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正元知道,這次若錯過了胡大人,再想將此事捅到府衙就難了。
他立即磕頭說道:“大人,小生有重要的事要跟大人彙報。此事關乎全玉州城的百姓,請大人聽小生一言。”
作為一名名聲很好的父母官,胡大人聞言,下了馬車:“將他帶到府衙!”
詹師爺聽聞剛離開的胡大人又回來了,連忙過來,正巧看到兩個衙役帶著寇正元進來。
他驚訝地看著寇正元:“大人,這,他怎麼在這兒?”
胡大人聽出他語氣的不同:“哦,詹師爺認識此人?”
詹師爺點頭:“此人乃是齊夫人府上的贅婿,不過前陣子齊家已經將此人休了,斷絕了往來。聽說,是他在外麵沉迷賭坊,欠下了大筆賭債。”
聽說了寇正元的身份,胡大人不禁有些後悔,一個賭徒的話有什麼可信度。
寇正元看出了胡大人神色的變化,知道詹師爺不待見他,連忙跪地磕頭將事情道來:“胡大人,詹師爺,賈家、齊家故意抬高炭價,以至於使得炭價漲至兩文一斤,百姓叫苦不迭,民不聊生。”
胡大人就是從北方升遷過來的,聽說這話,蹙起了眉頭:“這麼貴?”
炭在北地,一文錢能買好幾斤。
寇正元趕緊磕頭說道:“學生所說句句屬實。而且兩家不止哄抬炭價,還將更好的炭以一文錢一斤的價格低價賣給城中大戶,以免惹怒他們,隻盤剝普通百姓!”
胡大人側頭看向詹師爺:“可有此事?”
詹師爺也是不理庶務的,家中采買這類事情都是他夫人在安排,他如何知道?
“大人稍等,小人這就安排人去打聽打聽!”詹師爺反應也非常快,一麵安排人去賣炭的商家處詢問價格,一麵讓衙役去將家裡采買炭的仆人帶了過來。
不多時,兩方人馬都來了。而且比寇正元所說更詳細。
詹師爺家的仆人表示,入冬後,賣炭的主動找了他,詢問了詹府的用炭量,然後讓人將炭送上了門,一文一斤,還送了些零頭給他們。他從頭到尾沒去鋪子上買過炭。
而鋪子上如今的炭價,確實是兩文錢一斤。
確認了此事,胡大人勃然大怒:“好個賈家、齊家,不顧民生,魚肉百姓,來人,將其帶過來!”
詹師爺對許殊的印象很好,覺得許殊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她若真是那等斂財之輩,又何必建免費學堂,每年投入的這些銀子,得賣多少炭才能掙回來,又何必呢!
“大人,興許這裡麵有什麼誤會,不若讓小的先派人去調查調查?”詹師爺提議。
寇正元聽到這話,立即說道:“詹師爺與齊府、賈府一向交好,莫不是要給他們通風報信?”
“小子,休得血口噴人!”詹師爺惱極了,連忙向胡大人表態,“大人,小人一向追隨大人,絕不會做出不利於百姓,不利於大人的事,請大人明鑒!”
胡大人微微點頭:“師爺不必動怒,我知你一向忠心,不過寇正元所言也有道理。來人,去將賈家和齊家的人都請來!”
