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過去記憶(4)(2 / 2)

郝宿目光平靜地看著範情的側臉,公子如玉,漂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此刻他卻為了他,不惜違逆範氏這樣的龐然大物。隻要他肯低頭認錯,那麼範章就會原諒範情先前的“口誤”,他仍舊是範氏光耀門楣的唯一傳人,享世人景仰。

可他沒有。

他連猶豫都沒有。

“我知道。”

郝宿遲鈍的心轉了很久,他不懂,為什麼範情要這樣做。

他跟著他識字念書,學了很多東西,權衡利弊之下,放棄他是最有利的,不是嗎?

他甚至連基本的感觸都沒有,隻是望了範情一眼,又慢吞吞地回過了頭。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耳邊響起了一道巴掌聲,範荀在範情的話落下後,一個箭步就衝了過來,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力氣之大,連範情的頭都偏到了一邊,嘴角更是溢出了鮮血。原本如玉的臉龐上立刻就浮現出了近乎猙獰的巴掌印,範情皮膚嫩,這一巴掌看上去也就十分嚴重。

“寡廉鮮恥!寡廉鮮恥!”範荀指著範情不住地怒罵,範夫人則是在門口處哭紅了眼睛,口中還不斷勸著範情,讓他向父親和二叔認錯。

範情身上總是有種難得的純粹與寧靜,範鈞曾經說過,若是對方在這一道上一直堅持下去,待百年以後,就算是聖人也都能稱得,足以看出他的身上究竟寄寓了範家和天下學子多少的期待。

聖人無垢,他可以有脾氣,可以成親生子,唯獨不能做出這般有辱門楣的事情。

範府的幾位長輩都是讀聖賢書的,他們清正謙恭,品行高潔,更加不能接受範情和一名男子在一起,天下士子亦是同樣。

若是範情不肯悔改,他日又如何能擔得起重任,如何配教導學子?

“來人,把範情給我關起來,把他們都給我關起來!”

範荀就算是打,也要親手把範情對郝宿的感情打斷。

下人們聽到裡頭傳來命令,一個個都低著頭進來了。隻是不等他們動手,範情便已經跪了下來。

“範情願自領家法。”

“好好好,你長本事了。”範荀立刻就讓下人拿來戒尺,準備好好教訓對方一頓,範夫人在一旁拉住了人。

“相公,不可啊。”

範情其實最嬌氣不過了,一點點疼都受不了,哪裡能承受這樣的家法。

但這回就連範章都沒有再說話。

而下人們在幾位主子說話之間也明白了現在的情況,他們往日看慣了自家公子和郝宿在一起的樣子,以至於也不覺得奇怪,然而被單獨提出來,就立刻能意識到,這樣的親密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他們人微言輕,也說不了什麼話。文彌看著跪在地上的公子,更是心急如焚。

他最知道範情的個性,看著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但隻要是他認定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改。

人群後麵,文彌動了動,最終悄悄退出了院子,不知道去了哪裡。

今日之事顯然不是這麼容易就能了結的,即使範章不願意打攪範鈞,最終也還是不得不請了對方過來。他想要讓範鈞出麵,逼得範情就範。

世俗教條,身為範家人,是必須要遵守的,否則的話,他們也隻能大義滅親。

範鈞被請過來的時候還以為範情是跟範荀鬨矛盾了,誰知一進來就看到對方跪在了範荀麵前,範章也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而在他們身邊,還站了一個麵無表情的人。

範鈞也看過郝宿幾次,不過沒有跟對方交談過,是以對對方不太熟悉。

“這是怎麼了?”

他今年已經七十了,頭發跟胡須皆是一片花白,但身體卻十分硬朗。

常年跟書本打交道,氣質上有一種老派的儒雅。

這是一位極有威嚴,同時又很慈祥的老者。

然而在聽說了範情跟郝宿的事情後,老者臉上唯有威嚴,不剩慈祥。

“剛才爺爺不在這裡,現在你看著我,再說一遍,你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範情答案不變,那句驚世駭俗的話又從他的嘴裡說了出來。

身為範氏的大家長,範鈞的權威要比範章等人更甚。聽見範情的話,他連眉頭都沒皺,直接就讓人將郝宿拉下去打死。

範情跪在地上,抬著頭,臉上的巴掌印顯得觸目驚心。

“爺爺錯了,是我愛郝宿,是我對他動了心。”不是郝宿引誘了他,是他愛上了郝宿。

這樣擲地有聲的話,幾乎是把範鈞等人給他所有的機會都丟棄了。

範鈞的神色終於在範情這句話中有了些許變化,隻是終究化作了平靜,

“你想好了,範氏不留有辱門楣之人,倘若你執意要和他在一起,就要跟範氏斬斷關係,從此不再是範氏之人。”

“範情,你生來尊貴,就連皇室之人也禮待三分,出了範府的門,便是平民百姓,再也不能回來。”

