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摟著發了會兒呆,這才依次起身。
“不再睡一會兒?”看向薑貴人困頓的眼神,康熙笑著問。
薑照皊搖頭,醒這麼久已經不困了。
“角黍可好吃?”他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意味深長,明明嘴裡問著角黍,可不用他說,她就知道,這說的定然不是角黍。
說的是昨兒喝酒的事,想想昨夜發生的事,她臉色一僵,轉瞬跟沒事人似的,一臉無辜的回望康熙。
她不管,她沒有任何昨夜的記憶,不知道自己玩了臍橙。
然而眼角眉梢都帶著春情水意,那臉頰微紅的模樣,早已經出賣了她。
康熙眼神放肆的掃視她一眼,大踏步轉身離去,到了上朝的點,可不能再耽誤了。
“恭送皇上。”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不得不說,薑照皊心中輕鬆許多。
將奴才遣出去,她先把鵪鶉蛋給吃掉,感受到身子舒爽些許,這才輕笑著起身,溜溜達達的往院裡走。
現下天還未亮,霧蒙蒙的,到處都沁著水汽。
她立在廊下,聞著這難得的清新空氣,瞧著外頭的石榴,那青澀的果子上掛著水珠,愈加好看了。
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嘗嘗這門口的石榴。
正閒玩著,就聽白蒲小聲道:“乾清宮傳過來的小道消息,說是四公主好多了。”
薑照皊隨口應了一句,這是好事,這小公主好了,張氏也不必跟紅眼病似得盯著她,這失孤的母狼,著實讓人坐立難安。
四公主好些,她也依舊得寵,是非常棒的一件事。
“出去走走。”她淡淡吩咐。
這淅淅瀝瀝的小雨下著,看著還彆有一番意境,接過白蒲手中的青竹傘,這青色有些暗,她細長的手指握上去,像極了白玉雕成。
薑照皊也有些意外,看了一眼便轉開臉,認真打量著被細雨籠罩著的皇宮。
她不喜歡皇宮。
這裡是世間最奢華的地方,對於妃嬪來說,卻像是一個純金打造的鑲寶鳥籠,進了這籠子,便要折了翅膀,永遠被關在裡麵。
好看又如何,忽閃一下翅膀的能力都沒有。
腳上踩著的花盆底磕在青石板上,有沉悶的敲擊聲。
麵前的禦花園被一層輕霧籠罩,縹緲間似是仙境般唯美,她勾了勾唇角,不枉她冒雨走這一趟。
和這皇宮比起來,她同樣也不喜歡雨。
陰沉沉的天氣,像是整個人都跟著陰沉起來,對事物提不起絲毫興趣。她喜歡燦爛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那會讓她覺得舒適又開闊。
可這清雨霧靄,飄飄渺渺,又是皇宮中最不一樣的顏色。
“嗬。”她垂眸輕嘲,勞累過度的腰肢還有些隱隱作痛,方才還不覺得什麼,這會兒就有些僵痛。
可她貪戀這片刻的自由。
好像雨絲所垂之地,就是她目光所及之處。
端的讓人流連。
坐在千秋亭中靜靜賞了灰景,直到有些困了,薑照皊才起身回翊坤宮去,這是她最溫暖的窩,也是她的枷鎖。
伸出素白的手掌,接住綿綿雨絲,她輕輕一笑,垂眸將暗沉的心情給收拾好,迎麵就碰上張氏。
她有些詫異,這下雨天的,對方難不成也跟她一樣,有這般閒情逸致。
“請薑貴人安。”
“噗通。”
宮中妃嬪之間給人行禮,除非是重大場合,一般情況下,執福禮就可,張氏這樣直挺挺的跪在夾道上,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薑照皊皺眉:“何事?”
看著張氏蒼白的臉頰,她本來就有些不高興,這下更是眉目冷凝。
之前她拿了要命的招數來對付她,現下又跪在她跟前,是在謀劃什麼呢。
張氏砰砰磕了兩下頭,哀求道:“您放過四公主可好?若是需要借運,借嬪妾運道就好……”她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皇上的心,儘數都被薑貴人攏去,旁人說什麼,混不管用。
就是實打實的證據拿出來,對方竟然也無動於衷,甚至將皇四女打從她跟前抱走,她日日都見不到自己女兒,吃不下睡不下,這才幾日功夫,生生瘦了一大截。
她什麼苦都願意吃,可就像小四兒好好的。
張氏苦笑一聲,咬了咬牙,才接著說道:“這種借運之事,素來要原主更心甘情願,才更有功效,不若換了嬪妾來,比個小崽子要強上許多。”
薑照皊垂眸,冰冷的水汽在身周縈繞,她覺得有些冷,牙齒都不由自主的打顫,腿也軟的快要立不住。
抿了抿有些蒼白的唇瓣,她冷笑出聲:“你即要這麼說,便好生說道說道。”
她看著蠢而不自知的張氏,對方這是鑽牛角尖怎麼也鑽不出來了。
看著她惶惶然的眼神,薑照皊上前一步,直接將她推倒在地,薄唇一掀,特彆冷酷道:“好狗尚不擋道,你的命,值錢嗎?”