詹師爺不便再說什麼,陰沉地瞥了寇正元一眼,這小子,竟在大人麵前給他上眼藥,真是好膽。
***
天寒地凍,沒什麼要緊事,許殊沒出門,在家裡盤算著過完年開織布作坊的事。
陳四娘果然在織布一事上頗有天賦,她手極為靈巧,而且腦子靈活,改進的織布機能比先前的織布機每日多織半匹布。可彆小瞧這產量,要知道,原先的織布機每日隻能織一匹布左右,這效率整整提高了百分之五十。
開了織布作坊,大規模運用新的織布機,將需要更多的織女。這些人完全可以從女學堂中選拔,也算是給女學堂的女童們尋找一條出路。
否則上學帶不來效益,時日一長,這些百姓又如何願意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學堂呢?他們可能更願意讓女童在家乾活,學女紅針織也不願意讓女兒家念書。
為什麼百姓花費巨資都願意讓兒子念書,但哪怕是富裕人家的姑娘學的也很多是琴棋書畫、女紅廚藝之類的,鮮少有念書的?還不是因為男子能科舉,一旦高中,便能光耀門楣,給家庭甚至是整個家族帶來巨大的效益。而女兒家讀書,看不到任何的收益,誰願意花那個錢?浪費這個時間。
所以要想讓女學堂能夠長期辦下去,就勢必得給上學堂的姑娘找一條新的出路,至少要讓大人從上學堂這件事上看到回報,以後大家才會以上學堂為榮,進而形成正循環。
隻是這不一朝一夕便能辦成的事。
許殊隻是這個世界的過客,遲早要離開,她隻能製定大的方向,具體的細節,還要靠齊晶晶去實施。
剛想到齊晶晶,小蘭就回來跟許殊彙報:“夫人,那賈公子又來找姑娘了。”
最近賈修文對齊晶晶可是殷勤得很,但凡齊晶晶出門,總能跟他來個“偶遇”,近段時間,經常下雪,地麵濕滑,齊晶晶有了身孕,不便出門,他就按捺不住,找上門來了。
狼子野心,可謂是昭然若揭。
齊晶晶估計也看出來了,多避著他,可賈修文毫不氣餒,還是照樣出現,身體力行“烈女怕郎纏”這句話。
“隨他,讓姑娘自己處理便是。”許殊不在意地說。若連個紈絝都打發不了,她走後,齊晶晶如何保住齊家偌大的家業?
小蘭撅了撅嘴,小聲抱怨:“奴婢就是覺得那賈公子好生不識趣,咱們家姑娘明明已經委婉地謝絕了他,他還厚著臉皮上門,真不要臉。”
許殊笑了笑,正想說話,忽然齊管家麵色凝重地從外麵進來了:“夫人,官府派人來了,請你去衙門一趟。”
許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問道:“哦,可說了什麼事?”
齊管家搖頭:“沒有,不過寇正元那廝今天下午在府衙外攔住了胡大人的馬車。”
許殊一聽就大致明白是什麼事了。
她笑道:“好事啊,這說明胡大人跟咱們是一路的人。”
胡大人若是跟賈家、劉弼等人是一夥兒的,在寇正元找上門後,他肯定想的是如何封寇正元的嘴,而不是大張旗鼓地派人來請許殊過去。
齊管家也明白這點,但他更擔心:“可胡大人若是怪罪夫人怎麼辦?”
這個事,許殊要說完全不知情,胡大人未必會信。
“安心吧,今天不會有事的,照咱們的計劃,你派人盯緊了賈家、李家、張家還有碼頭那邊。”許殊站起身道。
她隻帶了小蘭和馬車夫,輕車從簡,跟隨兩個衙役一道去了衙門。
許殊去得比較晚,她進門就發現,賈府的老爺賈林已經先到了,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許殊掃了一眼,收回目光,上前見禮:“民婦齊許氏見過胡大人,詹師爺。”
胡大人輕輕點頭:“齊夫人不必拘禮,坐吧!”
“謝大人!”許殊坐到賈林旁邊的位置。
胡大人銳利地目光輕輕從二人身上掃過:“今日本官找你們前來,是為了商量炭價一事。如今市麵上的炭已長到了兩文錢一斤,許多百姓都用不起,而本官聽說爾等在賣給朝廷官員和本地大戶卻是一文錢一斤,可有此事?”
許殊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下意識地看向賈林。
賈林連忙起身,誠惶誠恐地說:“大人,還有這等事?小民完全不知。”
胡大人眯起眼,聲音帶上了些許嘲諷:“齊夫人是不是也不知道啊?”
許殊垂眸,福身行禮道:“大人,民婦確實不知。”
“哼,好個一問三不知。”胡大人大怒,“北地一文錢能買好幾斤炭,到了這南邊,漲了十倍有餘!爾等,隻考慮自己的錢袋子,絲毫不顧當地百姓的死活,其心可誅!”
賈林趕緊拱手說:“大人,小民確實不知此事,待小民查清楚了,定會給大人一個交代。”
許殊也道:“大人,此間小事皆是由下麵的管事打理,民婦確實不清楚,請大人寬限幾日,民婦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兩人的說辭大同小異,落在胡大人耳朵裡,無疑是他們都在推卸責任。
胡大人極為生氣:“好,這麼大的事,你們都不知道是吧?很好,那本官給你們三天,三天後,本官要一個確切的答複!”
這個事雖說商家有惡意哄抬價格的嫌疑,但朝廷並無相關的律法,胡大人也不好處理二人,隻能給他們一些警告。
兩人皆表示:“謝大人,咱們馬上就回去查清楚,定給大人一個交代。”
胡大人揮了揮手,連話都不想跟他們倆說。
許殊和賈林皆一臉苦相地出了衙門。
見沒了官府的人,賈林問許殊:“齊夫人,此事你怎麼看?”
