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足有兩尺見方,上了把鎖,白芷把鑰匙係在一方絲巾上交給了蘇晴。
蘇晴沒有與她客氣,也將一枚徑寸的鏤金佩交給白芷:“再來的時候,把這個給他們看,他們會聽你的話。”
“噯。”
到此,再沒有可以說的了。蘇晴笑笑,輕身上車,倒是白微與樓鶴影兩個還在一邊依依惜彆,車隊動了起來,樓鶴影才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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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蘇晴等人,顧清羽等人回府,白芷還得穿幾天孝,陸英將蘇晴住過的彆院清掃出來,問白芷要不要:“你不是要辦慈幼局嗎?與其到處找房子,不如用自家的,放著也是放著。”
白芷道:“來個訪客住哪裡?”家裡看著顧鬱洲這尊大神,等閒客人不敢來,簡淳等人到了這裡,住不兩天就紛紛告辭了。附近有聽說顧鬱洲駕到想來朝聖的,也都不敢湊近他――顧鬱洲也不搭理這些人就是了。
陸英道:“我會再準備的。”
“還早,”白芷說,“秋收還沒完,手上什麼都沒有,交給我也是白占著。”
“那好,要用的時候就對我講。”
房子有了,賬房孫先生又來找白芷:“大小姐,秋收眼看要結束了,您得收租,咱們得準備倉房。再有,您的佃戶,您也要下鄉看看他們……”比較厚道一點的地主都這麼乾,白芷施醫贈藥是沒問題的,但是更多的人還是關心吃飯的問題。
除了糧食,租稅還包括布匹、服役,白芷被本地官員找過,這些她都得照收。徭役已經定下了,是建房,糧食、布匹等還要折價,又要買建材。顧府自己有片山林,屬於私產,但是木頭砍下來不能馬上用,還是得買。
一樣一樣,白芷或與孫先生商議,或向陸英請教,又把紀子華、白及帶上:“都給我看著點,學!”
收租完,歇不兩天就是興建書院。白微非常擔心她真的起個“斜月三星洞”之類的名字,繞著她蹭前擦後好幾天,得知叫“求知書院”之後,隻敢腹誹【不像個門派】,卻不敢說出來,生怕她改個名叫“水簾洞”。
顧鬱洲也覺得這個名字不夠好,清清嗓子:“叫這個名字,當心江湖上的人給你起渾號,什麼書院傳不出去,傳叫個‘酸派’。”
白芷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有什麼不好?”
商陸快人快語:“就更不像個山門了,你等著書生們過來跟你討教吧!”
白及也是想要一個威風的名字,跟著附議:“三師伯說的對。”
白芷道:“那……就,這地方叫書院。門派的名兒,以後再想?”
此言一出,得了好幾對白眼。商陸不敢置信地說:“你打了這麼久的主意,居然沒有想好?”
“不行啊?”白芷瞪眼。
顧清羽打了個圓場:“那就慢慢想。”
白芷當時同意了,其實並沒有想,她太忙了。
大型工地在興建前會先建工棚,白芷從工棚開始關心。要求通風、驅蟲、取水方便、有淋浴的地方,連廁所都注意到了。接下來是安全防護,搭腳手架還得掛網,人還得有個什麼“安全帽”。
自顧鬱洲往下,都想說:多此一舉。佃戶天生粗糙,管他們吃飽飯,就已經是不錯的待遇了。完工了,每人再發些賞,就是好主人家。顧鬱洲埋汰顧清羽:“都是像你,才這麼天真!”
陸英趕在父子開戰之前,強行插話引開話題,對白芷說:“你這樣弄,連他們都會說你是怪人的。”
白芷道:“我想試試。”
要試什麼,她沒講。陸英知道她的固執,心道:【大不了我們兜著。隻要她高興,由她去就是了。】
開工了,白芷開始是跟著監工看,接著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這樣分工效率太低了,來,咱們調整一下!”
出錢的是爺,她要越級指揮,監工也隻有滿腹委屈地接受了。顧鬱洲有他的一套理論――由著你折騰,摔著了,知道疼了,你就得老實聽話了。顧清羽比他爹厚道,直接在工地上找到了白芷:“你之前什麼都沒乾過,這樣貿然插手,是顯得不信任底下的人。”
白芷反問:“這樣的工程沒有生病的?有沒有死人的?有沒有殘疾的?”
顧清羽道:“是會有的,所以要準備好撫恤。”牆上掉下來摔死、被磚頭開瓢、因為勞累、饑餓生病,都是常見的。對,讓人乾活不讓人吃飽飯,這是常規操作,因為佃戶本來就是常年吃不飽的。監工是帶鞭子和棍子的,這是他們對付磨洋工的利器。
“我這裡還沒有。”白芷說。
顧清羽還不知道這個事,追問了一句:“沒有?”
