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禮(2 / 2)

少年行 我想吃肉 12729 字 8個月前

女眷的遭遇很可憐,但是一般的良家婦女不大愛接觸青樓出來的,女眷們雖出身良家,畢竟走了這麼一遭,李庭亨也知道讓顧家小姐再照料青樓女子是不大說得過去。顧清羽心道:【她未必在乎這些,然而這許多人來已夠她忙碌了,不好再大包大攬。】

對李庭亨道:“這些事情,你我都不如小女懂,不如看她如何分派,想必她會給所有人一個妥帖的安排。當務之急,還是把受了重傷的同道們安排好。”

李庭亨道:“你說的對!”

兩人分了個工,顧清羽找白芷去,李庭亨負責組織傷者。大家都知道顧鬱洲在這裡,也是有求於人,倒不太喧鬨。其實顧鬱洲並不介意多些病人,白芷給學生們加了點醫術的課,也缺練手的不是?

學生們、柳家師兄妹、紀家兄妹都來幫忙,左虹的本職就是護衛,一個馮媛媛也跟著柳嘉雨過來了。

兩下打個照麵,李庭亨舒了口氣――雖然有名的大夫隻有一個,但是學徒人手充足。白芷看李庭亨,也有點感慨――真有點江湖俠士的樣子。李庭亨衣衫單薄,人卻不瑟縮,四十來歲年紀,腰背挺直,腰間一把大刀,很普通。國字臉,濃眉大眼,直鼻方口,很典型的俠客的長相。

說話也帶著擔當:“有勞姑娘了。聽說姑娘治病救人有規矩,這些江湖同道,李某敢做保,並無胡作非為之人。李某雖然不才,一把力氣也是有的,隻要姑娘出手,以後有什麼事,隻管招呼李某就是。”

白芷估量著他的語氣,是有點明算賬的意思,點點頭:“先看人吧。”

重傷的人一共有二十來個,這麼遠拖過來居然沒死已是奇跡,不少人的傷口已做了處理,中毒的也服了些解毒的藥物。白芷指揮著把人按傷情分類,銳器傷的、內傷的、中毒的等等。明顯外傷的先洗傷口,中毒的喂點通用的解毒丸,她先診治受內傷的――這個是最難用肉眼看出問題的。

輕傷患者一口氣診治這些人還可以,重傷就隻能排隊。小學生們也有序地忙碌著,白及跟在師父身邊最久、看得最多,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清洗創口。除此之外,居然是柳嘉雨、馮媛媛更有經驗,動作也更麻利。

李庭亨想了想,低聲對白芷道:“借一步說話。”

兩人到了個僻靜的角落,李庭亨才問,能不能分出個人幫忙照顧一個姑娘。白芷問道:“從天定盟帶出來的?”李庭亨道:“是楊家的一位姑娘,無辜受了那樣的罪,家破人亡也沒地方去,隻好帶她上路啦。她……也有點病。”

白芷脫不開身,便讓柳嘉雨去將人帶到慈幼局去安置。她一瞬間已想了很多――如今府裡亂糟糟的,不大適合楊姑娘到這裡來,慈幼局現在沒有亂人,清淨自在。楊姑娘家破人亡沒有地方去,先留在慈幼局裡也未嘗不可。

李庭亨鄭重地拜托柳嘉雨,弄得柳嘉雨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李庭亨一代大俠,與顧清羽由親轉疏,顧家的人對他當然也是疏離客氣的,但是李庭亨的身份,對一個普通姑娘這麼客氣。同樣享有盛名的顧鬱洲相比之下就顯得特彆的不平易近人,不能讓人不對李庭亨有好感。

柳嘉雨問明了人在哪裡,挾了個帷帽,去找楊姑娘。到了一看,楊姑娘自己就帶著麵紗。柳嘉雨客氣地將人帶到慈幼局:“才修葺完,人手不足,你多擔待。這間屋子是馮姑娘姐弟倆住的,她弟弟隻有十歲。這裡再沒有亂人的,你就住他們隔壁間吧。”

楊姑娘的聲音頗為溫婉:“多謝,有勞。”

柳嘉雨對她更多了幾分憐惜之情,將她帶到房裡,說:“我去給你取鋪蓋,你先坐。吃飯了嗎?你口味如何?”楊姑娘搖搖頭:“一粥一菜就好。”柳嘉雨道:“甭客氣,也快到吃飯的時候了。”

出門去取飯回來,在院門口就聽到了楊姑娘失了真的聲音:“學禮?!!!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被慈幼局收養了?太好了!你跟我回家!”