原主死的時候,這後宮誰沒有出力。
這會子她來了,仍舊不放過,逼著她這樣那樣的,瞧著她是得寵的那個,但是瞧瞧張氏的做派,是要坐實了她巫蠱之事,今兒這話,她不管怎麼接,對方都不會聽。
張氏倒在淌水的青石板上,瞬間有些懵,不是在說話嗎?這突然伸手是個什麼道理。
“走,回翊坤宮。”薑照皊秀氣的打了個哈欠,強忍著打冷戰的衝動,懶洋洋道:“誰知道四公主打從出生起就災病不斷,不是因為你蠢呢。”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有些不解氣。
不過就是想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這後宮中的人,她一個都沒有加害,就連枕頭風都沒有吹過,個個緊逼。
可是她就跟個小學生一樣,打架也隻會推推搡搡,覺得不解氣,就上前又把跪好的張氏推倒。
張氏也覺得有些窒息,原本以為薑貴人長進了,能夠正常說話交流了,誰知道還跟從前沒有半分區彆。
“你去我宮門口跪著去。”薑照皊不甘心,沒得誰都能上來踩她頭上來,既然作到臉上來,她不想咽下這口氣。
原本出來的時候,就覺得身上有些酸痛,現下又覺得一秒入冬,冷的厲害。
張氏神色茫然,一瘸一拐的跟在她身後,跪在翊坤宮殿門口的時候,眼圈又忍不住紅了,她進宮十年的老人了,打從這有後宮,便有她的存在。
如今被一個小姑娘壓著長跪不起,那臉麵著實有些扛不住。
薑照皊不管她這麼多,就要她跪在人來人往的宮道上。她從未主動要旁人跪過,既然張氏喜歡拿這個要挾她,那就跪個徹底便是。
這宮中誰不想要個賢惠名,她也有心改善自己的名聲,畢竟想要往上頭走,名聲也是至關重要的,張氏既然破了她的局,她也就無所謂了。
但是她有些不確定對於古人來說,跟高位下跪到底算不算事,也許就她非常不能接受的。
“去乾清宮稟報一聲,就說有樁案子請皇上來定奪。”對著田田點了點下頜,薑照皊懶洋洋的開口。
她有些不舒服,想著昨兒鬨的凶了,故而才這般難受。
田田前腳回來,康熙後腳就來了,薑照皊起身請安,垂眸耷眼的瞧著很不開心。
康熙原本還有些不在意,以為是後妃拌嘴,薑貴人吵架吵不過,讓他來撐場子的,可來了一看,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
方才張氏淋著雨跪在殿門口,看著可憐巴巴的,他就知道薑貴人沒輸,還想說她長進了,轉過垂花門一看見她,心裡又不確定了。
薑貴人生的白,以前是白裡透紅水蜜桃似得,現下那臉蒼白毫無血色,白的一片透明像是要化為一團雲似得。
“可是那裡不舒服?”康熙連忙問。
薑照皊搖頭:“下雨天就是不高興,昨兒鬨的狠了,所以身上酸痛。”
那些拉弓射箭的,都是許久不曾鍛煉過的項目,突然間玩這麼久,又玩的嗨,這肌肉拉傷之類也是難免的。
康熙卻想的是夜裡鬨的狠了,傷到她了,不禁有些心疼,輕聲道:“朕下次輕點。”
“嗯。”薑照皊有些迷糊,隨口應了一句。
“張氏一直覺得是嬪妾奪了四公主的運道,今兒跪在夾道求嬪妾,她的腦子裡頭裝的都是什麼,若天下有這樣的奇術,誰還辛辛苦苦打天下……”她說著有些焦躁,這種事壓根解釋不來。
康熙沉默,看著薑貴人滿臉煩躁,那往常嫣紅的唇都變得白白的,不由得心疼。
“想把她打一頓。”薑照皊說。
這是暗的不行,直接來明的,直接昭告天下,她會巫蠱之術,還說皇上包庇她。
她揉了揉眼,暈乎乎:“我眼睛看不清了。”
一抬胳膊,又覺得難受:“胳膊也好疼。”
……
薑照皊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人影,試探著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最終還是無力垂下。
康熙看著她打從自己跟前倒下,整個人都僵住了,趕緊伸手攬過,大聲道:“太醫!快去找禦醫!”