許殊苦笑了一下,按著頭皮說:“賈老爺,實不相瞞,此前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胡大人驟然發難,我腦子都懵了。這……哎,賈老爺,你說兩文錢一斤的炭真的很貴嗎?感覺也要不了多少銀錢啊,一吊錢都能買五百斤的炭,得裝一車吧!”
許殊來了一招何不食肉糜,成功地迷惑住了賈林。
賈林笑嗬嗬地說:“對啊,齊夫人所言有理,一兩銀子可以買好幾百斤炭了,哪裡貴了?哎,這些個窮鬼,也不知是哪個跟咱們不對付的將此事告到了胡大人麵前,定然是看不得咱們兩家好,故意在胡大人麵前給咱們上眼藥。”
為避免許殊懷疑,賈林直接將這事往私人恩怨上扯,轉移許殊關注的重點。
許殊果然上當,附和道:“沒錯,要讓我揪出這個小人,定繞不了他!”
“若齊夫人知道了是何人,知會賈某一聲。”賈林順著許殊的話說了一聲,然後拱手道,“齊夫人,賈某便先告辭了!”
許殊知道,他肯定是要回去通知他的同夥,大家商量著想什麼辦法能糊弄過胡大人,又不讓她警覺。
她苦笑著說:“賈老爺再會,我也要回去收拾這爛攤子,真是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雙方各自上了馬車,駛出沒多遠便分了道,各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馬車走到齊家的成衣鋪子前,許殊讓馬車停下,拉上了防風的帽子,低垂頭下了馬車進了鋪子裡,不一會兒又回來了,上了馬車,重新回到了齊府。
而成衣鋪子的後門,一個戴著深色帽子,披著大氅的婦人悄悄出門,直奔府衙。
胡大人跟詹師爺還在討論玉州城的富商大戶太過貪婪一事,忽聞下人來報:“胡大人,詹師爺,齊夫人在外求見!”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許殊為何會才去又複返。
沉吟片刻,胡大人說:“讓她進來!”
等許殊進門,兩人馬上發現了她的變化,不過兩刻多鐘的時間,根本不夠從府衙到齊家一個來回,許殊竟換了身衣服,而且沒帶任何仆從,一個人來的。
聯係著她先前明明有機會說話,卻不肯說,非要走了之後又兜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繞回來見他們,胡大人和詹師爺馬上猜到了緣由,許殊是為了避開賈林。
莫非她知道些什麼,還跟賈林有關?
胡大人的神色鄭重了許多,對許殊道:“齊夫人可是有話要講?”
許殊從袖袋裡掏出齊管家調查來的情況,讓衙役交給他們過目:“胡大人,詹師爺,實不相瞞,玉州城炭價極貴一事,民婦也是前幾日才知道。當時便讓管家派人去查了查此事,不查不知道,以前玉州城的炭供應一直很穩定,十幾年前,一文錢能買好幾斤炭,大約在七八年前,開始傳出北方炭少不易采這樣的流言,然後炭的價格也一路高升。五年前,開始出現城中大戶和普通百姓用的炭兩個價的情況。這是民婦調查來的情況,請兩位大人定奪!”
胡大人看完之後,臉色大變:“一派胡言,北地炭價多年未有大的波動,炭少不易采這話從何而來!”
其實這就是欺普通老百姓一輩子都出不了一趟遠門,不了解采礦的情況。而且即便有個彆普通人發現,又能如何?
許殊又說:“據民婦了解,目前城中百姓多用木柴,炭的使用量逐年降低。若是為暴利,如此一來,四家囤積的炭賣不出去,長年累月堆積在倉庫,反倒是沉重的負擔。可民婦也從未聽說過倉庫不夠用這情況,還請大人明察!”
胡大人定定地看著許殊。
許殊這話分明意有所指。齊家牽涉其中,她卻悄悄來投誠,看來此事真跟她沒多大的關係,可能齊府還反受其害。
胡大人也是個通透人,明白了許殊的意圖,極好說話:“夫人言之有理,府衙會徹查此事,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夫人但請放心。多謝夫人今日提供的線索,若還有重要線索,請夫人儘數告之。”
許殊得了他的承諾,鬆了口氣,笑道:“謝大人,若齊府有發現,定第一時間告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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