範鈞不像範荀還要將人關起來,好好扭轉範情對郝宿的感情,對於範情的執迷不悟,他直接就要將人趕出範府。

說出去的話就像利刃,範夫人已經哭得眼睛都紅了。

離開範府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範氏所有子弟記事之時都曾立過重誓,此生不得做出有悖範氏的事情。想要離開可以,必須先受過八十大棍,償還了範氏的恩情。

以範情的身子,如何能受得了。

可要讓範情收回那句話,太困難了。

隻見他分彆向範鈞以及自己的父母、範章磕了一個頭,“這件事是我一人所為,請爺爺不要為難郝宿。”

範鈞在範情眼裡看不出絲毫後悔,哪怕他費勁心力教養了範情多年,但一旦對方沾上了汙點,也能夠被毫不猶豫的放棄。

他並沒有再繼續說什麼,轉身便離開了院子,過不久,管家就帶著範情去了執刑處。

沒有人阻攔,應該說這是範氏內部要給所有人的一個教訓,因此人人都能看到範情受刑的樣子。

他們都知道範情犯了大錯,要被趕出府去,卻不知道對方究竟犯了什麼錯。不過都在心裡唏噓一句,從天之驕子到隕落,隻是眨眼之間。

郝宿站在人群中,跟其他人一起看著範情。

範鈞下了命令,沒有人敢放水,棍子重重地打在範情身上,聲音悶悶的,但他始終咬緊了嘴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明明是那樣怕疼的人。

範情處處照顧著郝宿,可偶爾也會衝他撒撒嬌,在他麵前露出孩子氣的一麵。

郝宿沒有正常的情感,範情便教他要如何回應自己,他們之間有時像極了正常的伴侶。

但不是的,哪怕郝宿知道所有應該的反應,也都不能在這一刻產生真正的情緒。

他目光沉寂,宛如飄在世間空空蕩蕩的遊魂,對任何事情都不能產生反應。

打到二十棍的時候,範情看上去就已經有些不太妙了。

不知道去了哪裡的文彌這時候終於回來了,看到範情白色的衣袍上不斷綻開的鮮血,哭著就要往裡闖。但周邊都有人把守,他根本就闖不進去。

一直到足足八十棍打完,範情也徹底昏迷了過去,如泥般趴在地上。

他本是天之驕子,要站在雲巔,眾星捧月,卻如今卻為了郝宿,渾身狼狽,跌落塵土,身染臟汙。

範情如今的模樣,哪裡還有半分往日世家公子的清貴。

行刑過後,範府直接將範情趕出了門,並就此昭告天下,將範情從範氏除名。

肆城中沒有秘密,尤其是像這樣的大事情,更是一天之內就傳遍了。

“快快,把人扶起來,立刻送到醫館。”

長九在範府大門處候著,當初範情讓文彌將人安置妥當,開春以後,就給了他們一份安穩的工作。

這群人感念範情的恩德,故而在文彌找到他們的時候第一時間就過來了。

長九沒想到範府真的狠心到了這個地步,看著範情麵如白紙似乎隨時都會死去的樣子,急著跟其他人一起將人扶住。

“我來。”

郝宿聲音冷淡,從背後傳來,而後就將範情抱了起來。

“醫館在哪裡?”

“在……在西邊,我來帶路。”

長九的確沒有認出郝宿,幾個月不見,對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還會開口說話。若不是文彌叫了一聲郝宿的名字,估計他都不會將對方跟當初牆根下的乞丐對上號。

文彌過來的時候或多或少也說起過範情和郝宿的事,但長九以前就是三教九流之輩,身為乞丐,聽說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們的下限也比尋常人更低。

就算範情跟郝宿在一起了又如何?

長九覺得那些世家貴族就是喜歡給自己施加一些不必要的枷鎖。

想著,長九又安慰了郝宿一句:“我認識的那位大夫醫術高超,應該可以治好的,你彆太傷心了。”

出乎意料的,郝宿腳步未停,陳述一樣的問句。

“我為什麼要傷心?”

他的話冷漠,尋常,連疑惑都沒有。

哪怕範情真的這樣死在了他的懷裡,他也並不會感到難過。

文彌跟在身後,強忍了一路的淚水終於忍不住了,捂著嘴低咽起來。

從郝宿進來範府,都是他一直在公子身邊伺候的,自然也知道郝宿的狀況。

對方不僅反應要比普通人慢,就連情感似乎也不正常。無喜無悲,愛恨嗔癡更是沒有。

文彌不知道自家公子喜歡上對方究竟是幸還是不幸,隻是他沒辦法責怪郝宿,就像你不能讓一雙筷子變成一床被子。

錯的不是郝宿,也不是筷子,因為他們天生就是如此。

長九聽到郝宿的話後,張了張嘴,等看到對方臉上平靜的神色時,表情複雜地閉了起來。

“那家醫館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了。”

一路上,他再也沒有提起過其它話題。

等他們趕到醫館的時候,卻發現醫館竟然早早關門了,一連找了好幾家都是如此。

文彌知道這應該是範氏的手筆,一時更加惶然。

“可是範情範公子?”

就在他們感到絕望的時候,忽然有一名仙風道骨的人走了過來。

範情在接郝宿回府的那一刻就給自己安排好了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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