他說完便將一個勁往下滑的薑貴人往懷裡攬了攬,橫抱起放在床上。
“薑貴人?薑照皊?”康熙有些慌。
“嗯,皇上呀。”她虛虛的應了一聲,小小聲道:“好難受呀,我想睡覺覺。”她沒有力氣,嘴角蠕動說的含糊不清。
方才冷的厲害,現在又熱的迷迷糊糊的。
薑照皊難受的閉上眼睛,不願意再睜開,腦海中一片混沌,什麼也想不到想不明白了。
就連康熙說的話,像是隔著雲端,隱隱的聽不大清楚。
……
她直接睡了過去,可把康熙嚇了個夠嗆,對於他來說,這姑娘一直活蹦亂跳的,昨兒還跟個小太陽般發光,今天就這樣。
禦醫來的很快,被田田連拉帶拽的,連傘都來不及打。
薑照皊倒下,不光把康熙嚇了個夠嗆,田田直接就給嚇壞了,連滾帶爬的往禦藥房跑。
一番望聞問切之後,禦醫不禁皺眉:“小主兒怎的高熱成這樣?微臣生平罕見,再未有這麼高的了。”
康熙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方才他抱著薑貴人的時候,還不覺得對方燙,這會兒聽禦醫這麼一說,他便上手摸了摸,那滾燙的溫度頓時讓他一驚。
“這是為何?”靜貴人早間的時候,還出去玩呢,沒一會兒功夫回來,就成這樣了。
康熙有些不解,將奴才們都招來詢問,得到的答案和他了解到的情況一樣。
他視線看向垂花門,走過那裡,跪著張氏。
若說有什麼意外,那就是張氏了,她玩的好好的,張氏硬跑到她跟前氣人。
“張氏拖回去,禁閉一個月。”康熙擺了擺手,也懶得跟她解釋。
聽信旁人的話,就算要捏柿子,也挑個軟柿子捏,沒得非得雞蛋碰石頭,碰不動就硬碰。
沒空搭理張氏,康熙吩咐一聲後,直接就坐在薑照皊床前,看著她一味貪睡。
她的睡顏恬靜,沒有絲毫難受的模樣,可她睡下前,分明說了自己眼睛看不清、胳膊腿都是疼的。
他也高熱過,有過肌肉酸痛的情況,但都還能忍受,不像她直接燒成這樣。
“可能除根?”康熙和禦醫一道來到外室,輕聲問。
禦醫點了點頭:“若是能退燒,自然是能的,可這高熱,最怕的是一直退不下來。”
康熙歎了口氣,揮揮手示意他可以告退了,又回去看著薑貴人。
短短兩日功夫,讓他看到了最最閃光的一幕,和最為虛弱的一幕。
“快點好起來吧。”康熙想離開,但是想著禦醫的話,心裡擔心的厲害,便吩咐讓梁九功把請安折拿過來,他直接在東偏殿批閱。
一個時辰過去了。
薑照皊一直沒有醒,旁人叫也沒有反應,傳喚禦醫來瞧,又說她脈搏穩定,比方才好了許多。
這一睡,就是兩天兩夜。
等她醒的時候,還有些懵:“怎的都圍在這裡?”
康熙看她說話中氣十足,再沒有之前的虛弱,心裡也高興,嘴裡說出的話,就格外溫柔:“還不是你,身上起熱都不知道,硬生生拖到禦醫說生平僅見。”
可見溫度之高。
“發燒了?”薑照皊了然,她是有這樣的毛病,發燒就會一直睡覺,而且是睡的昏天暗地長睡不醒。
康熙看著她渾然不在意的樣子,有些無言以對,他在她這床前守了兩日,急的嘴唇上起了兩顆油亮亮的大燎泡,偏她跟沒事人一樣。
“嗯,你好生養著,朕走了。”康熙起身,既然薑貴人已經醒了,那麼某些人,就要好生的收拾收拾了。
四公主在乾清宮養的很好,現下雖然說還是身無二兩肉,瞧著細細弱弱的,可再也沒有惡化,偶爾也能自己拿著勺子吃幾口粥,就這就挺好的。
想到四公主,康熙腳步頓了頓,轉身看向她:“過些時日,若是小四兒養好了,便送你這裡來養?”
他語氣中帶著詢問,不確定以她的性子,能不能忍受一個孩子。
薑照皊認真思索了一下,還是搖頭:“不成。”
那日她是見過四公主的,那小手細細長長的,瞧著精致的緊,她覺得自己養不好這樣的孩子。
“嬪妾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如何再去養另外一個孩子?”她笑。
康熙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他也是隨口一說,有些猶豫的,這四公主身子太弱,給誰都不合適,若是照看的不細致,非常容易生病,送到東偏殿,以薑貴人這良善的性子,倒是不怕苛待,就是想著她穩不住,又被孩子氣的夠嗆,再生病了怎麼辦。