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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正元怎麼都想不明白,他皺了皺眉,側頭看到還在低低抽泣的齊晶晶。哪怕粗布衣裳,哭得像個淚人,依舊不減她的美麗,她的皮膚瑩白如玉,一雙翦水秋瞳染滿了輕愁,我見猶憐,便是鐵石心腸遇上了她,恐也得心軟。

這一瞬,寇正元仿佛撥開了眼前的迷霧,頓悟了。是了,賈修文學業一塌糊塗,隻知吃喝玩樂,在學業上,他們並無衝突,也沒舊怨。若說,他能有什麼讓賈修文覬覦的,除了麵前美麗動人的妻子,還能有什麼?

賈修文那人最是喜好美色,家裡養了好些個漂亮的丫鬟,但一聽說花樓裡來了新的姑娘都會去。他如此好色,又怎麼會放過玉州城第一美人呢?

再想想齊晶晶對齊府的抵觸,三番幾次要搬走。這事隻怕就他一個人被瞞在鼓裡!

寇正元出奇的憤怒,有種被好兄弟和老婆一起背叛的恥辱感。他的目光滑到齊晶晶的肚子上,心裡忍不住懷疑,這孩子真的是他的嗎?

他想發作,可想到自己欠下的錢。

他心裡一瞬間又有了其他想法。這個女人既已對他不忠,他又何必對她有義呢?

他不能失去右手,否則如何參加鄉試,如何做官?如何報仇雪恨,一雪前恥,讓今天羞辱過、算計過他的人後悔!

收起臉上的猙獰和憤怒,寇正元扶著齊晶晶的胳膊,痛心疾首地說:“娘子,你彆哭了,都是我的錯,我一定會求得娘的原諒,以後好好對你和孩子的。你彆哭了,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來想辦法。”

齊晶晶抬頭,找了一圈,發現她娘和齊管家都不見了。

她的手不自覺地蜷緊,很是難過,當初是她非要嫁寇正元的。她爹見她喜歡,寇正元又是外地來的小子,長得又俊,便答應了,她娘一直覺得他窮,不滿意。是她覺得窮沒關係,對她好,有上進心有才華就成。可如今,這個男人真是讓她失望透頂。

她該怎麼辦?她真是無顏回去麵對她娘!

齊晶晶心亂如麻,腦子裡亂哄哄的,稀裡糊塗地跟著寇正元回了賈府。

剛回院子,賈修文就來了:“寇兄,嫂子,你們回來了?怎麼回事,誰欺負嫂子啦?”

齊晶晶擦了擦眼淚,一句話都沒說,進屋關上了門。

賈修文癡癡地看著她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心癢癢的。雖然他很快就轉開了目光,但這一幕還是被悄悄觀察他的寇正元發現了。

寇正元證實了心底的猜測,暗罵了一句狗男女,心裡著實恨極了賈修文。可現在人在屋簷下,他沒跟賈修文撕破臉,而是垂頭喪氣地說:“還不是我欠賭坊錢的事被晶晶知道了。齊夫人不肯幫我,賈弟,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賈修文眼睛閃了閃:“這……寇兄彆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總有法子的,咱們再想想辦法。”

寇正元兩隻手捂住臉,苦笑:“賭坊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若我十日內湊不齊這筆錢,就要砍了我這隻手。若還還不上,以後不知會怎麼整我!賈弟,你救救我,你不能見死不救啊!隻要你能救我,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寇正元最終說出了這句話。他告訴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暫且忍辱負重,以後,以後會加倍向賈修文討回來的。

賈修文聽到最後一句話,有些心動,差點脫口而出,說出自己的目的。但他到底還有一絲理智,若是現在說了,寇正元肯定會懷疑。

當然,如今寇正元已經是他手心的螞蚱,他倒不懼寇正元的懷疑。但齊晶晶不一樣,她是齊家的獨生女,他要的可不是跟齊晶晶玩玩,他要娶齊晶晶,這樣以後齊家的財產也都是他的了,人財兩得!他可不會像寇正元這麼傻,抱著金山銀山和美人都不知道珍惜。

所以他不能著急,至少不能讓齊晶晶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低咳了一聲,賈修文義正言辭地說:“寇兄,你哪裡的話,咱們兄弟,若小弟能拿得出這筆銀子,早二話不說幫你還了,又怎會看著你這麼為難。你彆急,咱們再想想辦法,總會有法子的。”

寇正元如何能不急,拖一天,利就滾一天,欠的債就越滾越大。

他痛苦地說:“賈弟我要被逼瘋了,隻要能還錢,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賈修文看他這狀態已經不大對勁兒,心想也許該收網了,便提了個建議:“寇兄,不若你去找賭坊的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用什麼法子抵了這筆帳。”

這就是他的目的吧!寇正元磨了磨牙,用力一點頭:“好!”