柳嘉雨心道:【原來他們不姓馮,是冒充的姓,那馮媛媛跟這楊姑娘也不像姑娘的樣子。還真叫大小姐說著了,是主仆逃難,少爺冒了丫環的名兒。馮媛媛多半是楊家養的護衛一類,出了事帶著小主人逃了。唉,她還真是個忠義的丫環。我之前那麼說他們倆,倒是我的不是了。】

端著飲食進了院子,笑道:“哎喲,這是姐弟團聚了?來,邊吃邊聊。”話才說完,笑影就不見了,馮學禮,現在該叫楊學禮,的表情很不好:“她認錯人了!”

柳嘉雨心道,認錯人知道你叫什麼嗎?然而清官難斷家務事,馮媛媛又不在,柳嘉雨不便做主,隻好打個哈哈:“那也先吃飯,有什麼話吃完再說。媛媛還在大小姐那裡幫忙,到時候”

楊姑娘帶點氣音的說:“馮媛媛?”

“是啊。”柳嘉雨更加斷定他們之間有舊,但是不敢多管。兩下安撫,讓慈幼局目前僅有的兩個雜役之一,去告訴白芷――有麻煩了。

白芷正忙得焦頭爛額,聽了這款夭蛾子也是驚呆:“啥玩兒?”第一把馮媛媛抓到房外問:“學禮姓楊?”馮媛媛一臉苦相:“是。”白芷問道:“這事你可沒講啊。”

馮媛媛道:“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我是在廟裡遇到他們母子的,我師父病重,我們到廟裡安身。那時候他娘身上還有幾個錢,舍了些藥,後來又施了副棺材給我葬了師父。後來他娘就死了,臨死前托付我照顧他。”

明白了,這是受了人恩情報恩來了。白芷問道:“廟裡?隻有他們母子?”

馮媛媛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隻知道他們好像與家裡處得不好。大小姐,這事兒我也不清楚,可總要聽學禮說一說的,他很聰明的,一定能說得明白。”

楊姑娘是李庭亨帶來的,李庭亨許了還人情,白芷也覺得需要保留這份人情,就不能把這仨一塊兒轟了。隻好說:“行。都叫一吧,理清楚了我還得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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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用的大夫就這一個,她一停手,事情就停頓了。李庭亨踱出來問道:“是有什麼難處嗎?行走江湖,刀頭舔血,死生有命,不會有人不講道理的。”

白芷道:“沒事兒,我更不講理。但是有一件事……”把學禮的事兒講了。李庭亨道:“我癡長你幾歲,就托大個勸你一句,雖說江湖兒女熱心,但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自家的事,外人不大適合開口的,誰也不知道他們之前有什麼過節。唉,誰說一家人就得親親愛愛的?”

白芷瞥了馮媛媛一眼,道:“我又不要當清官,對吧?”

李庭亨道:“也罷。他們姐弟倆都隻有彼此了,能化解誤會是最好了。”

豈料根本不是誤會!

人到了顧府,楊姑娘仿佛風一吹就要倒,楊學禮一張臉冷能掉冰渣,比當年白及還陰沉。兩人各執一詞,楊姑娘如訴如泣:“家裡就隻剩你一個男丁了,你怎麼能不回去重振家業呢?”

楊學禮明顯知道這個說法很占理,卻不慌不忙,回了一句:“我不姓楊。”

楊姑娘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為了父母曾經教訓你的無禮慪氣嗎?”

