頗為愧疚:看紀子華行走江湖這麼熟練周到,我帶白及還不如他,算是虐待兒童了。
陸英慣常處理大場麵,紀子華安排幾個人的衣食住行方麵可能比陸英還要周到一點,打探消方麵紀子華也挺機靈,不久就問出一個不太妙的消息。一個茶水鋪的老板娘說:“你家官人是不是左邊嘴角下有顆小紅痣的?被逍遙府的人帶走了。”
紀子華心裡叫苦:那是個狼窩啊!
逍遙府的主人叫蘇晴,對美男子比較感興趣,在一座海島上建了個逍遙府,是她自己的逍遙所在。島外礁石密布,一般的船夫都不敢過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