“一個也沒有,可見我也不算是一無是處。”
顧清羽道:“不可掉以輕心。要寬嚴相濟,一、二百人聚在這裡,不是人人都純樸的。”
白芷道:“我已經準備好犯錯了,但是在我犯錯的時候,我不希望彆人因此受傷。所以必要的防護還是要有的。”
戰爭和大型工程是培養組織度的大殺器。人際關係、組織調度,從中識人,協調各方的利益,樹立自己的形象……她一開始做得並不算好,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一切都靠學習摸索。許多看似不錯的想法,實際執行起來是有難度的。一些過於理想化的模式,最終也沒有推行下去。
比如她不喜歡監工帶鞭子,但是沒有鞭子的監工是沒有威懾力的,偷奸耍滑是必然存在的。最後,監工的腰裡還得彆上鞭子,哪怕不用。
起初,事情正如陸英所言,役敢簿醯謎庵魅思疫怪。洗什麼頭?洗什麼澡?幫廚的女人也有些不樂意,因為需要額外燒水。賣柴的高興,因為多了一筆買賣。不過白芷給他們吃得飽,不像彆家那麼吝嗇,也提供相當的肉食。看在吃的份上,也都忍了。掛網什麼的,看起來是安全,但是,極不方便,大家都不適應,還是需要忍耐。
白芷參與調配人手,他們也勉強以一種“陪大小姐玩”的心態去配合她。他們都是衝著大小姐的江湖名頭來的,需要她的庇佑,也不敢得罪她。幫廚的頭兒江大嬸還在彙報夥食的時候小心地提醒:“您這麼花著錢,日子還過不過啦?”她希望東家能過下去,這樣她依附東家也能過下去。
每個人出於自己的立場,都有自己的心思。單個人的心思白芷都能明白,但是一兩百人,分了監工、小頭目、大工、小工、幫廚等等身份,他們彼此之間還有親族、輩份關係,有小團體,種種要素混雜在一起,頓時變得複雜了起來。白芷以前接觸過鄉民,也知道人情世故,但是組織他們做事還是第一次。
強壓當然可以,但那不是白芷要的。一切都得從頭開始。打散小團體,免去宗族小頭目的徭役讓他們回家,堅持以強力推行她的衛生標準。對付偷懶她也有一套,拿標準來卡,一個人一天應該乾多少,乾得好的有獎,乾不好的滾蛋。“滾蛋”就意味著失去庇護,意味著吃飽飯的日子結束了。在這方麵,白芷也是絕不手軟的。
一手大棒一手胡蘿卜,白芷漸漸摸到了門道――顧鬱洲更喜歡叫這個“恩威並施”。白芷知道他在評估自己的能力,如果自己乾不好,顧鬱洲就得插手了。那可不行!白芷的精神繃得很緊,每天都往工地上去,把紀子華和白及又扔了過去:“收工之後,教他們識字,算術,誰願意學,你們就教誰。先不用強迫。”
這既是篩選的一種,也是為了提高效率。有一定知識的工人,一定比文盲的效率更高。
每個人都在忙,累得沒功夫偷懶。工程進度大大的加快,趕在結冰之前,書院已經上好了房頂、鋪好了屋瓦。疾病幾乎沒有,沒有人因為安全事故死去,沒有人因為受傷而殘疾。
役該潛舜舜蛄浚覺得對方熟悉又陌生。吃得飽、穿得暖,自然養得壯,完工回到村裡,忽然發現自己比周圍人顯得體麵了。他們乾淨,挺拔,彼此相處時不覺得,與人一比,就顯出來了。內裡有識了百來個字的,表情就更比彆人生動一些,氣質也有了點的區彆。
匆匆兩三個月,她把一群農夫整出了些許精英氣來。
工程告一段落,剩下是上細、進家具之類,就不需要這些人了。白芷將賬本一合,對孫先生道:“總算沒有超支。”孫先生也笑:“是工期比預期的短的緣故,這些散沙在您手上捏起來了。”
白芷道:“是大家幫襯,是我不講道理,是有個好爹,也是錢喂出來的。”沒有初期投入,很難有後期的效果。沒有凶名在前,人家也不聽她的。
白芷對監工道:“接下來的事,你來盯。”
數月以來,監工地位頗為尷尬,對這位大小姐實在稱不上滿意。此時問道:“要交給小人去管嗎?”
白芷道:“當然是你,我操心了這麼久還不夠?但是有一條――要照著我的規矩來。”
【原來大小姐是“體察民情”來了。】監工放心了,再回憶一下,覺得這位大小姐異想天開去碰壁,撞牆了硬挺著,把南牆鑿穿把事做成,又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來了,【肯踏實做事的大小姐可是罕見。】拍胸脯保證:“包管叫大小姐滿意!”
白芷通過這段時間的工程,也對投效自己的人有了些了解。年前往村裡“慰問群眾”的時候,也更自如,不經意地透出了“我想要合適的孩子跟我學點手藝”的意思來試水。
顧鬱洲一直冷眼旁觀,看了她的異想天開,看了她的碰壁,也看了她將事做成。掃一眼鄉民,覺得經她調-教過的確實比彆人精神,心裡還是有些認同白芷的做法的。但是白芷居然想從這些人裡收徒?
顧鬱洲又不開心了,以他眼光之毒辣,看出來這整個村子的娃,沒一個是有武學天賦的,充其量是連天城下層巡邏隊的水準。習武之人是要錢糧堆出來的,練他們簡直是浪費!
【最好是收來當藥僮的,】顧鬱洲一臉和煦地想,【否則,碰碰壁你就知道天資好的弟子是多麼的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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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鬱洲能忍得下村落的臟亂差,白芷並不意外。老爺子雖然事事講究,卻不是隻會講究,他是絕對能屈能伸的。回去的路上,白芷也沒有打趣他。她清楚自己總是在作死的邊緣試探,才讓顧鬱洲滿意一點又要戳他的雷點。有些事情她並不想妥協,其他的時候她不介意裝孝子賢孫。
裝作不知道顧鬱洲的不滿,白芷道:“快過年了,您今年怎麼過呀?”
顧鬱洲道:“趕我走?”
“不是~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來拜見您。”
顧鬱洲今年的生日並沒有操辦起來,兒女都沒讓他們過來,逼得顧清羽臭著臉彩衣娛衣。顧鬱洲仿佛覺得讓這個逆子不開心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壽宴從頭坐到了尾。
白芷道:“那得提前準備起來。”
顧鬱洲道:“嗯,已經準備起來了。”
白芷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好麼,一隊人馬過來了,領先兩個人有點眼熟――顧絲語、顧弦音。顧鬱洲終於想起他們,把他們調了過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