楊學禮一口咬定:“我不姓楊。”

傻子都看出來楊姑娘說的有理了,馮媛媛有點著急:“學禮,你好好說話。”楊學禮這回給了她麵子,說:“姐,你彆管。我娘還是你幫忙下葬的呢!”

楊姑娘道:“她是婢妾,當然入不了祖墳!你不能因為這個就責怪父母,不管這個家的。”

她說得很對,李庭亨猶持觀望,不少裹著紗布的俠士都在點頭。給主人家麵子,沒跳出來教育楊學禮,卻也小聲嗡嗡。李庭亨道:“這位小兄弟,你有話最好講明,否則這樣隻會叫人說你無禮。”言語中還算回護楊學禮。

楊學禮冷冷地指著自己的眼睛,道:“我的眼睛,不是生來如此的。我好好的長到五歲,有一天,我和我娘被趕出家門,寄居寺廟,隻靠著我娘的一點私房過活。讀書沒有燈燭,隻好點鬆枝,不學不行,因為父親要派人檢查。我娘把能變賣的都變賣了!最後自己也熬死了。”

白芷暗暗點頭,這樣艱難還給馮媛媛師父收斂,這份恩情可大了去了,難怪馮媛媛要把楊學禮一路帶過來求醫。

楊姑娘道:“你姨娘……她!她逼勒主母,致使母親鬱鬱而終,姨母要處置她,有什麼錯?主母處置婢妾,這也算事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總是楊姑娘占理,大家也都聽明白了。楊姑娘她親媽,也就是那位跟青樓花魁海誓山盟之後回家娶正經老婆的書生的親媽,是正室,但是楊姑娘她爹不是個東西,寵妾滅妻了。楊姑娘姨媽代姐姐又嫁了過來,反手把小妾給收拾了。楊學禮是庶出的兒子,也跟著倒了黴。

不合楊書生風流債欠錯了債主,全家跟著完蛋,楊學禮反而因為被放逐寺廟躲過一劫,被馮媛媛帶走了。

現在楊家就剩姐弟倆了,楊姑娘占著大義名份,要弟弟回去重振家業,楊學禮這孩子不願意了。

果然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但是大部分人還是小聲嗶嗶:“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是該傳宗接代。”、“是該回去收拾家業。”、“男子漢是得有擔當。”

楊學禮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馮媛媛擔心地拉拉他的手,帶點乞求地看向白芷:“大小姐。”

白芷摸摸楊學禮的頭,問楊姑娘:“就隻有他一個男丁的?”

“是。”

“可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不是還有你嗎?你也可以重振家業。”

“他是楊家的兒子,他有這個責任的!”

白芷低下頭,對楊學禮道:“那你就是家主了,不要再說氣話,你得擔起責任,得給你姐姐安排個好歸宿。畢竟相識一場,你瞧一瞧,在場的哪位大俠合適當你姐夫,你選人,我給他們備嫁妝聘禮。他們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不會互相嫌棄的。”

話一口,四下寂靜無聲。能被李庭亨帶過來的,雖然是重傷,也得是江湖上有些名頭的俠士,娶青樓女子,還真沒幾個人有這個勇氣。而楊姑娘,從來就沒有以嫁江湖人為目標,她要的是封侯拜相的夫婿,不是江湖莽夫。大家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白芷還在對楊學禮說:“出身洗不掉的,正視它,才能正確的處理麻煩。快,挑個姐夫吧。”

【世家子弟,果然沒一個簡單的,】李庭亨想,【與他們相交,真是麻煩。】

楊姑娘噎了好一陣兒,終於能發出聲音:“你們不能!”

“他能!”白芷說,“孝道?家族?人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沒有你的位置的。以為自己拿了尚方寶劍了,可以殺人了?嗯?你就是個木頭架子罷了,既不是尚方寶劍,也不是執劍之人。禮儀道德,是會吃人的。你要做倀鬼嗎?”

楊姑娘臉色灰白,兩眼一翻,昏過去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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