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林一回府就招來管家:“去將李老爺、張老爺和劉二爺請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管家愣了一下,問道:“老爺,是將他們都請到我們府上嗎?”
李老爺和張老爺還好說,可劉二爺隻是齊家在碼頭上的管事,大張旗鼓地來賈府,似乎不妥。
賈林揉了揉額頭說:“你帶著劉二爺從後門進來,小心點,彆被人看見了。”
“是,老爺。”管家連忙出去安排。
不多時,三位便相繼來了,李老爺和張老爺家就在城中,離得比較近,一前一後到的,進門就搓著手問:“老賈,這天寒地凍的,將咱們叫來做什麼?”
賈老爺擺手:“先坐,喝茶,等劉弼來了一道說。”
聽到這話,李老爺和張老爺對視一眼,感覺到出了事,也收起了臉上的輕鬆,端著茶暖了暖身。
不多時,劉弼也來了。他進屋解下身上的狐裘,笑看著屋裡三位,拱手說道:“賈老爺,這麼冷的天,你將咱們都叫過來,可是有事?”
李老爺和張老爺齊齊望向賈林。
賈林歎了口氣,眉頭緊顰:“出事了!”
隻這三個字就讓人齊刷刷地變了臉。
劉弼第一個反應過來,猜測道:“莫非是齊家做了什麼?”
他想起齊夫人這段時間對碼頭異常的關注,下意識地覺得此事跟許殊脫不了乾係。
賈林搖頭,放下了茶杯:“若隻是齊夫人倒也罷。今日,府衙將我和齊夫人叫了過去,詢問玉州城內炭價貴的事,而且胡大人已經知道了兩個炭價一事。”
“這……”其餘三人麵麵相覷,都沒想到此事竟驚動了府衙。
過了片刻,肥頭大耳的張老爺不解地說:“此事,咱們做得甚是隱蔽,而且有些年頭了,城中百姓都習慣了,胡大人又如何得知?還單單將你跟齊夫人叫了過去,齊夫人沒說什麼吧?”
輕輕搖頭,賈林看向劉弼道:“她一問三不知,不過出了這等事,隻怕回去她就會產生懷疑,劉老弟,你須得小心。”
劉弼理了一下長衫的下擺,淡定地說:“三位老爺不必憂心,此事我已有對策。隻是不知是何人將此事捅到了府衙,胡大人那邊又是什麼態度?”
賈林說道:“我已經派人去打聽了,胡大人的意思是要讓玉州城的炭價降下來。目前來看,他還以為炭價如此之貴是因為我們哄抬炭價,魚肉百姓的原因。咱們得儘快投放一些炭到市麵上,穩住胡大人。”
此事說來簡單,但他們手裡根本沒有這麼多炭,否則又何必弄得百姓用不起炭呢!
看三人的反應,賈林就知道他們的顧慮和擔憂。
“三位,如今最重要的是要打消胡大人的疑慮,此事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這樣吧,咱們四家聯手,將剩下的炭全放出來,都一文錢一斤。”賈林拍板。
李老爺憂心忡忡地說:“可我們手裡沒多少炭了,若是全放出來,熬不過冬天。”
這才臘月,要到明年陽春三月天氣才會逐漸變暖,對炭的需求才會跟著下降。
“是啊,老賈,不是咱們不願意,實在是手裡沒多少炭了。”張老爺也頭痛地說道。
賈林擰著眉:“先放出來,再讓船隊再北上跑一趟,爭取在年前拉些炭回來。”
“這也太趕了,而且冬天天氣冷,越往北邊越冷,有的河麵都結冰了,不利於航行,況且如此冷的天,采炭更不易,價格也會高出數倍,咱們現在去拉炭回來,便是一文錢一斤,恐也得虧本。”張老爺不大情願,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李老爺和劉弼雖然沒吭聲,但顯然也不願意白乾活。
賈林氣得要死:“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咱們乾的事,若是被朝廷發現,那是殺頭的大罪!再多的銀子也要有命花啊!”
“賈老爺所言甚是,就依賈老爺說的辦吧。”劉弼第一個出聲支持賈林。
賈林麵色稍緩,側頭看向張李二人:“你們怎麼說?”