過了幾日,寇正元便出門去了賭坊。

回來後,他整個人都仿佛卸下了幾十斤的重擔,輕鬆多了,前幾日籠罩在他臉上的陰霾散去。他進屋,握住齊晶晶的手,異常和氣地說:“晶晶,你不是想搬出去嗎?走吧,我給你找了一個新的房子,咱們今天就搬!”

沉默了許久的齊晶晶抬頭,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仿佛要將他看穿。

寇正元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笑著說:“你看我做什麼?你不是不想住這兒嗎?怎麼聽說搬家一點都不開心?”

齊晶晶靜默了片刻問道:“你哪來的錢?”

寇正元咽了咽口水:“這幾天我去找了以前的幾個同窗,請他們幫忙。至於錢,以後再慢慢還他們便是。”

“哦。”齊晶晶沒有多說,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她的物品不多,就小小的一個包袱。

寇正元也裝模做樣地將自己的兩件衣服收了起來:“我好了,你就這點東西嗎?”

齊晶晶點頭:“嗯。”

她這幾日沉默了許多,也不像以前那麼體貼了。寇正元心裡有鬼,沒察覺到她的反常,當然,察覺到了他也不在意,在他心裡,這個女人是害他淪落到此的禍害,還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子。

兩人一言不發地出了賈府。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寇正元忽然停下了腳步。

“到了嗎?這……”齊晶晶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看到了麵前一丈多遠那個黑底金字的招牌“好運賭坊”。

這哪是住人的地方!齊晶晶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不敢置信地看著寇正元:“你……你不是說將錢都還上了嗎?”

寇正元揉搓了一下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雙手抓住齊晶晶,苦苦哀求:“晶晶,你幫幫我,幫幫我,如今隻有你能幫我了。等我賺了銀子,我就回來贖你,我會永遠記得你的這份恩德的。”

“荒唐!”齊晶晶甩開了他的手,痛心疾首地質問道,“寇正元,你不是人,我肚子裡還懷著你的孩子,你竟然想賣老婆,你的良心呢?我隻以為你眼高手低,吃不得苦,好高騖遠,萬萬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禽獸不如的東西!”

寇正元的這個舉動,徹底打破了齊晶晶心裡的最後一絲幻想和期望,也讓她識清楚了他的真麵目。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晶晶,我也不想的,你不是愛我嗎?難道你願意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他們砍成一個廢人?你等我,等我高中,我就回來贖你!”寇正元還想糊弄齊晶晶。

可齊晶晶今日的腦子不知怎麼開了竅,她指著寇正元的鼻子怒罵:“你少糊弄我。你有沒有想過,我被賣了會遭遇什麼?你可是欠了人家一千多兩銀子,人家會好吃好喝的供著我,等你回來贖我?”

寇正元趕緊說:“晶晶,我知道,我也沒辦法,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不管你遭遇什麼,我都不會嫌棄你的,我愛你,你相信我!”

“滾開!”齊晶晶推開了他,“我不要,你想都彆想。”

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母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為什麼要為了他受這種罪,把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忽地,一聲不懷好意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寇公子,怎麼回事?咱們不是說好了嗎?莫非你想變卦?當然,你要是準備好了錢,咱們昨天的約定也可以作廢,人你領回去就是。不然,今天你老婆和你的右手,隻能留下一個!”

寇正元看見油鹽不進,不肯答應的齊晶晶,心一橫,將她推到了男人麵前:“不,我沒變卦,就按昨天說的辦,人我帶來了,欠條呢,你把欠條給我,咱們就兩清了!”

齊晶晶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寇正元,你不是人。放開我,我不要,我是齊家的姑娘,你們放手!”

刀疤男低頭戲謔地看著奮力掙紮的齊晶晶:“寇夫人,你彆掙紮了,沒用的,乖乖的,不然有你苦頭吃的。你男人已經將你賣給我們了,你老老實實聽話,以後爺疼你!”

說著,旁邊那人還拿出一把雪亮的刀子在齊晶晶麵前晃了晃。

齊晶晶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滾:“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寇正元,你不是人,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你們要錢是不是?我帶你們去齊府,我娘會給你們錢的……”

可任憑她哀求,刀疤男都無動於衷。

他吹了聲口哨,讓人將準備好的紙拿上來,遞給寇正元:“簽字吧,一封是賣妻書,一封是休妻書,從今往後,這個女人就是我們的了,跟你沒關係!”

“好!”寇正元看也沒看齊晶晶一眼,接過毛筆,重重地寫下一個“寇”字。

齊晶晶看到這一幕,絕望極了,身體一軟,若非旁邊那人架著她的胳膊,她已經摔在了地上。

眼看寇正元就要寫完名字,一道帶笑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慢著!”

