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公子踏入郭家村的宅子時,斐老夫人正與兩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起吃茶敘話。
翡娘今日看小思那般走了,本就有些心虛,如今再看表哥冷著一張臉進來,目光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半分,不禁慌了。
表哥以往雖然不說對她笑臉相待,但因著小思和她親,對她總是溫和有禮,如今...翡娘心思轉了轉,微微福禮後不再吱聲。
一旁蘇蘆雪並不介意再次被無視,眼角餘光瞅了翡娘一眼,唇角微勾。
“勞請母親進屋說會兒話”
斐公子目光清冷,定定看著斐大夫人,見斐大夫人仍然一副不願意搭理自己的模樣,不疾不徐補充一句:
“是要事。”
斐大夫人原本還想繼續擺譜,畢竟這些日子她都是這個態度,兒子也從來不逆著她心意。
但此刻聽到是要事,想著女兒來信說給兒子送了信,不知道想到什麼,她拿帕子優雅地擦了擦唇角,微笑示意兩位姑娘稍等,起身由仆婦攙扶著往裡屋走去。
斐公子看母親一眼,沒有立即跟上,轉向一旁低頭靜立的兩位美人,目光淡淡:
“若先前數次都沒聽明白,那便再說最後一遍,在下無意納娶,兩位若不想被耽誤,還請儘快返程。”
翡娘詫異抬頭,大眼睛一眨一眨,看起來天真又懵懂,仿佛不明白表哥為何會突然這般說。
一旁蘇蘆雪沒有抬頭,神情恭順,不言不語,看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同樣的話她不是第一次聽,剛來那日她便聽了個透心涼。
可那又如何?
當年狀元遊街那驚鴻一瞥,其他男子便再也無法入她的眼。
她拒絕了所有人,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隻為等他,好不容易熬到如今,怎會因為這一句話就放棄?
況且斐大夫人向她承諾過,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了她...
“蘇姑娘不走嗎?”
待姑母和表哥進了裡屋,翡娘鬆口氣,回頭看到蘇蘆雪又坐下來喝茶,有些不悅地問道。
蘇蘆雪正在喝茶,聞言也不急著說話,隻將手裡的糕點舉了舉,一副你沒看見我手上糕點還沒吃完嗎的表情。
翡娘蹙眉,戶部尚書雖然是個正二品肥差,但聽說現任戶部尚書是個清正的人--
不貪汙受賄不拉幫結派,在陛下與攝政王的爭鬥中也不站隊。
怎會突然起了將孫女嫁入斐家的心思呢?
斐家可是不擇不扣的保皇黨,戶部尚書沒道理這般做啊。
她家就不一樣了,她家是斐大夫人的娘家,皇後是她的表姐,天然是一派。
加上她外祖家又是財力雄厚的盛家,早些年在表姐立後時起了大作用,在世人眼中也是不擇不扣的保皇派。
她和在斐家長大的姐姐不一樣,從小就常住在外祖家,比姐姐更得祖父和舅父們的疼愛,這也是姑母輕易答應她續弦的最重要原因。
如今國庫空虛,表姐那個皇後位置坐得可不舒坦。
想到這,翡娘突然有了幾分底氣,慢騰騰坐下,等丫鬟給她倒茶的功夫,看著蘇蘆雪慢悠悠道:
“不過是小地方的糕點罷了,蘇姑娘吃得這般美味,莫不是堂堂尚書府還克扣家裡姑娘的糕點?”
蘇蘆雪將手中最後一點糕點吃下,拿起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又喝口茶,才不鹹不淡開口:
“自然是比不上姑娘你受寵的。”
翡娘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也是,誰不知道她是被寵大的。
“那改日我讓外祖家的鋪子送些稀罕糕點過來,讓蘇姑娘嘗嘗鮮,那可是皇後表姐也誇過的呢。”
蘇蘆雪莞爾一笑。
“那倒不必,你我日後也不一定見得著,就不用惦記這些小事了。”
日後見不著?
翡娘一愣,隨即又是一喜,“蘇姑娘是終於要走了嗎?”
這話就有些**裸了,蘇蘆雪一旁婢女惱怒,正要說話,被蘇蘆雪輕輕抬手攔住。
“不是我要走。”
蘇蘆雪仍是笑,溫和得不得了,說的話卻與溫和扯不上絲毫關係。
“而是姑娘你可能要走了。”
翡娘瞪眼。
她要走了?
她為什麼要走!
見翡娘仍然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蘇蘆雪拿著帕子掩嘴靠近,俏皮眨了眨眼:
“你猜,今日你在客廳說的話,小思小姐在窗台那裡貓了半個時辰聽到了多少?”
翡娘隻覺得腦子轟地一聲響。
半個時辰,那豈不是聽了全程?
她本來還抱著一絲僥幸--
覺得小思沒聽到多少,明日見了小思將話圓回來便是,不管怎麼說她是小思的親小姨,小思從小最信任她...
那邊翡娘神色幾度變幻,這邊蘇蘆雪在婢女攙扶下站起身。
“等姑娘走的時候,蘆雪必定親自相送,也不枉這些時日姑娘對蘆雪的好言好語。”
這賤婢!
翡娘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種對待,一個氣急也顧不得得體不得體,猛地便將手中茶杯擲了出去。
茶杯碎了一地,婢女看著小姐身上的茶漬發出一聲尖叫,對罪魁禍首喝道:
“大膽!”