兩人對視一眼,無奈點頭:“事到如今也隻能這麼辦了。”
有了應對之策,大家都輕鬆了不少。
唯獨劉弼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有賈老爺應對,胡大人那裡我倒是不太擔心,隻是齊夫人那兒……她先前便對我有所懷疑,如今出了這種事,心裡肯定會有想法。”
畢竟跟他們三者不同,劉弼乾的可是背主的事情,事後齊家不可能不追究。
這倒是個麻煩事。
沉默稍許,張老爺兩隻眯眯眼擠成了一條縫:“看她識不識相,若是不識相,咱們將她除了就是。齊家人丁單薄,她一死,齊家就得亂,那時候就沒人再追究此事了。”
“不可,胡大人前腳才召見了我們,後腳齊夫人就出事,你是怕胡大人不懷疑我?”賈林不讚同。
張老爺兩手一攤:“那怎麼辦?總不能讓這多事的娘們壞咱們的事吧。”
正僵持不下時,賈管家進門道:“老爺,查到了。是寇正元那小子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炭價的事,跑去府衙找胡大人告發了咱們。”
對於寇正元,賈林有印象,畢竟在自家住了一兩個月。
如此一來就能說得通今天胡大人為何獨獨召賈、齊兩家去府衙了。寇正元應是故意報複他們兩家,自以為抓住了小辮子,迫不及待地去官府告他們。
其他幾人顯然也想到了這點,齊齊鬆了口氣:“他一個窮書生,所知應該不多。不過這人不能留了,尋個機會除了他。”
這次賈林沒反對。寇正元現在就是一條瘋狗,逮著機會就會咬他們一口,肯定不能留。
不過提起寇正元,大家不免想起賈林的獨生愛子賈修文。
賈修文做的事雖然並未在城裡傳開,但跟他們家交往密切的三人自然早有耳聞,也知曉賈修文跟賈林一脈相承,自不是那種無條件收留窮書生的好人,必是有所圖,至於圖什麼嘛,大家心知肚明。
想到這裡,李老爺忽生一計:“我倒是有個法子,能將齊夫人拉到咱們這條船上。”
三人聞言都很感興趣,連忙問道:“什麼辦法,老李你就彆賣關子了,趕緊說吧!”
李老爺捏了捏胡子,笑嗬嗬地說:“老賈,聽說賈公子今日又上齊家去了?你們兩家是不是好事要近了?讓賈公子使把勁兒,早日拿下齊家,齊家成了咱們自己人,還有什麼可愁的?”
其他人聞言皆是眼睛一亮。
張老爺有些酸:“老賈,你可真生了個好兒子。”
誰不知道齊家就這麼一個閨女,賈修文若能娶齊晶晶,憑他父子的手段,遲早要將齊家的家產給吞了。
賈林也覺這主意不錯,心道那小子最近總算乾了一件好事。
“這個等他回來,我問問他。這齊家眼光高著呢,不一定能看上我這個蠢兒子,你們也彆抱太大希望。”
李老爺擺手:“算了吧,他們家閨女是嫁過人的,還以為是黃花大閨女啊,賈公子不嫌棄她就是好的了。”
大家都覺得這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
如此一來,問題都有了應對之策,賈林也不久留他們,大家商量好儘快安排船隊統一北上之事後便散了。
李老爺和張老爺照舊走前門,劉弼還是走的後門。
賈管家先從後門出來,探了探頭,見周圍沒人,這才衝裡麵招了招手,劉弼趕緊出來,坐上了沒有標誌的馬車,悄無聲息地出了巷子,賈府的後門也快速關上,一切歸於平靜。
斜對麵的一家院子裡,胡大人麵沉如水。
許殊和詹師爺站在他後麵都沒作聲。
等了一會兒,守在賈家正門的人回來報告:“大人,張老爺和李老爺一起從賈府出來,各自乘馬車走了。”
胡大人擺了擺手,回頭看向許殊:“奴大欺主!”
先前許殊領他們過來,他還將信將疑,但現在鐵的證據擺在麵前,賈林回來就請了李家、張家的當家人,又請了碼頭的劉弼,卻沒找許殊,這說明許殊一直被他們蒙在鼓裡。
許殊苦澀地歎了口氣:“那劉弼原是個落難人,先夫見他可憐,又打得一手好算盤,便將他安排到了碼頭上做事。誰知道他不思報恩,反倒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背著我們做下這等事。”
這種事古來有之,胡大人點了點頭,又問許殊:“夫人有何打算?可弄清楚了他們在碼頭在搞什麼貓膩?”