聽到熟悉的聲音,齊晶晶馬上回頭,看到許殊來了,當即嚎啕大哭:“娘,娘,對不起,是我錯了……”

其他幾人看到許殊一行,也皆變臉,隻是每個人的神色都不同。

刀疤男眼看就要成事了,自是對許殊這個程咬金很不滿。倒是寇正元見許殊出現,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既痛快又不爽。痛快的是,許殊肯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齊晶晶被帶走,賈修文這個混球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不爽的是,齊晶晶這個背叛他的女人沒得到報應。

“原來是齊夫人,齊夫人過來,莫非是要替你家女婿還上欠債?”刀疤男眯起眼,笑得居心叵測,“齊夫人,你家女婿原本欠我們一千六百三十八兩銀子,不過那是十幾天前的事了,利滾利,如今已是三千七百四十二兩銀子。齊夫人莫非是準備一次性還上這筆帳嗎?”

短短十幾天,翻倍還不止,可真夠黑心的。

聽到這個數字,寇正元眼底閃過一抹痛快。活該,誰讓許殊當初不肯掏錢救他,這下多的錢都要掏了吧。

齊晶晶經過了這兩個多月的磨練,已經知道掙錢的艱難,聽到這個數字,差點昏過去:“你們太黑心了!”

刀疤男彈了彈借條:“當初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這可都是寇公子看過才簽字畫押的,怎麼能怪咱們黑心。齊夫人,莫非你想賴賬?又或是不想要你的好女兒了?”

齊晶晶抿著唇,死死望著許殊,心裡真是後悔死了。若非她識人不清,又怎麼會讓她娘陷入這樣的境地。

許殊微微一笑,淡定地吐出五個字:“一文也沒有!”

“你……”刀疤男先是一怒,覺得許殊是在耍他,繼而笑了,“好吧,齊夫人要錢不要女兒,那你隨意,彆妨礙了咱們辦事,繼續!”

寇正元也意外地看了許殊一眼,又瞧瞧目露絕望的齊晶晶,嘴角揚起諷刺的弧度,重新拿起毛筆。

許殊將幾人的神色納入眼底,微微一笑,朝旁邊的齊管家點了點頭。

齊管家不卑不亢地上前,打斷了寇正元的動作,然後將手裡的紙張遞給了寇正元:“寇公子,拿好,這是休夫書!”

說罷,他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下,走到刀疤男麵前:“姑娘,小的來接你回家了。”

刀疤男的臉馬上拉了下來:“齊夫人,你什麼意思?當咱們賭坊是擺設,欠錢不還就想走?”

許殊淡定地看著他:“我想你們似乎是忘了一件事。當初,是寇正元招贅入我齊家,當初一頂四人小轎抬他入門,他是我齊家人,可不是我女兒是他寇家人。便是要寫休書,也是我女兒寫給他又或者他自請出門!我倒是不知,一個上門女婿也有賣妻的權力,不若咱們去府衙,讓衙門斷斷?”

入贅,男女雙方的地位顛倒了。男人是極為沒有地位的,也沒繼承權,生的孩子也跟女方姓,跟嫁進門的媳婦差不多,他哪有賣老婆的資格!

聞言,大家俱是一怔,還真沒想到這一遭。因為平日裡看寇正元和齊晶晶相處,可是半點都看不出寇正元是個卑微的贅婿!

“還不放人,怎麼,要讓我派人去請官府的衙役過來嗎?”許殊冷冷地提醒刀疤男。

刀疤男盯著許殊,心裡很是不甘,臨門一腳,偏偏殺出這個攔路虎,人財兩空。可齊家占著理,而且因為最近做的兩樁好事,聲望極高,不少人已經在盯著他們這邊看了。

若是引來官府,隻怕他還要挨一頓罵,搞不好還會牽連出更多的東西。

衡量了一番,刀疤男終於鬆了口:“放人!”

兩個打手立即鬆開了對齊晶晶的鉗製。

齊晶晶連忙跑過去一把撲進許殊的懷裡,抱著許殊大哭起來,似乎要將這陣子受的委屈全哭出來。

許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彆哭了,咱們回家吧!”

“慢著!齊夫人,你就不管你家女婿了嗎?”刀疤男指了指臉色白得跟紙一樣的寇正元。

許殊低頭問齊晶晶:“你想救寇正元嗎?”

聽到這話,寇正元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喊道:“晶晶,救救我,救救我,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我們往昔的情分上,你救我一次,就當我欠你的,他日我必報答你這份恩情!”

齊晶晶將頭埋在許殊懷裡,輕輕搖了搖,帶著哭腔,堅定地說:“不要!”

刀疤男指了指旁邊拿大刀的打手:“齊夫人,你可想清楚了,今日若不還了錢,他的手就不保了!”

寇正元害怕得渾身瑟瑟發抖,跪下不停地給許殊磕頭:“娘,娘,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許殊扯起笑容:“你自便!”

刀疤男盯著許殊看了幾息:“倒是不知夫人是如此絕情之人!”

寇正元心裡湧起一陣絕望,斷了手,他便終身無緣科舉了。恨極了這背後的始作俑者,他惱怒地大聲喊道:“夫人,你救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到底是誰要害我,不,他是要害晶晶……”

殊不知,這話是他的催命符!

擦的一生,鋒利的刀砍了下來,直接將他的右手給切了下來,濺得他滿臉都是血。

寇正元受不住這打擊,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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