翡娘在扔出杯子的那一刻就有些後悔,這裡可不是家裡,對方也不是家裡那些庶妹丫鬟。
她這般做沒有任何好處,還會讓人看輕,讓姑母不喜。
但看對方一個丫鬟就敢對自己大呼小叫,頓時倔脾氣也上來了,狠狠瞪了在一旁呆愣的自家丫鬟。
丫鬟回神,對方隻是婢女,難不成要主子自降身份去和她吵?
於是她主動豎眉上前:
“是你家小姐先出言不遜在先,怎麼,還想倒打一耙?!”
到底是誰倒打一耙?
婢女不敢撕小姐,撕一個丫鬟還是綽綽有餘的,上前一步就要接著吵,卻忽地被裡屋傳出來的瓷器碎裂聲打斷。
外屋幾人頓時停了動作,麵麵相覷,也顧不得吵了,齊齊朝裡屋看去。
聽聲音,剛才碎的可不僅僅是幾個茶杯。
裡屋。
斐大夫人抬手指著斐公子,因為胸口起伏得厲害,保養精良的手指不停顫抖。
“你這話,是要斷絕你我母子情分?”
斐大夫人半晌擠出這麼句話,滿臉不可置信。
這還是他那知書達理的兒子嗎?
居然說若她再擅作主張迎娶誰或者納了誰,他不僅不會出現在婚禮上,以後也不會回斐家,不會再稱呼她一聲母親!
除了不敢置信,斐大夫人實在找不到第二個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瞬間,斐大夫人隻覺得渾身血液都衝到頭頂。
自古兒女婚嫁,哪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裡輪到做子女的挑三揀四!
斐公子將目光從滿地的碎片上移開,看向母親,沒有絲毫的退讓之意,“該說的兒子都說了,還望母親三思。”
...
白拂又去了鎮上。
自從黑寶石恢複供應,每日供不應求,孫先生提出在白麓鎮另一端建個更大的工坊。
白拂在虎嘯鏢局與雲旗孫先生老李匠一行碰頭後,一起去了選好的地址。
選址在白麓鎮東北角郊外一塊土地,周邊空曠,道路通達,建工坊正合適。
建好後小溪村的鋪子供應西南區,新鋪子供應東北區,這樣能提高供應效率。
老李匠與徒弟當即測量了土地,敲定了方案,幾人又順路去看了幾個鋪子。
這些其實孫先生全權做主便好,但既然順路,白拂覺得看看就看看吧,便應下了。
看完鋪子老李匠帶著徒弟先走了,白拂與孫先生雲旗一起去吃飯,三人進了一家裝潢奢華的食鋪。
跟著吃貨雲旗出門從來不需要為吃什麼操心--
她就是一個移動的大眾點評APP,哪家店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張口就來。
雲旗點菜的功夫,白拂出門上了趟茅廁。
奢華酒樓的茅廁也很奢華,被夥計領進男茅廁的白拂第一次體驗了一把座椅式恭桶,等她從茅廁出來,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正是先前她在客棧幫忙接生那戶人家的老爺,那個見過她女裝的渣男。
那老爺也認出了白拂,一時間呆愣在茅廁門口。
白拂淡淡掃他一眼,沒有說什麼,腳步一轉,走了。
那老爺若有所思地回到包廂,他今日是陪大哥來白麓鎮談生意,客人還沒來,大哥見他一副有心事的樣子便問他怎麼了。
他哪裡敢說實話,隨便應付幾句扯開了話題。
吃完飯雲旗去了香嬌憶,白拂則去了宋工匠那裡檢驗新一批墨水的進度,天黑之前才從宋工匠工坊裡出來。
雲旗給她留了車夫,是個叫安哥兒的小夥兒,是雲旗的專用車夫之一,雲旗讓他以後跟著白拂。
見白拂出來,安哥兒跳下車,一手撩起車簾,一手攙扶她上車。
白拂沒有拒絕,扶著他的手腕上了車。
安哥兒用一種白拂很舒適的速度和節奏駕駛著馬車,白拂坐在車廂內,昏昏欲睡。
不知走了多久,安哥兒突然停了車,轉身敲了敲車門板:
“公子,前麵路堵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走不動。”
從宋工匠的工坊回小溪村不止一條路,白拂閉著眼睛道:
“那就換另一條路走吧。”
安哥兒:“兩條路都堵了。”
白拂撩開車簾朝外看了看。
原來他們馬車正走在兩條道路的分叉口,一群人也正堵在分叉口。
白拂微微蹙眉。
還有沒有點公德心?
“去問問怎麼回事。”白拂道。
安哥兒下了馬車,去了,不多久回來稟告:
“是一個姑娘,路上被人調戲,有路人幫忙將歹徒逮住,正在審問。”
白拂看一眼四周環境。
這也不是荒郊野嶺,左右都是林立的商鋪,人來人往的居然敢調戲姑娘,膽子也夠肥的。
白拂跳下車。
“那就靠邊等等吧。”
安哥兒將馬車牽到一旁,白拂站了一會兒,閒來無事目光四處亂竄,不經意看到一間挺有意思的鋪子,跟安哥兒說一聲後抬腳走了過去。
“過來了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