許殊搖頭:“民婦也不清楚,那劉弼將碼頭治得如鐵桶一般,賬目上也看不出問題。不過今日大人召民婦去府衙,民婦少不得要將他叫來,問上一二。”
“嗯。齊夫人回去該怎麼做便怎麼做吧!”胡大人擺手道。
許殊福身道:“那民婦就先告辭了。”
等她走後,詹師爺瞧了一眼胡大人的臉色,低聲問道:“大人,咱們要不要派幾個人去碼頭探查一二?”
很明顯,齊家碼頭有貓膩。不然劉弼一個管事,如何能跟玉州城三霸攪到一起。
四個大商賈勾結在一塊兒,這事顯然不止是為了炭價這點暴利。胡大人思忖半晌道:“此事先彆張揚,這麼多年,玉州城內的衙役官員半點都不知情嗎?這其中定然有人跟他們勾結。先派咱們帶來的人去碼頭探查探查消息,不要打草驚蛇了。”
“還是大人考慮得周詳,屬下這就去辦!”詹師爺忙道。
***
許殊回府後,立即讓人去將劉弼請來。
劉弼剛回到碼頭,屁股都沒坐熱,又聽說齊府差人來叫他,連忙站了起來。
劉興為他不平:“這才剛回來,又要去城裡,不是折騰二爺您嘛!”
“行了,管好你這張嘴。”劉弼重新披上了一件灰色大氅,比之先前那件狐裘低調了許多。
他很清楚許殊叫他去是為了什麼,一路上,他都在想對策。
果然,進了齊府,許殊拉長著臉,頭一回沒有給他好臉色:“劉管事,齊家待你不薄吧?你就是這麼對齊家的?”
劉弼連忙惶恐地表示:“夫人,小人不敢。老爺對小人有再造之恩,小人一直銘記於心,請夫人明鑒!”
啪!
許殊抓起手邊的茶杯摔在他麵前:“你還知道老爺對你有恩,你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今日府衙將我叫去,我才知道你乾的好事。齊家年年秋季都會北上運炭回來,可城中炭價卻連年漲價,如今普通百姓已經用不起炭了。為了瞞著我,你倒是,給齊府用的是一文錢一斤,到了外麵卻是兩文錢一斤。今日胡大人都找我問罪了,你說怎麼辦?”
劉弼連忙叫苦賣慘:“夫人,非是小的想漲價,實在是開采成本上升,加之要從上千裡外運回來,這價格本就比北方貴了不少,漲價也是逼不得已的事。”
“這麼說,都是我無理取鬨了?那這理由你跟胡大人說去。”許殊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劉弼連忙說道:“小人不是這個意思。胡大人為官清廉,愛民如子,見不得百姓受苦,他既然找夫人問了,咱們也不能置之不理。夫人,依小人之見,不若咱們將庫房裡的炭都一文錢一斤廉價出售了,若還不夠,小人再派船隊北上一趟,多運些炭回來,這樣胡大人應不至於會為難齊府了。隻是如今天寒炭貴,如此一來,咱們恐是要虧上不少的銀子。”
好家夥,連擦屁股的銀錢都舍不得掏,還要從齊家再撈一筆,真夠貪婪的。
劉弼的胃口比許殊想象的還大,膽子也大,看得出來,根本沒將她這個主家放在眼裡。
許殊略一沉吟,皺眉說道:“便依你所言行動,絕不能讓胡大人對咱們齊家有了成見。你速速去安排此事吧!”
劉弼似早料到許殊會答應,連忙拱手說:“是,小人這就去安排!”
等他走後,齊管家皺眉說:“豎子太猖狂了。”
許殊揉了揉額頭:“暫且由著他。他們要將囤積的炭全部放出來,派人盯著,興許能發現什麼。”
不等齊管家這邊有發現,天黑的時候,下人忽然來報,說是一個叫劉漢民地要見夫人。
這個時間特意進城見她,許殊馬上猜測劉漢民應是有重要事情告訴,趕緊讓人將劉漢民帶了進來。
大冬天的晚上,劉漢民隻穿了一身破襖子,卻熱得滿頭大汗,嘴裡還喘著粗氣。
進到溫暖如春的室內,他舔了舔嘴唇,不大自在地行禮道:“小人見過夫人。”
“坐吧,你這麼晚來見我,可是有事?”許殊直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