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接完電話回到辦公室, 推門時嚇了一跳:“你臉怎麼這麼紅?”
紀凡隻覺得兩頰滾燙, 可是越著急反而越消不下去, 最後整個人紅通通地捧著臉:“沒、沒什麼……”
“對了,考慮得怎麼樣啦?”老許沒在意太多,大跨步走進來,熱心地說,“這個項目真的不錯, 你看這裡,還能轉3 2項目,可能還有出國機會……”
“老師。”紀凡忐忑地說,“謝謝老師。”他鼓起勇氣,將那材料推還給他,“但我還是、還是想拚一把高考。”
老許有些意外,印象裡, 紀凡一直是個沒什麼自信的孩子, 他會本能地規避風險, 自己從來沒在他口中聽到過諸如“拚一把”之類的熱血說法。
“你確定了哦?這名額公開之後可就拿不回來了。”班主任有點放不下心。
紀凡垂下視線笑了一下, 很輕地點點頭:“謝謝您。”
“唉,你這孩子。”老許這回有點不自然了, 乾咳一聲,“這些本來就是老師的本職工作嘛。”
紀凡於是拎著書包站起來, 準備告辭回家了。辦公室裡碼著一摞摞整齊的資料, 走動時掀起薄灰, 刺得人鼻子癢癢。
“等等, ”老許突然叫住他,“嗨,彆那麼緊張,老師就想問問你,我這天竺葵要是想多種幾盆,該怎麼辦才好?”
“?”紀凡困惑地停住腳步。
“是這樣,這盆花過幾天要送回我爸那兒,但我自己也有點想種花,辦公室擺一盆,家裡再擺一盆……”
話音未落,那個清朗的男聲突然清晰地響了起來,指責道:“花心!”
紀凡驚呆了:“花心?”
“你說什麼?”老許吃驚地直起腰。
“啊,我是說,那個,這盆花的花心……”紀凡上前幾步,不動聲色地觀察起那盆天竺葵來。
他可以確認,剛才的聲音的確是從這個角落裡傳出來的。而且,好像隻有他一個人聽見了……
“您是說,想要多種幾盆?”紀凡一邊問,一邊謹慎地觀察天竺葵的反應。
老許點頭:“是啊,這花能結籽嗎?我看它在我爸家裡養了這麼久,都沒結過籽。不行我就隻能去花鳥市場買了。”
天竺葵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清亮的青年聲線微微發著抖,“我是男孩子。才、才不會懷孕呢!”
紀凡:“……”就算你天賦異稟能說話,可不可以不要給自己亂加戲啊!天竺葵明明是雌雄同體好嗎?
麵對著顫抖個不停的天竺葵,紀凡沉默片刻,道:“天使類天竺葵一般不播種,直接扡插就行。”
一聽扡插,天竺葵抖得更厲害了,葉片顫巍巍地蜷縮起來:“不要剪我,我、我還在生病……”
紀凡:“……”他微妙地頓了頓,生硬地改了口,“但這花狀態不太好,扡插可能會損傷根基,那就人工授粉吧。”
“這個我會,”老許道:“可是,這花怎麼隻長了雌蕊?”
“沒問題的,這個品種的雄蕊生長的確會比雌蕊慢一點。”紀凡瞅了眼濕噠噠羞怯怯的花芯,骨朵隻旋開了一點,露出含苞待放的深粉色,非常誘人。
“等雄蕊長出來,”他道,“取支軟毛筆,貼著花芯輕輕轉一圈,餐巾紙捏的小條也可以,塞進去打個轉兒,動作輕柔一點就不會傷到內壁……”
“流氓!”天竺葵氣得大罵,夕陽之下,似乎連花瓣都漲紅了不少。
紀凡:“……”
老許如獲至寶,連連點頭,表示回去就試。
紀凡頓了頓,還是沒忍住,道:“動作記得輕一點啊,老師。你這盆花,好像有點敏感。”何止是敏感,簡直都快成精了。
“我明白。”老許連連點頭,轉身揪過天竺葵的葉子貼了貼臉,陶醉地說,“放心,我寶貝著呢。”
紀凡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口,聽不清楚,但看那顫動的枝葉,就知道天竺葵先生一定又在破口大罵了。
“……那我先走了,老師。”
“路上當心。”
紀凡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步步順著台階走下樓,剛才天竺葵的聲音實在太清晰,讓他無法再將它歸咎於“錯覺”了。
走到底樓,見左右無人,他鬼使神差般走到小花壇旁邊蹲下,碰了碰小雛菊的葉片。
“喂,你也能說話嗎?”
微醺的暖風吹過,夕陽拉長了影子。花壇裡隻有泥土的芬芳,和葉片簌簌搖曳的聲音。
紀凡等了很久,中途又小聲問了一遍。
沒有回答。小雛菊依舊高傲地挺著花盤,站姿筆挺,看起來倒是不用擔心健康問題。
紀凡把臉埋在臂彎裡,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他現在的舉動如果被彆人看到,恐怕真的會被認為是瘋子了。
不過,彆人怎麼想並不重要,因為,這些都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奇跡。
——在我的世界裡,天竺葵會說話,而我會變成烏龜。我還去過南極,遇到了一個被社會判定死亡的科學家。
紀凡胡思亂想著,又等了一會兒,見小雛菊確實是毫無反應,便最後撥了撥它的葉片,起身準備離開。
在他走後不久,那束潔白的小花突然抖了一抖,茫然地“嚶”了一聲。
可惜,他的聲音太輕了,連花壇都沒能傳出去。
紀凡並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變化。時間太晚,學校正門已經關了,他麻煩門衛大叔打開側門,匆匆往家趕。
誰知,剛拐過街角,突然遇見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王綱?”紀凡驚訝道。
男生斜靠著牆壁玩手機,像是等人等了很久,見他過來,慌忙合上機蓋站直身子。
“紀凡……”他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天氣偏熱,他把外麵的製服脫了,隻剩下一條簡單T恤,往常盛氣淩人的氣勢倒是減弱不小,再加上不甚自然的反應,看起來就像個普普通通的男孩子。
“嗯,等人呢?”紀凡點頭致意,試圖饒過他,“那你繼續,我先回家了。”
“不,不是!”情急之下,王綱伸手拽住了紀凡。
紀凡猝不及防被他攥住手腕,嚇了一跳:“乾嘛?”
“我……”王綱想解釋,垂眸卻瞥見了一雙很漂亮的手。
手腕被他死死攥著,垂下的五指修長白皙,幾乎看不清骨節起伏,掙紮時顯露出流暢的線條,他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隻覺得非常誘人。
王綱臉色立刻漲紅了,觸電般收回了手。
雖說放了手,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擋在紀凡麵前,吞吞吐吐道:“我沒在等彆人,就是有點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紀凡警惕地望著他,不動聲色地揉著被捏紅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